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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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折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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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季了面不改色地应声跪下,动作流畅。
  君年敛了所有神色,伸手从腰间上解下一个个头不大不小的玉瓶,精致绝伦。里面似盛着拨液体,随着他的晃动,发出轻微的“咕咚”声。
  “平时就让你少喝点,现下,也不能坏了给你定的规矩。这一小瓶差不多就够了罢。”君年举着玉瓶,眼光晦暗难明。手稍一倾,清澈的琼浆裹着浓烈的酒意,坠地有声,尽数倒在了花荼兮的棺椁前。他微微弯腰,又靠近了那黑沉的棺椁几分,声音如呓语:“你看你,终于可以解脱了。”
  季了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直头也不抬地跪在地上,他从方才起就似抽离在这一切之外,静得连呼吸都已无声。
  耳畔突然掠过一阵风声,季了猛地抬头,定定地盯着不远处。如玉般的脸也沉了沉,他开口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君年极慢地直起身,最后看了眼那乌沉的棺椁:“嗯。该怎么做便怎么做,让人早先入土为安吧。”
  “是。”季了应声,略一挥手,左右立刻有人上前去抬院里的棺椁。
  两人的步子皆不慢,一前一后走着,忠孝祠的大门眼看就在前头。此时夕阳已沉,天就要擦黑,四周晦暗难明,寂静无声。突然一阵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惊起不远处寒鸦一片。
  君年看着几丝发扬的发丝,眯了眯眼。他停下步子:“季将军,似乎有不速之客啊。” 
  季了垂下眼眸,见君年察觉,也不再隐瞒:“陛下不用在意,禁军在此,他进不来。”
  君年瞥了他一眼,弯起唇角:“是吗?”
  季了微微皱眉,他左右看了看,语气比方才更为坚定:“还请陛下移步,这里不安全…”
  话为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嗬。
  “季了!”
  一声怒喝炸起,季了猛得住了口,抬眼朝半空望去。
  只见一条那黛色的身影自上卷过,他身轻如燕,衣袍随动作上下翻飞,猎猎作响。那人动作飞快,劲风夹杂着剑影呼啸着就朝他二人袭来。
  他手中银光闪现,正是执了一柄锃亮的短剑,如今正用了山崩地裂的气势,直直将它往季了心口送去。
  “你这乱臣贼子!给我拿命来!”
  

  ☆、第十章 诛心之问

  季了立刻闪身挡在君年身前,衣袖一卷,真气震荡,抬手间便化去了那道罡风。
  眼见一剑未刺中,他便要后退。季了眼底一寒,看似轻松地招了招手,那人来不及闪躲的身躯便直直向他胸前撞去。季了出手毫不留情,伸手就是一掌朝他送去,用了十足的力道。
  那人也是反应极快,瞬间以被裹住的剑身为支点,一个旋转,衣摆散开,整个人就像大鸟腾空而起,避开了去。
  季了看着自己被划破了的衣袖,寒声对着眼前人道:“陆逊时,你要造反吗?”
  那唤作陆逊时的人,此时正撑着剑慢慢站直,他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发丝凌乱,似是有重伤在身,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谁要造反谁心里清楚!” 陆逊时眼底布满红丝,一句三喘,语气却是煞气得很。
  季了皱了皱眉头,不再和他废话,对着闻声赶来的侍卫命道:“拿下!”
  陆逊时瞥了眼周围匆匆赶来的侍卫,边喘边用力咧了咧嘴,那表情着实狰狞的很。他似乎根本不在意眼下的处境,眼神掠过季了,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君年。
  君年一直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摇了摇头,抬脚便要走人。
  陆逊时盯着他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他脚下微动,与此同时猛力扬起宽大的衣袍,黑色的衣裳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霎时阻挡了季了的视线。
  “陆逊时!”季了怒道。
  待他执剑劈开眼前那片衣料,陆逊时已像尾灵活的鱼,几乎是跪着滑到了君年的脚跟前,高声禀告:“皇上,卑职有话要禀!还请皇上还我将军公道!”
  季了眼神阴翳,欲言又止。
  君年收回脚,有些惊讶。硬生生被人拦了下来,面上似乎有些不悦。
  陆逊时低头跪在地上,不敢直视龙颜。他咽了咽口水,这一国之君的气势巍巍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连说话都有些抖,真不知屠将军以前是怎么敢和皇上抬杠的。 
  “谁?”
  君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金口,却是对着季了问的。
  “回陛下,他叫陆逊时,在营中任参将一职。” 季了答得简练,顿了顿又补充道:“龙鳞十二卫之一,屠将军得了空常指点他。”
  “龙鳞十二卫?”君年不便喜怒,沉声道:“这么说你是屠兮一手带出来的了?”
