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般的歌声,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拿出玉笛吹起来。在许都、邺城、凉州、洛阳,每次和吕布在一起的时候,他都要我吹笛给他听,他说他喜欢听我的笛音,那笛音让他的心境能平复下来。吕布和莲彤都吹得一手好埙,埙的低沉空灵和笛子的嘹亮婉转配合在一起也是很美的。随着笛音的远遁,我的泪下来了,以后再也无人能和我配合一曲笛埙合奏了。
蒲昽走到我身旁:“恩公,已经十天了,你老这样,温侯和妹子也会心疼呀!”
我舔舔有些干躁的嘴唇,看着坟墓苦笑:“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平静不下来。按理说将军死在战场上也是一件光荣的事,我们这些人自从走上这条路也都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我还是无法平复心情。若是我早一日到沮城,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蒲昽叹气了:“恩公,不是我说您,哪有您这么想事的?您号称战神,又不是真的神仙,能预料到这些事吗?还是跟我回去吧,九原城的太守催了两次了。”
我摇摇头:“你们回去吧,和太守好好说,把族人安排好。这里牧场丰富,土地肥沃,是个生活的好地方。蒲昽,下手要快,朝廷很快就会从幽、翼迁移大批的民众过来,你们下手慢了,好地方就是别人的啦。”
蒲昽和慕容朗这次立下如此功劳,按理说进爵封侯也够了,可我却提议他们迁移本部族来九原。蒲昽他们本身就是游牧民族,对草原有一种天生的热爱,听我说这边水草丰盛,人迹又少时,也都高兴地同意了。其实,我的用心却多少有点险恶,一是这里是吕布的家乡,他们是吕布的亲人,与这里的汉人融合起来要快一些;二是汉中的羌民更多一些,他们如果和羌民一起的时间长了,很难说不会抱成团,不利于以后的分化管理。虽然远离了朝堂,我依然在为朝政之事操心,这或许也是我的命。
蒲昽哪里知道我动的是什么脑筋,听了我的话,他微笑着回答我:“地方我已经选好了,我走南,慕容兄走北,我们两个一南一北把最好的土地都占了。呵呵,他们胡族喜欢牧马放羊,我们族众喜欢耕种。”
我点点头:“是呀,各人有各人的习惯。你们去吧,我再待两天也该走了。”
蒲昽关切地问:“你回洛阳还是汉中?”
是呀,我该去哪儿?现在的我是什么,在曹操那里应该还是一个逃犯吧,又在汉中闹了一出夺兵符劫持主将的热闹事,曹操会怎么看我,又会怎么处置我呐?继续逃吗?又能逃哪儿去?苦笑着拍拍蒲昽的肩膀:“到时候再说吧,我放不下的事情太多。”
蒲昽犹豫了一下,望着我期待地说:“如果恩人实在没地方去,我氐族会全力帮助您的,父亲说,即便为此与魏王…………”
我的手捏成了拳头:“蒲昽,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可无论魏王怎么处置我,都是我的私事,是我和魏王之间的事。你们记住,我是魏王的臣子,他真要我死,我也会慨然赴死。而你们如果因为我和魏王决裂,我会死不瞑目,不仅我,连温侯夫妻也会死不瞑目。”
“可,如果魏王真要杀你呐?我们可是听说你从江东回来后,被他关起来了。”蒲昽有些急了。
我摇摇头:“如果他要杀我,早在洛阳就杀了,哪能让我这么自由自在地跑去汉中?再说,他只是让我禁足,而不是关押。蒲昽,我和魏王之间不是一般的君臣之情,我们是亲人。他只是生我的气,气我不知道爱惜自己差点死在江东,所以想给我一点教训和惩罚。再说,我的行为已触犯了国法,也该受点处罚,否则,魏王如何在其他臣子面前有所交待。”
蒲昽有些半信半疑:“真是这样吗?”
