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贝勒这番向她表明心迹之后,府里的其他女人也终于慢慢品出了味道,说什么不分派固定的侍寝的日子,谁有本事留得四贝勒在身边就尽管放手去做,可实际上,四贝勒何曾给过她们机会就除了那段有点反常的日子之外,四贝勒便是天天留宿在福晋的院子里,一大早就出府办差,晚上一回来又直奔原处,连前院书房都没再去过。她们连人影都见不到,遑论施展手段。
庶福晋叶赫那拉氏还好点,四贝勒去过两回她的院子探两个女儿,可也没用,她根本留不住四贝勒。其他妾侍的处境更是可想而知。于是先前得到苏浅兰豁免不用每天早晨去请安的喜悦也转成了不安。
要知道她们都是妾,按照大金的规矩,妾的地位高于婢低于妻,她们也算得是锦衣玉食,有人侍候,可她们却没有出府抛头露面的权利,行动仅止于自己的院子,实在和被圈禁一般无二。
看看府里那两名不到中年便暮气沉沉混吃等死模样的婢妾,想想自己,青春也维持不了多久,这些女人全都是不寒而栗。
不知是谁开了头,接着一个二个的,渐渐都早早起来赶到苏浅兰的院子外头候着,主动给自己恢复了请安的规矩。按她们的话说,福晋免了她们的请安礼,是福晋对她们的宽容体贴,可她们要不来,就是持宠生娇、不识好歹、轻慢怠惰了。
苏浅兰赶了几次,也赶不散她们的心意,对此很是无语,换作是她求之不得的偷懒好事,这班古代女人反倒敬谢不敏,传统规矩威力就那么强大?当米虫还不好?非得干点侍候人的事才舒服?
腹诽归腹诽,苏浅兰想了几天,也算想通了她们的心思,得就是空虚寂寞害的没有安全感,老想有个靠,见不着四贝勒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般,抱不到四贝勒的大腿就退而求其次,跑来抱她的大腿。
可她要明明白白的跟她们说:别担心害怕我不会亏待你,不会对付你,愿意白养你们到老?她们能信才怪上一任福晋乌拉那拉氏多厉害啊整的这些女人都没了脾气胆量,吃一堑还不会长一智?她算看明白了,眼前府里这几个妾侍,都是只能被人欺负的料。
苏浅兰默默想了一下,如果历史上的宸妃海兰珠病逝不是自然天灾,她的儿子短命夭折背后隐藏黑手,那么最有可能谋害她们的,首推未来孝庄布木布泰,其次就是其余来自蒙古的林丹汗遗孀,再下来就是清宁宫皇后哲哲了。
如今布木布泰已没有嫁给四贝勒的可能,哲哲又一病如斯,那么接下去该防范的,便是那几个林丹汗遗孀了早先她曾以金刀郡主的身份辅助苏秦夺取汗宫大福晋的位置,没少打压那些蒙古女人,那将来如果四贝勒出于政治需要还是得将她们网入后宫,这些蒙古女人见了她难保不会背地里怀恨在心。为防范计,她却是不妨现在就开始着手布置,稳稳掌住后宫。
心中有了定计,苏浅兰也就没再严令颜扎氏、那拉氏等几个妾侍留在自己院子里不用来请安见礼。
晾了她们三天之后,便将姗丹照她吩咐去让人打造的两副骨质麻将赏给了她们,并且还手把手教会了她们各种玩法,让她们可以在自己想玩的时候陪自己打个几圈,没事就自己拿去消磨时光。
说来也是奇妙,麻将这东西几乎每个无聊寂寞的女人都喜欢,上手快,能聊天,能嗑瓜子吃零食,能联络感情,还能联手整人,就是想讨好谁也很容易,小半天下来,几个妾侍全都爱上了它苏浅兰固然贡献了许多吃的喝的,却也通过面前筹码的不断增加,给了眼前这些妾侍们向她讨好卖乖的机会。到最后,她把赢来的钱又全都派回去,一下就收服了这些丫头们的心。
