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错,但还是说自己的母语听起来更悦耳得多。
苏浅兰不再冷脸对着她,可也不愿再亲热的待她,收拾停当,确认家信已带在身边,便自个儿起身离开了帐篷。
到了外边,才发现左右两边的帐篷都已拆开装上了勒勒车,范文采和李循方各牵着马,在小河边对面而立,似在谈论着什么,见到她,都转过头来。
“苏姑娘早安!”李循方当先招呼,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虽然对方穿着古装,但这声称呼听着十分顺耳,苏浅兰当即微笑起来:“早上好!范先生,你也早!”
范文采微微愕了一下。倒也从善如流,点头用汉语改称:“苏小姐!”
“范兄真的不再考虑了?”李循方打过招呼,便又回头望住了范文采,神情惋惜。
范文采摇头,黯然却坚决:“多谢李大人好意!范某去意已决,辜负大人了!”
苏浅兰听得惊异:“先生要走?走去哪里?”
李循方解释:“先头我答应范先生,助他恢复功名,继续为朝廷效力,但过了昨夜,先生却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苏浅兰忙问范文采,想想又问:“是为了先生的弟弟?”
范文采默然承认:“我二弟步上歧途,我这做哥哥的,还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不如就留在关外,关注二弟的行止,或许有朝一日,我可以把他引回正途,否则……”
否则怎样,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却人人都能明白。
“对了!”范文采稍稍振作起精神,望向苏浅兰:“范某既是要留在关外,少不得还要回一趟科尔沁,苏小姐可有什么口讯之类的,需要范某带回去?”
苏浅兰看看李循方。见他没有什么意见,就把昨夜里写好的信件拿出来,交给了范文采:“这是我给我娘写的信,要劳烦范先生了!”
范文采收下信件,贴身放好,朝两人拱手作别,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一时间,苏浅兰忽然有种聚散匆匆的感觉,谁也不知道,明天又会遇到什么事什么人。再之后,这些人和事,又有几样能留在身旁?
“我们今天傍晚,就可以赶到马兰峪,那里的守将姓吴,跟我有些渊源,并且事先也打过了招呼,咱们入关不会有什么困难!”李循方其实不太会哄人高兴,见苏浅兰神色有些怅然,便用这话题来引开她的注意。
果然苏浅兰就被吸引了去,有点期待也有点惶恐的问:“我真的可以入关么?那大明的守将不会怀疑我的身份,把我当奸细抓了吧?”
“怎么会!”李循方笑了起来:“你的颜容天生柔美,完全不像蒙古女子,反而像是江南的汉女,并且你一口流利的汉语,说得比大多数汉人都要好!到了中原,我想你就算说自己不是汉人,只怕也不会人相信才对!”
苏浅兰也有点失笑,确然是这样!自己本来就是汉人,又是学的汉语言文学,对中华民族的文化民俗再熟悉不过,虽然时代不同,但要融入自己的民族,哪有什么困难!
没一会儿,在林青的协助下,梅妍也完成了帐篷的拆卸,将行李收拾停当。四人都不喜欢乘坐矮小的勒勒车,便都骑了马赶路,一路向南而去。
黄昏时分,前方终于看到了两边看不到头的,巍峨高耸于山梁上的古长城。
苏浅兰心中一阵激动,这穿越了千年不变的建筑奇迹,此刻仿佛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因为,只有看到这样历经千年也没有变化的、熟悉的建筑,她才能够找到故国家乡的感觉,知道自己的灵魂始终还是站立在这片国土之上。没有被抛进陌生的异度!
不过,到底是身处不同的时空,后世或游人如织、或不见人影的长城城关上,此刻却是整齐的站了好长一排兵士,人人身着甲胄,手握长枪,警惕的注意着关外的动静。城垛与城垛之间,还能看到随时都可能射来的利箭,在夕阳照射下闪着寒芒。
李循方在射程之外就勒住了马,从怀中掏出两枚黑色的弹丸,手腕一震,弹丸便弹上高空,“砰砰”两声炸开,飞出两道银蛇样的烟花,冲往高处,足足高出长城好几公尺,在空中停留了半盏茶的时光,才慢慢消失。
苏浅兰惊讶的抬头看着烟花,好一会都没弄明白李循方何时点着了它,不过汉人向来最会制造各种各样的烟花,有些特制的烟花更带有传递特殊讯号的作用,想来李循方所打出的这个烟花也是有这样的作用,但不知城头那些兵丁能认识不?
