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把耿阿姨找回来吧,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月子。
“名字你有没有想过,这几个月我一有空就翻字典,想了很多,你来选一个。
“我很想你。
……………………
关敦素又跟啄木鸟似的叨叨叨叨不停。
孙静训说:“不想理你。”
“静训,我不解释,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惩罚我都行,我跪一辈子搓衣板都行。只要你别离开我。”
“我想休息一下。”
“好好,你休息。”
关敦素一直看着孙静训呼吸渐浓,才走出病房外打了几个电话。
因为是顺产,到了第三天医院就赶人腾床位,关敦素还想说多观察几天,孙静训拉住他叫他不要多事。
回到当初的家里,孙静训发现东西没变样,而且干净得很。房子完全不像关敦素那样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
耿阿姨从厨房迎出来,拍了一下大腿:“哎哟妮儿!你可回来了,娃挺好啊?我给你炖了猪脚,大人喝得饱饱的,娃也就能喝得饱饱的!”
孙静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医院这几天的饭大概都是耿阿姨做的吧。关敦素把孩子从提篮里小心翼翼地抱出来,径直去了卧室。孙静训跟着他后面也去了卧室。
卧室里重新布置过,撤掉了好些东西,放进了婴儿床,爬行垫,各种小玩具小挂饰看得人眼花缭乱。关敦素把孩子放进婴儿床,转身牵孙静训出门。“别吵他,让他睡。新生婴儿一天要睡二十几个小时。”
他从哪里知道的?
☆、第 18 章
家中添丁,因此关敦素又放羊了,大半个月没去公司。林克念都要受不了了,说好的good idea,进行到一半就变成他一个人的事情。还要搭上一个弥月红包……关敦素无赖的语气充斥了他的大脑,“结婚红包是七百万,我儿子满月你打算包多少?”
公司打来的电话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紧,公事该处理的逃不掉,关敦素只好半夜在家加班,顺便把儿子的夜奶喂了,换一次尿不湿。熬出了月子,关敦素又瘦下去一圈,黑眼圈重重地挂在眼睑上,剃掉的胡子又浓密的爬满上下唇及两腮。
有天关敦素加班累了,本想趴在电脑桌前小寐一番,不料居然睡死过去,连儿子哭声都没听见。孙静训起来喂好奶哄睡了他,走到电脑桌前,静静看着电脑屏幕亮光照亮的关敦素的睡颜。
他胡子长得好快。憔悴了好多。这一个多月孙静训是知道的,白天哄孩子、洗尿布,晚上喂奶换尿不湿,抓住孩子睡觉的时候眯一会还老有电话找他。你说,有这样的老公,还有什么矫情的呢?孙静训伸手轻轻拂过关敦素的脸颊,替他合上笔记本。不料惊醒了关敦素。
“静训,你怎么起来了,哎呀我睡着了,我去看看毛仔。”他们儿子小名叫毛仔。关敦素站起来揉着眼睛朝婴儿床走去。
“奶我喂过了,尿不湿也换了。”孙静训拽住他的衣角说。“你到床上睡睡吧。”
关敦素闻言直挺挺地和衣倒在床上,还不等孙静训也躺下,关敦素就起了呼声。他实在是太累了。
孙静训为他脱下拖鞋,盖好被子,取过他一条胳膊,轻轻枕在上面。好吧,就这样吧。
关敦素半夜惊醒时,觉得右臂有点沉,竟是孙静训枕在上面,睡得很安稳。毛仔竟也安稳地睡着,一点没有哼哼唧唧。真幸福啊,要啥自行车!