她也看到了府里丫头们眼馋好奇的神态,可是她却不打算使这东西流入需要做事的丫头们手中,玩废了她们的上进心,她给麻将的定义,是专供贵妇们消遣的东西,下人一律禁止把玩。
相信这风气传开来后,有了消遣之道的无聊女人们,就会少许多算计之心,最起码可以打消一些女人们不切实际的争宠之心。
除去这两副府里留着把玩的骨质麻将,苏浅兰还花钱命人精工制作了一套象牙的、一套玛瑙的和一套白玉的、预备送入汗宫,去孝敬宫里的那几位老人家,相信收到的好处是绝不会低。
四贝勒回来看到麻将,着实惊讶了一番,苏浅兰自然不敢说她的这副麻将实际上发明于清朝中期,只好暗地惭愧的说是自己的杰作。
四贝勒让她将玩法演示了一番,却是对她佩服之至,内心里除打扮天才之外,又给了她一个游戏天才的衔头。得知她的目的是要给所有内宅深宫寂寞的女人们一个消遣之道,不以为然地哈哈笑了几声,却不知道苏浅兰根据后世的经验,完全能肯定麻将的巨大功效。
再说了,麻将不行还有扑克都地主嘛三人斗地主,四人搓麻将,后世谁人不知呀反正这时代的女人无才便是德,身为贵妇就没有出门工作机会,都是宅得不得了的宅女宅妇,不喜欢才怪果不其然,麻将游戏很快就风靡了整个汗宫,又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便渐次传入了各家各府,成了倍受贵妇青睐的时髦玩意,时人无不以会玩麻将为荣,盖因为这是个下人们禁止学习的高尚东西。
更叫四贝勒目瞪口呆的是,这东西不但传播迅速,没几天就传到了蒙古,而且还有奇怪的后遗症,不少男人私下里跟他抱怨,自己的福晋迷上了这玩意儿,在她们眼中,自己仿佛成了多余的摆设。
四贝勒庆幸地没发现自己的福晋沉迷过麻将,相比于玩乐,她更喜欢在管事之余随手设计些好看的服饰,让阿娜日带着人去帮她做出来,或者摆弄些新鲜的小玩意,偶尔才会玩上几把麻将。
苏浅兰却非常淡定,这些东西都是她玩剩下的,怎么可能还会沉迷进去,她现在的注意力可不在这儿,而是在汗宫里头。
时间已不知不觉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踏入炎热的七月,当值主政贝勒也从二贝勒阿敏换成了三贝勒莽古尔泰,从偶尔才来给她诊脉的张太医口中透出风来,努尔哈赤的背伤终于确诊为毒疽苏浅兰心中越来越紧张,可奇怪的是,张太医的神色并不惊惶,四贝勒虽然关心父汗健康,也没觉得这是多么严重的事,盛京城中局势也很稳,没有任何惶惶之相。
苏浅兰拐着弯儿向张太医探问毒疽是不是不治之症,张太医的回答是,这东西可好可坏,但只要按时对症用药,悉心调理,戒焦戒躁,心平气顺的配合治疗,便基本可保无虞。
经过了哲哲突病、自己抢在布木布泰之前嫁给四贝勒的事情之后,苏浅兰也不敢肯定努尔哈赤毒疽发作而亡的历史还会不会一样,也就没敢胡乱说话,只好泛泛的请托张太医多多留心、谨慎用药了事。
至于四贝勒,她甚至不敢让他过多地去关心努尔哈赤病情状况。生怕他但有一丝异样,会招来努尔哈赤对他的猜忌疑虑。
苏浅兰异乎寻常关注努尔哈赤的病势,落在四贝勒眼里,却是若有所觉,一次下朝之后,回到府中看见她轻蹙的眉头,便不由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问了出来:“说说,你这些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我在担心,父汗的病,都这么久了,还没治好么?”苏浅兰的神情里充满了担忧:“从大妃答应我们,许我妹妹嫁给十四弟到今天,也有几个月了吧?父汗再不好起来,那得拖到什么时候?”
