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眠笑笑,不再多说,刚要走,却折回头,跑回废墟里,挖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千机匣,慎重的塞入包里。
花青瓷掏出一截缰绳丢给陆眠,道:“自己去牵马,那小子走的时候,飞的方向是万花谷。”
虽然内心不大舒服,但是……这该是自己的责任吧,如果不是一直蹲在屋顶听着却不敢下去,也不至于扯出后来这么多事。
花青瓷微叹了声,挑了下眉:“以前有我和叶观澜做目标,你找到他很容易,今时不同往日,你想要在万花谷那么大的地儿找着一个会隐身的刺客……”
“行了行了,先管好你自己吧。”陆眠笑了笑,挥挥手,人就又凭空消失了。
花青瓷将叶观澜身上的剑取下,而后将他打横抱起,此时才和一边踌躇半天犹豫着该怎么过来搭话的叶山娄打了个招呼。
尽管那招呼的语气实在不怎么友好,冷冷淡淡也没什么抑扬顿挫。
他说:“帮忙拿下剑。”
见叶山娄愣着,花青瓷想了想又补了句:“有劳。”
叶山娄捡起地上的千叶泰阿,跟在花青瓷身后,犹豫半天才问道:“你该不会就是……”
花青瓷脚步一顿,回头瞥了叶山娄一眼,眼神有些嫌弃。
“原来你不认得我吗?”花青瓷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叶山娄,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幽幽的开口:“亏你还买我赢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乖,喝药
叶山娄觉得自己……是真特么的倒霉啊!
他一路跟在花青瓷后面抗剑牵马拎包袱,终于把小师弟送进客栈,花青瓷抱着人进了房间,自己刚要跟进,那扇门就在自己面前合上了。
差点撞扁自己的鼻子!
“开门呐!”叶山娄锤着门喊道:“那可是我师弟呢!你开门呐好歹让我把他行李送进去!开门呐我好歹是你大舅子呢!!!哎呀——”
那扇门突然被打开,叶山娄猝不及防,整个人扑进去摔在地上。
叶山娄哀嚎了一阵,冷不防的被花青瓷捏住后领提了起来。
“大舅子?”
那双冷眉冷眼里迸裂出的寒气让叶山娄一阵哆嗦。
花青瓷拎起叶山娄打量几眼,便折回桌边,匆匆写下药方,吹干后细细的折成了菱形。
“大舅子。”花青瓷又喊了一声,吓得叶山娄一哆嗦,虽然对方的态度好了很多,但是怎么看怎么古怪,还不如那一副冷眉冷眼的疏离样子呢。
“抓药去。”
那张纸片被塞入叶山娄手中,看叶山娄还杵在原地,花青瓷眉心微蹙,拎着他的后领疾走几步,把人直接丢出了门外。
叶山娄刚回过神,门又在面前咣的一声关上。
原来……那个苏袖说的都是真的!叶山娄差点就要大喊起来。
原本自己还挺好奇能让小师弟浩浩荡荡千里送到长安的人是什么样子,结果……妈呀师弟你这是羊入虎口啊!你以后可怎么翻身啊!
