“看你已无大碍,我便放心了。回去也好和二皇子交代,他倒是十分担心你这大嫂。”憧儿的语气流露出淡淡的醋意,她浅浅一笑,继续道:“不过,既然太子甚是疼爱你,你便不能辜负这份恩宠,还是多多在屋子里休养吧。”
憬儿回以微笑,“嗯”着点了点头,回味着憧儿的话,觉得怪怪的。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大嫂。”憧儿这一声“大嫂”格外加重了语气,憬儿听得愣了神。
一个称谓,足以彰显二人的关系,不是姐妹,而是妯娌。
送走憧儿,憬儿独坐在桌前,思索良久。一来感叹她与憧儿之间好似出现了难以修补的裂痕;二来不解朔宸缘何突然允许憧儿见她:难道因为憧儿成婚,身份不同了?
憬儿思虑过多,胃口变得差了,午饭没有吃进多少便喊着饱了。楮桃见桌上的饭菜未动多少,想劝她多吃点儿,可是,话未出口,憬儿便心不在焉地摆着手,直道:“撤下去!”。
秋风微凉透过窗,吹得憬儿又咳了几声。
这下倒真的要病了!
楮桃闻声赶紧关了窗户。倏尔,憬儿披了件衣服,起身出屋,在院子里漫步徘徊。
少顷,她打开门,见宋溪笔挺地立在门外,她轻咳一声。
“娘娘——”宋溪拦在门前。
“我不出去。”憬儿冲他命令到:“你进来!”
“啊?”宋溪不明白她意欲何为,顿时手足无措。
“陪我在院子里坐会儿,聊会儿天。”憬儿神情失落,见宋溪立在原地犹豫,她又道:“太子让你在这儿看着我,不让我出去;并没有不许你进来院子里啊!”
“可是,太子也没有允许我到娘娘的院落啊!”宋溪低声说。
憬儿抿嘴一笑,道:“我是太子妃,我的话你不听?”
宋溪无言,只好跟着憬儿进了院子,端坐于树下的石凳之上。
“娘娘,您也坐。”
憬儿摇了摇头,突然掩面窃笑。
“笑什么?”宋溪瞪着大大的眼睛,呆望着憬儿,不解她缘何发笑。
“唉!”憬儿深叹一口气,若有所思,说:“刚认识的时候,你总叫我妹妹,现在又叫我娘娘。我这是长了一辈啊!”
“娘娘您惯会说笑。”宋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这里没有旁人,你别这样一会儿‘娘娘’一会儿‘您’的,听得我觉得生分;你说你做我哥哥,我可是当真的,我把你当亲人的。”憬儿甚为感叹,她在这陌生的地方,到底能信任谁,依靠谁,指望谁?
宋溪是个靠谱的人,她真的当他是朋友。
“不敢,不敢!”宋溪回避着憬儿的目光,一想到以前对她有过“非分之想”,便觉得羞愧:自己真是癞□□想吃天鹅肉,幸好没有一直缠着人家叫娘子,幸好后来是给人家做哥哥。
“这有什么不敢!你之前不是蛮厉害嘛!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太子府的就把你收了!”憬儿侧目看向宋溪,调侃道。
“小小的太子府?这里可一点都不小!”宋溪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对太子府的规模深为赞叹。
他夸张的表情逗得憬儿一阵乐,憬儿闲来无事也想逗逗宋溪,她继续道:“你信不信我把之前的事告诉太子?”
“什么事?”
“你缠着我要银子,还管我叫——叫那什么。”憬儿没有把“娘子”说出口,宋溪已然心领神会,连忙摆手道:“娘娘饶命!”
“饶你也可以,你去给本娘娘求求情,我天天闷在这院子里烦死了。”憬儿止住笑,语罢又叹了一口气。
“啊?”
“啊什么啊?!”
“我可不敢去给太子说。”
“怎么?你怕他?”
“不是!太子吩咐我在这里好好看着你,我听命行事,若又去找他说情,岂不是违命?!”宋溪一脸为难。
憬儿抿嘴偷笑,道:“我吓唬你呢!看把你紧张的!”
听憬儿这样说,宋溪方舒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笑容,说到底,他十分看重现在的差事,想做好,想做久。
这几日,朔宸一直没有出现。
憬儿突然有些怀念他偶尔来找茬的时光。那时,至少有人一起吵一吵,现在,只有她和楮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甚是无趣。偶尔与宋溪说话,他还一直毕恭毕敬,更没意思。
直到有一天,宋溪敲开憬儿的院门,对她说:“太子允许您在府内自由走动了。”
憬儿方觉得欣喜,心想朔宸这是想通了?
她雀跃着到书房去找他,原以为能与他好好聊一聊,却不想书房房门紧闭,他并不在。
憬儿有些失落,她独自在府院里溜达,走过凉亭,走过荷塘,期待遇见朔宸,结果并没有。
想起前些天与宋溪说过的那句“小小的太子府就把你收了”,她不禁自嘲般地笑了笑,暗暗感叹:这里一点都不小,那么大,想遇见他,那么难!
