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青衣侍女匆匆推门而入,垂首立于桌边。
“去!上一份‘太白八仙’,‘九曲流觞’,再配几份清爽的凉菜和上好的果酒来!速度些!”
沈默云注意到那侍女虽垂眉顺眼应是,听到郭嘉的话却明显眉头一动,嘴唇一合,不由心下诧异。
不过,一盏茶后,沈默云终于明白了那侍女的表情含义,心道这侍女的涵养已是很不错了。
看着鱼贯而入的侍女们井然有序报着菜名,小心翼翼往桌上大碟堆小碟,只一会功夫,偌大的红酸枝木圆桌便被挤得满满当当,沈默云也只能哑然失笑起来!
原来,“太白八仙”是由八道太白楼的拿手主菜构成!而‘九曲流觞’则是九道材料风味各异的地方美食,十七道主菜加上六个精致的凉菜,还有三碟开胃小食和餐后糕点,饶是这桌子再大,也难以放开。
郭嘉满脸堆笑拉了凳子在沈默云身边端茶斟酒,一脸狗腿:“这一大桌酒菜是世子与我向姐姐赔罪的!还望姐姐不计前嫌,来,我郭嘉先干为敬!”
原来,郭嘉三年前偷摸背着家里跑到了北境想要与郭家军一同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郭老爷子被气得吹胡瞪眼,却又偏偏拿这个重孙女无可奈何。便开出条件,只要她能在军里挨过三个月便让她留下!于是,她很不“幸运”地被分到了当时的指挥使崔奕横麾下。成了卫里五千六百军人其中的一员。
崔奕横虽面冷心口毒心却不坏,并没有过分为难她,可艰苦的军营生活和严苛的上下级关系一直叫她心有余悸,后来只要崔奕横一开口,她便莫敢不从。几年下来,这便成了个该死的习惯。这一点,连她自己也甚为懊恼。却又无可奈何。
一月前,崔奕横外出执行命令,随后便直接回了京。
郭嘉她却回京才七八日。那日,她收到崔奕横一回京便天天在城门等一女子的消息,便好奇心大作。后来,一直悄悄跟踪的她发现崔奕横在沈府外拦下了刚回京的沈默云。甚至还让出了自己的马车。
她当即便拍着大腿叫好!他这个冷面上峰魔王终于也有开窍的一日。不但“深情等候”,还如此“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可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叫这个魔王改头换面,成了个护花使者呢?
因为怕被发现,当日她隔得距离实在太远因而根本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她一狠心,便进了马车命车夫大摇大摆跟进了沈府。
以她的身份,沈家人欢迎还来不及。哪里敢思量她的企图,于是。她轻而易举便成了座上贵宾。
后来,一直暗中注意沈默云的她,倒是起了几分结交和维护之心,再到后来的惺惺相惜,挺身而出,一切便是那样顺理成章……
所以,她并不是沈默云心中所想的那个崔奕横派去故意结交,假意接近之人。
郭嘉叽叽呱呱说完这一堆,眨着忽闪忽闪大眼,正等着沈默云的认同。
“知道了!”
“……就这样?”
“你要怎样?”
“……”郭嘉不由语塞,此刻在她看来,这崔奕横与沈默云还真是不一般地相配,都是如此高冷淡漠!
“不过,有一点妹妹不太明白,姐姐如何知道我老大有本事能解决这个的困局?”那郭嘉边说,边讨好地往沈默云的甜白瓷小碗里夹了一箸子松树猴头菇。
“我不知道!我就是赌了一把!”
“不可能!刚刚我都以为你最好的结局必定只能给我老大做个妾了!”
“哼!傻妹妹,只怕你太低估你……你老大的实力了!”
沈默云默默夹起一筷子香露燕窝菜心,“你可知道燕窝多少银子一两,这菜心味道饱满汤汁浓郁,显然是只取了燕窝的浓汤熬制,连燕窝本身这样的高级食材都浪费掉了,从这小小一个素菜便能看出这酒楼是如何一个铺张奢靡的场所,他一个世子能有多少饷银,他一个四品中郎将又能有多少饷银,随意在这种豪华酒楼的最顶级包房消费?”
见郭嘉不言语,沈默云指着那能开合的墙面接着到:“刚刚那也不是最重要的,可这个呢?知道这样的秘密的世子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客人呢?”
“你是说,这酒楼原本便是崔世子所有?”
“或许吧!不过你也看到了,这样的酒楼,这样的地段,这样的装潢需要多少银子?如果这酒楼是崔世子所有,那说明他财大气粗,家底丰厚;如果不是,那说明崔世子的身后还有高人,那高人财大气粗,家底丰厚,还……很有背景和实力,竟然能叫一个世子,一个将军为他做事卖命!所以,不管如何,这崔世子绝对有能力摆平这种栽赃泼墨的小事!”
何况,那家伙有本事在她入京前便盯在了城门,小小年纪便敢闯北境,还敢赢了皇帝的马车,这样的人,前途无量,如果这种事都摆不平,只怕他也活不到今日了……
……
在北城的另一面,此刻,沈默晴正趴在汪玉婷的金丝楠木拔步床上哭得伤心!
