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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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折花-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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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跑…”花荼兮摇头,复又点头。方才喝得药劲上来,她已经意识不清了,只隐约听到些只言片语。
  “嗯,不跑。”莫冉折弯了弯唇,声音沉静又遥远,像是从深海传来一般。
  许是这熟悉的音色太让人又安全感,花荼兮渐渐安定下来,昏昏欲睡。
  莫冉折见此,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回榻上。他不放心地再三把了把脉,见人安安稳稳地睡踏实了,眉宇才微微舒缓了些。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房门外传来,一道人影徘徊在外头,犹豫再三,还是上前轻轻扣了扣:“主上!”
  “有事明日来禀。”莫冉折不悦,张口就是撵人。
  “主上,临渊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门外的人难得语气严肃,若不是事出紧急,也不会这般急急忙忙地来打扰。
  莫冉折看了眼花荼兮,见她无知无觉地闭着眼,神情不似之前那般痛苦,也微微放心了些。
  交代了羡鱼将人照顾好,莫冉折正准备出去,花荼兮却是蹙着眉尖伸过来一只手,粘在他袖口上不肯放。
  莫冉折脚步一顿,被她沉甸甸地拉着,竟是半点儿不愿离开了。
  好在这会儿花荼兮是彻底睡踏实了,莫冉折也干脆不走了,伸手把床头的幔帐放下来严严实实地遮挡好,这才低低唤了声:“进来。”
  临渊像做贼一样进门关门,大气都不敢出。
  莫冉折瞥过一眼,眸光泛冷:“说。”
  临渊眼观鼻鼻观心,立刻一口气道:“回主上,京城传来消息,西楚太子扎西靖穆前日被人劫走了,据打探他不出多时便会路过这条必经之路,还有,”临渊微微一顿,才又继续道:“本该于昨日奉命出征南洋的季将军也突然改道,说是要将人捉拿回去,只身朝着黑水镇的方向来了。”

  ☆、第五十七章 命里相逢

  夜深人静的时候,季了总会梦到不归林的那个晚上。
  漫长的夜,冰冷的雪珠,还有一身鲜血的屠兮。
  最近,梦到他的次数更多了,他站在悬崖边,嘴巴一张一合。
  在说什么?
  听不清楚。
  他想要靠近些,可身子却不听使唤。胸口开始变得有迟滞的疼痛感,挽在手中的弯弓也微微有些不稳,然后下一刻,一道冷光便从指间迸出,直直射向那个单薄的身影。
  。。。
  季了倏地睁开眼,冷汗顺着额际滑落,眉眼间染上一股惊惧之色。
  不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云里雾里,琢磨不透,让他在数百个夜里苦苦煎熬,不能安寝。
  四周安静的只余噼啪作响的火光,季了揉了揉眉头,于一片夜色中渐渐平静下来。
  “想不到你还有做噩梦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从旁讽刺。
  季了眼皮都懒得抬一抬,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就去解栓在树干上的马匹。
  缩在火堆旁的女人见此顿时就叫开了:“才歇了一个时辰,又要走了!?”
  季了手上不停,他施舍般睇过去一眼,唇边压着冷意:“一个弃子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你该明白的,扎西秀珠。”
  这个跟在他旁边形容枯槁的女人,正是西楚的公主,扎西秀珠。
  百花宴那日,季了匆匆赶到太液池边,别的没看着,倒是瞧见了像浮尸一样飘在湖面的扎西秀珠。众目睽睽之下,季了只得顺手把人从湖里捞了起来。本以为他救得晚,她定是没气了,但不想这女人竟是命大,活了下来。
  扎西秀珠闻言涨红了脸,可却又没胆子生气。本来好好的一个人,百花宴之前还是艳光四射,这会儿却变得憔悴万分,眼窝深陷,脸色蜡黄,脸上臂上都是坑坑洼洼被虫子咬过的痕迹。
  她兢兢战战地问季了:“你什么时候放了我?”