她的担心显然多余,没一会儿,长城脚下那关卡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了一线,一名浑身披甲、将军模样的人领着两百来人的骑兵队鱼贯而出,朝数人所在迎了过来。
“尊驾是……”那人很客气的朝李循方询问,目光一一扫过他身后的三名女子,在苏浅兰面上略略停了片刻,似是惊异于她的美貌。
李循方从袖里滑出一面令牌来,握在掌中朝那将军一亮。
将军双目一突,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慌忙恭敬地低头行礼:“原来是指挥使大人!马兰峪总兵吴大人座下偏将王化之,听候大人吩咐!”
“免礼!”李循方收回令牌,淡淡吩咐:“烦请将军前头带路!我等任务完成,且在马兰峪留宿一晚,明日即启程回京复命!”
“是!大人请!”那偏将丝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护卫着数人往前走去。
苏浅兰好奇地偷瞧了李循方好几眼,想不到这根木头摆起官威来也挺能唬人的嘛!锦衣卫这身虎皮,在明朝的官员面前果真好用之极!
感应到苏浅兰的注目,李循方不由微微一笑,转头对她说道:“此间总兵吴大人若知道我来了,定要设宴招待的!我们正好叨扰他一晚上,好好吃喝休息。”
苏浅兰笑了一笑,李循方的关切她能感觉得到,他是在担心自己不适惶惑吧!其实相比于忐忑的情绪,她此刻更多的却是兴奋而已!
绿野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汉女难为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汉女难为
总兵府邸,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苏浅兰整个泡在盛满了热水的木桶里,惬意地拨弄着浮于水面的花瓣,连乌黑亮泽的长发也难得地浸在水里,一洗连日来的尘土,散出清新的香气。
这就是大明富裕人家才有的待遇了!蒙古族视水为天赐的恩物,轻易不肯洗澡,又多食用荤腥的肉类,因此蒙古女子身上气味颇重。而苏浅兰每回吩咐烧水洗澡,都得忍受阿娜日那一脸肉疼的神情。
现在可好,终于不必再看别人不赞成的脸色了!苏浅兰泡得好不舒畅,在水里赖了好久,直到梅妍捧着备好的一整套汉女服饰进来催促,她才恋恋不舍离开了木桶。
穿惯了蒙古服饰的苏浅兰,还是第一次尝试明朝女子的服饰,真是既好奇又兴奋,将那身长裙捧在手里细细打量着,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梅妍忍不住笑:“奴婢教小姐穿一次,以后就会了!”
这是三层的服饰,里边的抹胸褒衣不算,外面是两层雪白的罗衣罗裙,然后最外层才是一裘嫩如三月桃花的浅粉色纱裙。
汉女的服饰也有束腰。但是跟蒙古服饰的腰带作用不一样,它更宽也更窄,穿戴的时候,苏浅兰被梅妍用力一挤,差点透不过气来!但这束腰的效果却也显而易见,将她纤美的腰线一下就显了出来,再衬上及地的长裙,宽大的水袖,当真柔美婀娜到了极致!
束腰中间,梅妍又给她系上了红色丝带,垂下一个蝙蝠结,还悬了一方环形佩玉,行走间环佩摇曳,瞧着好不典雅华贵。
“小姐人美,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梅妍赞叹不已:“在关外时,婢子就曾多次想过,小姐这样的天人之姿,若是穿上咱们汉女的服饰,该不知是怎样的美丽!如今得见,还要远超婢子想象,诶!何谓人间绝色,婢子终于领教!”
