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大了嘴巴,垂眸看向自己结实的胸膛,蓦然已经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血色刀刃狠狠地没入心脏处,而另一端紧握刀柄的却是温子然略微颤抖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眼眸虽是冷的,但还是有一抹惊诧不适隐藏其中。
七十八号庞大的身体轰然跪在地上,紧抓温子然衣领的手也松开,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在修罗场不可一世的自己竟然会输在一个瘦子手里!
他错愕地盯着温子然,直到瞳孔涣散,气力全无。
站在修罗场的男孩子们,看到温子然杀了七十八号的一幕,瞬间气氛就冷了下来,那抹瘦弱躺在地上的身影,他们再也不敢小瞧半分。
温子然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眼睛如死水一般看着前方,没有恐惧,没有起伏,没有生气,直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他视线当中,他才略微抬起疼痛的眸子,仰看着脸色沉静的风叔,负手站在那里。
他的脸肿了半边,根本不能做任何的表情。
风叔蹲下身子,像是在下命令:“温子然,你现在可以留在这里了,记住,以后白天修罗场就是你待着的地方,晚上到我药庐来,我教你识百草百药。”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温子然的肩膀,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清风拂过,温子然就这样躺着,却光明正大的留在了修罗场。
苏灵芸看到他躺在那里许久,没有人过去扶他,也没有人询问他半句,从白天直到黑夜降临,他才默默地支起半边身子,踉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那背影孤寂的让人窒息……
一直躲在树后面的苏灵芸,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温子然小时候原来经历过这样的艰难……
苏灵芸想到这里,心就被狠狠的揪起,蓦然,她身后出现一黑洞,她只觉得好似被人推了一把,身子不稳,就整个跌落了进去。
仰面坠下,那虚幻的梦境世界已渐渐远去……
“温子然!”
苏灵芸疾呼一声,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额际渗出的汗珠,顺着滚落下来。
案几上的香炉散发出袅袅的清香,最有安神的功效。
苏灵芸平复了一下心情,视线才转移到这屋子的周围,简约的小房,这里不是七煞盟,那这里是……
记忆瞬间涌现,她和温子然不应该在山崖下,遭受了沈步崖的暗算吗?怎么醒来就到这里来了?
不好,自己在这里,那温子然呢?
她记得,温子然中了毒,而且还替自己受了一箭,血流了那么多,他会不会已经……
苏灵芸不敢往下想,忙掀开被子,三两步就走到门前,匆忙打开房门,赫然就撞上一人!
苏灵芸倒退两步,视线有点眩晕,适应过来,她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正是熟悉不过的人,沉鱼,不与其叫她沉鱼,不如喊她的真名,水怜衣。
“你醒了?”水怜衣声音平静如水。
若是搁以前,苏灵芸一时间有很多的疑问想要问她,问个清楚,可是现在,她只想知道温子然在哪里?
她动了动嘴唇,还未发声,水怜衣就好像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在了她前面道:“温子然他没事,你若是不放心,他就在隔壁。”
苏灵芸瞥了她一眼,觉得她不像是说谎的模样,一瘸一拐地走到隔壁,推开了房门,果然,温子然就安然无恙的躺在床榻上。
看到他沉睡的脸庞,苏灵芸提着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她侧目看着一旁的水怜衣:“是你,救的我们?”
“对,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你落入沈步崖的手中。”水怜衣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灵芸,那丑陋到极致的脸颊,映在苏灵芸的眼中,她实在是难以跟梦境中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不能让我落入沈步崖的手中,你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水怜衣跟沈步崖是死对头,可是这一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水怜衣笑而不语,索性跟苏灵芸打起了哑谜:“你不进去看看他吗?他可是中了剧毒的,或许活不过今晚了。”
“什么?!”苏灵芸双眉立刻就拧成了一团麻。
她慌忙到了温子然的床榻,他依旧俊美如玉的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一般,从他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中毒的痕迹。
“灵芸姑娘,其实我很嫉妒你。”水怜衣的声音悠然响起,有点落寞。
经历了这一番,苏灵芸算是知道,这七煞盟里,沈步崖不好惹,这个水怜衣城府也极深。
“水怜衣,我要救他,无论花费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他,解药在哪里?在七煞盟吗?”
水怜衣冷冷地瞥了一眼坐在床榻一侧的苏灵芸:“你为何要救他,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死了倒好。”
“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沈步崖负了你,可是温子然并没有对不起我,我不能见死不救。”
苏灵芸眼中的执拗,让水怜衣在一瞬间有点错觉,她很像以前的自己。
“你喜欢他,是不是?”