我肯定地点头:“相信我,就像以前一样。”
蒲昽笑了:“是,恩公。”
骗走了蒲昽,我继续在墓前发呆,吕布和莲彤是相拥而去的,莲彤脸上满足的神情不时浮现在我眼前,能死在心爱人的怀里,那感觉一定很幸福吧!我能有这般福气吗?突然感觉身上很冷,诸葛亮在他的怀抱里布下了陷阱,我不查跳了进去,好在曹操对我的恩宠,才能从里面爬出来;而孙策的怀抱充满了温柔与溺爱,可那种温情我却不能去享受,因为它带给我的是自责、内疚和痛苦挣扎。唉,自怨自怜了半天,又在墓前燃了三支香,温侯,原谅云如吧,想必你们现在知道云如是女子了吧,云如会把你们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会尽全力让他的一生过得幸福美满。
又在吕布夫妻的墓前呆坐了一个时辰,时近黄昏,我才疲惫地起身回宿营地。吕布死了,我自认完全的庇护所没了,其他地方又不敢去,真回洛阳吗?老实说,我并不认为曹操会轻易地放过我,朝堂上那些反对派也不见得喜欢看我的冷脸,我更不想去见他们,我该何去何从呀?
还没走进宿营地,吕布的老家人小跑着迎了上来:“公子,董昭董大人和司马懿司马大人来营地里了,说是奉魏王之命来找您的。”
正卷 明争暗斗篇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何去何从(3)
曹操派司马懿和董昭来找我?一个是暗中害我的人,一个是荀彧一派的汉室忠臣,这两个人怕是来抓我吧。停下脚步我想了想:“他们带了多少人?”如果真是抓我,人不会太少,我干脆先跑了算了。
“不多,十几名亲随。”
哦?这点人不可能抓得住我呀,难道曹操另有深意?思虑了一下,我向营地走去:“我去见他们。你回去后通知大家,准备启程,愿回汉中,愿留九原,自己做主,我不管。”
一进营帐,就见董昭来回走,司马懿闭眼坐着,十来个兵士散在周围。见我进来,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我晒然冷笑,就这几个人想留下我,还差了点。不动声色地走到主位上坐下,才淡淡道:“两位大人辛苦了,走了这么远的路。”
董昭呆呆的看我坐下,听了我的话才反应过来:“啊?!不辛苦,不辛苦。”他看了一眼才把眼睛睁开的司马懿,又笑道:“我们也是奉王命而来。”
司马懿睁开眼后,先做了一个手势,让四个兵士把帐门把守住,才站起身打量了我一番:“赵大人,我等奉命前来传魏王密令,请大人接令。”
董昭苦笑了一下,想必是不太满意司马懿的这种态度吧。他从怀里拿出一布包放在我身前的案几上:“赵大人,这就是魏王的密令。魏王有令,该密命让你亲自阅读。”
司马懿补充道:“魏王有令,让你依令而行。赵大人可不要违令,免得大家为难。”
哦?我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也想为难我?疑惑中拿起布包审视一下,布包是密封的。用剑挑开封口,里面有两封指令,我本来毫不在意的神态在看了看内容后,一下子就傻了,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又看了一遍。
我脸上惊愕的表情自然落到了司马懿和董昭眼里,司马懿冷笑一声,抓紧了手中的短戟,而董昭则长叹一声:“赵大人这些年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可魏王对您也够恩厚了,如果换成他人犯下大人的错误,哪还有命在?就连家眷也要受连累呀!”