从第二天起,关敦素恢复了上班的节奏,孙静训歪着头叫他晚上回来吃饭,关敦素笑得有点谄媚,说:“回!肯定回!小训,你有没有看过《聊斋志异》,里面有一篇写一个妒妇的,丈夫出门前,要在他鸡鸡上点一点胭脂,回来要检查胭脂完不完整,小训你要不要给我点一个?”孙静训气极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又拧了一下,又拧了一下,关敦素吃不消了,嬉笑着出门。
关敦素问过孙静训什么时候办婚礼,孙静训不想办,那满月酒呢?孙静训也不想办。那怎么行?我关敦素的老婆,我关敦素的儿子!
于是关敦素在城中的订阅量大的报纸上占据整个报纸封底刊登了一则启示。
“启示
关敦素先生与孙静训女士已于xxxx年x月x日结婚登记,并于日前诞下麟儿。特此告知好友。”
报纸发行当天,即接到王晋阳陈致远杨献文的电话。
特别是杨献文,两人妻子差不多时间怀孕,但孙静训早产,杨献文妻子又过了预产期还没动静,杨献文都有些着急了。
“你怎么赶我前头去了?启示是怎么回事??你想靠条启示就把红包收了???”
“微信转账即可。”
“滚蛋!”
还是林克念爽快,直接往上次关敦素给的账号里打了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块。还是和土豪做朋友舒服!
☆、第 19 章
关敦素上班后,带孩子的任务主要落在了孙静训身上。她每天都带孩子到楼下转转。因为是新区,地段偏僻,房价稍便宜,有很多年轻人选择在这里买房,于是在楼下晒太阳的时候,认识了很多与毛仔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
原来融入不是那么难,我仿佛又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孙静训欢喜地想。她与婆婆妈妈们一起讨论孩子的成长,分享大家的喜悦,甚至开开玩笑订订娃娃亲。她与关敦素的话也越来越多,有时候抢拍到一张毛仔顽皮的表情,也立即发到关敦素的微信上。
关敦素深刻体会到家和万事兴的好处。以前孙静训不搭理他的时候,他总静不下心来工作,现在不一样了,孙静训总会在家等他吃饭,晚归了有一盏灯,炖锅里有一碗羹汤,时时能收到毛仔的照片。孙静训与他的话也越来越多,无须他独自找话题,他只需顺着孙静训的话往下讲就好。累的时候“嗯”两声就行,有时候太累他甚至听不全孙静训的话,就在她的声音里飘荡进梦乡。他享受这一切,是他恋爱的开端,是婚姻生活的开端,是老夫老妻的开端,所有需要时间沉淀的情感他都在现在拥有。自从遇上孙静训,老天从未薄待他。
那天关敦素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忽然右上腹一阵剧痛,一时间关敦素疼青了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到脸颊,滴在桌上的文件上。他拿起一支笔狠狠顶住疼痛点,咬着牙关,痛楚竟一点点消散了。他端起杯子猛喝了两口水,也许是吃坏了什么吧,昨天晚饭没回家吃,赴了一个饭局,酒喝多了点,肠胃不适吧。今天早点回家。
没想到一开门是毛仔在门口迎接。毛仔趴在地上,一只手拍着地板,嘴巴里嚷嚷着:“爸!呜呜!爸爸!呜呜呜啊啊!爸!”关敦素呆在当场,赶来的孙静训捂着嘴看着这一幕。
“毛仔居然先学会叫爸爸!!这不公平啊!”
关敦素高高抱起毛仔,嘴巴在毛仔脸上额上脖子里咂个不停,“再叫爸爸!快叫爸爸!毛仔叫爸爸!”