想到这里,叶山娄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那个赌盘……这样自己不就不会输了吗?对叶观澜的同情一瞬间就被冲淡了,也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也犯不着别人去操心嘛。
想出了这么个道理的叶山娄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的要发光了,居然整个人就轻松了起来,高高兴兴的抓药去了。
赶走了叶山娄关上门,将落在地上的包袱与两把剑拾起放好,花青瓷在床沿坐下,摸了摸叶观澜的脸颊,长舒了一口气。
向店家要了干净的温水布巾,花青瓷拴好门,略想了想,又从针袋中抽出一根针,插在了窗缝之中。
重新坐回床沿上,花青瓷除下叶观澜的外衣,看着那白色亵衣上分明的血迹,他皱了皱眉,干脆把叶观澜扒了个干净。
陆眠的刀很快很准,刀口也很干净,虽然没有伤到脏器,可到底是重了些……花青瓷把叶观澜揽在怀里,用湿热的毛巾一点点的擦干净伤口的血迹。喷在脸侧的呼吸,带着浓浓的酒气,也许是饮酒过多,叶观澜身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摸起来的感觉挺不舒服……花青瓷咬了咬牙,忍着身体的躁动,将叶观澜上上下下用温水擦了个干净。
虽然都是习武之人,但是常年使用不同的武器,身体就会有不一样的特征。藏剑山庄的剑术天下闻名,问水灵动,山居稳健,对身法要求轻灵的武学,修习者的身体多半也是轻捷矫健的。
被温热帕子捂过的皮肤微微泛红,每一处肌理都很有型,却不虬结,结实温柔的弧度,腰部更是因为常年挂着重剑的缘故,柔韧结实,手感好的出奇,那层皮肉就像是会邀宠似的,缠着花青瓷的手,让他根本放不开……
像着了魔似的,花青瓷双手轻抚着叶观澜的身体,而后埋下头去,舔了舔他左肋上的那处伤口,留下一道湿濡的水光。
花青瓷啊花青瓷,你不至于这么禽兽吧……
花青瓷抿住了唇,努力的放缓呼吸后,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取出伤药和干净绷带,小心翼翼的处理好那伤口,然后一圈圈的将绷带缠上。
每一圈,当他的手绕在叶观澜背后时,那个将人环住的姿势,免不了脸要贴在人胸口。温热的呼吸一下下的吹在叶观澜前胸,似乎弄得他有点痒,尽管刀伤加上醉酒,醒也醒不过来,可叶观澜在睡梦中还是有些难受的扭起了身体。
“青瓷……”
微弱的声音扑进耳朵,花青瓷怔了下,以为叶观澜醒了,连忙直起身体去看他,却发现叶观澜只是梦呓,不由得苦笑一声。
“青瓷……别跑……”睡梦中的那个人微皱着眉,手臂软软的环住花青瓷的腰将他抱牢,脸一个劲的往他身上蹭,一边蹭一边小声的喊花青瓷的名字。
“好,我不跑。”
“别跑……”
“嗯,不跑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间打破了屋里的安宁气氛,叶山娄咚咚咚的敲着门,一边扯着嗓子大喊药煎好了……吵得花青瓷一瞬间黑了脸。
小心的从叶观澜的手臂中脱出身来,给他盖好被子,花青瓷这才去打开了房门。门外的叶山娄一个踉跄差点要连着药碗栽倒在地,花青瓷连忙将药碗接过,轻嗅了嗅,而后脸上又浮起一派郁色,看的叶山娄心惊胆战。
“药的火候不对……罢了,将就用了。”
叶山娄刚想说那我再去抓份重煎,门就又一次在他脸前面关上了……差一点又撞扁鼻子!
没管叶山娄什么感想,花青瓷匆匆插上门栓,端着药又回到床边,把叶观澜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口,将那碗药递到他嘴边,诱哄似的语气在他耳边轻声道:“乖,喝药啦……”
可是睡梦中的叶观澜诚实的抗拒这苦死人的东西!
怎么喂也喂不进去,花青瓷叹了口气,将叶观澜放平,给他擦干净了沾在身上的药汁,端着药碗思索一阵,干脆自己喝了一口。
那味道果真难以忍受,比闻着还苦,叶山娄煎药的火太大,本该慢火出汁的药材被急火炖的焦化,根本就是胡来嘛……
花青瓷苦着脸,含着一口药,半跪在床边,一只手捏着叶观澜的下巴,然后贴上了那双因为失血而有些泛白的唇。
只是唇与唇相贴,那般轻轻的摩挲,就叫人心中猛地涌上一股子难耐的悸动。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熟悉的气味,叶观澜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青瓷,手臂又软软的攀上了花青瓷的肩膀。那片有些凉的唇只是贴着而已,缓慢的摩挲让人心痒却又无可奈何,喝醉的叶少爷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迷迷糊糊的张开嘴,伸出舌头去舔压在身上那人的唇,还没尽兴于那片半凉的柔软,却冷不防的舔到了那人唇缝中溢出的药汁。
一瞬间,身体又诚实的抗拒那苦死人的东西!
