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晞知对着夜空下定了决心。
日子在顾卢氏各种挑剔中,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到了十一月十五日,花会正式开幕。庆王、庆王世子、城中大小官员和各界乡绅都出席了开幕大典。许俏君亦没错过这场盛事,和顾卢氏、顾文氏陪在庆王世子妃、知府家的大少奶奶,以及两个同知家的太太身边。
舞龙舞狮,锣鼓喧天的热闹近半个时辰后,庆王领头往宅子里走去。鹤州的花会和现代的室内花展差不多,主要承办的是顾家,其他种花人家算是协办。
初冬时节,前两日又降了温,摆在露天的是耐寒梅花和山茶,以及四季常青的翠竹和松柏。进到室内,还没看清室内的花卉,就听到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接着又看到蝴蝶在空中飞舞盘旋。
“没想到在这冬天里,也能傍花看蝶舞,近柳听莺歌。”世子妃惊喜地感叹道。
许俏君同感惊叹,她不过随口说了那么一句,顾晞知就真得想办法养出了蝴蝶,营造出了百花齐放,万卉争荣的景象。
在寒冬看到蝴蝶,这等巧妙的心思,令庆王等人赞不绝口。庆王更是觉得他帮顾家争取到今年花会举办权,果然是慧眼识珠。等他走到隋家的展示的暖棚内,看着摆的那些花,越发的觉得他英明神武。
“隋家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拿不出好花来,就该早些跟顾翁说,顾翁也好另做安排,何必要弄得这么难看。”庆王板着脸道。
“王爷容禀,原本准备好数十盆花来参加花会的,只是前两日突然降温,一时不察,致使花卉受损。顾翁身体违和,怕他老会因此事着急上火,不敢禀明。今日为免花架上空无一物,才将没有受损的花摆上来的。”隋大老爷强撑着撒谎,还摆出是为顾老太爷身体着想,才不把事情告知顾家的。
隋家花棚里的花,莫明其妙的全部枯萎而死,又查不出原因所在,眼看着花会临近,已来不及培育出新的花卉。隋家不愿向顾家低头,而且低头也没用,顾家肯定不会出手相助。
花出了问题,也就罢了,店铺也出了问题,偏生还在抽出人手去寻找失踪已久的隋伯儒,再加上隋二姑娘的事至今没解决。隋家这一个多月简直忙得焦头烂额,临近花会了,才好不容易威逼利诱了几户花农,从他们那里拿来这些花卉充数。
“隋叔过虑了,家祖父已将花会一事交由我兄弟二人,隋叔与我兄弟二人知会一声就行,不会惊动祖父他老人家的。”顾暥知可不愿帮隋家背锅,淡笑道。
“常远说的不错,这事是隋家处理不当。这些花摆在这里着实上不了台面,常远,赶紧让人换了。隋家既然拿不出好花来,就退出今年的花会吧。”庆王不容隋家人辩解,直接做出了决定。
“王爷。”隋季儒不甘心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上前一步喊道。
“你不必多言,本王已经决定,任何人都不得有异议。”庆王言罢,抬脚往别家的展示区走去。
“隋大老爷,隋四少,识趣的就自己出去。”顾晞知拦在父子面前,说实话,他更愿意他们不识趣。
“顾晞知,你别得意。你以为攀上庆王,就能在鹤州城一手遮天了?”隋季儒眼底满是阴霾,死死地瞪着顾晞知。
“何须遮住天,只要遮住隋家就够了。”顾晞知根本不隐瞒,他欲除隋家而后快的心思。
隋家父子看着围过来的奴仆有十几个,牛高马大,孔武有力的样子,自知势不如人,不想被人硬拖出去,撂了几句狠话,悻悻而去。
顾晞知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他既然出了手,就绝不会让隋家有翻身之日,嘱咐奴仆们把花架上的花搬走,换上顾家的花卉。奴仆正在换花,庆王妃等女眷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
“回王妃的话,这原是隋家的地方,因摆得花不得王爷喜欢,王爷责令隋家退出此次花会,现在换上的花是顾家送来的花。”小管事欠身道。
“隋家不过种了十来年的花,根基浅了些,养出来的花自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庆王妃唯庆王马首是瞻,以庆王喜恶为准,着力的贬低隋家。
