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不出几日,她想通了一些事情,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这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像根萝卜似的从一个坑里被挪到另一个坑里,定是跟莫易和君年二人脱不了干系。倒不是真要她的命,若这两人要真是心狠手辣想要收拾她,自己坟头的草恐怕都有半尺高了。
想来就是他们联手,硬生生将自己从那高台火架上取了下来。
花荼兮冷哼了一声。她倒是想问问清楚莫冉折,可他就会一五一十地回答自己吗?想也知道不可能。再退一步,若万一他回答了,告诉她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自己就能释然了吗?
并不能。
花荼兮在心里大大画了个叉。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打着为她好的名头自作主张。
你问过我愿意不愿意没有?尊重过我的意见没有?说让位就让位,那么这些年我吃的苦都是笑话吗?碾成齑粉的心能拼好吗?瞎了的眼睛就这么算了吗?
花荼兮想着,眼里的寒光更甚。她慢慢呼吸,费力克制下心里起伏的情绪。
暂时。。。就先这样吧。
如今自己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就算要走,她又能去哪儿?
莫冉折将花荼兮的表情尽收眼底。他那样的玲珑心思,哪怕她再掩饰,他又岂会不知到她在想什么。
只不过他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瞥了眼花荼兮还没消肿的手腕,他伸手拉过想要细瞧。
花荼兮察觉,顿时不乐意了,一心一意要与他对着干。
两手相执,力道相冲,僵滞在半空中。
然后下一刻,她听见莫冉折特别不屑的轻笑了声。花荼兮一愣,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不容置疑的力量拉了过去。
莫冉折从锦袋子里掏出一盒膏药,指尖挑出一抹滑腻,慢慢涂抹在花荼兮烫伤的那一处。
花荼兮蹙眉,她看着眼前耐心给自己涂药的模糊身影,内心震悚的无以言表…这真的是她认识的国相莫易?而不是被别的什么东西附了身?
“过几天,我要出一趟远门。”
花荼兮还溺在方才的心绪有些愣神,冷不防听他这么一说,后知后觉地问:“去哪里?”
“巡诊。”莫冉折顿了顿,抬眸看了她一眼,状似无意道:“你要一起去么?”
“巡诊?”原来他定时在朝堂里消失一段时,真的是去巡诊的?
唔。。。外面春光正好,好像;跟着一起去散散心也不错。
花荼兮兀自偏头想着,没注意自己身后的一头长发从肩头滑落,发梢若有若无地扫在莫冉折的手背上。
只不过是几根发丝罢了,莫冉折却觉得痒得很。偏她还在动来动去的晃,挠得他心里微微有些异样。
像羽毛,又像蝶翼。
莫冉折倏得收回手,却收不回心里的一阵异动。
真碍事。他浅浅蹙起眉,抬眼环顾四周,一室雅致,却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莫冉折微微叹息。他抬手,从自己的松松挽着的发间抽出一根通体莹白的玉笄。没了发笄的固定,三千青丝顿时柔韧地打了弯,丝丝缕缕全部散开。
他披着一身淡淡月华,伸手绕过花荼兮的脑后,掬起她的发。一把顺滑,抓都抓不住,像上好的绸缎,从他的指缝中瞬间顷刻流走。
莫冉折面上隐约有几分不耐,动作却十分轻柔地帮她松松挽了一个结,垂在肩头。
花荼兮还奇怪他要干什么。她摸了摸发间的玉笄:“居然用这么素的。”
莫冉折给她簪完发,就莫名退开了好些。
花荼兮却不依不饶地凑过来。她不知想起来什么,笑意盈盈地仰面看着他:“好啊,我跟你一起去啊。不过在那之前。。。”
她顿了顿,声音婉转顿挫,似有调笑:“还有场百花宴要去吧?”
诺,就算你再不近女色,还不是得乖乖参加应酬你讨厌的场面?
花荼兮对此幸灾乐祸。
莫冉折也笑。
夜色迷蒙,他靠近她,眼里似盛了江南早春的整片氤氲春水,有着无边风情。
他道:“去年的百花宴,莫不是没有被我修理够?”
作者有话要说: 要说撩妹的话,小将军的段数根本不够看,我们相爷才是真·撩妹
对了,再说一下,本文隔日更哈,时间基本在晚上,遇上周六周日码完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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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男人?女人?
花荼兮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你。。。”她唇瓣哆嗦了一下,声音里尽是不敢置信:“去年的百花宴,那件事真的是你干的?”
“嗯。”莫冉折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你。。。太过分了!”花荼兮这回是真的炸了毛。她噌得从榻上蹦下来,手指头几乎要戳到莫冉折的鼻尖上去:“你知道那件事给我留下了多深的阴影么?”
果然她还是太小瞧莫冉折的道行了,暗地里阴了她一把,不应该小心翼翼避过不谈吗?怎么居然就这般若无其事地承认了,还是大喇喇地当着自己这个受害者的面!?
“是吗?我看着你似乎很是乐在其中。” 莫冉折凤眸轻敛,面对花荼兮的火冒三丈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之感:“不给你个教训,你还要变本加厉。”
花荼兮气得眼前黑了黑。变本加厉?那她是不是要感谢他在整治自己时候手下留情了?