憬儿兜兜转转到了秋阁。此时的秋阁不似往日大门紧闭,而是有许多人进进出出。
憬儿好奇,径直走了进去,四下看了看,依然不见朔宸的踪影。
李风看到了憬儿,忙迎上前去,道:“太子妃,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太子呢?”憬儿语气平和地问。
李风微微皱眉,略显为难,道:“太子出去了,不在府上。”
“去哪儿了?”
李风摇了摇头。
憬儿烟波微转,打量着他,道:“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李风笑着,又摇了摇头。
看来是不能说。
憬儿抬眼看向李风的身后,方注意到来来往往的人似在修葺秋阁,于是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风挠了挠头,拉长语气“嗯”了半天挤出两个字:“监工。”
“呵呵!”
看来问不出什么,憬儿只好离开了秋阁。她心里直犯嘀咕:奇怪,怎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瞒着我?
她且思量着,刚刚一路走来,下人们看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尴尬,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觉告诉憬儿,这件事一定与她有关。她好希望朔宸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哪怕讽刺哪怕嘲笑,只要告诉她实情便好。她隐隐不安,胡思乱想不断,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经常泄露秘密的场所。
她回房换了件楮桃的衣服,乔装打扮一番,潜入了丫鬟们用的茅厕——女生厕所向来很有料。
她躲在茅厕外的草丛里,听到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
“今天衣服真多,累坏我了。你说新娘娘来了之后,活儿会不会更多?还有,府里会不会热闹些?”
“不知道。”
“最近在府里很少见到太子妃。”
“唉,想想太子妃也挺可怜的。”
“嘘!小点声,我们还是不要在背后偷偷议论主子们了,万一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怕什么,主子们又不会到这里来!诶,你知不知道,以前,咱们太子跟徐家小姐关系就很好?”
“是吗?我不知道诶,我才来府里两年。你快给我讲讲,徐家小姐怎样?”
“嗯——等她嫁进来你不就知道啦!”
“讨厌,你到底说不说!”
……
徐家小姐?嫁进来?
憬儿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别想冲上前问个究竟,但却挪不动步子,她愣在原处,久久缓不过神,只觉得手脚渐渐发凉,整个人慌得很。
丫鬟们走了,憬儿顾不得回去换衣服,径直去了秋阁,质问李风。
李风见太子妃这般打扮愤愤然而来,心里满是疑问。
他的疑问还没说出口,憬儿便指着秋阁道:“李风,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片刻沉默,李风吞吞吐吐道:“修——房子啊!”
“修房子做什么?”憬儿一脸严肃,李风故作轻松,道:“这里——旧了,所以修葺一下嘛!”
“修——修好了是不是要做新房?”憬儿几乎笑不出来,李风装作不懂,回应道:“修好了当然跟新的房子似的。”
“你别给我胡扯!你说,太子是不是要娶徐秋婵?”憬儿质问,李风无言,他紧闭着嘴巴什么都不说。
见他如此反应,憬儿已经心里有数,她道了声“我知道了”,勉强一笑,苦笑。她顿时心里七零八乱,转身迈出沉重的步子,不知如何走回的住处。
夜幕降临,朔宸终于回府,李风冒着生命危险将此事说与他听。
没想到朔宸的反应甚是平淡,他“嗯”声应着,又缀了句“知道了”,便不理会李风,更没有去憬儿的住处与她解释,或者说,正式通知她。
无眠的夜晚,憬儿抱着枕头默默哭了好久。
为什么我是最后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他要娶别人?
因为我是可有可无的人。因为我并不重要。因为他爱着别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得知他要娶徐秋婵,她的心竟然如此煎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般难受?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像千万只虫蚁在侵蚀她的肉体,吞噬她的灵魂。她有满腹的话,说不出;唯有眼泪,止不住地流。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感谢小天使们!有你们真好!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四十章·秋婵独守空房
在得知朔宸将娶徐秋婵的消息之时,憬儿心里的难受是说不出的难受;而当府里真正传来喜乐声时,她的难受却不再难以名状,她终于想到一个好词——万箭穿心。
虽然没有真切经历过万箭穿心之痛,但是,那一刻,她觉得,只有用万箭穿心来形容才贴切。
痛苦来的过于突然,以致于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缘何痛苦。但这清晰的痛苦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她是多么在乎——那个她口口声声说讨厌的——坏脾气的太子。
他那么不好!为什么还会喜欢他?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不,论好看,南轩比他更好看。难道是日久生情?也许是吧。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情,因为这情令她好痛苦。
这一天,除了憬儿的院落,太子府里一派热闹景象。
婚礼之上,宾客满座,无人不欢喜。徐妃带着西沅公主出席了朔宸与秋婵的婚礼,给他们送去了最美好的祝福;整个场面比憬儿成亲的时候还要欢喜盛大。
没有人正式通知憬儿,憬儿便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她窝在院子里,冷哼着“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活脱脱一个怨妇。
她像受到了重大打击一般,整个人恍恍惚惚,没有精神,总是愣神。
她不想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徐秋婵真的就这么嫁进了太子府。
“楮桃啊,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怎么——好像听见有鞭炮声啊?现在才秋天,离过年还早呢!”憬儿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缓缓说道。
“太子妃您没有听错,确实是鞭炮声。”楮桃满脸愁容,不知该如何安慰太子妃,她欲言又止,怕说多了惹得太子妃更不开心。
“又不是过年,放什么鞭炮啊!吵死人了!”憬儿双手捂着耳朵,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两步,最后索性回到屋里。她关紧门窗,缩到床上的角落里,且顺手揪了一件衣服蒙到头上;好似如此便听不见外面的喧嚣一般。
“太子妃您还好吧?!”