隋二太太和郭氏夹在人群里,听着众人附和的话,面红耳赤,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落后几步,悄声离开。
许俏君回首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透着几分萧索,眸色微冷,顾隋两家的恩怨,她所知不多,但她是顾家妇,该有的立场就是与夫家保持一致,不会对仇家抱以同情和怜悯之心的。
许俏君把头转了回来,继续陪着庆王妃她们欣赏这满院的鲜花。知府家的大少奶奶颇有才学,引经据典,和庆王世子妃相谈甚欢,到是省了顾家女眷的事。
隋家被庆王责令退出花会一事,经人宣扬,很快就街知巷闻。与隋家交好的,为其担忧;与之交恶的,趁机落井下石。
许俏君没空管这外面的事,她忙着应付顾卢氏,从花会回去,顾文氏就有些不舒服,请大夫一诊脉,怀孕一个月了,她手上管着的事要交出来。
顾李氏把器皿房和脂粉房分给顾卢氏管,针线房归许俏君管。顾林氏和顾文氏都去养胎,许俏君成为顾卢氏唯一的眼中钉,肉中刺。好在顾卢氏也只敢说说酸话,不像鲁春娇那样骂脏话,或者动手打人,许俏君权当自己是聋子听不见。
二十七日,在鹤州盘桓十数日的庆王一家,满载而归。顾晞知这才有空回来陪许俏君吃午饭,可是许俏君不在房里,“少奶奶又去陪太太吃饭了?”
“少奶奶在南角院,少爷最近都不回来吃饭,少奶奶差不多一整天都呆在南角院,到晚上才回来歇息。”南风笑道。
顾晞知听这话,抬脚走了出去,到南角院寻人。
南角院早已不是当日那般的空荡荡,院子里种着杜鹃、山茶、月季等花卉,还有一株……
顾晞知定睛细看,苦瓜?他拿来的种子里面,应该不会夹杂着菜种子,也不知她从哪里找来的菜种子?顾晞知眸中浮现一丝笑意,走过去,随手摘下一朵开着的苦瓜花,拿着手上,往屋内走去。
走到门口,顾晞知看许俏君坐在桌边,一只手拿着锋利的小刀,一只手拿着水仙种球,专心致志,目不旁视。顾晞知怕突然出声会吓着她,万一她手一抖,把自己害伤了,他会心疼又自责的,等许俏君把种球和小刀放下,才走进去,柔声唤道:“娘子。”
许俏君侧身看着他,笑问道:“相公,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忙了这么多时日,总归要歇歇喘口气。”顾晞知把手中的花别在许俏君发间,“怎么想起种一株苦瓜?”
许俏君想了一下,道:“那天在一本游记上看到,这苦瓜有不传己苦与他物的品质,与任何菜同炒同煮,皆不会把苦味传给对方。是以这苦瓜有君子之德,有君子之功。我虽不爱吃这君子菜,但又喜君子之名,就种上一株,聊以慰藉。”
“苦瓜有清暑、泻热、解毒之功效,对身体有益,不要畏苦不食。”顾晞知因许俏君在吃食上的任性,每每都要劝解一番。
“又不是只有苦瓜才有这些功效,我择我喜欢吃的,也是一样的。”许俏君在现代就挑食,莫明其妙到了这里,许家家境不好,为了不被饿死,只得苦熬强撑,等情况允许,就恢复本性开始挑食。
“苦瓜做得好,也不是很苦的。”顾晞知摸摸她的头道。
“等厨娘们做出不苦的苦瓜来,我会吃的。”许俏君不怎么有诚意地敷衍顾晞知。
“娘子说话可要算数。”顾晞知笑道。
许俏君不肯把话说实,眸光一转,道:“已是正午,我们回屋去吃午饭吧。”
顾晞知见她岔话,笑了笑,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厨房呈上苦瓜做的菜,他再哄着她吃也不迟,牵起她的手,回了正院。
顾晞知特意回来陪许俏君吃的这顿午饭,却没安生的吃完,刚吃了半碗饭,东风在外禀报道:“少爷,杜山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顾晞知咽下口中的饭粒。
许俏君进食的动作停顿下来,她记得这个杜山是帮顾晞知管着花棚的,现在在花会那边打点,这个时间他赶过来有事求见,难道是花会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杜山匆匆走了进来,行礼道:“小的见过六少爷,见过六少奶奶,给六少爷请安,给六少奶奶请安。”
“起来回话。”顾晞知心里着急,脸上半点不露,“出什么事了?”