  事到如今,扎西秀珠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跟她的太子兄长不同,就算再怎么被怀疑要对大昭的皇帝不利,没有证据,也至多被客客气气地禁足在华丽的宫殿里,片刻就能把摘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她就不一样了,上了花荼兮的当,在宴上闹了这么一出,谁还愿意跟她扯上关系?季了说的不错,她早就成了西楚的一枚弃子了。
  扎西秀珠这会儿无比庆幸自己知道了花荼兮的秘密。她就是靠这个筹码跟季了说上了话,出了暴室,免了牢狱之灾,换来了一线生机。更何况,她还听闻西楚派人来接兄长回去了,走得正是途径黑水镇的这条道。心中还存着渺茫的一丝希望,若真的遇上兄长了呢?他是不是会救自己回去?
  季了听她语气急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急什么。”
  “我们说好的,我告诉你屠兮的秘密,你就让我走!”扎西秀珠怎么可能不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我说了,屠兮还活着,她是个女人!”
  季了却打断她,声音淡淡:“我当然不相信。”
  是的,不相信。
  他从来都不相信花荼兮会这么死了的,只要他一日不见尸,就一日不罢休。所有的一切,只要找到他再问个清楚便好了。但渐渐的,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如今觉得,只要能见到他好好活着便好,其他已经不重要了。
  而扎西秀珠的话,却像一根针,直直戳…入心底。
  再忆起宴上那日的惊鸿一瞥,他看到的是谁?
  锦衣华服,佩环清脆,那分明是个女子装扮。可那样熟悉的身形,他又怎么会不认得?而这个折磨得他夜不能寐的人就在面前,在被另外一个男人护得密不透风。
  季了心里莫名一抽,疼得就快要弯下腰来。
  他垂下眼睫。温润的面目下,是愈发凌厉沉重的戾气。
  ——
  待重新启程已是两日之后。
  初春已过,正值草长莺飞的四月天,一路上风光大好,沿途是一潭碧水,顺着道路伸向一望无际的远方,碧波荡漾,如镜透彻,多得是让人停车驻足的景致。
  花荼兮本以为自己这一路会也会像这般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惬意万分,想不到却是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头晕鼻塞地赶路。
  他们行驶的方向,正是黑水镇。
  事实上,莫冉折因顾及她的身体根本不急着上路,反而是花荼兮,见他迟迟不动身,心里不踏实了,实在忍不住问了又问:“怎么还不走,待在这劳什子的破客栈里做什么?你莫不是想找个机会想要丢下我不管了?”
  莫冉折闻言看了她好几眼,不想她竟还惦记着这事。明明当时都病得昏昏沉沉云里雾里了,就偏偏听清了要送她回去那句话。
  他心下无奈,可又看不得她那副惶惶之态,只好顺了她的意。
  花荼兮的病还没有大好。她这一番伤寒来得气势汹汹,看似毫无征兆,可她心里却明白,这多半都是因为自己心中的动荡不安。
  这种不安来自于好多地方,比如她身旁的莫冉折,又比如…坐在她对面的霍明朗。
  花荼兮抬起头,默默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沉默寡言少年,她到现在都觉得惊讶他竟会提出要跟他们同行。
  …
  像…倒是真的挺像…。
  花荼兮瞧着眼前那张模糊的脸,微微有些出神。她因着眼疾暂且还看不太清霍明朗的五官,但他身上的气息却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怀念感。就像他的姐姐霍明玉一样,温温和和的,乖乖巧巧的。也许就是因为这点,花荼兮莫名就对他有亲近之意,所以当日他指控莫冉折的罪名之时,她想也没想就被牵着鼻子走了,继而头脑发昏地举着刀子去质问人家。现在想来,她都觉得自己跟中了邪一样。
  花荼兮直觉这个少年是恨她的。
  问他三句,他答一句,语气随意且应付。花荼兮见此也不再说什么,就冲他指控污蔑莫冉折如此熟练这点来看,这个少年是不小心撞上的,还是有备而来,还真不好说。而莫冉折也因车里多了一个人,丝毫没有表现出想要说话的念头。
  气氛沉闷得厉害。
  颠簸间,一阵苦涩的药味钻入花荼兮的鼻子。她随着味道瞧过去,见霍明朗手上不停,正悉悉索索地正在裹着一包包配好的药材。
  花荼兮随即想到了在客栈里那些被他蒙骗的百姓,想来就是用这些玩意来坑他们的。
  “好好的为何要去卖假药?” 她看着他的动作皱眉:
  霍明朗翻了个白眼,冷哼:“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活下去。我从黑水镇逃出来,可不是为了饿死街头的。”
  花荼兮直勾勾地盯着他:“所以呢,你就这样一路骗人吗?”