毛仔被亲哭了,伸出小手噼里啪啦地拍在关敦素脸上,扯着脖子嚎。孙静训赶紧接过毛仔:“叫你得意,把毛仔惹哭了。”
“你嫉妒,毕竟当初出产房第一个看到的是我,先叫爸爸也很正常嘛。”
关敦素骄傲得不行,孙静训剜他一眼:“他这是无意识的。”
关敦素还想斗几句嘴,右上腹的剧痛又来了。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鞋柜,眉眼皱成一团。孙静训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关敦素的顶嘴,回头看了一下还站在玄关处的关敦素。
“小训。”
孙静训赶紧放下毛仔。
“敦素,怎么了这是?”她跑过去搀住关敦素。
“肚子,疼。”
“怎么疼得这么厉害,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孙静训伸手探了探关敦素捂着的地方,谁知关敦素像被烫了一样弹开,无力地坐在地上。
……
救护车上医生给他上了吗啡阵痛,孙静训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她紧紧握着关敦素的手,喃喃地念着关敦素的名字。关敦素用喘气般的声音说:“别担心,我壮着呢。”
☆、第 20 章
到医院后,一系列检查缴费,孙静训只能在抢救室外看着医生护士忙碌,关敦素扭过头来看孙静训,无奈视线被人来人往打断。那个小妞两手紧紧攥着包带,探着头看着自己。那是我老婆。
终于平歇下来,关敦素转移到观察室,挂着水。孙静训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提着眉头看着关敦素的脸,生怕错过什么。
“我说了没事,你担心个什么劲,别皱着眉毛,要起皱纹了。”关敦素还是有点提不上气,说话轻轻的。
孙静训没有说话,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两行泪簌簌落下。
“我人还在呢,你哭什么啊。”关敦素捏了一把她的脸。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点。”孙静训岔开话题。
“皮蛋瘦肉粥。快点回来。”关敦素拍拍她的脸。
“好,等着我。”
孙静训一走,关敦素就叫来医生。
“医生,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说不好,你这个肝区疼痛,要多方面检查。”
“最坏什么情况?”
“最坏……不要想最坏,先等检查报告。”
“医生,没关系,你说个最坏,我受得住。我有心理准备。”
“……初步怀疑是肝癌。”
关敦素脑子里炸了一声响雷。
“好,我知道。医生,我妻子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我的病情麻烦帮我瞒着她,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好,她要是问起来,就帮我说是胆囊炎,您看行不行?”
“……有时候有家人分忧,会比较利于病情。”
“呵呵,我不能让我的小女孩给我分忧啊。”
“好吧。”
门外孙静训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她拎着一个餐盒进来,把关敦素扶起来。关敦素扫了一眼她脸上,有些愁容,但没有异样。
“我问过医生了,说是胆囊炎,叫你少在外面吃那么油腻,现在好啦。以后别人叫你吃饭,你就说我说的,不让你在外面吃饭。”
“呵呵呵呵,好。”医生够讲信用!
“你自己吃还是我喂啊?”
“你喂!我也享受一下毛仔的待遇。”
“那是不是喝完粥还要给你拍嗝?”
“记得拍重点,不然出不来。”
……
孙静训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怎么过的,白天陪关敦素在医院挂水,晚上回去一趟看看毛仔,又返回医院守着关敦素。
检查报告早就出来了,确诊是肝癌中期,治疗方法都很成熟,能不能好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关敦素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在医院呆着,一个礼拜后要求出院。
出院那天,孙静训找到医生。
“医生,我知道我先生情况不好,请告诉我详细情况吧。”
“他只是……胆囊炎,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出院后少碰油腻少喝酒。”
“我知道的,是肝癌。”孙静训红了眼眶。
“啊……你怎么知道了……这个这个……”
“医生我想知道怎么治?还有多少时间?”
“你们家两口子,哎。积极配合治疗,保持良好心态,不要太纠结于时间。”
医生讲了治疗方案。孙静训听得很认真,结合这几天她从网上搜来的资料,也算是听懂了□□成。还是有希望存在的!