杜山站起来,垂首道:“中午曾师傅他们一起吃饭,中间的烧锅突然爆裂,燃起了火,几个师傅都受了伤,曾师傅伤得最重。”
“大夫怎么说?”顾晞知的手已然握紧了拳头。
“几个师傅的伤,至少要养上两个月。”杜山如实禀报。
顾家当然不止这几个师傅,但这几个师傅最擅长的是插花,后天是展示插花技艺的日子,他们受了伤,不能亲自动手,指点徒弟去插花,就如同隔靴搔痒,总归不是那么完美。
顾晞知万没想到,防备如此严谨,还能出这么大的纰漏,他当真是小瞧了隋季儒。此时顾晞知也顾不得午饭还没用完,起身道:“娘子,我先去处理这事,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许俏君点了点头,道:“相公,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可以帮忙,我会插花。”
顾晞知笑了笑,“好的。”
许俏君见顾晞知步伐匆匆,知他内心并不如表面显示出来的那么平静,这件事看来很棘手,轻叹了口气,隋季儒不是好相与的,这就开始反击了,以后日子不会太平。
下午,许俏君让东风去拿了四个小的竹篮和她要的花卉过来,忙了一个下午,天色暗下来,院中掌了灯,才将四篮花全部插好。
傍晚,顾晞知并没有如言回来陪许俏君吃晚饭,差不多亥时正才回来,进门见套间内还亮着灯,知许俏君还没睡。
“娘子。”顾晞知走进屋内,看着在灯下看书的许俏君,面露愧疚,“娘子,抱歉,我失信了。”
许俏君把书放下,从榻上下来,走到他面前,仰面看着他,“我知你不是有意失信的,不要对我说抱歉。事情怎么样了?”
顾晞知伸手抱住她,“俏俏,明天需要你出手。”
“好的。”许俏君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我的手艺很好的,你看看那些,是我下午插好的。”
顾晞知进屋就已经看到屋内摆放四篮花,搂着许俏君的肩,走过去细看。
许俏君指着左侧第一篮花,道:“千红万紫抖精神,采得芳菲色色新。”
顾晞知见第一篮花正中是盛开的大朵牡丹,左侧是含苞欲放的桃花,右侧是半开半含苞的紫玉兰,颔首道:“红紫芳菲夺目,春光融融。”
第二篮花主花为荷花,配花是萱草和缀着小石榴果的榴枝。顾晞知笑问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莲花莲叶满篮筐,几朵娇姿嫩玉郎。”许俏君笑道。
第三篮花是以大朵芙蓉为主,两边配着秋葵和菊花,秋光灼灼,傲霜之枝犹胜妩媚春光。
许俏君吟道:“几朵秋光分晓色,数技月影带斜阳。”
第三篮花是红艳山茶居中,蜡梅枝衬于右,招展的水仙花叶于左。
“羯鼓催花真烂漫,暖香施粉更芳菲。”许俏君握住顾晞知的手,仰面看着他,表情严肃,“相公,我不会堕了顾家名声的。”
顾晞知见她误会,解释道:“俏俏,我不是担心你会堕了顾家名声,我是……”
许俏君用手掩住他的嘴,“我知道你是担心累着我,但是相公,做我喜欢的事,我不会觉得累。而且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很高兴,我有能力为你分忧解难。”
顾晞知抓住她的手,亲一亲,道:“俏俏,我很庆幸,没有错过你。”
许俏君明眸流转,娇笑道:“像我这么样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贤内助,你可要好好珍惜哟。”
“若我没记错,娘子是不会做菜的,只有火烧得比较好。”顾晞知眼皮含笑地道。
“顾晞知!”许俏君恼火地瞪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情深意重地说珍她爱她,待她如珠如宝吗?怎么能实话实说呢?