  “不敢。”
  “把头抬起来。”
  陆逊时心里颤了颤,应道:“是。”
  他慢慢扬起下颔,对上君年的视线。一双眼睛干干净净,黑白分明。 
  君年愣了愣,一时间没有说话。直到陆逊时鼻尖冒出细密的汗,他才缓缓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陆逊时一时也有些恍惚,自己只是个贩夫皂隶,从未有机会一睹天子真容,想不到,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竟是和屠兮如此相像。
  想起屠兮,陆逊时心中的悔恨之情如排山倒海般拍得而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季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皇上,您千万别给这个乱臣贼子骗了!他觊觎屠将军的将军之位已久,甚至不惜通敌叛国,与他人合谋,在回朝途中设计陷害重伤屠将军,致使屠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一番话掷地有声,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君年不语,倒是季了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冷冷道:“他死了。我亲手将剑插在了他胸口,他没能躲过。”
  陆逊时膝行几步扯住君年的衣摆,执着道:“将军没有死!”
  “他死了。”君年打断他,目光看向远处光秃秃的枝桠:“朕的话你也不信吗?”
  陆逊时抖了抖,似是不知该摆出个什么表起,一张脸扭曲的厉害。“如今的将军,正站在你面前。屠兮,休再提了。”
  “将军?谁?”陆逊时茫然地看向季了:“他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将,屠兮死了,自然有人要补上。”
  陆逊时死死盯住季了:“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吗?把将军害死了,就出头了?你的良心呢!将军是如何待你的你忘了吗!”
  “陆逊时,够了。”季了也看着他,眼神丝毫不闪躲,相反还有怜悯在里面。他开口,语气如碎冰:“陛下,看来有人对臣这个新任的将军颇有微词。臣本无心辩解,但这脏水也不是随便能泼得的,臣不得不澄清。”他环顾西周面面相觑的禁军,不知说给谁听:“不然怕是不能服众,以致人心惶惶,危害我大昭的社稷。”
  君年面沉如水,并不表态。
  季了转身看着陆逊时:“你说我谋害屠兮,可有证据?”
  陆逊时忍住吐他一口唾沫的冲动,破口大骂:“什么狗屁证据?就凭你活着,将军下落不明,就是证明你野心的最好证据。”
  季了也不生气,依旧那张平平淡淡的脸:“这么说,你根本拿不出证据了?”
  陆逊时一时无言以对。
  “好,那我说给你听。”
  季了长身玉立,眼眸低垂。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像是要给个解释,反倒像在审问犯人。
  “那日,屠将军定要从十里不归林走,明知凶险万分,却一意孤行,你可知为何?”
  “将军自有打算,他做得决定岂容我等指手画脚?”陆逊时见鬼一样地看着他:“倒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算?他是自有打算。在那样风雪交加环境恶劣的情况下还将百来人打散,分头行动,弄得人心惶惶,惊慌失措,此举难道不惹人怀疑?”
  陆逊时气极反笑:“呵,你也知道!那是将军迷了道才让我等分头找寻出口!”
  “没错,就是迷道。屠兮进那要人命的林子便是打算让你们迷道。不将众人分散开来,又如何方便她下手?”
  “你简直胡言乱语!”
  “好,那我问你,进不归林前一夜,军中百位兄弟除了他都睡得不省人事,这又如何解释?”
  陆逊时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的确让他怵得慌。将军派他送几坛酒给兄弟们暖暖身子,几杯下肚就没了知觉,直到第二天屠兮一个个将他们唤醒。当兵的都警觉得很,怎可能在那种节骨眼上呼呼大睡?只有可能酒里做了手脚。
  “那定是有人在酒里下了迷药想要嫁祸给将军!”
  “嫁祸?我并没有说这件事是屠兮所为。”季了凉凉地垂眸看他:“你看,你明明就怀疑了。”
  陆逊时顿时双手紧握成拳:“你他妈放屁!季了,你颠倒黑白!”
  “你认为屠兮当真会在里面迷了道么?他一向杀伐果断,何时做过如此蠢事!一坛酒将你们都放倒,是为方面他埋在军营里的细作联系,乘着月黑风高设好埋伏的地点,届时将我等一网打尽收拾干净。”
  “你…你…”陆逊时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他大声质问:“你说了这么多可有证据!?”
  季了冷冷一晒:“要证据?”
  “没错!拿不出来一切都是你对将军的抹黑!”
  “好。”季了看向一直静立在旁的君年:“陛下,敢问前几日您是否有收到屠将军捎来的密函?”
  陆逊时立刻转头看他,眼光期骥,眉目焦灼。
  君年沉默片刻,目光冰凉地掠过他们,轻轻扔下二字:“没有。”
  陆逊时立刻心凉了一半。
  他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那是一封救命信,上面写着大意应该是粮草无多,速补。
  那些时日军中粮食紧缺,屠兮带着营中的兄弟们天天喝米糠,自己一口都不肯多吃。一开始大家都十分感动,但是渐渐地粮食越来越少,根本做不到每日都分配均匀,屠兮无奈之下,只好分批次给粮食,今儿你吃明儿我吃。这没几日,军中上上下下便怨声载道,也正是因此才会引得大乱。
  若是粮草送至,事态也许便不会如此急转直下,令人心惊胆颤。
  那日的情景,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屠兮心事重重地伏案急书,甚至根本来不及不避讳左右还有人未退下。他是亲眼看着屠兮拿着这救命般的密函走出了营帐。
  他虽不是很清楚屠兮到底怎么跟君年传信的,但凡是他寄出的密函,定能送到君年手里,从来都没出过差错。可如今陛下却道没收到。。。
  陆逊时脑子空了空,舌头也有些不利索了:“没…没收到,那也可能是中途被人截了去!”
