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一切都分析得头头是道,苏维祯如梦中惊醒一般,竟是明白了多年来她的一众困惑。原来,离机堂把自己派来齐国,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深吸了一口气,苏维祯答道,“属下出身自大燕将门沈家,原名‘振雁’。”她起用沈振鹤幼妹的名字,面上倒也极为淡然。
“当年我在战乱中颠沛流离,幸得一位师太相救。师太说我的名字不祥,替我起了如今的名字。此后,我便在山中寺庙里寄居了多年。”苏维祯心知肚明,半真半假的话一向最容易让人捉摸不透。
伏灵均笑道,“你算是没有欺瞒本君。那位淳素师傅,便是你在寺里结识的罢!每隔一段时间,你都会出府去寻淳素。你的一切行踪,逃不过本君的双目。”
暗暗庆幸了一番,苏维祯看向伏灵均,又道,“我与淳素自幼一同长大,情同亲姐妹。来到府里之后,我时常会寻她谈心。今年我二十岁,苏维祯这个名字却陪伴了我整整十二年。我并非有意欺瞒王君,只是前尘旧事,着实不堪回首!”
当了十二年的苏维祯,她已然快要忘却了,那个尘封在她记忆深处的褚宛翕……
“维祯,本君很满意,你对本君坦白。本君也很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伏灵均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本君一向觉得你并未是池中之物,故此一直有意助你在人前展露才华。”
“王君所言……”
“维祯,本君倒不在意你是否来自燕国。只是,本君想要知晓,你究竟怎样才可放下心中的芥蒂,接纳本君?”伏灵均一双眸子完全投在她的身上,竟是那样地专注。
无奈起身,苏维祯只好抱拳道,“维祯身份卑贱,如何配得上主子。您贵为王君,在这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不可能委身嫁给一个下等的侍卫。可维祯自幼受礼法教化,也万万不会去做您的面首。这样有损我沈家颜面之事,维祯着实难做。眼下,做您的贴身侍卫,在维祯看来,已然是最为妥当的去处了!”
一时间,伏灵均陷入了沉默。他复杂地看了一眼她,思索了片刻,不禁问道,“你的夫君……究竟是真是假?”
“素玉他……与属下,只是逢场作戏……”苏维祯答道。
这些天,心中百般纠结的事,竟瞬间被解开了。伏灵均喜上眉梢,当即站起了身子。他几步绕过桌子,来到苏维祯面前,只觉得心潮澎湃。
微微抬起头,苏维祯试探性地对上了他的眸子,恍然间才发现自己竟然离他这样得近。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像他这样……
低头瞧见了她腰上已然系了自己送的香囊,伏灵均心间一暖,不禁柔声道,“答应本君,你这一世都不会取下它。”
“属下遵命。”苏维祯避开了他的目光,只觉得面颊发烫。
“……”伏灵均被她气得有些尴尬,“以后你与本君独处时,可不可以不要将‘属下遵命’这四个字搬出来!”
见状,苏维祯连忙答道,“是是是,属下谨遵王君教诲。”
忍无可忍,伏灵均终究是男儿家,有些话自是说不出口。可是面对她这样的榆木脑袋,他心里又着实来气,“你听懂本君的话了吗?”
“请王君吩咐……”
“苏——维——祯!”伏灵均似乎要爆发了。
立马重新躬身抱拳,她茫然答道,“请问主子唤属下,所谓何事?”
被气得无可奈何,伏灵均竟觉得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他无奈地摆了摆手,只得先行在桌边落座,稍稍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重新抬头看向苏维祯,伏灵均放缓了语气,“维祯,以后只有我们两人时,你不必自称‘属下’。”
“属下遵……维祯知道了。”这才反应过来,苏维祯急忙止住了自己的惯性。“请王君恕罪,维祯一时难以改口,多有冒犯。”
扶着额头,伏灵均心内暗自一声叹息,对眼前的女子甚是无奈。
不过,稍加细想,他不恰恰正是喜欢这样的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感觉是维均录开播以来,维祯和灵均聊天最久的一次!全篇都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唯美的二人世界啊有木有~~~(维祯:保护王君!作者没吃药,快把她带走!王君殿下:感谢作者给本君这样的机会与维祯独处。不得不感叹,作者亲妈,显露无疑!某青:第一次被人喊亲妈,脸都红了呢,吐艳~)
☆、正文 第30章 执手夜游
夜幕降临,这座城中却是出奇得热闹。各色花灯将街头点缀一新,让人眼花缭乱。平日里不大愿意出门的各家公子,此刻也都打扮得俊逸非常,带着自家小厮行走在了街上。
依照北地的风俗,是在上元节过后才会举办灯会。苏维祯离乡背井已久,哪里记得这些。特地挑着今日出门,也正是伏灵均的意思。
平日里,女子与男子各自恪守着礼法,哪里胆敢传情相会。当然,或许只有伏灵均这样身份尊崇的男子,才有胆量主动向苏维祯示好罢!
