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兄弟相见
卫国大殿上,一片歌舞升平,殿内金碧辉煌充斥着一片侈靡。
席间两边摆了将近有四十多桌,而位居于大殿之上正襟危坐的便是卫国的君主,宋蔺。
相比于陈国刚刚登基的七八岁小皇帝不同,这卫国的君主宋蔺已到了垂暮之年,满头的银发,玉冠簪起,皱纹似是沟壑布满他的脸颊,尽是疲惫之色。
而坐于他身侧第一位的便就是刚从陈国归来的宋伯陵,他盘膝坐在软垫之上,脸色略有苍白,稍微有点病态,可那双好看的眼睛却灿若星眸,眸光深邃异常。
这酒宴朝中百官已经吃的七七八八,大多数不是在相互窃窃私语就是抬头看着殿上跳舞的舞女。
一曲歌舞退去,席间一臣子起身拱手道:“大王,今日大皇子归朝,乃是我朝之盛事,臣执此一杯薄酒,恭贺大王,恭贺大皇子回朝。”
宋蔺脸上并没有多少的喜色,端起酒杯,如同敷衍了事一般,小酌了几口,便放到了桌上。
宋伯陵心知肚明,说是派了人在城门口迎接,为自己摆接风的酒宴,其实不过是做给他的臣子看而已,可场面上的话却又不得不说。
宋伯陵也站起,端着酒杯走到了宋蔺的面前,恭敬道:“父王,孩儿这十几年在异国他乡,最担心的莫过于父王的身体,如今孩儿日盼夜盼,终于回到了父王的身侧,孩儿不求什么,只求能服侍父王左右,便已知足。”
宋伯陵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宋蔺却冷眼瞥了他一眼,单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声音沉稳:“陵儿,这十几年在陈国想必是受了不少的苦,父王不求你服侍我左右,只盼你能在国事上多帮帮太子就可。”
自小,宋伯陵就不受宠,相反宋蔺却很是溺爱宋伯仁,他这大半辈子就这么两个儿子,当陈国逼近卫国边境时,他竟将小小的宋伯陵拱手送予陈国,去当人质,他这一身的病重和颠沛流离的痛苦,哪一样不是拜他所赐。
宋伯陵指节泛白,手指微蜷,可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自然,孩儿自当谨记,只是……”
他环视满朝:“怎么不见太子的影子?”
宋蔺轻叹了一口气:“今日是季渊和尚书令的女儿成亲之日,太子前去恭贺了,所以不在,不过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太子事务繁忙,想必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吧。”
话音刚落,忽的只听见殿外传来一声清明的声音:“哥哥回来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就算是再有什么事情绊住,也要万万赶回来参加酒宴才是。”
众人的视线随着声音,落到了缓缓走来的宋伯仁身上,他一身金黄色的锦缎衣裳,胸前绣有栩栩如生的蟒纹,一袭披风,好不威风地走到宋蔺面前,单膝跪地行礼:“孩儿来迟了,还望父王恕罪。”
宋蔺眉眼含笑,与当才的无精打采仿佛判若两人:“仁儿起来吧。”
宋伯仁微微颔首,抬腿便迈上了台阶,两三步便站到了宋伯陵的身侧,一个富贵加身,而另一个则素雅至极,虽为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眉眼之间,还是略有不同。
宋伯仁伸手轻拍宋伯陵的肩膀:“自从大哥走后,小弟朝思暮想,可恨那陈国不让我卫国皇族前去探望,否则兄弟我定要去瞧一瞧大哥才能放心,不过如今,大哥已经归朝,小弟我这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宋伯陵侧目望了一眼,肩膀上莫大的力道,语气谦逊:“太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次能回来,完全是父王和太子你的功劳才是。”
“什么太不太子的,你我可是兄弟,还是唤我仁弟,我听的比较舒服。”
宋伯仁哈哈一笑,眸子里满满都是得意之色,可宋蔺听了却沉下脸来:“仁儿,太子就是太子,即使是以前的兄长,也不能乱了规矩。”
宋伯陵垂下眸子,不再搭话,倒是沉默了起来。
反倒是宋伯仁,绕过宋伯陵,冠名堂皇的坐到了宋伯陵的位置上,招手唤来身旁的太监,指着没有动上分毫的酒菜:“去,给我换一桌新的。”
太监一怔,抬眸看了一眼宋伯陵,小声回了句“是”,便伸手开始撤走原本属于宋伯陵的酒宴。
不过一会,一盘一盘比之前更加美味的珍馐端了上来,一一摆在了宋伯仁的面前,他拿起筷子正要吃,却好像想起什么来,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座位只能站在一旁的宋伯陵,大惊道:“你瞧我,这应该是大哥的位置,我怎么坐到这里来了?!”
宋伯陵凉薄的看着他满是做作的表演,抿紧了嘴唇。
可话说到这里,宋伯仁却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他嘴角一撇,笑着打量着宋伯陵:“是仁弟忘记了,自小就是大哥喜欢让着我,如今,我占了大哥的位置,想必大哥不会与我计较吧?”