到底是自欺欺人。憬儿只觉得四肢发颤,整个人都要疯了一般。
“挺好啊!”她从蒙头的衣服里探出脑袋,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冲楮桃道:“宋溪呢?别让他站在院门外了,让他进屋来跟我聊会儿天。他们热闹他们的,咱们热闹咱们的!”
楮桃摇了摇头,怯怯地看着憬儿,低声说:“他不在。”
憬儿忽然想起,此时的宋溪,正是负责婚礼安保工作的一员。她冷哼一声,哀叹道:我这里是真的没人管了。
不过,现在倒是个趁乱逃跑的好时候,可她却不想跑了。能跑去哪儿?唉!
这偌大的府院,住了几个月,都有感情了,这儿就是她的家啊!
想来自己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可这几个月,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除了开始的时候写过几篇咒骂朔宸的“日记”,便再也没做过什么正事儿。
她可是来探索曲遥国的,是要为将来的穿越者提供信息的;她不是来享受的,更不是来寻找爱情的。
所以,不要沉浸于莫名其妙的悲伤痛苦之中,是时候认真负责地做点正经事儿了!
自炖自喝了几碗“鸡汤”,憬儿忽然斗志昂扬。她起身找来大张的纸,遣了楮桃出去,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凭着记忆,用并不熟练的毛笔,画了一幅并不正经的太子府地图,以及一幅残缺不全的皇宫图。
她仔细记录着她所知道的这里的每一个人,描述了他们大体的长相、身份、特点;她很认真地思考着,写着;她时而揉揉太阳穴,时而打个喷嚏咳嗽两声。楮桃候在门外,听到她在里面有动静,反而觉得安心些。
入夜时分,秋婵坐在新床上,安静地等待着朔宸。
她甚是欢喜,同时又很感恩,庆幸有一个心疼自己的好姑姑,处处为自己着想。
徐妃也有自己的盘算。眼下,她没有儿子,皇帝年纪又大了,她必须给自己找个依靠,太子便是不二人选。于是,秋婵与朔宸的婚事,她没少在旁推波助澜。
夜色沉静,朔宸还在同仅剩的几个不识趣的宾客喝酒。
他不知为何,此时内心特别逃避,他不想面对秋婵。他纠结惆怅,他害怕面对秋婵,更害怕以后面对憬儿。
他本不该有这些害怕。憬儿,何必在乎?!秋婵,原本就是他喜欢的人,如今遂愿,一切都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尽管一直在假装开心。
不知为什么,他今天酒量特别好,一直在喝酒,却一直清醒得很。
深夜,朔宸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宾客。
他迈着极不情愿的步子走向新房,虽带着酒意,但头脑却清醒。。
下人们见太子来了,纷纷退下;屋里只剩二位新人。
朔宸先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继而缓步走到秋婵跟前,轻轻掀开她的盖头。
秋婵好美。
她原本等得焦急,现在终于得见新郎,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不由得微笑着。
红烛跳动的火光撩拨着人们的心弦,两个旧时的情人终于走到一起,然而,他们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热烈而疯狂地开心。
嫁给朔宸,秋婵固然高兴;但是,有那么一瞬,她想到自己曾远嫁肃封,心里突然难受。
于朔宸而言,就算秋婵远嫁之时他尚未死心,但在他迎娶憬儿那一刻,秋婵便真的成了过去式。此时,他之所以娶她,大概是因为她有用吧。
“宸——”秋婵羞涩地低下头,欲言又止。
她渴望朔宸凑近她,亲吻她;她等待着,想象着,又担忧着。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旁,沉默着。
“你在想什么?”秋婵忍不住问。
“没什么。”朔宸嘴角微微一撇,漫不经心道:“酒喝多了,不太舒服。”
“我去吩咐下人煮碗解酒汤。”秋婵就要起身,朔宸忙拉住她的手腕,他半眯着眼睛,道了声“不用了”。
“那怎么行!”秋婵执意要去,朔宸紧紧拉着她,不放手,继而感叹:“醉着吧,醉着挺好!”
“可是——”
朔宸“嘘”了一声,看向秋婵的眼睛,郑重道:“陪我坐会儿。”
秋婵只好作罢,随即试探说:“你好像不太高兴。”
她不知道朔宸为什么不高兴。难道是因为她?那——是因为娶了她而不高兴,还是因为娶了嫁过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