  霍明朗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难道我还逼他们上当了吗?要怪,当然怪他们怕死。况且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是那些人自己巴巴地跑过来的求我的。我骗愿意上当的人,何错之有?”
  “…。”花荼兮闻言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莫冉折则是微微侧目,目光蜻蜓点水地在少年面上转了一圈,这才继续看起手上的书册。
  ——
  这一路走得很慢。
  以京城往西一直通向黑水镇的这条道,疫情是最最严重的。
  瘟疫这种东西,传播迅速,范围又广,出门转一圈,一不留神就会被过染。像他们要去的黑水镇,里头的疫情极为要人命,重则几个时辰,轻则两三日,所得者上吐下泻,身上红肿瘙痒,脓疮暗痂血流不止,不多时便神志皆乱,痛苦不堪。
  所以沿途这一路,他们见着的被病痛折磨的百姓并不在少数。
  莫冉折倒的确来巡诊的。他沿途只要见着病人,便会命临渊停下车辇,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药石散与他们。这些病人大多都病得很重,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有得人还散发这一股可怖的气味。然而莫冉折却一点都不在意,搭脉问询,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于是这般走走停停,没多久,天色便渐渐暗了下了。
  花荼兮还病着,前头又是一路水深火热的病疫,莫冉折不想她拖着病体再劳累,入夜时分便不再继续往前行进了,命临渊等人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安营扎寨。
  几人都是风餐露宿惯了的,收拾起来手脚都很快。饶是这般,等生好火折腾好吃的住的,天色也已然暗了下去。
  莫冉折细细将手洗净,换了衣服,这才准备去找花荼兮。
  他四周围看了一圈,只见霍明朗围在火堆旁,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身前上下窜动的火苗,不知在想什么,临渊羡鱼挤在一处继续烤东西吃,唯独不见花荼兮的身影。
  莫冉折也不急,他拿过一件厚实的斗篷,搭在手里,不紧不慢地朝不远处的潭水边走去。走了没多远,果然一个人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呆。
  夜风清隽,花荼兮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幕,不知在想什么。
  莫冉折手一扬,把斗篷搭在她身上:“在想什么?” 
  花荼兮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兜起来:“没什么,有点犯困。 我去撩点水洗把脸。”说着她弯下腰,准备去一潭碧水里捞一把醒醒神。
  莫冉折一把拉住她,道:“太冷了,别又冻着。”
  花荼兮听话地收回手。
  夜风吹皱湖面,两人静静坐着,夜晚显得宁静又祥和。不知过了多久,正当莫冉折想督促花荼兮回去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她用极淡的声音咕哝了一声:“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莫冉折不曾料到她会突然这么说,长眉轻挑,顺着她问:“我是什么样的人?”