宋伯陵眸光诡谲波涌,衣袖下的十指早就已经握成了拳,可如今宋伯仁已经是太子,事实无法改变,他转而淡而一笑:“当大哥的怎么会跟不懂人事的弟弟计较,太子你就安心坐在这里吧。”
宋伯仁笑意敛起,这话明里暗里都在骂他是不懂人事的混蛋一枚。
他握住筷子的手收紧,还是夹起了一块鹿肉放入了嘴中,嚼了两下便道:“不知大哥可还记得季渊?”
“记得,今日不是小渊的成亲之日吗?”
“是啊,不过……”宋伯仁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个季渊也太倔强了,跟他父亲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蔺一听,微微蹙眉:“仁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伯仁望了一眼神情复杂的宋伯陵,起身拱手道:“孩儿奉父王的命令,前去季府恭贺,谁知那季渊竟在厅堂之上,公然告知众人他……他喜欢男子,不能与尚书令的女儿成亲。”
“什么?!”宋蔺勃然大怒,这婚事是亲赐的,这季渊竟敢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这不是明摆着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宋伯仁瞟了一眼倒是沉得住气的宋伯陵,又添上了一把火:“唉,可怜那尚书令的女儿,都已经快要拜堂,却被季渊告知这等丑相,这姑娘家的脸面和清白,往哪里搁啊。”
宋蔺一拍桌子,赫然站了起来,挥手将侍卫唤来:“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季渊给我抓回来。”
宋伯陵在陈国听过,在卫国的听云阁中,聚集了这帮不遵守世间伦理纲常的男子,其中一人便是季渊。
刚进卫国的城门,从太监嘴里听说季渊要成亲,他就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原来,这是宋伯仁早就下好的套,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宋伯陵跪在宋蔺的面前,语气恳切:“父王,这件事其中必定是有什么曲折,不妨先给季渊一个解释的机会,再定罪也不迟。”
宋蔺正在气头上,根本谁的劝解都听不进去:“你刚刚回朝,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父王……”
宋蔺伸手揉了揉脑门,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感觉精神不济,犯困还总是时不时就头疼,他冲宋伯陵挥了挥手:“这件事,就交给太子了,你不必再说。”
说罢,他招来身旁的太监:“为寡人医治头疾的神医找到了没有?”
太监弯下腰,点头道:“大王,找到了。”
“别再像是上次那几个庸医,若是这次这个人还治不好寡人的头疾,寡人非要将他处于极刑不可。”
太监一脸谄笑,伸手将宋蔺扶起,点头哈腰道:“大王放心,这次咱家找到的可是中原大陆排号第一的神医……”
宋伯陵一怔,可再次抬眸时,太监扶着宋蔺已经绕过屏风走远了。
这中原大陆敢号称是第一神医的,除了若水山庄的温子然,恐怕应该就没有别人了,不过才过了几日,难道他真的来卫国了?
那苏灵芸……
大王已经退席,大殿上的众臣便也都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去了,到了最后,只剩下宋伯仁和跪在地上的宋伯陵了。
“大哥,父王都已经走了,这地上挺凉的,你就起来吧。”
宋伯仁朝宋伯陵伸出了手,可宋伯陵别过视线,自己站了起来:“谢太子关心,太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就先告退了。”
宋伯陵压根就没准备听他开口,转身便要走,苏灵芸现在还在季府,若是官兵前去,恐怕会有危险,况且现在温子然也在卫国王都之中。
“大哥,你我兄弟十几载不见,这么早走,难道就不想跟兄弟我叙叙旧?”
“叙旧就不用了,来日吧。”
宋伯仁眼睛半眯,一抹冷笑意味深长:“小弟今日可是听说,不光大哥回朝,跟随大哥的还有一位小兄弟?”
宋伯陵急匆匆的步子蓦然停了下来,他回眸仰头望着高高在山的宋伯仁:“没想到仁弟的眼线还真分布众多,连这个也知道。”
宋伯仁笑着摇了摇头,眼角满是得意之色:“恐怕小弟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093 明晃晃的暗示
宋伯陵眼眸内诡谲翻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宋伯仁:“不知仁弟还知道些什么?”
宋伯仁听宋伯陵的声音平淡如水,没有丝毫的起伏,心下有一丝失落,不过他现在手里掌握的也够他这个哥哥喝上一壶的了。
“那小兄弟长得倒是俊秀的很,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个姑娘家呢。”
宋伯陵不想听他打哑谜,索性开口道:“你想要干什么?”
“小弟不想干什么”宋伯仁从台阶上一步一步地走下,停在了宋伯陵的身侧,侧目继续道:“哥哥现在回到卫国了,理应要好好休息才是,那些烦心的事,就全交给为弟的处理吧,毕竟……”
他嘴角弯起一抹弧度,靠近在宋伯陵的耳畔轻声:“我才是太子。”
说罢,他重重拍了拍宋伯陵的肩膀,仰头一笑,便离开了这大殿。
笑声回荡在诺大的宫殿内,久久散不开,宋伯陵眼眸微垂,神情复杂。
卫国的西街市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或是因为那晒人的太阳,而少了许多。
苏灵芸一边用衣袖挡在额头上,遮住这耀人的阳光,一边跟在季渊的身后,缓慢地走着。
季渊的背影有点落寞,无精打采的,一点都不像是当才在季府的厅堂之上,咄咄逼人的男子。
苏灵芸对于这种事,虽然在现代的繁华都市中也见到过不少,但是在自己身边万万没有这样的人存在过,这种“失恋”,她还真不知道该什么安慰。
她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只顾埋头走着,却没想到身前的季渊竟猛地停住了脚步,害的苏灵芸差点又一次地撞在他后背上。
苏灵芸倒吸一口冷气,我去,这古代的男人是不是一个个都有这毛病,停下就停下,也不事先通知一声,这是明摆地锻炼老娘的反应神经末梢啊!