花青瓷当然没给他这种机会,按着叶观澜下颚的手微微用力,舌尖一顶,那苦的要命的药便直截了当的灌进了叶观澜嘴里。
叶观澜苦得脸皱成一团,原本搭在人肩上的手变成了努力的推拒,奈何花青瓷还堵着他的嘴,别说吐了就连喊都喊不出来,只发出呜呜的几声鼻音。
几番努力终于确认叶观澜把药咽下去之后,花青瓷才松开他,重新饮了一口药,又要喂给他,却遭到了坚决的推拒。叶观澜虽然醉的迷迷糊糊人不清楚,却还是本能的躲避那个苦的要死的气味,哼哼着不要不喝,努力的往被子里面缩。
花青瓷无奈的摸摸叶观澜憋的发红的脸,把嘴里那口药液给咽了下去。
“好,不喝不喝……”他微笑着点了点叶观澜的腮帮子。
反正煎的也不怎么好。
用茶水漱掉口中的药味,花青瓷去客店的厨房要了点白糖,回到房间插好门栓,将糖用茶溶了,往嘴里包了一口。
一靠近床,被窝里的那个人条件反射的开始躲,花青瓷干脆脱了鞋子爬上床将他整个人压住,双手捧着他的脸,硬是把那口糖水给他度了过去。
带着甜味的茶水终于让叶观澜安静了下来,花青瓷却不想那么快结束,他一边吻着身下的人,一边缓缓的脱下自己的外衣,掀开被褥,贴上那具光裸的漂亮躯体,舌尖一处处的舔舐着他的口腔,缠着那唇舌吮咬,直到那苦涩的药味消弭才退了出来。
自下腹而燃的火烧灼着人的理智,花青瓷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阵,而后皱着眉睁开眼睛,捡起落在床边的针袋,掏出一根针往自己身上数处穴道挨个刺过,良久方才长叹出一口气。
身下的那个人睡得很安稳,干净的面容没有醒着时候那般朝气耀眼,乖顺柔软的样子,让人的心禁不住就暖起来。
“叶观澜,你哭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
手指抚上对方红肿的唇,花青瓷笑了笑,轻声问道。
明知道对方听不见,花青瓷却还是带着笑意贴上叶观澜的额头,又轻声问了一遍,“叶观澜,你也为我哭一次好不好?”
睡得正好的叶观澜,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花青瓷在他身侧躺下来,叶观澜便自觉自动的整个人贴了上去,双手缠住花青瓷的腰,缩进他怀里继续睡。
“呵……还是算了……”花青瓷笑了起来,那双一直冷冷淡淡的眉眼舒展开来,说不出的温软动人。
他开口的声音也是轻轻软软的,像羽毛挠在耳里似的。
“小的时候我不敢哭,躲在废墟里要是被人发现了,就会被捉走吃掉……那时候的长安,刚打了仗,又逢天灾,都是些人吃人的事儿……再大一点,我还是不能哭,我还有弟弟,我得护他周全……后来,我还是哭不得,浩气盟,呵,和恶人谷又有何区别……再后来,我就哭不出来了。”
花青瓷嘴唇贴着叶观澜的额头,喃喃道:“因为自己哭不出来,所以才喜欢看别人哭啊……”
他依旧微微笑着继续说道,“你说,人长心肝有什么用呢,放在里面总是要疼的……他们总是对我说,你哭啊,快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什么都好了……”
花青瓷喘了几下,皱起的眉心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平复,他看上去是一副要哭的表情,但是眼睛里一点泪都没有,“可我要是哭了,花杀怎么办……所以我只能笑啊……哈哈哈哈……我只能笑……哈哈哈哈哈哈……”接着他真的笑起来,他皱着眉眼,却扬起了唇角,笑的越发大声,越发凄惶。
“不过,以后不会了。”
花青瓷收住了那笑声,有些轻喘地抱紧了怀里的那个人。
“两个人在一起,总是笑着比较好吧,干嘛要哭呢。不会哭就不会哭,你总不会因为这个嫌弃我吧……”
叶观澜突然挣动了一下,脑袋在花青瓷颈窝处蹭了蹭,小声的哼了句:“别跑……”
花青瓷忍不住又笑起来,一双眼蒙着水光,看上去格外温柔。
“嗯,不跑。”
“唔……不准跑……”
“呵……好好,不跑。”
第二日,花青瓷醒来,发现叶观澜还在睡着。他试了试叶观澜的脉搏,松了口气,确定他只是宿醉疲倦后,小心的掰开那还环着他不放的手臂,下床打开行囊取了套自己备用的白色单衣,帮叶观澜穿好。
又试了试他的体温等等,细心检查了一番,这才给他盖好被子,然后穿起衣服出了门。
