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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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草子-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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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回去了。”几次的催走,却还是坐着到天亮,看门的在门内屡次巡阅,看看天色将要亮了,觉得这是向来少有的事,说道:

  “好重要的大门,今天却是出奇的敞开了一宵。”故意叫人听得见的这样说,在天亮的时候才不高兴的把门关上了。这是很可憎的。其实就是父母在堂,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可是假如不是亲生的父母,'那么男人来访,'便要考虑父母的意见,有点拘束了。在弟兄的家里的时候,如果感情不很融洽,也是同样的。

  不管它夜间或是天亮,门禁也并不是那么森严,时常有什么王公或是殿上人到来访问,格子窗很高的举起,冬天夜里彻夜不睡,这样送人出去,是很有风趣的事。这时候如适值有上弦的月亮,那就觉得更有意思了。'男人'吹着笛子什么走了出去,自己也不赶紧睡觉,'同女官们'一同谈说客人的闲话,讲着或是听着歌的事情,随后就睡着了,这是很有意思的。

  一六○雪夜

  雪也并不是积得很高,只是薄薄的积着,那时节真是最有意思。又或者是雪下了很大,积得很深的傍晚,在廊下近边,同了两三个意气相投的人,围绕着火盆说话。其时天已暗了,室内却也不点灯,只靠了外面的雪光,'隔着帘子'照见全是雪白的,用火筷画着灰消遣,互相讲说那些可感动的和有风趣的事情,觉得是很有意思。这样过了黄昏的时节,听见有履声走近前来,心想这是谁呢,向外看时,原来乃是往往在这样的时候,出于不意的前来访问的人。说道:

  “今天的雪你看怎么样,'心想来问讯一声,'却为不关紧要的事情缠住了,在那地方耽搁了这一天。”这正如'前人所说的'“今天来访的人”的那个样子了。他从昼间所有的事情讲起头,说到种种的事,有说有笑的,虽是将坐垫送了出去,可是'客人坐在廊下,'将一只脚垂着,末了到了听见钟声响了;室内的'女主人'和外边的'男客',还是觉得说话没有讲完。在破晓前薄暗的时候,'客人'这才预备归去,那时微吟道:

  “雪满何山,”这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只有女人,不能够那样的整夜的坐谈到天明,'这样的有男人参加,'便同平常的时候不同,很有兴趣的过这风流的一夜;大家聚会了都是这样的说。

  一六一兵卫藏人

  在村上天皇的时代,有一天雪下得很大,堆积得很高,天皇叫把雪盛在银盘里,上边插了一枝梅花;,好月亮非常明亮,便将这赐给名叫兵卫藏人的女官,说道:

  “拿这去作和歌吧。看你怎么的说。”兵卫就回答道:

  “雪月花时。”据说这很受得了称赞。天皇说道:

  “在这时节作什么歌,是很平凡的。能够适应时宜,说出很好的文句来,是很困难的事。”

  又有一回,天皇由兵卫藏人陪从着,在殿上没有人的时候,独自站立着,看见火炉里冒起烟来,天皇说道:

  “那是什么烟呀?你且去看了来。”兵卫去看了之后,回来说道:

  “海面上摇着槽的是什么?

  出来看的时候,

  乃是渔夫钓鱼归来了。”

  这样的回答,很是有意思。原来是有只蛤蟆跳进火里,所以烧焦了。

  一六二御形宣旨

  称作御形宣旨的女宫,做了一个五寸高的殿上童的布偶,头发结作总角,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写上了名字献给中宫,名曰友明王,中宫非常的喜爱。

   












  一六三中宫

  我初次到中宫那里供职的时候,害羞的事不知有多少,有时候眼泪也几乎落下来了。每夜出来待候,在中宫旁边的三尺高的几帐后面伏着,中宫拿出什么画来看,也觉得害羞,不大伸得出手去。中宫解说道:

  “这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高盏上点着的灯火,照得非常明亮,连头发也一根根的比白天要看得清楚。虽然很是觉得怕羞,只得忍耐着观看。天气因为很冷,'中宫从袖口底下'伸出的手微微的动着,看上去是非常艳丽的红梅色,显得无限的漂亮,在没有看见过'宫中生活的'乡下佬的看法,会觉得这样的人在世间哪里会有呢。出惊的注视着。到得天快亮了,心里着急,想早点退下到女官房去。中宫便说道:

  “葛城之神再停一会儿,也不妨事吧?”便开玩笑说'心想这样丑陋的面貌,不给从正面看也罢,'便叫从侧面来看,老是俯伏着,格子也不打开,女官来说道:

  “请把这格子打开了吧。”另外的女官听了,便要来打开,中宫却说道:“且慢”女官笑着,退回去了。中宫问的种种的事情,又说些别的话,过了不少时间,便说道:

  “想早点退下去吧。那么,就快点退下吧。”又说道:

  “到晚上也早点来呀。”就从中宫面前,膝行退出,回到女官房里,打开格子一看,是一片下雪的景象,很有意思。

  中宫'时常叫人来'说道:

  “今天就在白天来供职也行吧。因为雪天阴暗,并不是那么的显露呀。”女官房的主任也说:

  “你为什么老是躲在房里的呢?你那么容易的被许可到中宫面前供职,这就是特别是看得你中意了。违背了人家的好意,这是讨人厌的事呀。”竭力的催促,我也自己没有主意了,随即进去,实在很是苦恼。看见烧火处的屋上积满了雪,很是新奇有意思。

  在中宫的御前,照例生着很旺的炉火,但是在那边却没有什么人。中宫向着一个沉香木制的梨子地漆绘的火盆靠着。高级的女官侍候在旁边,供奉种种的事务。在隔座的一间房里,围着长的火炉,满满的坐着女官们,都披着唐衣垂至肩头,非常熟习的安坐在那里,看着也着实羡慕。她们接收信件,或立或坐,起居动作一点都没有拘束,说着闲话;或者笑着。我想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那样的和她们一同交际的呢,这样想着心里就有点发怯。靠近里边,有三四个人,聚在一起看什么绘画。

  过了一会儿,听见有前驱的声音很响的到来,女官们便说

  道:

  “关白公进宫来了。”就把散乱在那里的东西收拾起来,我也退到后边,可是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形,便从几帐的开着的缝里张望着。

  这时是大纳言进来了。紫色的直衣和缚脚裤,与白雪的颜色相映,很是好看。大纳言坐在柱子旁边,说道:

  “昨天今天虽是避忌,关在家里,但是因为雪下的很大,有点不放心,'所以来了。'”中宫回答道:

  “路也没有,却怎么来的?”大纳言笑着说道:

  “煞是风流呵,或者是这样想吧。”

  这两位的说话的样子,真是再漂亮也没有了。小说里信口称赞主人公的姿态,用在这里却是一点都不错的。

  中宫穿着白衣衬衣,外边两件红色的唐绫,此外又穿白的唐绫'的打衣'。面上披下了头发,如在画里才有这样漂亮的样子,在现世却还没有见过,'如今现在眼前,'真好像是做梦一般。大纳言和女官们谈话,有时说些玩笑,女官们毫不示弱,一一回答若是说了些假话,便或者反对或者辩解,看得也是眼花,有时倒是看着的我要难为情,觉得脸红了。

  大纳言随后吃了些水果什么,对于中宫也进上了。

  大纳言似乎在问别人道:

  “那在几帐的后边是谁呀?”女官答说这是什么什么的人,于是站了起来,我以为是向别处去呢,哪知走近我的身旁,坐下说起话来。他说在我没有进宫供职来以前,就听说过我的事情。又说道:

  “那么进宫供职的话,这是真的了。”当初隔着几帐看着,还是觉得害羞,如今当面相对,更不知如何是好,简直是像在做梦。平常拜观行幸的时候,对于这边的车子眼光如果射了过来,便放下车帘,生怕透出影子去,还用扇子遮住了脸。'现在这样相近的见面,'自己也觉得是大胆,心想为什么进宫来供职的呢。流着许多汗,也不知道回答些什么话。

  平时所依恃着遮脸的扇子,也被拿走了,这时候觉得盖在额上的头发该是多么难看,这都是羞耻的意思表现在外边的吧。大纳言要是早点走了才好哩。但是他却拿着扇子玩耍,并且说道:

  “这扇子的画是谁所画的?”并不立刻站起来,我只好把袖子捂着脸俯伏着,唐衣上都惹上白粉,想必脸上也斑驳了吧。

  长久这样的坐着,中宫想必料到我要怨恨她不知道体恤的吧,便叫大纳言道:

  “来看这个吧,这是谁所画的呢?”这样的说,我听了很是高兴,但是大纳言道:

  “拿到这边来看吧。”中宫说道:

  “还是到这里来。”大纳言道:

  “人家抓住了我,站不起来呢。”说着玩笑话姿容俊秀,举止潇洒,身份年龄自己都不能比,实在觉得惭愧。中宫拿出一本什么人所写的草书假名的册子来阅看,大纳言道:

  “是谁的笔迹呢?给她看一看吧。这个人是知道现世有名的人的笔迹的。”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无非想叫我回答什么罢了。

  有这一位在这里已经够叫人害羞的了,不料又昕见有前驱的声音,一个同样的穿着直衣的人进宫来了,这一位更是热闹,满口玩笑的话,女官们都喜笑赞美他。我也听着说,什么人有那样的事情,什么人有这样的事情,听讲殿上人的什么事,当初总以这些人乃是神仙化身,或是天人从空中降下来的,及到供职日久,逐渐习惯了,也就并不觉得怎样。以前我'所羡慕着的'女官们,在从家里出来供职的时候,大约也是这样害羞的吧。我这样的渐渐看着过去,也就习惯了,觉得自然了。

  其二喷嚏

  中宫同我说着话,忽然的问道:

  “你想念我么?”我正回答说:

  “为什么不想念呢。”这时突然的从御膳房方面有谁高声打了一个喷嚏,中宫就说道:

  “呀,真是扫兴。你是说的假话吧?好罢,好罢!”说着,走进里边去了。

  怎么会得是假话呢?这还不是平常一般的想念,只是那打喷嚏的鼻子说了假话罢了。到底这是谁呢,做出这样讨人嫌的事来的?本来是最不讨人喜欢的事情,就是我自己想要打嚏的时候,也总是逼住了不叫打出来,况且在这要紧的时节。想起来真是可恨,但我那时还是新进去的人,也不好怎么辩解,到得天亮退下到女官房里,就看见有女宫拿了一封在浅绿色的薄纸上写着的信来,打开看时只见写道:

  “怎么能够知道不是假话呢,

  因为空中没有

  纠察的神明。

  歌这样说,这是中宫的意思。”'看来是中宫叫女官代写的,'我看了这信,虽是感激,但又觉得遗憾,心里很乱,总觉得昨夜打嚏的人太可恨,想去寻找了出来。

  “想念的心薄了,被说也难怪,

  为了喷嚏却受了牵累,

  深觉得不幸。

  请把这个意思给我申明了吧。似乎是为式神所凭了,非常的惶恐。”写这信以后,时常想起这真是讨厌,怎么会得那么凑巧,打起喷嚏来的呢,实在是很可叹的。

  一六四得意的事

  得意的事是:正月初一的早晨,第一个打喷嚏的人。竟争着去当藏人很多的时候,能够把自己的爱子去得到缺的人。在除目的这一年上,得到本年得缺的第一等国的人,相知的人向他道贺道:

  “恭喜你得到好缺了。”回答说道:

  “哪里有什么好处,也只是流落到外面去罢了。”这样的说,其实是着实的得意。

  又有,'一个闺女'由许多人来求亲,挑选结果被看中做女婿的人,一定也有舍我其谁的感想吧。降伏了顽强的妖怪的修验者。赌猜押韵,早被猜中的人。比射小弓,无论怎样对方咳嗽,或是吵闹着希望分他的心,却是忍耐着,弦声很响的;居然一发中的,这也是得意的一副脸色吧。下棋的时候,贪心的人对于自己的棋子有许多会得被吃,全不理会,却去管别处的事情,这方面虽然本来并无胜算,但因另外的地方也并没有活眼,却吃来了许多棋子,这不是很高兴的事么?很自夸的嬉笑,比寻常的得胜自然要更是得意了。

  经过了许多年月,这才补到了国司的人,其高兴的情形,实在是可想而知的。剩下来的几个家人,一向是很无礼的侮弄着主人,虽然很是生气,但是没有法子只有忍耐着,这回却看见平常以为是身份比我要高的人对自己也表示惶恐,一一仰承意见,前来谄媚,顿时觉得自己和以前不是同一个人了。家里使用女官们,从前不曾见过的阔气的家具和衣服,也不知从哪里都涌出来了。又做过国司的人,升进到了近卫中将,比那些贵公子们因了门阀关系升进的,觉得更是得意,似乎更有价值。官位这个东西,实在是极有意思的。同样的一个人,在他被称为大夫或是待从的时候,是很被看轻的,一旦升进为中纳言、大纳言或是大臣,便很莫名其妙的觉得高贵了。身份相当的人做了国守,也是如此。历任了各地方的国司之后,到了太宰府的大弍或是四位,就是公卿们也得表示敬意了。

  至于女人的地位,那就要差得多了。在宫里是天皇的乳母、典侍和三位等,也是颇受尊重的,但是年纪已经老了,也没有什么的好处。而且这样的人,又并不很多。倒还不如国司的夫人,一同上任到外地去,普通的女人要算这是最幸福的了。门第平常的人家,以女儿嫁给公卿为妻,公卿的女儿做天皇的后妃,实是极好的事情。但是也还不如男人,单靠着自己,能够立身发迹,挺着胸膛,觉得自在。法师们被称作什么供奉,傲然的走着,这有什么了不得呢?能够很漂亮的念经,风采也很潇洒,多半是被女人们所看轻,所以'发愤用功'变得有名了。因此成为僧正或是僧都,一般人当作佛爷出现,表示惶恐尊敬,那真是无可比喻的阔气的事。

  一六五风

  风是暴风雨。落叶风。三月时候的傍晚,缓缓的吹来的带着雨气的风,是很有情趣的。八九月里夹着雨吹来的风,也是很有趣。雨脚横扫着,沙沙的风吹来的时候,一夏天盖着的棉被里,还穿了生绢的单衣躺着,是很有意思的。本来单只是这生绢,也是太热,心想抛去了才好,却不料在什么时候,这样的凉快了,想着也有意思。刚才黎明,把格子侧窗打开了,就有强风一阵吹了进来,脸上显得凉飕飕的,这是很有趣的事。从九月末到十月初,天空很是阴沉,风猛烈的吹着,黄色的树叶飘飘的散落下来,非常有意思。樱树的叶和椋树的叶,也容易散落。十月时节,在树木很多的家庭里,实在是很有风趣的。

  一六六风暴的翌晨

  风暴吹过的第二日,是觉得很有兴趣的事情。屏障篱笆都东倒西歪了,那些地方的花木真是可怜的样子。大的树木倒了好几株,树枝都吹断了,固然是可惜;但是它们歪七竖八的爬在胡枝子女郎花的上边,实在是特别觉得遗憾。格子的每一格里,都很丁宁的吹进树叶子去,似乎不是那粗暴的风所做的事情。

  穿着非常浓红,表面的颜色稍为褪色了的,以及朽叶色的织物和薄绸的小袿的女人,样子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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