季渊停在一亭子前,眼眸蓦然变得深邃了起来,明明这亭子里面空落落的,什么人都没有,这季渊就跟看见了别人看不到的幻想一般,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苏灵芸顺着他的视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喂,我说男子汉大丈夫的,不就是失去了一个娘炮吗?你至于在这里停着不走,睹物思人吗?”
季渊瞥了一眼苏灵芸,虽然听不懂她口中的“娘炮”所为何意,不过他倒是不气不恼,语气平静许多:“乞丐兄,你说,若是我也是富家公子,那柳郎会不会就不跟那苏然走了?”
苏灵芸呵呵一笑,手指头上下指着季渊周身:“你看看,你上下穿的这身衣服,都够平常百姓家一年的伙食了,你还不是富家公子,你爹可是将军,那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富二代啊。”
“如果我真的是你口中所说的,那柳郎为什么还跟那人走?”
这个小子还挺犟的。
苏灵芸两手往后一背,像是教书先生一样,开始跟季渊上恋爱心理学的课了:“你说说你,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情,那些美好的爱情,风花雪月,花前月下什么的,哪个不需要钱,没有钱,你和你那个什么柳郎去喝西北风啊?那还浪漫吗?”
季渊垂下眸子,虽然沉默不语,但是眉角眼梢中好像有点赞同苏灵芸的说教了。
苏灵芸一看,就趁机添了一把火:“所以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就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你说说你,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要身家有身家的,哪家的姑娘,呸,哪家的小受会不喜欢你呢?”
苏灵芸说的太嗨,胳膊不自觉就搭上了季渊的肩膀上,那带有媚色的小眼神一抛,手指一勾季渊的下巴,这怎么看怎么像是,苏灵芸在摆明地占季渊的便宜。
季渊微微一怔,随后,眼眸中还残有的愁云惨淡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地是他嘴角一翘,手顺势就拥住了苏灵芸主动贴上的身子。
苏灵芸这么一说,他可是会误以为,这是在暗示自己,兔子就吃窝边草啊。
周围的气氛突然间就变了味道。
当季渊的手揽住苏灵芸的腰际时,苏灵芸心中一沉,突然就感觉自己好像安慰过火了,这个季渊现在这副模样,自己有危险了!
“那个,季渊,你……”
“嘘”季渊的手指落在苏灵芸的嘴边,意味深长道:“乞丐兄这么细心开导在下,是不是对在下也有这么一份心思?”
去你个毛球的心思,本姑娘那可是一本正经的直女!
苏灵芸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推开季渊:“那个你可别误会了,我是把你当兄弟,所以才这么说的,并……并不是……”
“要是乞丐兄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搞不懂了,你那么费劲把我救出来,不让我成亲,而且我失恋了,还这么开导我,难道真的就一点意思都没有吗?”季渊手指圈着衣角,有点不开心。
“那是,我救你出来,那是因为……”
吃饱了撑的!
苏灵芸冲着老天翻了一个白眼,忽的脑子灵光一闪,她忙从怀中掏出宋伯陵送给自己的玉佩,交到了季渊的手里:“我说,你认识这个吧?”
季渊望着手心躺着的通体翠绿的玉佩,笑意缓缓敛起,神情变得难得的严肃:“你怎么会有这个?”
好歹正常了,苏灵芸长长舒了一口气,要是晚点拿出这玉佩,恐怕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是病……不,是你们卫国的大皇子宋伯陵送给我的,就是他让我拿着这玉佩来找你和季大将军的,谁知道,你们府上的下人眼拙,竟不认得此物,害的我只能翻墙角,而后发生的事情,你也晓得了。”
苏灵芸说的有板有眼的,没有丝毫的疏漏,季渊不得不信:“那你和大皇子是什么关系?”
“我呀,我和他是拜把子兄弟,过命的那种。”苏灵芸拍了拍胸脯,得意洋洋地说着。
季渊眉间紧蹙着,神情复杂,说不上来到底是喜怒哀乐的哪一种,许久,他才轻叹一声:“没想到,大皇子在陈国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回来了。”
“是啊,终于回来了。”苏灵芸跟着傻笑的附和。
“那不知大皇子现在在何处?”季渊忽的,变得有点慌张。
苏灵芸伸手指了指北边的方向,刚要脱口而出“皇宫”二字,身子却猛地被什么东西给拽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季渊的身后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怎么他们面前站满了官兵?
苏灵芸盯着身前的季渊,难道是季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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