☆、第 21 章
关敦素假装在家休养,时不时说要去医院复查,却不肯让孙静训陪着,叫她好好在家带毛仔。孙静训假装不知道真相,嘱咐耿阿姨做的菜全都是抗癌的,每每看着关敦素出门去医院眼眶都发酸。
他俩成了最奇怪的同床异梦的夫妻。
孙静训不知道可以向谁求助,十年时间,一眼就要望到头了。关敦素因为放疗稀疏了的头发,消瘦了的形骸,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孙静训,她要抓不住关敦素了,近在眼前,夜夜同枕,都要抓不住他了。
又到了关敦素去医院的日子,孙静训站在关敦素身后看他换鞋,肩胛骨同脊椎的凸节支棱着T恤,袖管尽显得有点空了。很想紧紧抱他,抬起手却又不忍破坏关敦素精心编制的谎话。只得轻轻说声:“早点回来。”
关敦素知道怕是要瞒不住了,头发实在是掉得厉害,他干脆说天气热了,去剃了个光头。皮肤也变得惨白,眼眶也陷下去了,但放疗效果并不是很好,怕是要瞒不住了。不如狠狠心吧。
关敦素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终于做好决定。
他拿钥匙开门,又是毛仔守在门边,现在他已经抱不起毛仔了,只得蹲下与他叽叽呀呀地说几句谁都不懂的话。孙静训端着碗汤放在餐桌上,那是关敦素的小灶。
“回来了啊。今天晚一点了嘛,医院人多?”
“是。”关敦素话忽然变得很少。
毛仔被耿阿姨哄睡了,餐桌上只有碗筷声和孙静训时不时叫关敦素吃这吃那的声音。
关敦素放下筷子,盯着自己面前的碗。
“静训,我们离婚吧。”
“什么?”
“我发现我们不合适,我这种人还是跟张韵云在一起生活比较……”
孙静训起身“啪”地一声打了关敦素一耳光。
“你又想赶我走?!这次不行!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行!我会陪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陪你。敦素,这次你赶不走我了!”
孙静训扑在关敦素身上抽泣。这是知道了?关敦素伸出消瘦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个蠢妞!
“情况不大好。”
“那也不许跟我说离婚。我们多看几个医生,总是有办法的。”
“现在这个医生已经是权威了。静训,你听我说,我不想你看到我……”
孙静训用嘴堵住了他的嘴巴,吞下他余下的话。
这晚的孙静训分外主动,关敦素依然是自己的节奏,5min…40min。以前可以有第二个40min,可是最近体质实在是不行了。
从这天起关敦素去医院都是孙静训陪着。在家的时候关敦素精神好时就教孙静训一些管理公司的事,孙静训知道他的意思,怕他哪天撑不住了,得由她来扛。现在公司基本交到林克念手上管理着,关敦素告诉孙静训,如果……最后可以找林克念求助。关敦素教她的她都默默记在心里。
今天医生给关敦素抽出来一大瓶肝腹水,关敦素还在昏迷状态。孙静训扶着ICU的玻璃屏看着床上的关敦素,满眼关切。刚才杨献文打了关敦素的手机,一时情急把关敦素病重的消息告诉了他。此时除了孙静训在icu外站着,王晋阳陈致远和杨献文夫妻都焦虑地站在icu外。
王晋阳问了几句,孙静训简单答了,只是眼睛一瞬不转地看着房内的关敦素。
☆、第 22 章
关敦素醒后,孙静训急切地想跑到近前,关敦素朝她摆摆手微笑了一下,叫她去喊王晋阳进来。
“敦素,什么都别说了,好好养病。”
“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哥们有点事想向你交代。”
“什么乌鸦嘴!”
“我父母都还在,也有养父母,他们都不需要我操心,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静训。帮我多照应着她,不是用你的下半身。”
“傻逼!”王晋阳骂了一声,眼眶却有些发红。
“孙静训搞不来公司,公司我托给另外一个朋友了,叫林克念。交给他应该会挣钱的,所以我老婆孩子的生活费是有的。”关敦素话外的意思是想叫王晋阳监督一下。
王晋阳点点头。
“最后一件事,从今天起,死之前死之后都不要让孙静训来见我了,给我换一家医院,不让她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