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滔滔不绝中,颜莺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似还在回味她话里的意思,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真没想到,顾王爷的口味,倒还挺重……”
苏青见她对自己心口胡诌的话语有了反应,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连连点头,仿似终于遇到了知己:“可不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真要我回去,倒不如一刀杀了我更加痛快。”
☆、第50章 配合
然而颜莺儿没有再接话,周围忽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氛围中。她看了看苏青,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会苏莫,微微提了提声,道:“照姑娘的意思,我这一回抓人倒是抓错了。顾王爷既然始终不过是把你作个玩物,自然不会因为一件小小的玩物而受人要挟。”
苏青点头毫无心虚地应道:“确实如此。”
颜莺儿的话语一顿,缓缓地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她的话。
唇角微微扬起,她徐缓地站起了身子,松开了捏着苏青下颌的手,淡声道:“既然已经将人抓来了,徒劳无货也是没有办法。正巧眼下‘试验品’倒是有些急缺,要不,就拿你们二位去充个数?”
苏青被她说得背脊生寒,一眼瞅见苏莫蓄势待发的样子,慌忙甩了个眼神过去将他按捺了回去,面上便彻底将惶恐的表情露了出来,神色畏惧道:“别!千万别把我也变成那种东西!与其要成这幅鬼样子,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不要!万万不要!”
颜莺儿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慌乱间无措地想要抓她裙摆的手,满意道:“如果想要活着出去,就与我们好好配合,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姑娘是个识大体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知道!当然知道!”苏青在惊恐到极点下,显然有些口不择言,一抬眼无意中瞥见苏莫,顿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指着他,声色无章地道,“把他放了!放了他!让他去通知顾渊!只要顾渊知道我被关押在这,一定会来救我的!”
边极尽卖力地表演着,边莫莫打量着颜莺儿的表情,见她眸色间凝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探究,苏青的心里也开始渐渐有了底,行径也就愈发地大胆了起来。
她就这样忽然大步地迈开了步子,手上狠狠一使力,将苏莫硬生生地拽了起来,话语里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绝决:“颜姑娘,步羡音现在不止嗓子哑,就连身子也已经是个废物。你这样留着他根本没有什么作用,倒不如让他去找顾渊,如果他没有办法说服顾渊来救我,那我也就——真的认了!”
“真没想到啊,身为堂堂十三庭之首的步公子,居然会这样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在苏青足以以假乱真的卖力演出下,颜莺儿看得饶有趣味,淡淡地“啧”了两声,显得兴致盎然道,“只不过,姑娘又如何保证步羡音定会替你将话传达呢?要知道,将他害成这幅样子的人可是你,若我是他,万不可能再去找人来救你,相反的,恐怕更应该是恨不得让你身首异处才对吧。”
“不,他会做到的,他有必须说服顾渊来救我的理由。”苏青阴恻恻地裂开了嘴,垂眸看着苏莫,语调也显得低沉地透着威胁,“他如果还想开口说话,或者说,如果还想找回这一身的武艺的话,就必须救我出去。如果我死了,天下就再也没人可以,给他解药了……”
在她这种太过浮夸露骨的演绎下,苏莫终于忍不住默默移开眼去。
颜莺儿一直端详着她的一举一动,只不过这种情境之下,苏青的表现堪称完美无缺,一时半会找不出什么明显的漏洞,愈发让她又多信了几分。
她施施然地走到暗室门口,临走前驻足回望了一眼,笑盈盈道:“姑娘的这个提议,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苏青看着那道铁门嘭地一声合上,只觉体内憋着的那股劲儿瞬间漏了个彻底,全身一软,几乎是挨着苏莫跌坐在了地上。
苏莫一手托住了她,然而握在她腕上的手又暗暗用了几分气力,紧得甚至有些生疼。
苏青知道苏莫是在不满自己刚才让他独自离开的提议,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阿莫,你应该清楚,这回百鸟门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现在要想让她们放我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正好借着颜莺儿将你误认成步羡音的机会,先给你顺势寻个脱身的理由。等出去后,你就赶紧去找荀月楼。既然百鸟门对这次姑射城的圣物格外有兴趣,如若姑射城也牵连进这件事来,定会让她们缚手缚脚。”
末了,她的话语稍稍一顿,道:“顾渊那边恐怕不会管我死活,但是,如果他真的有想要来救我的心……你若能拦,就尽量将他拦下吧。毕竟百鸟门抓我不过是为了诱他的幌子,万一真的中了套,只能说是得不偿失,甚至可能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之后,愈发会多出几分危险来。”
苏莫虽然不愿意,但也知道苏青说的确是事实,奈何眼里深重的担忧,因心头的沉重始终无法散去。