四贝勒一听她是为了这个着急,不觉莞尔:“你放心好了你不相信大妃,难不成还不相信爷么?倒是跟多尔衮一个样,老记挂着这事一天不念个两遍,就不甘心”
苏浅兰轻轻打了一下他又不老实的手,却听得他忽然续了下去:“这次父汗决定了,要往清河温泉疗伤养病。”
“太医说过,温泉水中含有天然硫磺,是医治毒疽的最佳途径,结合药物调理,针灸推拿,最长三个月,便可治愈回朝多尔衮和布木布泰的婚事,就等那个时候再提出来吧”
四贝勒又说了些什么,苏浅兰早已充耳不闻,努尔哈赤决定前往清河疗养的消息瞬间便将她脑子轰成了空白她的心底,就剩下了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就是这样回不来了努尔哈赤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活不回来了
绿野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所谓喜讯
七月二十三日,努尔哈赤清河疗养终于成行。
出人意料的是,他这次离开并非为了战事,而是颇为休闲的健康调养,按说该有美人相陪才是,可他却偏偏没有带上他最为宠爱的大妃阿巴亥,反而带上了侧妃叶赫那拉氏以及数名庶妃。
叶赫那拉氏不在宫中,苏浅兰也没了频繁入宫走动的理由,就只去看望了太妃一回。她没有好运气恰巧能碰到宫女私下谈论什么隐私,得知某些宫中秘事,不过从太妃嘴里,她倒是听出了一些眉目,似乎努尔哈赤这次离去之前,跟大妃又起了争执。
大妃究竟在为了什么事和大汗不对付,没有人知道。这两个都是聪明人,哪怕人后吵翻了天,人前也未必显现出来,大汗还外向些,即使他绝口不提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脾气却掩盖不住,上次当着众贝勒的面咬牙切齿要大妃死后殉葬,这次干脆丢下了她离宫而去。
据苏浅兰知道的历史,努尔哈赤死的时候,唯独大妃陪在他身旁,可现在大妃却留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苏浅兰心中惴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有野心的人物,她希望四贝勒如同原来的历史那样得登汗位,而不会被她的蝴蝶翅膀扇没。
随着日子流逝,苏浅兰心不在焉恍神的时候越来越多,却谁也猜不到她的心事,四贝勒面前,她还掩饰得住,阿娜日和姗丹面前,她却是无所遁形。见到她仿如落寞般的神态,阿娜日便提议她打牌。
苏浅兰无可无不可同意下来,很快,小花厅中就摆好了一桌麻将,姗丹更是积极跑去厨房,要为主子们弄些个美味的点心。
没一会儿,除去叶赫那拉氏托词没来,府里的其他几位庶福晋都在丫鬟陪伴下从各自院子赶了过来。最先到的是颜扎氏,其次是那拉济雅等几位年轻的格格。
苏浅兰自己喜欢打扮,自然看不惯府里其他女人仍穿着臃肿的传统服饰,于是从开春就分品级设计了好些新式旗服,作为福利分发到各院,不但统一了下人们的着装,连妾侍们都跟着受益,这一打扮出来,全都有了看头,整个府里的气象为之一新,平添了许多景致。
这还是因了阿娜日和姗丹的竭力建议,不允许下人们穿着带有红颜色的服饰,也不许妾侍们使用正红、玫红、粉红和暗红四种颜色,否则那几个年轻格格怕不要打扮得花儿般娇艳,成为夺宠的潜在威胁。
苏浅兰对自己有信心,并不代表别府的福晋有同样的信心,她这新规矩无意间传扬开去,立即得到了广泛的响应,逐渐蔚为时尚,最后竟成了大金国服饰礼仪的规矩。苏浅兰这个“始作俑者”也因此赢得了所有福晋和侧福晋们的拥戴,这倒是始料未及的事。
不能穿用美丽的红色系服饰,庶福晋及众格格、婢妾们都很有意见,可惜她们的社会地位太低了,连出个门都要看大妇的脸色,再有意见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也就掀不起什么波浪。