“你知道因为这件事…我被军中的弟兄们笑话了多久么!”
莫冉折轻飘飘睨了她一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们笑话你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他语调轻柔,却让花荼兮掉了一地的起皮疙瘩。
她能说什么?她他妈还能说什么?
花荼兮额冒青筋地瞅着他,真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无语凝噎。
不是答不上来,而是实在没脸答。要说去年的百花宴,绝对是她人生里最丢人的一次,没有之一。
大昭的百花宴由来已久。说是春日吟诗赏花,其实就是邀朝廷贵妇们领着自己未出阁的闺女,来这皇宫里走一遭,让皇帝瞧一瞧有没有看得上眼的,顺便再会一会还未有家室的青年才俊们,说白了就是场变相的相亲宴。
还未有一妻半子的小将军,当然也在这邀请名单里。翩翩公子,容颜如玉,多少大昭的闺阁少女想要在百花宴争这春风一顾,最好再结一段锦绣良缘。
于是身为香饽饽的花荼兮,攥着帖子踩着日子无知无觉又兴致勃勃地去了。然而,事情坏旧坏在她的兴致勃勃上。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人统领三军的将军。军队里的男人平日里打打杀杀苦惯了,回了京城总是要想寻欢作乐放松一下,往往不自觉地就要寻着要往那烟花之地去。花荼兮对此表示理解,不过也没想着要跟着一起去。毕竟咱也没那癖好不是么?
可她不去,别人也不会放过她。哦,哪有将军还在辛苦,手下的兵勾肩搭背出去花天酒地的?这要哪天将军心情不好,不得往死理整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头头一起拐去。
盛情难却,花荼兮也架子也不好端得太过,于是被人三劝两劝就半推半就地一起去了。
本是一半无奈一半好奇,可谁知去过一次她就上瘾了!天下之大,哪里还能寻这么个享乐放松的好地方?
温香玉软在怀,丝竹小曲在耳,有人轻声细语地陪聊天说话,有人温柔小意地喂美酒瓜果,还有那力道适中的按肩捶腿,天南地北,红尘逍遥。
享受,好生享受!
比那一群臭男人好多了!
君年听得屠将军沉迷美色的风声,本是一笑了之,花荼兮再怎么翻天她还是个女的,能整出什么事来?可听得次数多了,他渐渐得就觉出不对了。一个姑娘,三天两头去喝花酒,你会作何感想?
这…这多半是弯了啊!
于是君年火急火燎地将人找来促膝长谈,可花荼兮的反应让他大惊失色。
她说:“我就是喜欢姑娘!
君年:“你又不能娶她们!”
花荼兮:“我怎么不能娶?”
君年:“你娶了能怎么!?”
“什么怎么!”花荼兮理所当然:“我爱怎么就怎么!”
君年被她气到连说话都快咬着舌头了,“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能对她怎么样,最后只好拂袖而去,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看我找人来收拾你!”
花荼兮乐呵呵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很不屑地在心里“嗤”了一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也治不了老子!
可惜君年对她了如指掌,直接伸手点死穴,一找就找来了莫易。嗯,花荼兮碰上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就剩下被坑和栽跟头。
百花宴那日,她前脚刚跨入宫门,后脚便跟莫易撞个正着。那双黑沉黑沉的眸子扫过自己时,她当下就被冻得背后一凛。不过向来在国相大人面前摆足了架子的小将军,怎么会露怯呢?
花荼兮上下扫过他,从鼻管里哼出一声气,不就是个百花宴么,穿得这么骚俏,谁说他说不近女色来着?迎面擦过他身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是乎根本没有瞧见国相大人称得上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眼神。
酒过三巡,花荼兮明显不胜酒力。她酡红着脸颊,借故小解,一个人扑到太液池边去捞水洗脸。谁知这一去竟是再也没能回到宴上。
她被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堵在了路上,不由分说地就要拖进厢房里。
花荼兮当时就懵了,一群分不清身份的女人,还是在宫里,她哪里好动手?再加上酒意上脑,她是真的觉得晕。
莺莺燕燕喋喋不休,那群女人七八糟地往她身上又靠又摸,扑面而来的劣质的脂粉味和尖细的嗓音扰得她一点劲都使不上,想挣开都她们都难,被簇着拥着就推到了就近的房里。
花荼兮头晕眼花地被压在床上,定睛一瞧,就见穿红戴绿的一群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噘着血盆大口往她脸上凑。
无数双手游走在她的腰间腿侧,有人还嫌摸得不够直接往她衣领里面伸去,还有将自己饱满的胸脯往她嘴边蹭的,更有甚者直接解衣宽带,赤条条地就往她怀里钻。
耳边更是淫…声…浪…语不断:
“将军的身材真好,窄腰长腿的,够劲。”
“哎哟就凭这张脸就能让女人欲…仙…欲…死!”
“奴家简直被将军撩得难耐万分啊!”
“将军陪奴来玩嘛~”
花荼兮哪里见过这阵仗!惊得脸色发白,这群女人孟浪又可怕,和她印象里善解人意进退有礼的姑娘们,根本不一样!