今天的药,一定不能交给那个胡来的“大舅子”了。
闹市里没有什么鸟叫,只有清晨就开始的市集喧闹。
叶观澜终于睡醒的时候,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房间。
头疼的很,眼睛也模模糊糊的发晕,身侧的床铺还有些暖,身上好像也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似的,叶观澜愣了愣,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颈子,接着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那件干净的白色单衣。
曾经,在南屏受伤醒来,躺在他的床上,穿的也是这样一件朴素干净的白色单衣,他的衣服……
叶观澜顿时整个人就清醒过来,掀开被子跳下床,连外衣都没披,就匆匆的跑出门去。
“青瓷!”
清早的客店大堂就只有店小二在勤勤恳恳的擦着桌椅,叶观澜揪住小二:“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万花弟子,有没有!”
小二被他摇的有些受不住,“你,你是说昨天带着你来投店的那位?”
“对啊他人呢?!”
小二挠挠头,“他……他刚走了啊。”
叶观澜怔了下,一把推开了店小二跑出门去。
“青瓷——!青瓷你在哪儿啊——!”
站在长安西市的大街上,清晨的风里捎来浅浅炊烟,稀松的几个行人也是匆匆往来的,只有叶观澜一个伶仃身影,茫然四顾什么也寻不着。
身上的白衣似乎还带着那层温度,左肋的刀伤还隐隐作痛。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叶观澜用手蒙住眼睛,仰起头,就这么站在清晨的风里大口的喘着气。
“哟,看看我发现了谁?”
他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尾音带着调笑,弯弯的向上勾起。
叶观澜忙回过身,却看见花无心与百里,就站在他身后五步,而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花无心一边笑着一边向他走过来,一双眼睛亮的惊人,那身和花青瓷相似的银纹暗花,不知怎么的就落上了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你想怎样?”叶观澜冷着脸问道。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有点迫不及待……”花无心笑的暧昧,又往叶观澜面前贴近了点,“我呀,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师兄发狂的样子了。”
说罢便突然出手往叶观澜胸口急点!叶观澜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直接就晕了过去,被花无心接住。
“快快!”花无心兴奋咧开嘴笑的异常开心,冲百里喊道:“来,抬走抬走!装上车!”
百里挑了下眉,走过来挡住花无心,“我搬头,你搬脚。”
“这点醋也要吃。”花无心抱怨了一句,却是眯起了眼睛笑得一脸得意。
花青瓷在药铺抓了药,顺便多买了些绷带白药等常用物后,便一刻不停的赶回了客栈。
他拎着药包,犹豫了一下是直接去煎药还是先回房看看,终究是浮起一个浅笑,拎着东西往客房而去。
房门是半开的。
花青瓷眉心微敛,内心突然涌上一股子不安,他跑进屋里,里面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不速之客与血迹……唯一的变化,只有叶观澜不见了。
而屋中心的那张桌上,多了枚折成菱形的信纸。
只有自己师门的人,才会折成这种形状。
花青瓷努力的控制着情绪,一点点的拆开那枚信纸,端正的小楷,与自己相似的字迹却总是带着一份圆润,无论学多久,都写不出自己那份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