我嘴角慢慢溢出一丝微笑,抬头缓缓从帐里的众人脸上扫过,他们的神情顿时万分紧张起来,司马懿更是上前了一步。我轻轻将手中的纸摇了摇,对董昭笑了笑:“大人说的是呀,魏王待赵如的确恩厚,我若再抗命不尊,简直就不是人了。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明早启程如何?司马大人还要赶远路,也该早点休息。”
董昭和司马懿互相看看,都有些发懵。我走到两人面前,给了董昭一张纸,再把另一张纸递给司马懿:“辽西地域复杂,民族混合,异族难以管束,又有辽东公孙一族在旁虎视眈眈,魏王让大人前去,正是看重大人的治理之才。望大人不要辜负魏王的信任和重用。田太守治理这方水土还是很有经验的,大人前去也应好好向他请教才是。”
曹操在布包里封了两道命令,除了给我的,还有一道是让我转给司马懿的,任命他为辽西太守,驻防柳城。而田畴则调任雍州牧,去长安上任。而我则被加封为辅国将军,官职一下子升到了三品,命令中还让我接令后即可回洛阳。曹操出人意料地不罚反赏的做法,就是我发傻的原因了。
司马懿看完手中的命令,本来就白的脸变成青色的了,他手上青筋迸现,显然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董昭看完曹操给我的命令后,脸上的血色也没了,他张张嘴,看看司马懿,皮笑肉不笑地把命令还我:“呵呵,恭喜赵大人了。这个,我们自然听从大人的安排,明日启程好了。”
我越过司马懿向帐外走,把守帐门的兵士看着司马懿死灰般的脸,闪在了一边。我冲他们笑笑:“一路赶来你们也辛苦了,这里风大,不要守在门口了,免得着凉。我让他们给你们腾一个营帐,去喝点酒暖暖身子早些休息了吧,明日还要赶路呐!”那几个兵士在我如此体贴的话语下,傻兮兮地看着我挑帐而出。
扔下身后的人发傻,我嘱咐人给他们准备吃食,自己拉马跑了出去,我需要冷静一下。曹操出乎意料的命令让我有些发懵,不罚反赏有两个可能,一是安抚住我,把我骗回去后再算账;二是真赏,汉中战事的胜利让我得到了曹操的原谅,带来了这份赏赐,按战神的地位,封赏一个三品官职也不大。曹操到底是哪种想法?如果真是原谅我,为什么让司马懿和董昭前来?如果是骗我,也不该让这两个明显对我有敌意的人前来呀!北面来的冷风让我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司马懿明明是被曹操弄去管理辽西的,为什么要他绕这个圈子来这里见我?还让我把任命给他?既然不是骗我或者就算是骗我回洛阳,曹操的这一举动都透着不一般的奇怪。
我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曹操也知道了司马懿是那个暗中害我的主谋,所以他用这个方法告诉我,你的敌人我为你处置了,你大可安心回来。曹操同时告诉我,他还是很看重司马懿的能力,还是要给司马懿机会,所以,他没有惩处司马懿,你也不要斤斤计较了。而司马懿也是非常聪明的人,他也一定能明白曹操这样做的警告意思。同时给两个人糖吃,然后再警告一番,这像是曹操的作为。
想通了司马懿来的原因,董昭这面就更简单了,曹操让他来就是要打消董昭的幻想,让他不要再死抱住对汉室的忠心不放了。许都皇帝出走的事件让曹操下定了代汉的决心,所以在这两年,他有意无意地暗示那些对汉室仍抱有幻想的臣子,让他们及时转变观念。董昭是死忠分子,他虽然也忠于曹操,但始终没有放弃扶汉的幻想,因此他一直很恨我这个一力主张曹操登高的人,认为曹操如果篡位,我就是罪魁祸首。这次曹操让他来就是想警告他,如果他还执迷不悟的话,曹操不会轻易放过他了。可怜的董昭,他肯定是兴高采烈地来传命的,他还以为曹操是让我自裁的,这下,他怕是失望之极了。当然,曹操也是在暗示我,让我抓住机会与这些人和好,至少要拉好关系,同时借用我的口才好好劝劝董昭,不要再坚持下去了,毕竟董昭为曹操立下过大功,当初要不是他的一厢情愿,曹操还不一定能和皇帝拉上话,也无法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些年了,现在想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对我们真是利大于弊呀。
想通了这些,我有些感慨,曹操的确是个天生的霸主,这种安排换成孙策打死也想不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来,这就是豪杰和霸主的区别吧。慢慢带马回到驻地,司马懿气得连安排的晚饭也没吃就躺下冥思苦想失败的缘由去了,而董昭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发呆。既然曹操让我劝他,我就要尽职尽心。
带了一壶烈酒,我走进了董昭的营帐。董昭看着我进去,身子都不曾动一下,他的脸色很难看,想必也明白了曹操的用心。将酒放在他的面前,我叹口气:“大人,虽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可一醉有时也能解千愁。将这壶酒喝了吧,明日酒醒以后,往事如烟,都忘了吧。”
董昭看着那壶酒,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才抬头看了我一眼:“忘?怎么忘?赵如,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逼魏王走上这条万劫不复的路。逆臣、篡位,好听吗?”