苏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双眸,笑骂道:“行了行了,赶紧将你的表情收一收,回头要是让人看到了,我前面这么卖力的演出可就前功尽弃了。说起来这百鸟门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忽悠,刚才被这颜莺儿这么盯着看,连我都简直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苏莫早已习惯了苏青的这种絮絮叨叨,默默叹了口气,手上一用力帮她竖直了身子,对她的话语未置评价。
这间暗牢密不透风,唯一的小窗在角落的高墙上。
白天只能隐约漏入几分薄弱的光线,晚上一片昏暗,偶尔可以看到点点星辰入眼。
苏青只能借着这些极少可得的信息,来粗简地推断在这里昏昏沉沉地度过了多少时日。
过了两天,暗室的铁门打开,走进的终于不是每日来送饭的婢女,而是许久未见的颜莺儿。
她的视线悠悠地转过二人,就当苏青被她这种难读的神色弄得紧张莫名的时候,反而忽然笑了起来,道:“迎宾的准备我们已经做好了,那么,就有劳步公子带封书信去给顾王爷了。”
苏莫眼里的眸色顿时一沉,转眼已经进来两人将她强行带离了暗室,没留给他分毫犹豫的机会。
看着几人的身影离开,苏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蝼蚁尚苟且偷生,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虽说一直以来贪生怕死的属性已经她的骨髓,然而若真当死亡避无可避的时候,她倒反而片刻间平静了下来。
既然要死,她唯一的要求也不过就是,想要死得好看一些罢了。
脑海里的神志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苏青用厌恶的表情目送走了苏莫,然后顿时换上了一抹谄媚的笑容来,对颜莺儿道:“颜姑娘,现在步羡音既然已经不在了,你要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跟我说。但凡是我力所能及的,必定曝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颜姑娘千万不要让我吃什么皮肉之苦。我这人虽然贱命一条,可是,甚是怕疼。”
颜莺儿甚是欣赏她这幅见风使舵的模样,顿时被逗得咯咯直笑。指尖轻轻地挑起她的下颌,那双眼里尽是满意的神色,道:“姑娘尽管放心,之前那些不过是做给步羡音看的,有意要让顾渊认为你处境垂危罢了。现在名面上的表演既然已经做得差不多,姑娘如此愿意配合,自然不会怎样亏待。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姑娘好好享用吧。”
苏青本是随便说说,却没料到颜莺儿居然这么的“好说话”,一时间反倒愣在了那里。
不多会来了几个婢女,带着她离开了暗室。
曲径幽长,一路去几乎都是盘曲蜿蜒的石道。
让苏青感到愈发诧异的是,本以为自己是被管在哪处宅子里,然而出去才发现竟然是一个别有洞天的洞府。待走出甬道之后豁然开朗,除了沉沉盖下的石顶,几乎是一片豪宅的富丽堂皇。
这莫名让她联想到,前几日蔺影在图州郡陈府与他提起的那个山洞。
不由有个念头在脑海闪过——所以,顾渊那日反常的原因莫非与百鸟门有关
最后,苏青被带入了一间厢房。
给她准备的这间卧室布设虽然简洁,但从周围的装饰来看,该当是个用于招待上宾的客房。比之前的暗室,待遇自然好上不知道多少。
她走进不多会,便有几个婢女陆续打了热水送入,片刻间,氤氲的水气在屋中盘旋,对一个阶下囚而言,可谓款待有佳。
苏青有些搞不明白百鸟门到底是打的什么心思,但见几个婢女虽然举止得当,然而神色间并没多少敬重,想是有意派来监视。
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倒也本就没有要跑的意思,正巧几日来浑身汗臭难耐,干脆随遇而安地舒爽地洗了个澡。
更衣完毕自屏风后走出,苏青尚来不及找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妆容,一抬眸先看到了桌子上凭空多出的一壶茶水来。
看着两边目不斜视地候在门侧的婢女,苏青眼里的眸色微微一晃,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等着她的,总算是来了……
☆、第51章 追溯
百鸟门为苏青准备的,是一壶似是清酒的东西,然而,里面却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待她回想对策,侍女们就已经围了上来,不容反驳地将酒杯递到了她嘴边。
苏青不得已喝下,不多会眼前一阵晕眩,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临昏睡之前,她心里终于忍不住青年暗骂一声:颜莺儿这个死女人果然没有真的相信她,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特么在跟她玩阴的!
昏迷之中,苏青依稀可以感觉到有人在对她上下其手地摆弄什么,然而头脑中剧烈的痛觉却是让她睁不开眼来。不知不觉中也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周围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心头有种分外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苏青挣扎着想要出声,却惊骇地发现全身没有力气,别说张嘴,就连牵动眼皮都是这样格外的力不从心。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笼罩上了全身,苏青不由地感到全身发凉,隐约间似乎有种格外无助的感觉,却听一阵轰然的声响。
似乎有人自外直闯而入,玉绯珏熟悉的声调因心绪的波动而显得有些诡异的扭曲:“颜莺儿,你果然在这里!”
颜莺儿的笑声落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尖锐,如同尖刃划入耳中:“呵,玉郎可是格外想我?莺儿也甚是想念呢……只不过谁想玉郎竟会屈尊给摄政王卖命,实在是让莺儿很是,失望啊……”
“到底是因为为本王卖命而失望,还是因为没料到会叫人新仇旧账一起算呢?”