在民间,只有到了每一年的灯会,青年男子才得家中准许,出门上街游玩。这大好的机会,自然无人愿意错过。因此,大燕的街上,每年的这一天也正成为了女子与男子正大光明相会的不二之选。
走在人群中,伏灵均看着街边五彩的花灯,不由得侧眸看向了身旁的她,笑着道,“维祯,你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灯会吗?”
点点头,苏维祯只是静静看着他。
“五年前,你和淳素师傅在灯会上游玩,恰好路过救了本君一命。本君一直以为,那便是你我的初次相见。却不曾想,你我竟十二年前已然结识了。”伏灵均一直努力拿捏着分寸,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又乏了矜持。
自幼,他对于想要得到的一切,几乎都是势在必得。唯独见到了她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自己竟是那样得毫无把握!他不敢待她冷淡,怕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却也不敢待她热忱,怕她认为自己轻佻不知礼数。
稍稍放慢了步子,苏维祯不禁看向了街边那一排灯谜,只觉得似曾相识。细细一回想,她便立刻快步走上前去,将目光投在了那一条熟悉的字句之上。
伏灵均见她忽然走到路边,倒也觉得好奇,便抬头看向了那条灯谜。只见上面写道:淮海复现水退时,双人换走阻碍石,月撩右言未见口,青潮卷月伴心头,世间何物甚解意。
“五年前,我方在花灯下看到此谜,转身间便遇见了你。”苏维祯的面上显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可知,这灯谜何解?”
细细思索,伏灵均不禁怔然看向了她,“难得……有情人……”
笑着望向他,苏维祯轻轻挽上了他的手,轻声道,“灵均。”
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他心间一震。
“我想通了。”苏维祯牢牢握紧了他,复而看向他的双眸,“给我一点时间,待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在这之前,我亦会一直在你身侧守护着你,做你的侍卫。”
第一次被她主动地挽着,伏灵均心中思绪万千,早已没有心思再去听她说话了。
微微一笑,她缓缓凑到了他的面前,踮起脚尖便轻轻吻上了他的面颊。一时间,伏灵均的脸竟是红透了半边。
“恭喜二位客官!这字谜极少有人能够猜到,故此小摊允诺凡是猜中此字谜者,即赠同心石一对。祝愿二位白首偕老,永结同心!”老板提着一对挂坠,笑着便来到了二人面前,“咱们北地风俗,在同心石上刻下二人的名字,便算是刻下了二人此生的姻缘。月老啊,会保佑二位相守一世的!”
拿到那对挂坠,苏维祯向老板致了谢,这边来到摊子旁,拿起刻刀抬手便有力地在挂坠上,各自刻下了二人的名字。复而,她回到伏灵均的身侧,将其中的一只挂坠递给了他,随后又将另一只系在了自己的佩剑上。
接过苏维祯手中的挂坠,伏灵均见她当真在上面刻下了二人的名字,心间竟是一阵莫名地感触。
“少爷快看,那边天上的孔明灯!”汝幽指着夜空里那漫天明亮似繁星的灯火,不禁激动地唤道。
忽然才想起汝幽的存在,伏灵均方才被她吻过的面颊,却是越发烫了。
三人穿梭过人群,一点点向城隍庙门前的空地行去。走近一看,才晓得今夜竟是有这样多的女女男男在此处祈福放灯。
汝幽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庙祝这里,替主子买了一盏孔明灯,随即又回到二人身侧道,“方才庙祝交待,放灯前需要您们进去跪拜祈福,方才奏效呢。”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片刻,都觉得很是不好意思。见状,汝幽只好抱着孔明灯,亲自引着二人进了城隍庙中。
来到城隍的造像面前,伏灵均见着身侧的苏维祯下跪,他这才跟着跪下。
汝幽站在二人身后,只觉得此刻这二人极为有趣。明明只是来拜神祈福,却像极了新婚拜堂的一对璧人。两个人羞答答地不敢看对方,竟都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分寸。
双手合十,苏维祯阖眼心中默念道:城隍在上,请保佑我大燕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保佑我此番起势大捷,将褚宛懿一党彻底赶出大燕朝堂,以报杀身之仇,继而早日迎娶灵均为我夫君……
合上双眼,此刻她身侧的伏灵均也在心中默默念道:神明在上,保佑我大齐国运昌隆,五谷丰登!还请保佑灵均早日铲除谭家势力,重掌大权,与维祯早日结为连理!
叩拜过城隍后,二人相互搀扶着起了身。苏维祯接过汝幽怀里的孔明灯,便笑着与伏灵均一道出了门去。
二人在空地上点燃了那盏灯,两双手小心翼翼地提起了灯的纸罩。被烛火映照得满面通亮,苏维祯与伏灵均隔灯相望,只觉得恍如隔世。
见灯罩渐渐饱满,二人便同时放开了手。地上的孔明灯渐渐上升,缓缓越过他们的头顶,随后即向天际缓慢飞去。在这漆黑的夜晚中,与无数的灯火相伴……
“今早,伯阳王派人传讯,倒是送来了一件好消息。”晌午时分,见着沈振鹤风尘仆仆地进了屋,上官逸逡不禁笑道。
早上在外奔走了一上午,沈振鹤进门后端起桌上茶壶,不由分说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口地吞了起来。觉得尽了兴,她这才好奇地问道,“大姐,甚么好消息?”