苏灵芸身形一僵,目光四转,下意识地否认:“没……没有,他也救过我的命,我只是报恩罢了。”
“是吗?可是我看他,好像就对灵芸姑娘不错,宁愿冒着自己中毒的危险,也要将百毒不侵的圣药给你吃下去。”水怜衣悠悠地说着。
“你说什么?”苏灵芸猛地转头,对上水怜衣冷清的眸子,难以置信。
“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在庙里被绑架时下的**,为何单单就你无事,你以为在冰室中毒气蔓延,你又为何安然无恙?傻瓜,他是在保护你。”
苏灵芸蓦然想起那日,他喂自己吃了一颗药丸,还嬉皮笑脸地诓骗自己,那是**,原来,原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苏灵芸感觉整个身体仿佛被扔进了大海,沉沉浮浮,脑子中只剩下知道真相后留有的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不说?
他宁愿她误会他,也不肯说出口。
温子然,你才是大傻瓜!
苏灵芸鼻子一酸,眼泪就模糊了视线了,她伸手不禁就抚上了他的脸颊,喃喃道:“傻子,你以为你这样逞英雄,我就会乖乖喜欢你吗?你错了,大错特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我留在这陌生的地方,我该怎么办?你让我依赖上了你,你就要负责到底,想要装睡扮懒,门都没有。”
苏灵芸咬紧了发白的嘴唇,她目光灼灼地仰望着水怜衣,一字一句道:“说吧,我到底怎样,你才肯告诉我,如何救温子然?”
她倔强无畏的眼神,像,太像,像是当初那个跪在水连城面前的水怜衣。
057 索要秘术
水怜衣一怔,别开视线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开来,回归到原先的话题上去:“你要救他,也不难,我只要……”
她顿了顿,蓦然拉近与苏灵芸的距离,贴在耳畔轻声继续道:“我只要凰族秘术的剩余布绢。”
凰族秘术?!
苏灵芸心中一惊,错愕地盯着水怜衣,她本是水连城的女儿,水连城藏有凰族秘术,她知道也不稀奇,可是她为什么不找别人,单单要找自己,难道她……
苏灵芸眉头一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重复疑惑:“你说什么?什么凰族,什么秘术的?”
水怜衣嘴角弯起一抹冷笑,一语道破苏灵芸的伪装:“凰族灵女,你要跟我打什么哑谜?”
苏灵芸微微怔住,难以置信地盯着水怜衣含笑的眸子,她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凰族灵女的?明明这身份隐藏的很好。
“凰族灵女又是谁啊?我不认识啊”苏灵芸继续装糊涂,打了一个哈哈。
“你若是不承认也可以,那温子然的命,可就……”水怜衣一脸抱歉地耸了耸肩膀,转身装作要离开的模样,可没有走两步,身后就传来苏灵芸的声音:“好了,我是凰族灵女,可是我也明白告诉你,我根本就不知道凰族秘术的布绢藏在哪里,所以你就不要白费功夫了。”
水怜衣脸色一沉,蓦然走到她面前,捏住了她的下巴:“不要跟我玩什么哑谜,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苏灵芸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水怜衣脸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她接近疯狂的眼神,让苏灵芸有点后怕。
“水怜衣,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善良,温婉,肯为了心爱的人付出一切,你应该知道凰族秘术的布绢一出现,就要死上多少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苏灵芸逼迫仰着头,她只能岔开话题,改走温情路线,希望能打动水怜衣内心仅存的良善。
苏灵芸所说的一切,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水怜衣并不认识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眼睛中的疑惑渐渐成团:“听闻凰族灵女有进入他人梦境的巫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过去怎样,灵女姑娘管不着,我现在只要秘术的布绢。”
苏灵芸倒吸一口冷气,水怜衣的疯狂已经到了软硬不吃的程度,苏灵芸眼珠四转,正盘算着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忽的,水怜衣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刀,直指温子然的胸口!
苏灵芸大惊:“别别别!”
“你说不说,反正温子然也活不长了,我不如现在给他一个痛快,送他早点去地狱。”
威胁,又是威胁!
苏灵芸觉得好笑,她就算是用温子然的性命威胁自己,自己也不知道那些布绢散落到什么地方了。
“好好好,我只知道,其中一块布绢就在七煞盟的冰室里,我曾经去找过,可是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苏灵芸不情不愿地说着。
水怜衣嘴角一撇:“你说的那块布绢,在我手中,我要的是其他两块的。”
我去,原来在她那里!白费功夫拉温子然去冰室了!
苏灵芸打心眼里悔恨不已,眼见那刀刃逼近温子然的胸膛,苏灵芸也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其实,那些关于凰族秘术三块布绢的传闻,不过是诓骗你们这些觊觎秘术的人,真正的秘术藏在了隐秘的山林里,其中一块被沈步崖的父母上山砍柴的时候不经意间挖到了,其他的两块,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地方了。”
苏灵芸开始一本正经地编瞎话了。
可惜的是,水怜衣听进去了,也信了。
“其他两块在哪里?你现在就带我去。”
苏灵芸见上钩了,便认真地点点头:“带你去没问题,但是你先得给点诚意吧。”
“先找到秘术,我再给温子然解毒。”水怜衣不容置疑地强硬,让苏灵芸不禁多问一句:“水怜衣,你要凰族秘术干什么?难不成你要靠秘术炼制什么毒药吗?”