苏浅兰不是不同情那些妾侍们,可她想的却是干脆消灭纳妾制度,只许娶妻,不设妾室,那就啥事都没了只不过,这种制度的改变并非能够一蹴而就、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事,只能徐徐图之而已。
看到一身水绿衫裙的那拉济雅和浅蓝旗服的颜扎氏,以及几位或白或紫着装素雅的格格,苏浅兰满意的点了点头。颜色虽然素些,人的气质看着却提高了一大截,再加上年轻,往那一站,还是非常养眼。
她今天是要与民同乐,不是要立威儆猴,于是选穿了一套月白色的丝织薄裙,领子是模仿清朝晚期的旗式翻领,袖口短阔,露出了一大截皓腕,天蓝色的滚边又精致又简洁。真个是又淡雅又凉快,衬上她的气质容颜,便像那池中的嫩荷般,好不清纯动人。
几个妾侍在唧唧喳喳的逢迎声中分别落座,两个格格一组坐了对面,颜扎氏在左,那拉氏在右,分好筹码,便开局玩了起来。
苏浅兰人在牌局,心在漂移,不免打错了好几次牌,但奇怪的是,她运气似乎格外的诡异,连错连胡,不过几圈下来,面前的筹码就多了好几十枚,一枚一吊钱,这就有好几两银子了。
输的是颜扎氏,两个格格情况也不妙,反而那拉济雅还能维持个保本的状况,但她也很紧张,已经是连续几把都没有斩获了。
苏浅兰目光逡了一圈,将她们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禁暗暗摇头,颜扎氏虽是输家,心态却是最好,尽管她一脸肉痛,却照样有说有笑。两个格格瞪着眼睛,互相怨怪,令人发噱。相比之下,那拉济雅最是患得患失,她所剩的筹码仅次于苏浅兰,看神态却仿佛她才是输的那个。
正好这时姗丹领着小丫头端来了冰镇甜豆汤,苏浅兰便吩咐暂停,朝着这般妾侍笑骂:“行了先尝尝我这甜汤,歇口气儿等会有了力气再继续厮杀都给我记住了,要的是真功夫,千万不许放水”
颜扎氏听得这话,又吃了苏浅兰一个白眼,连忙撞天的叫起屈来:“谁放水了我发誓我可没有跟钱过不去这个,福晋您该心中有数才是,您瞧您胡的那几把,我被您吃的牌可不多吧?”
“你被吃的不多,可全是你放炮”两个格格笑嘻嘻地揭露。
“我有什么办法”颜扎氏一脸无辜:“我也不想输啊可我的手气就那么差……喏济雅不也胡了我好几把么?你们怎么不说”
几个人笑着把目光转向那拉济雅,却俱是一愣,只见那拉济雅慢慢吃着碗里的甜汤,神色不是愉悦而是难受,仿佛那碗甜汤难以下咽似的,现出一种诡异的景象来。
“那拉氏,是不是甜汤太甜了?”苏浅兰不由关切的问。
“嗯?我怎么觉得刚刚好。”其中一名格格小声嘀咕。
那拉济雅连忙咽下嘴里的甜汤,紧张道:“不、不甜不不不甜汤很合适很好吃是我先前吃得太饱……”一句话还没说完,她便陡然间脸色大变,扭过身去,不可遏制的干呕起来。
如此变生仓促,颜扎氏面上顿然掠过一抹惊色,偷眼望住了苏浅兰。两个格格则是眼睛瞪得溜圆,惊疑不定的望向那拉氏。
苏浅兰愣了愣,神色复杂的站起身来,走到那拉氏身后,轻抚她的后背,一面给她顺气,一面吩咐:“姗丹,拿温水来”
“我……福、福晋……”那拉济雅面色发白,惶恐得语无伦次。
“别紧张,到底怎么回事,得让太医来看过才有结论”苏浅兰宽慰一笑,声音温和的道:“现在你不舒服,就在我这好好歇着吧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很快就到”
“阿娜日”苏浅兰唤来呆若木鸡的阿娜日,曼声吩咐:“把牌桌撤了按筹码分钱,顺便叫人去前院找个内侍,延请太医”
苏浅兰如此淡定,也影响了所有人,都跟着镇静下来,根据她的吩咐有条不紊执行命令而去。那拉济雅则被她带去了暖阁,乖乖被按坐在榻上,一点一点喝下手里的温水。
虽然已经不再作呕,那拉济雅还是一脸的忐忑,眸子里时不时掠过一丝忧虑怯惧,只是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转头看到颜扎氏以及两位格格还在,苏浅兰便要她们自去歇息,颜扎氏却说道:“济雅不是外人,自家姐妹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