从将军府出来后,她便只能来了汪家。
她若是这副模样回沈府,容易引起家中长辈们反感不说,必定还会成为府中的笑柄,到时候父亲祖母认为她不堪重用,府中奴才觉得她软弱可欺,不但从此没了颜面,还会影响她姨娘的地位,她将来的婚嫁。因此,家,她是绝对回不得的。
夏家她就更去不得了,她的外祖平常虽疼她,可对她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她若叫他老人家灰了心,以后她可就没有依仗了。
思来想去,她只有汪玉婷这个表姐这里能来了。
汪玉婷接到消息时正准备用膳,她正纳闷这个表妹何时矜贵到要用轿子去二门接,柔弱到要找自己的大斗篷去二门迎了?
不过,看到沈默晴的狼狈相,任是她二人平常要好,她也差点捧腹大笑而出。那是个什么样子,这个素来爱美的表妹竟比那日落水还要不如!脸上还五颜六色不说,竟然还破了相……
沈默晴在汪家的浴桶了洗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肯出来。出来后,她便钻进了汪玉婷的被子哭个不停,却没有注意到汪小姐嘴边的嫌弃。
“行了!别嚎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说到底这件事与你那长姐脱不开干系!定是她在郭小姐面前搬弄是非,诽谤与你,那郭小姐才会对你有如此深的敌意!你看那沈默云才回来几日?可你却处处栽在她手里,麻烦你以后也长点心!”
听到连汪玉婷也指责于她,沈默晴不由哭得更痛不欲生了!“说到底,她不就仗着她死去的娘是正室,她是嫡出,才敢对我如此趾高气昂吗?可,可我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便好!所以,你回去后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在姨母被扶正之前,还是不要出来惹是生非的好!这个沈默云,我倒要来好好会会她!你放心,我自有办法给你报仇!”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通报,夏姨娘来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私会
一个时辰后,沈默云和郭嘉终于酒足饭饱,两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大咧咧躺到了香妃榻上休息。
姚黄和那冷面丫鬟此刻正被唤了上来,继续“收拾”那一桌子“残羹冷炙”。
虽说是“剩饭剩菜”,可那满满一桌几乎未动过的佳肴还是叫二人目瞪口呆。
不想,那冷面丫鬟面色更冷了,甚至可以说是面色铁青,连声音也带了几分凛然:“大小姐,老爷的话您没放心上?您这般胡作非为,此次奴婢可不会再为您遮掩了!您最好早些去禀了老爷,主动领罚,也免得奴婢难做!”
沈默云听得一头雾水,心道将军府尊卑严苛,怎一个丫鬟竟敢当着客人的面对自家小姐指手画脚?
不想,那郭嘉竟一瞬间火冒三丈跳了起来,“你这死丫头,少拿我老爹来压我!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跟着我,就是在监视我,一有点风吹草动便跟我爹报告!你究竟是我的人,还是我爹的人?”
那冷面丫鬟竟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幽道:“奴婢自然是小姐的人!小姐知道,奴婢一向帮理不帮亲。小姐做错了,便该罚!”
“哈哈!那你今日注定要大失所望了!今日这顿,是崔将军做东,本小姐只是负责点菜罢了!”
“那便更该罚了!将军在疆场冲锋陷阵,浴血奋战挣来的军功饷银可不是给小姐如此挥霍的!”
“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郭嘉一时语噎,一脸求助看向了沈默云。
原来。这郭嘉素来酷好美食,可在北境军营,****都是大锅灶。百人餐,粗饭糙汤,哪有一点美食,偶尔打个野味,也只够塞个牙缝。
即使平常驻守的那几个重镇,也都大多是些熟肉羊汤,哪有半分的精致可口。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
于是,从郭嘉回京的路上到京城这几日,她便开始报复性地搜寻美食。吃遍了北境南下京城沿路的名菜酒馆不说。连顺天府京城周围大大小小稍有名气的食肆酒馆都去吃了个遍,而且这郭小姐生怕有什么美食被遗漏,每次一出手便是一大桌的菜,自己吃不完不说。就连身边的丫鬟车夫都吃怕了。
这般铺张浪费不但有损将军府的威名。更有损郭嘉这女儿家的名声。她父亲****此次气得火冒三丈,这丫头已经十三,已经是议亲的年龄,却还这般胡作非为,以后还有谁敢娶她?
于是,****五日前便将女儿身边所有服侍的丫头婆子连带车夫都叫去单独训了一遍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反正这帮人从那之后。便一边倒的全向着****说话,个个跟防贼般跟着她。再不许她随意吃喝。
此刻,接收到郭嘉频频射来的求助信号,沈默云只得起身笑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奴婢笑言。”
“……”
沈默云闻言明显一愣,这么个冷面少话的竟叫笑言?
看着郭嘉笑出声来,连向来谨慎的姚黄此刻也正憋着笑,不用猜,这名字肯定是她那不靠谱的主子起的。
狠狠剐了眼郭嘉后,沈默云又笑道:“我那郭妹妹太过跳脱,她身边有笑言你这样忠心的丫头看着甚好,我虽与她相识才几日,却知她是个顽劣的。你们如此严管她,定能为她挡下不少祸事。来,这是我为了你忠心护主赏你的!你好看着她,她若以后再胡来,你来找我,沈默云必有重赏!”