水怜衣收回短刀,颔首默默道:“我只是想要抢在沈步崖之前,收集齐秘术布绢,统统毁掉,然后再……”
她的视线蓦然落到了苏灵芸的身上,眸光深邃:“然后,你必须死。”
苏灵芸睁圆了眼睛,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你是说我要死吗?”
“没错,你是凰族灵女,活在世上就是个祸害,只要你存在在世上一天,就会有人对凰族秘术不死心,所以你不能活。”
这么大义凛然!
苏灵芸有点哭笑不得,她开始只是以为水怜衣要凰族秘术就是炼制毒药,来报复沈步崖,现在看来,她是另一种程度的复仇。
可是,那关她什么事?!
穿越过来进入到凰族灵女的身体,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凭什么要她当替罪羊?
苍天不公!
“好了,我们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你快点带我去吧。”水怜衣没工夫跟将死的人讨价还价。
苏灵芸深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地跟在水怜衣身后走着,可刚走了一步,苏灵芸就撞到了蓦然停住脚步的水怜衣背上。
不是刚才还催命似的快点走吗?现在怎么不走了!
苏灵芸猛地抬眸,视线穿过水怜衣落到了临面而站的漠尘身上,他一袭黑衣,依旧是那样的器宇轩昂,但是却消瘦了不少。
“你让开。”水怜衣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
“怜衣,不要再折腾了,放弃吧。”漠尘一双剑眉紧锁,满满的担忧写在脸上。
“漠尘,我答应你的事情,我绝不会食言,你只要让我做完最后这一件事情,我就立马放手。”
水怜衣侧过身子,想要绕过去,可漠尘也执着的很:“就算是沈步崖死了,你心里的伤疤就能彻底愈合了吗?”
苏灵芸跟在水怜衣身后,她明显感觉出水怜衣身子一颤,沉默了半晌,她才抬眸明晃晃地望着漠尘,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就算不能愈合,起码我报了我未出世孩子的仇,那我就是开心的。”
她的恨渗入骨子里,不可自拔。
漠尘僵在那里,再也没有力气和话语去拦住她了,只能放任她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或许是怕漠尘追上来,水怜衣的脚步加快了许多,快的苏灵芸都得小跑两步才能跟的上。
从侧面看,水怜衣的脸色铁青,可苏灵芸还是不合时机地开口了:“水怜衣,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也是沈步崖害死的吗?”
快走的脚步随着苏灵芸的话音落下,而蓦然停下,害的苏灵芸差点再次撞到她身上。
水怜衣胸口起伏,握剑的手慢慢收紧,回应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憎恨凰族秘术还有你吗?”
“为什么?”
“就是因为凰族秘术,沈步崖逼我跳崖,害死了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水怜衣睁大的眼睛满满全是空洞,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苏灵芸,含着水汽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恨意,她不能眨眼,她怕一眨眼眼泪就会决堤而出,那抹压制住的悲伤痛意,一旦被唤醒,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苏灵芸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坚毅的女子,明明难过的要命,却生生忍住。
“我知道了,对不起啊。”苏灵芸低下头,偷咽了好几口口水。
水怜衣深吸了几口气,又继续径直往前走去,她的脚步还是很快,但是明显没有刚才的劲头了。
苏灵芸偷望了几眼水怜衣落寞的背影,心里不禁感慨,水怜衣和沈步崖的故事,充分证明了一句话,这世间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啊!
床榻之上,温子然安详地平躺着,香炉升起的袅袅清烟,将他的侧脸朦胧了起来。
一抹青色的影子从屋顶倏然翻下,窗户微开,院中并无他人,青影翻身入屋,快步走到了温子然的面前。
她凝视了一眼沉睡的温子然,蓦然从袖子中掏出一粒丹药,放入了他的口中,下巴扬起,喉结微动。
温子然长长的睫毛微颤,墨玉般的双眸缓缓睁开,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明,映入眼帘的就是站在床榻前,一直颔首的城南。
温子然稍稍收回心神,悠然道:“芸儿带水怜衣去哪里了?”
“属下看她们去唐国临界的那片山林中去了,那里曾是沈步崖父母捡到凰族秘术布绢的地方。”
“哦”温子然眸光深邃,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公子,您若是想要知道其余两块秘术的布绢,大可问灵芸姑娘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自伤身体呢?”
冰室里有毒气,温子然事先就知道,沈步崖的箭术了得,百步穿杨,他也知道。
他故意中毒,故意中箭,除了想要得到苏灵芸的心之外,他更想借此引出水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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