  “是,是被人截了去。”季了点点头,眼神阴翳,语气阴沉:“幸好被人截了去,不然整个营的弟兄们都要没了命!”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吧。”季了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染了血的信纸,扔到陆逊时怀里:“屠兮的字你总该认识吧?”
  陆逊时拾起面前那张纸的手都在抖。
  白纸黑字映入眼帘,清清楚楚,字字真切。是屠兮的亲笔无误,字与字直接并无间隙,上面还刻着他的私印,根本无伪造可能。
  那上面写着:夜至十里,袭。                        
作者有话要说:  哦吼,今天是大年夜哦~
不知各位亲故有没有吃好喝好呀?
虽然这里清冷得很,不过祝福依旧满满呐~祝各位新年快乐,红包多多~(≧▽≦)/~

  ☆、第十一章 他为浮木

  陆逊时一下子看懵了。他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看这几个字,明明每个都认识,可拼在一起,他却是怎么也读不出来。
  这哪里是要粮草的密函,分明是向敌军通风报信,昭显狼子野心的罪证啊!
  陆逊时不敢置信,他抖着手一遍遍描摹着那写蝇头小字,想要看出点端倪,可不论怎么看,这都是屠兮的亲笔无误。
  “这…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哪里来的?屠兮自己写的。”季了冷眼看着他,声音森幽:“密函早早地寄出去了,可这么多天却毫无音讯,让一个将士们在这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冷着身子,饿着肚子,屠兮还真是好本事。密函没有收到,那是因为寄给的根本就不是陛下。陛下的暗影卫察觉事情不对,在路上截获的所谓寄给陛下的书信。你也都看到了,这上面是什么意思,还需我一个字一个字与你解释么?”
  陆逊时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他脑子里像被踏马而过般,乱成一片。将军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呢?暗影卫他只听说过,根本没有见过。但他们确是直属君年,个个死士,根本不可能在其中作假。
  但将军怎么可能是叛徒呢!
  “我不信…”
  “屠兮还真是给你灌了迷魂汤。”季了语气染上了几分不耐:“若不是暗影卫截下了这封书信,你我早就是白骨森森了。陆逊时,话已至此,你不会还不清楚。屠兮背叛了我大昭,为此不惜与敌军暗通曲款,里通外国,用尽阴招,是他抛弃了我等兄弟。”
  “我不懂。”陆逊时头摇得如同波浪鼓:“将军为何要这么做!理由呢!”
  季了淡淡道:“这你该去问他。”
  陆逊时眼眶渐渐泛红,他甩甩脑袋,带着最后地希冀膝行至君年身边:“陛下,卑职只信你的话。这一切难道真如季了所说的,屠将军背信弃义,通敌卖国?”
  一字一句,带着哭腔,满是祈求。
  他明白,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只要他一句,才是定论。
  陆逊时眼神执拗,他相信自己的君主,更相信自己的将军。什么劳什子的葬礼、背叛,都滚边去!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花荼兮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她不知道莫冉折是怎么进来的,也不清楚他找了个什么地方能偷听至今不被发现。但所有的对话,她都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季了说的这些,她早有准备。想要她命的人,抹黑她起来定是也得心应手。不管他如何颠倒黑白侮辱她轻践她,她都可以忍。唯独只有一人,他的话,能杀她第二次。
  而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君年嫌她这把刀用钝了,想要换一把新的了。原来一直以来,被骗的人是她。亏她还以为君年要对季了下手,操碎了心,竟是联合起来演了一出好戏!
  这么多年,为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几乎日日都浸泡在血里,闭上眼便是血肉横飞,一身伤痕病痛缠身,换来的竟是一句里通外国、 卖主求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花荼兮感觉像是有一把无比锋利地道刀在凌迟自己的心,又像是有人干脆把她的心活活地从胸腔中撕扯出一般,痛得她恨不得就此一死百了。
  她的心底像有一把火在死命地烧,君年再如何想要将她肃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惟独、没脸、说她背叛了他!
  花荼兮不断告诉自己,若是他否认,那么如今的这一切,她受尽委屈却也是认了,是她被猪油蒙了心,心甘情愿!
  莫冉折拢袖站在花荼兮身边,静地像片云,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个空间里。他对眼前一切都熟视无睹,唯独只留意眼前的花荼兮,唯恐她一个控制不好便不管不顾地冲出去理论拼命。先前对于季了的抹黑,他以为她会愤怒、会憎恨,可没想到她竟是面无表情。
  只是现在。。。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那一双手绞在一起,掐得自己指骨泛白。再看此刻表情,露出的一小排皓齿死死咬住下唇,牙印之下血珠都冒出开。一双眼水光潋滟,雾气蒙蒙,似吹上一吹就能滚下水珠子。
  脊背挺得笔直,模样却说不出得孤注一掷。
  “皇上!还请皇上回答卑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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