顾晞知朗笑出声,将许俏君抱入怀中,在她耳边道:“前世我不知,来生我不盼,今生今世,你许俏儿是我的,我顾晞知是你的。没有旁人,唯有你我,携手一生,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会有旁人的。”许俏君轻声道。
顾晞知急了,更加搂紧她,“俏俏,你信我,今生有你一人足矣,我绝不会背弃你的。”
许俏君噗哧一笑,道:“傻瓜,我说的是儿女啦,难道你不想跟我生?”
“俏俏,你年纪还小,我们等两三年在生,不着急。”顾晞知咬了下她的耳垂,笑道。
“讨厌,我没着急。”许俏君捏着小拳头,捶了顾晞知几下。
顾晞知笑着将人打横抱起,往卧室去,难得他回来,娘子还没睡,此时不亲热,更待何时?
因为明天许俏君要去插花,顾晞知没敢太过折腾她,酣畅淋漓地弄了一回,就抱她去清洗。清洗过程,也少不吃吃嫩豆腐。
第二天,许俏君随顾晞知去了花会。
插花讲究的是一个意境,如同作诗,有头有尾,承转开合,互为呼应。为了体现其中的意境,构图就极为重要。要在活泼的构图中表达富于生机的自然美,才能更好地抒情、表达意境。
曾师傅几个带的徒弟,会插花,却插不好花,插出来的花,缺乏花之趣味,没有观赏的价值。另外几个技艺略逊于曾师傅他们的师傅,偏于民间类的插花,过于明洁简单,做为陪衬尚可,难登大雅之堂。
许俏君就让他们负责插一些放在次席的篮花、瓶花、筒花,主要花台上的花,她亲自动手。
正中的台上,许俏君择取春季的牡丹、夏季的莲花、秋季的菊花和冬季的梅花,牡丹插在浮雕着祥云纹的铜鼎内,莲花供在果盘内,梅枝插在高腰瓶里,月季散衬于桌面,又了一柄灵芝头的玉如意相衬,喻为四季如意。
许俏君出手插花一事,顾晞知虽做了遮掩,但还是瞒不过有心人的打探,隋季儒很快就知道了。
“那盆银边大贡也是这位六少奶奶培育出来的。”
“顾家拿出来的那七盆展示的盆景,有四盆是这位六少奶奶作的。”
“许俏儿,顾晞知。”隋季儒从牙缝里挤出两人的名字,手用力地捏着扇柄,眼含恨意,再一次后悔没有在顾晞知来泉陵城之前,夺走许俏君的清白,让许俏君为他所用。
隋家为了找到顾家真正的兰谱,浪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隋季儒觉得与其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还不如另谋出路。这天下又不止顾家一家能种出极品兰花,他四处寻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许俏君,只差一步,他就能得到这个人,就能让隋家不再屈居顾家之下。
许俏君于顾家是如虎添翼,那么……
“我就把只翅膀剪掉,看看顾家还怎么飞上天。”隋季儒冷笑,“你们过来。”
隋季儒把心腹招到面前,窃窃私语了一番。
许俏君不知危险即将来临,她已功成身退的返回顾家大宅了。马车上,顾晞知拉着许俏君的手,帮她抹润手的香脂。
许俏君的插花技艺让顾家保住了颜面,顾老太爷等人很高兴,这一高兴,顾老太爷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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