“逼?也算。董大人,赵如承认有以魏代汉之心,可逼魏王下决心的不是我,而是你效忠的皇帝,是那个不懂事的刘协。”
董昭的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你胡说。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在魏王面前撺掇,魏王根本就不会起反叛之心。”
与他的激动相反,我很冷静地拿起酒壶为董昭倒了一杯酒:“大人,魏王和皇帝之间是怎么回事,您比我清楚。如果不是皇帝和董承之辈的蠢人数次暗害魏王,魏王会对皇帝失望吗?会为了自保不得不采取一些叛逆的手段吗?大人,您和文若一样,都渴望魏王能真心辅佐汉室,能振兴大汉,能成为一代中兴之臣。魏王初始也想做周公,也想当霍光大将军,可,皇帝不是周成王,也不是宣帝,他容不下魏王呀!”
董昭默默地听我说,他一直跟随在曹操身边,对于皇帝等人对曹操的数次加害是清清楚楚,他同荀彧一样,在痛恨董承之流的同时,也幻想曹操能忍下这些恶气,依然当一个忠臣。等我说完了,他端酒一饮而尽:“昭真恨呀,真的恨呀,恨自己无力回天。”
他的悲愤让我怜惜,我能理解他们,一生追求的理想却是一个幻影,那种泡沫破裂的痛苦的确不好过:“如果恨一个人能让大人把心放开,不再和魏王犟下去,您就恨赵如吧,把一切都怪罪到赵如身上好了。只是,赵如劝大人把这些都放到心灵深处去吧,不要执着了。想必大人也明白魏王让您前来找我的用心了,赵如也就不再多说了。我只想再奉劝大人一句:我们饱读圣贤书,学习治国之策,费尽心血所追求的不应该是一人一姓的繁荣和延续,而应该是天下百姓的繁荣和安宁。以后该何去何从,还请大人三思,赵如告退。”
正卷 明争暗斗篇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何去何从(4)
第二日一早,司马懿连招呼都不跟我打,带着他的人去了辽西。我则老老实实地和董昭一起回了洛阳。回到洛阳后,我自觉地禁足了,门口没有兵士守着,我也是任何人不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到哥哥家里逗留半日,逗逗小侄儿,教琴儿弹琴下棋,完全放松了自己在家休养。为了方便去云哥哥家里,我干脆把去年逃跑时挖开的墙面打了,建了一扇拱门,把云哥哥家的花园和我家的连成了一处。逗孩子玩是我最喜欢的事,两个孩子的笑声让我的心情也欢乐起来,看着赵璞拽着云哥哥衣角捉迷藏的样子,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我也是拽着云哥哥的衣角到处跑的。呵呵,多少年都没享受过这种家庭的温馨了。
云哥哥开始还很担心我,他告诉我,曹操得报我回来后,只是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这种没有任何表示的态度让他非常担心。我笑着安慰他,事已至此,费脑筋的事就让曹操去做吧,如果他要杀我,就不会把我叫回来了,叫我回来,那就只有惩罚,而不会要我性命。再说,战神的真面目揭开后,曹操不得不考虑得更多,毕竟,军队的灵魂人物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处置的。同意了我的分析,云哥哥也安心多了。
这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