  花荼兮没什么表情:“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目中无人,永远高洁出尘,永远…在找我麻烦。”
  “…。”这个小没良心的。
  谁知她话锋一转,语气柔和:“只是我没想到离开朝堂的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温和的人。”
  花荼兮一直以为他是个十分冷血且不通情理的人,没想到他身为大夫的时候,却是有这样的一面。 
  众生平等,心怀悲悯。
  明明拥有这样显赫的地位与身份,却不被其所累,反而承担了更多的责任。
  花荼兮仰头看他,连带着星辉一起落入眼里,明灭闪烁:“我…其实一直都觉得你很厉害。”
  于朝堂能杀伐果断,于市井则悬壶济世。 无论哪个他,救的都是千万的百姓。
  莫冉折定定地看向花荼兮,乌沉沉的眸中带着些许妖冶的光,似无数小钩子,牢牢擭住她的身影。
  夜色深沉,月光清冷,他望进她眼里,轻轻地说:“不为良相,变为良医。此乃家训。”
  “不为良相,变为良医…”花荼兮愣愣地跟着他重复,这八个字撞进她心里,奇异地触动并且撩拨了某根细弦,落在心里头,然后生根发芽。
  ——
  夜已深沉。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林间消无声息地泛起了阵阵大雾。浓重的雾气漫过草地,覆上细细流淌的溪水,将泛白的月光遮盖地严严实实,四周显得阴冷又森然。
  花荼兮蜷缩在旁边篝火旁,双眸紧阖,眉头微拧。她到了晚上又有些烧了起来,以至于睡得迷迷糊糊,若不是一旁有人硬是要把自己弄醒,她这一觉决计是要睡到大天亮的。
  “怎么了?”花荼兮半支起身子,睡眼朦胧地问。
  莫冉折低头,对上一双水光澄澄的双眸,清澈地倒影出他的身影。
  “有人。”他言简意赅道。
  花荼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咕噜就爬了起来,神色肃穆,脸上看不出丝毫病容。她侧耳倾听,耳畔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杂乱,刀剑铿锵,血腥味也渐渐浓郁。
  “什么人?”
  莫冉折没时间跟她多说,手一扬用剑挑起一阵尘土,把还在燃烧的篝火熄了。敌在暗我在明,这是最危险的事情。
  他把花荼兮挡在身后嘱咐:“四周起了大雾,视线不好,你生着病别乱跑,待在我旁边哪里都别去。”
  “好。”花荼兮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紧张地问:“霍明朗呢?”
  “我在这里。”一个人影从旁闪现。
  花荼兮朝他招手:“你到我这边来。”
  莫冉折皱了皱眉,目光冷冽地在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巡视一圈,神色不虞。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一旁的花荼兮“咦”了一声。
  “我…。”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好像,听到了陆逊时的声音。”
  还有…季了的。只是这后半句,被她硬生生吞了下肚。
  脚步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花荼兮朝着不远处那一片刀光剑影出靠近了些,面色紧紧绷着。
  她患着眼疾,此处与那发生打斗之地出相隔甚远,一时半会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看不见,不代表莫冉折看不见。
  还是来了。
  莫冉折面沉如水。
  即使他凡事心中皆有数,也不曾料到季了居然来的这么快。暗探来报的时候,他便心中一沉。季了这些时日做得动作他不是不清楚,可他没想到,花荼兮在他心中的分量竟是重到这般田地,不管不顾,如疾风骤雨般地来了。
  莫冉折眼眸沉郁,感觉就像有一根尖刺突然戳进了心里,又麻又刺。
  正巧此时,季了似有所察觉。他抬眼,隔着缭绕雾气看过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遥遥相撞,深不见底。
  —“季将军!你在发什么呆,快躲开!”这是陆逊时的声音,嗓门大到花荼兮想听不见都难。
  竟然真的是他们…
  她无声惊诧,一时不能回神。
  —“他们人太多了,我们敌不过。”陆逊时聒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似怨似怒:“季将军为何一意孤行要先走?可不遇上扎西静穆的人马了!若不是我快马加鞭,你一个人再厉害也应付不来,要是抓人不成反被绑了,我可就不活了!”
  花荼兮闻言眉眼一跳。
  扎西靖穆?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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