苏浅兰勉强挤出了一个不适的微笑。没错!这衣裙穿起来是很好看,可就是太难受了!首先这腰就得一直挺着,不管是走还是坐,都不能松垮下来。
还有这裙裾,开幅也太窄了,两个膝盖几乎挤在一起。只能小步小步地慢慢挪动——让她明白了为什么电视上那些穿长裙的女人们想跑动的时候,都要撕开裙裾!这跟为了方便骑马而两边开叉的蒙古女裙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习惯嘛!
至于头发,倒无所谓了,汉女没有戴帽结辫的习惯,梅妍手法熟练的绞**的头发,给她梳了个时下流行的云髻,插上两根白玉凤簪,还别了一朵绢纱芙蓉。
最后拿到苏浅兰面前的,却是一双平底的绣花鞋。穿惯了带跟皮靴的苏浅兰,只好无奈地接受了矮回一小截的现实杯具。
“小姐莫急,再过得两三日,也就适应了!”梅妍看出苏浅兰的不自在,掩口一笑,便带着她穿过长廊,往设宴的花厅而去。
然而到了花厅,苏浅兰才知道,衣服上的不适,只是很微末的小小麻烦而已!
吴总兵的家眷都在京城,在这边照顾他的只有一位二夫人苏氏,说直接点,就是妾。在明朝社会上非常没有地位的妾。
由于汉人讲究内外之别,苏浅兰作为女客,只好由内宅夫人来接待,李循方和吴总兵在前院喝酒饮宴,她们就在内苑花厅另行开席。
寒喧过后,二夫人便热情的吩咐摆酒上菜,十色小菜,七荤三素,红的红,绿的绿,当真色香味俱全,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苏浅兰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垂涎欲滴!感动呀!时隔两年之久,受够了蒙古的肉食,终于又见到了熟悉的汉家菜式。
苏浅兰这里恨不能即刻开动,畅怀大吃,但见了二夫人的仪态,才知道当下的淑女是如何的难做!首先要优雅的以茶漱口,然后由旁边的丫头每样菜夹点点置于面前的小碟子里,才能自己伸箸下手。饭粒很香很诱人,却只有小小的一碗,还有那汤,因为不能有一滴溅出羹外,因此每舀一口,都只有很少的一点,又不能多舀或许是因为彼此不熟悉的缘故,所以才矜持起来。苏浅兰只好这么想着,前所未有的感到前世认为自己是个标准的淑女有多么自大!
二夫人话很少,吃相优雅到极致。但却吃得并不慢,没多久就停了杯箸。她虽然热情地让苏浅兰多吃点,但苏浅兰怎么好意思独自大快朵颐,只好也跟着停了筷。满满一桌子菜,只吃掉十分之一都不到!肚子里才刚有了点底,远没到饱的时候!
宴后在梅妍和林青两人的陪同下走回寝室,苏浅兰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位二夫人,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斯文相,想看我笑话的吧?”
“噗!”梅妍一下没忍住,喷笑出来,轻声道:“小姐可冤枉人家了!大明的贵胄仕女,都是这样的仪态。而且,那位二夫人,也不知道小姐的身世呀!依奴婢看,人家说不定还自卑着呢!生怕被小姐比了下去,看轻她的身份!”
最没有存在感的林青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弦,这时竟低声插了一句:“小姐做得好极了!完全看不出您有任何破绽!”
苏浅兰勉强一笑,眉头却不禁轻轻蹙了起来,没来之前不知道,真正置身其间,才发现明朝的礼教这般厉害!无亲无故的男女之间根本连面都不容易见得到,若是今后都要忍受这样内外分明、身受束缚的生活,有李循方陪伴和没有李循方陪伴。到底区别何在?