说着,沈默云便从手指上褪下一枚赤金戒指塞到那笑言手里。其实她今日也颇为看不惯这郭嘉的大手大脚,这一桌子佳肴,抵得过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开销了。这种铺张之道她沈默云也是无法忍受的。
“喂!沈默云,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坑我?”
沈默云也不理睬郭嘉,对那丫鬟笑得一脸如沐春风,“今日郭妹妹一心想要款待我,一高兴便多点了几道菜,想必崔将军也不会怪罪郭妹妹。笑言姐姐大度,今日就莫要和郭妹妹计较了!”
那笑言****跟着郭嘉,早就知道崔奕横与沈默云有些什么,这会子听她这样一说,心里便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将军为心仪的女子买单这种事,与她何干?这准“将军夫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她听完,便松了松绷紧的脸,点了点头。
沈默云又唤来侍女,将桌上没动的几道点心打了包,塞到了郭嘉手里。
那丫头缩着手不肯接,“不好吃!我不要!”
沈默云敲着她的头怒其不争,“不是要送我回家么?带点礼物多客气!”
……
沈默云带着郭嘉回到沈府时,已经快到申时(下午3点)。才一进二门,她就看到了在那急得如热锅蚂蚁般来回蹦跶的兰心。
看见沈默云还来了郭嘉等人,兰心只能急得将沈默云拉到一边嘀咕起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哦!没想到这么快便已经传到你耳里了。”
“姑娘都知道了?怎么知道的?姑娘怎么一点不急啊,这事终归对姑娘名声有碍!”
“急什么?我这不回来了吗?有什么事一会见了老太太自有分晓!”
“姑娘说什么呢?就在前边了!”那兰心急得那两条秀丽的双眉都快打结了。
“什么就在前边?”
“陈家二公子啊!姑娘不是说已经知道了吗?”
“……”
顺着兰心的指尖看去,离二门不远处靠墙的竹林里,一个浅青色的身影正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踱着,显示着那人焦急不安的心态。
哼!地方倒是选的好,他的袍子与那竹林浑然一体,不是有心人根本便注意不到那犄角旮旯。看来,这种事他还真没少做!
“他,是来见我的?”
“是啊!他倒是本事大,直接弄个人找到了我,说是要见小姐。我与他说,小姐去了将军府。他却说不要紧,他只在二门外的竹林等小姐便是了!”
“他怎么进的二门?没人拦他么?”
“奴婢哪里晓得啊?刚刚奴婢等的这一会儿,发现有丫头婆子见了他也都是置若罔闻,只当没看见。想来,这府里众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是了!他与沈默晴的蝇营狗苟府中主子怎么可能不知,只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一次次放了他进来。主子不出声,奴婢们当然只能当没看见。堂堂五品官员后宅,竟叫个年轻男子随意出入,她父亲和祖母也不知道避讳和害臊!
他们不管这事,一会便由她来管吧!
“小姐,你不是真要去见他吧?”
“去!怎么不去?他一直在那等着,岂不是更加落人话柄?”
“可他毕竟与二姑娘还有些……如今,姑娘再与他私下相会,难免还要传出些不好听的!倒不是怕二姑娘和夏姨娘那里有什么,主要姑娘的名声怕不好听!”
沈默云的心思这两个丫头都知道,自从回京路上从李大王福口中得知沈默晴与陈二公子有私交,以她的性子,便是死也不会再嫁陈二了!如今,这兰心苦口婆心的劝说,说到底是为了沈默云着想,不愿她以后与陈二解了婚约后还有谣言。
“我知道的!我与他总归要有个了断,说个清楚。不过早晚罢了!”沈默云不由看了眼四周,轻声问到:“那沈默晴与夏姨娘呢?她们知道陈君言在此等我,怎会如此淡定?”
“姑娘说的是!因为,她二人都不在。我刚刚问了那守门的婆子,她说中午,夏姨娘接了信便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到此刻还未回府呢!”
“哦?”沈默云不由心下暗喜,没想到沈默晴竟然还没回来,怪不得这府里如此消停。原本,她还以为,这一进府,便要山雨欲来的。看来,今日,她倒是有机会可以玩一把“恶人先告状”了。
当然,前提是,先抓紧时间把陈二处理了;否则,等沈默晴那惨兮兮的苦主一回来,再加上夏姨娘的边鼓,她可就失了先机了。
“兰心,你与那守门婆子可弄熟了?”
兰心一脸得意,拍了拍荷包,指了指她的樱桃小口,“有了这两样,幸不辱命!”
“好!你一会便去问问,究竟是谁家给夏红绸送来的信!”
“是!”
这几日,沈默云走到哪里都没带上兰心,就是因为她为人活络,擅打交道,沈默云便给了她银两叫她四处搞好关系,熟悉各房,找出这府里有多少人是她们主仆可用的!
沈默云与兰心的谈话并没有刻意避过郭嘉,只是在离了她两三步距离之处。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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