虽然颜莺儿的在场与玉绯珏的出现,几乎让苏青知道自己昏睡了恐怕不止几日的时间了,然而当这个熟悉又冷咧的声音落入耳中时,却有着说不出的情绪在心间闪过。
苏莫到底还是没有可以拦得住他……
如果她此时知觉尽在,定会想办法让顾渊赶紧撤走,然而此时的她除了留神听着周围的动静之外,别无他法。
颜莺儿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怕?要是怕你,我又何必再这样煞费苦心地引你来这里呢?只是不知道,图州郡山野中那处作为见面礼的洞府,你可是满意,顾师兄?”
话落的一瞬,周围的人纷纷有所动容,神色间有几分诧异,本是一触即发的局势,在此时此刻氛围顿时莫测难控起来。
柳芳华的眉心拧起,面色不悦:“你叫何人师兄?”
颜莺儿嫣然笑道:“柳师姐,你我本就是同门一场,你这样质疑的态度,可真让师妹我心寒呢。”
柳芳华怒道:“谁与你是同门!”
颜莺儿道:“顾师兄身边多有师傅桃李天下的传人,师姐如此着急撇清关系可就不对了,何不问问顾师兄,他理当清楚很多。”
她的话未落,面前凛风一起,却是一道对她而言格外熟悉的身影直袭而来。
颜莺儿眼里的眸色略略一晃,轻描淡写地化去了玉绯珏大半的力势,漫不经心地娇嗔道:“玉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俗话说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更何况你我如此夫妻姻缘,你这般痛下杀手,实在让我很是痛心啊……”
初时只知道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不料竟有过夫妻之名,让在场的众人不由有些愕然。
但见两人的身影纠缠在了一块,一时半会反倒是玉绯珏渐渐落了下风,便愈加犹豫不定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上前帮忙。
“都站着别动。”顾渊对柳芳华困惑的视线恍若未见,看了眼百鸟门在旁侧一动未动的部署,心知只要这边稍有动静,颜莺儿便会一声令下命人行动,默不作声地按捺下了蠢蠢欲动的旁人。
他的视线遥遥掠去,最后落在石棺之中一动不动地躺着的那个女子身上。
她一身绯红的长裙,翡翠明铛,若不是微红的面容昭示着她在一片寂静中的生机,险些让人以为这个女人已经就这样一直无止无尽地睡去。
一眼即收,顾渊的眼睫微微覆下,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自那日步羡音满身狼狈地带来这个女人失踪的消息之后,他选择了与荀月楼分道扬镳而一路沿途折回,到了淮州郡后始终再无线索。直到几日前收到百鸟门托人传来的信函,甚至没有过多部署的时间,他便又遵从其中的指示来了这里。纵观他经历的一生,这恐怕是唯一一次如此耿直地丝毫没有算计后果。
然而,现在苏青的这个样子,使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越来越浓,隐隐不安。
一声巨大的轰响,玉绯珏满身狼狈地沉沉栽倒在了地上。
颜莺儿讥诮地看着他,满脸不屑道:“玉郎,当年你就不曾赢过我,如今功力又早已废了大半,难道还妄想能在我身上讨到便宜不成?照我说,与其恨我,真不如去恨你那个到现在还不愿替你出手的主子吧。”
玉绯珏吐出一口血痰,阴冷地看着她道:“本公子的私事,本就不需要旁人插手,你少挑拨离间。”
“那么多年月过去了,你怎依旧是这么的死要面子。”颜莺儿悠悠叹了口气,转眸看向顾渊,语调稍稍一转道,“人也见到了,看也已经看得够仔细了。顾师兄应该已经知道,后面该如何做较好了吧?”
顾渊淡声问道:“静经散还是凝仙露?”
颜莺儿没想到他竟然还能用如此平静的话语说出口,眉心微微一蹙下,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重了这个女人。打量了番他的神色,答道:“顾师兄好眼力,我们给这位姑娘服下的正是凝仙露。”
服下此毒者,一月内不服解药,就将在睡梦中永远昏睡下去,直到消亡殆尽,永世不醒。
顾渊的神色依旧没有分毫变动,缓缓抬眸看着颜莺儿,不见喜怒:“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颜莺儿闻言终于婉然一笑,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只不过我这里手上留有师父当年留下的最后一瓶药剂,为了满足师父他老人家的遗愿,我们实在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顾渊唇角冰凉至极地勾起,当眸色落在那个格外熟悉的药瓶上时,已经有如深潭般愈发沉不见底:“难得师父临死还不忘我,只不过,你就如此确定,只要我喝下这瓶药,你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毕竟,那可是你们苦苦探究了近十年,依旧毫无进展的东西。”
颜莺儿脸色微微一白,笑得有些勉强:“这就不牢师兄操心了。”
两人僵持的互视中,柳芳华再也忍不住,看向顾渊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百鸟门不是屠我满门的罪魁祸首吗?为何忽然间竟以师兄妹相称?”
顾渊沉默良久,颜莺儿却是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