再见到李循方已是次日清晨,顺带的也终于见了那吴襄吴总兵一面。当然,只是苏浅兰看清了吴总兵的长相,吴总兵却看不清她的面目,原因无他,只因为她顺应明朝贵族女子的生活习惯,出门的时候在头上蒙上了一层轻纱遮面。
吴总兵是来送行的,这次回京,李循方给苏浅兰雇来了一辆青幔大车,自己则依然骑马随行。苏浅兰虽然会骑马,却因为换了个汉女的身份。不得不舍马而就车,好在汉人的车子比蒙古勒勒车更宽敞舒适得多,苏浅兰也乐得体会一番。
临上车前,跟吴总兵寒喧了两句,又听了李循方解释,苏浅兰才知道,自己在李循方的安排下成了吴总兵那二夫人的侄女,这次回京是要住进吴总兵京中府邸的,并不能跟李循方一起住他那单身汉的宅子。
苏浅兰暗暗撇了撇嘴,对自己这新的身份,和即将要面对的吴府内宅嘀咕不已,不过这吴总兵跟李循方之间的交情倒是由此看出深厚到了何种程度。
今天的李循方,不再是以往那种或黑衣人、或青年喇嘛、或普通牧民的装扮,而是装扮一新,恢复了他那汉人男子的装束,但见他身着锦衣卫的便服,手提长剑,头戴纱帽,腰束玉带,长发如丝,眼眉含威,看着好不英挺潇洒。
苏浅兰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相比于戈尔泰的邪魅温雅,似乎李循方这样硬朗阳刚的气质对她而言还要更有吸引力些。
李循方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苏浅兰的汉女打扮,甫见之下便呆了一呆,差点就漏过没听清吴总兵正在跟他说些什么。两人互相偷眼打量,目光不期然便碰到了一处,苏浅兰还好,落落大方朝他眨了眨眼睛,李循方反而面色微红,视线避了开去。
直到坐进车子里,朝京师方向行进,苏浅兰还觉得好笑,一直以来都觉得李循方性子冷静严肃到了木讷的程度,没想到还能见到他脸红的时候,莫非这就是重视男女大防的社会给他造出来的影响?还真显著!
继而忽想到那位大金国的四爷,完全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放肆大胆,居然在手下环伺附近的情形下,不顾她的颜面公然索吻,顿觉一阵迷惑,怎么反而是现今的大金国开放民风,更接近她所熟悉的前世社会。
就在李循方带着苏浅兰以及梅妍、林青三女朝京城进发的同时,科尔沁格勒珠尔根城的战况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林丹汗挟忿而来,攻势汹汹,将格勒珠尔根围得铁桶一般,没日没夜地狂轰。由农安塔驰援而来的三贝勒莽古尔泰最先到达,冲了一阵,收效甚微,只得在外头牵制游击,试图缓解格勒珠尔根城的压力。
这种情形,直到四贝勒阿巴海也带兵来到,两军会合一处,规划出有效的进攻方式,又想法子劫夺了一回林丹汗的粮道之后,才令整个战局出现了转机。
战场上,照例杀声震天,枪林箭雨中不断的有人倒下,随着日近黄昏,城外的土地上又一次被鲜血染成了斑驳的痕迹。
林丹汗这次早早就鸣金收兵,缩回了金帐。四爷看看天色,也撤回了两旗的军士,返回营帐,跟莽古尔泰召集旗下统领商议对策。众人一阵分析讨论,终于亢奋的得出了林丹汗后力不济,不日定然退兵的结论。
这天晚上,四爷的帐中却多了一位来客,正是奉命前来辅军的范文程,然而他此刻私下跟四爷叙说的,却并非什么军情,而是关于科尔沁金刀郡主哈日珠拉的去向。
“……微臣惭愧!没能迎回格格!”说完事情的大致经过,范文程低头请罪。
四爷沉默着,既没有怪罪范文程的意思,也没有出言宽慰,只是面带疲色地挥挥手让人带了范文程下去歇息。
“苏浅兰?”直到范文程走了很久,四爷才轻念着这个新鲜的汉文名字,眼里有着咬牙切齿般的忧虑无奈:“你,就这么喜欢汉人的文化,非得去亲身经历一趟?”
绿野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京华春梦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京华春梦
耳边若有若无仿似回响着低沉醇厚、饱含磁性的歌声。熟悉的旋律,动人的词句,令苏浅兰的情绪好一阵起伏,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属于她的时空。
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