瞥了沈振鹤一眼,上官逸逡对自己的这个妹子越发无奈了,只好继续道,“被贬至庆州的平阳王殿下,同意追随伯阳王,一起扶持五皇女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王侯们,被新皇一味打压,被贬谪至各地,早就心有怨言了。如今,只需要一把火,就足以将这些枯草点燃。”沈振鹤将空茶杯搁下,却又不禁看向上官逸逡,“大姐,我倒是还有一个疑问。”
上官逸逡暂且落座,问道,“有何疑问?”
沈振鹤定定神,便来到了她的书桌前,定睛低声问道,“既是诸王本可联合,为何她们不自荐为王,而要助五殿下登基呢?”
若有意味地一笑,上官逸逡指尖轻叩上了桌面,低声答道,“因为,五皇女这里,有着一张绝佳的王牌。”
“大姐,你这样跟我一个粗人卖关子,有甚么意思!”沈振鹤不好气地道。
“天机不可泄露,待时机成熟,我便告知与你。”上官逸逡笑而不语。
被上官逸逡这样自得的神情气得不轻,沈振鹤却也自知自己不及她有谋略。她既然选择秘而不宣,自是有她的道理。
没有再追问,沈振鹤索性转身向外行去。
“哎,我倒是忘了问。振鹤,你早上有没有把腊肉买回来?”上官逸逡忽然回过了神,忙问道。
闻言,沈振鹤稍有驻足。顿了顿,她转过身便冲着上官逸逡冷哼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待时机成熟,我便告知与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更得太频繁,其实是因为一写到幸福的场景,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总是不想停留在原地,想要让幸福蔓延。不得不感慨,来之不易的爱情,才是最珍贵的~
☆、正文 第31章 问道治学
“帝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苏维祯念罢,不由得看向了身侧的伏灵均。
点点头,伏灵均笑道,“正是此理。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与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从门外端进来两杯茶,汝幽不禁低头浅笑道,“苏大人这样终日与王君在此治学,小的倒还以为王君的书房改为了私塾呢!”
伏灵均闻言,瞧了一眼身侧的苏维祯,便也跟着打趣道,“先生正在带学生,怎的还有书童进门端茶送水?此处哪里是私塾,倒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家学。”
“此番,倒是有赖先生教导有方了。”苏维祯接过汝幽的茶,先行端至伏灵均面前。
见状,汝幽暂且将另一杯茶递到了苏维祯面前,这才掩面笑道,“苏大人这学生,当得也是尽责。如此快,便学会了侍奉师长。以后教我们这些书童,如何在先生面前立足呢?”
“近来你倒是越发缺乏管教了!”白了汝幽一眼,伏灵均却也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躬身向两人见礼,汝幽这才抱着托盘,忍着笑道,“不打扰二位治学了,小的告退。”
待汝幽离去,屋里才再次静了下来。
抬手替她翻到了方才所讲那一页,伏灵均指着上面的字句,却不禁向她投去了迟疑的目光,“维祯,这些日子你总是来向本君请教学问,可是因为……你想要考取功名?”
尴尬一笑,苏维祯不愿惹他起疑,故此并未急着否认,“女儿志在四方,维祯有心进学,却让王君见笑了。”
“哪里的话,你若有心,便是极好的事。”伏灵均微微笑着,稍感释怀。
悻悻地抿嘴笑着回应他,苏维祯心里燃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
初春已至,北地却依旧无法摆脱寒意。一月期限匆然到来,苏维祯特意换了新衣衫,前去拜访上官逸逡。
知晓今日苏维祯要来此处,上官逸逡早早让人将书房打扫得一尘不染,且亲自泡了一壶好茶,又托了沈振鹤亲自出门置办几件点心回来。
初进门来,苏维祯以面见师长之礼,先行向上官逸逡作了长揖。这一举止,倒是惹得上官逸逡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向苏维祯回了礼。
来到书房里,上官逸逡迎着苏维祯落坐,复而又让喜儿给苏维祯斟了茶。
细细打量着苏维祯,上官逸逡只觉得她神采飞扬,一拂过往的忧愁之态,不同寻常。然而,虽心内好奇,上官逸逡却并未急于询问。
将自己所写文章呈与上官逸逡,苏维祯不禁颔首恭谨道,“维祯以上月先生所设之题,著此拙作,还请先生过目。”
接过她的文章,上官逸逡见她落笔铿锵有力,亦有矫若游龙之态,不觉暗自称奇。上官逸逡逐字逐句埋首细看,只见文章条理清晰,字字珠玑,洋洋洒洒毫无顿塞。通篇论述精妙,皆远超上官逸逡所料。
再次抬起头时,她的双眸间已难掩称奇之色,这才忙开口问道,“殿下经年疏于治学,竟作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