花荼兮捂着嘴巴起身就要冲向门口,可这些如花蛇般得女人们哪里肯,扭着腰笑着旋着就把她往回拉。如此来来回回了好几次,花荼兮发髻散了,衣服斜了,眼眸泛红,浑身无力地软在床榻上,香艳得无与伦比。
最后这场闹剧还是窗外人影一晃而过,冷冷地道了句“够了,下去”,这才算结束。
当然这句话花荼兮是听不见的,因为她已然很没出息地晕了过去。
等到她第二日回魂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大昭骁勇善战的将军昨夜里尖叫着从女人身上爬了下来,衣衫凌乱,避如蛇蝎,一副无福消受美人恩的模样。
据说那些女子可是异域来的舞姬啊,个个胸大腿长,给屠兮送上门了他都不要。
所有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根本就是不行啊!
事情传出去,就连一向对此漠不关心的季了都意味不明地拍了拍她的肩以表安慰。
***
此等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拜眼前这位所赐。花荼兮脸色铁青,想撸起袖子揍到莫冉折给自己跪下。
莫冉折向来不把她的怒目放在心上。伸手挽了挽被夜风吹散的青丝,他眼眸浅浅:“不是说自己喜欢姑娘么,有福消受美人恩,你跑什么?”
“。。。”花荼兮一时竟无言以对。
“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女人的男人,在那种时候可绝对不会是你这种反应。”
花荼兮哽了又哽,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但对付这个国相,她的脑子向来转得比车轱辘还快,从来不甘心听他说教。眼珠一转,她就想到了如何驳他。
“你不也是这样的么?”花荼兮目光灼灼。
“怎么说?”莫冉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一副眼高于顶不近女色的样子,最讨厌美人投怀送抱!”
朝堂里谁都知道国相莫易的这个毛病。
依旧是去年的百花宴。宋章的妹妹,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据说对莫易钟情已久。她特意穿着一身薄薄春衫等在太液池边,就只为在宴会结束后拦下他与他说几句话。许是夜风吹了太久,就在莫易路过太液池的时候,她追逐地脚步不稳,直直就朝一旁冰冷的湖水里栽去。
谁都以为这市场英雄救美的戏码,结果莫易眉目不动,笼着袖穿过馥郁的花香,半点不曾停下脚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宋大小姐回去后一病不起,日日对月流泪对花吐血。
花荼兮听说后目瞪口呆,跟着众人一起大骂他空有其表,不解风情!
她瞪着莫冉折,你看,还说我跑什么跑,你自己还不是送上门了的都不要,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莫冉折听她控诉完,笑着摇了摇头。冷月清辉落在他身上,晃一晃,春山潋滟。
他反问:“宋小姐与我何干?我只救自己喜欢的姑娘。”
花荼兮不服:“可我就会啊!”
“因为你不是男人。”
花荼兮傻眼了,怎么话到他嘴里怎么说都有理?
见她一张脸不解且不服气,却又找不出说辞的表情,莫冉折似乎心情很好。
他簌簌起身,垂眸看她:“若我遇上喜欢的姑娘,就算她走得好好的,我也会伸腿将她绊倒。”
花荼兮变了变脸色。
“然后再伸手搂住她。”说着他向前进了一步,声音丝丝缕缕在包裹在她耳畔:“这才是男人,懂吗?
花荼兮被他逼得一屁股坐回了榻上,眼睛睁得滚圆,嗓子眼里火烧火燎,饶是平日里牙尖嘴利,此时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原是这样。”半响之后,花荼兮听见自己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什么样的姑娘你会伸腿去绊?”
莫冉折并不回答,只是勾着唇角看她,眼角眉梢都给这春日的夜风染上了几分妖娆。
花荼兮似乎有点坐如针毡,她有些慌乱地竖起五指,如数家珍地报与他听:“呃…是喜欢李府千金那样出尘高洁的,还是喜欢谢家胸大腰细的嫡女,哦,还有江南顾宅的大小姐!那一双美腿又白又长!”
“你很了解么?”莫冉折抄着手,语气凉凉。
“哈哈。。哈哈…”花荼兮干笑两声:“男人嘛,总归都喜欢这样的…”
得,花荼兮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就算看不真切,她也能感受到两道寒光冷飕飕地往自己脸上招呼。
她当男人的时候,莫冉折弄来了一屋子女人上手就狠狠治她;她现在变回了女人,他会不会再整一屋子男人来吓唬她?
花荼兮被自己的想法恶心的抖了抖,乖乖地闭上了嘴。
幸而顺了顺她头发正温声哄她回房的国相大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此时此刻非得被气得血溅三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小剧场:
君年(愁眉苦脸):“阿荼她现在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我镇不住她了嘤嘤嘤!”
莫冉折(冷笑):“你什么时候镇住过她了?”
君年(哭闹):“我不管你得帮我收了她!”
莫冉折(扬眉):“好,自然是要收了她的。”
☆、第四十二章 狭路暗涌
绵绵细细的春雨下了一夜。
地上积起了许多不大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