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庭感受到她的目光，和她四目相接，大概两三秒那么长，平静移开。来不及多作感想，传来徐导演叫她过去的声音，沈姜连忙收了别的心思。
监视器前段喻也在，不止他们，陆柏庭也被招手喊来。
徐导演问他：“你定妆照重拍好了？”
“嗯，过来看看。”
“那正好。”徐导演拍拍他的肩膀，又对沈姜和段喻说，“刚才那段放一遍，你们俩也看一下。”
不长的一条，很快放完，徐导演看向陆柏庭，征询他的意见，“感觉还行？”
沈姜袖子下的双手下意识交握着，紧张不已，生怕被他否定。
到他面前，再好的表现，突然都觉得不够。
“挺好的。”清润温和的声音如是说。
徐导演笑起来，“是吧？”
沈姜微悬的心落地，才放松一刹，陆柏庭突然侧目看向她，眸中墨波盈浅，“沈老师的情绪，很到位。”
。
“沈老师。”
循声一看，前面只有段喻，其他工作人员都在更远些的地方忙着，沈姜怔怔笑了下，“段老师？”
他凝眸看来，“下午给你添麻烦了。”
今天该拍的都拍完，他们各自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沈姜去了趟厕所，没想到回来会在这碰上他。
慢步过去，在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她道：“哪里，徐导演不满意，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段喻挑眉，“还好最后满意了。”他迎着光，说话间微微眯了眯眼。
沈姜笑着耸肩，四下看了眼，“都收工了？”
“还没，前面在拍。”
“是么？”琢磨了下，大概是陆柏庭和几个前辈的戏，她不再多说，仰头冲段喻一笑，“那我先走了，段老师再见。”
“沈老师。”他叫住她。
“什么事？”
“添了这么多麻烦，非常不好意思，晚上我请你吃饭。”
“啊？”沈姜愣了，满脸错愕，“你说什么？”
给她添麻烦？请她吃饭？没搞错吧……
段喻没说话，定定看着她，眼里盛着秋日的煦光，好看的不得了。
沈姜心里却发虚又发慌，“还是不用了吧，我晚上胃口小，不怎么吃东西，段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
“哎？沈老师你在这啊，正好。”
旁边突然拐来一道声音，扭脸一看，是段喻的助理吴霖，他走过来，热情道：“我们喻哥今晚请剧组吃饭，您收工了吧？一起过去呗！”
“请……请剧组吃饭？”
吴霖说：“对啊，中午定下的，统筹正往微信群里通知大家。”
沈姜蓦地松了口气，又有些恼怒地看向段喻。她还真以为他要请自己吃饭，吓了一跳。
段喻绷着脸，唇边却泄出笑意，迎上她的目光，不消几秒马上破了功。
沈姜还没来得及生出不悦，就见他扬唇一笑，璨如三月飞花阳春，眨眼就让人气不起来了。
……长得好看真是犯规啊。
吴霖一看她的表情，虽不知段喻说了什么，但也猜到些许，忙不迭道：“喻哥他喜欢开玩笑，有时候没轻没重的，沈老师千万别往心里去！”
“抱歉。”段喻低咳，正了脸色，“晚上我做东，还请沈老师赏脸。”
人家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沈姜无奈，“当然。”
。
段喻请剧组众人吃饭，不为别的，只为中午第一星探爆的那条料。
作为被热议的对象，民众八卦的同时，他正在拍摄的电影自然无可避免地受到了牵连。
网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多爆料人，有的说那是在借黑段喻来黑《龙潜》，也有的说根本就是段喻的经纪公司为了新电影自导自演炒作，还有的竟然扯到徐民安身上，说他好几年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开始急了，所以这次学了那些商业烂片导演们的不入流手段，幕后推手其实就是他。
沈姜是在回酒店的路上听同车的演员们说起，才知道网上舆论居然已经变成了这样。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了，中午消息刚出那会儿，徐导演推迟拍摄，大概就是去谈这件事，现在段喻请客向剧组所有人聊表歉意，这样表态，事情应该没什么大碍。
“徐导他们来了！”
有人喊了声，沈姜回神，随众人一齐起身。
这个包厢里都是剧组的核心成员，李副导演、编剧、统筹还有几个前辈，以及包括她和关晴在内的主要演员，全都在这，其他人则在后面的包厢里。
和徐民安一起进来的还有段喻和陆柏庭，陆柏庭的戏排在她和段喻之后，刚收完工，常服也没换，还是白天到片场时的那一套。
众人都上前和徐导说话，沈姜站在凳子边，暗暗掐住掌心让自己镇定，强忍着把定格在陆柏庭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
别人穿灰色暗沉死气，他穿灰色淡雅温文，简直要命！
可惜，沈姜资历浅，虽是女主角，落座时也没能坐到陆柏庭身边。
她在应酬场合一向不活跃，今天这一顿主角是段喻，她更是话少，推说明天要以最好的状态拍戏，面前的酒得以换成了果汁，李副导演还夸她拎得清，有事业心。
沈姜很快意，陆柏庭坐在她斜对面，她不用喝酒，安稳吃着菜，看桌上来来往往，推杯换盏，一口鲜嫩时蔬，就一眼男神的美色，不能再痛快！
桌上酒过三巡，沈姜饱了，筷子慢下来，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不断震动，连着震了二十几下。
她悄悄看了眼，是微信消息，江谣发来的，最新一条是——‘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人呢！！’
估计又是什么八卦，不过今天最大的八卦不就是段喻的事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玩手机，沈姜瞄了眼陆柏庭旁边的段喻，默默放回口袋。
吃到尾声，不少人离了座位在沙发上聊天，段喻和徐导演就占了一处正说着什么，沈姜不见陆柏庭的身影，想起还要给江谣回消息，便出了包厢。
剧组其他人都在各个包厢里没有出来，她沿着寂静走廊边走边点开微信，拉到上面一看，愣了愣。
随即登录微博，点进热搜某个话题，打开出来的第一条内容一看，评论里，一堆人在骂她——
“那个演慧嫔的什么什么沈姜是谁啊？演技矫揉造作，看得我都要吐了！”
“男女主演技都在线，超级有cp感，制作精良，片花特别赞！期待我们家菲菲的表现～！就是某些配角太倒胃口，呵呵，人还没红先学会买水军了，也不照照镜子，被这么多人骂真是活该！”
“某位沈姓女配角要不要脸？买水军踩我菲，小心一辈子都红不了！”
……
看着热门评论里齐刷刷一片骂她的言论，沈姜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买水军？
……开什么玩笑。
第8章
对看热闹的人来说，段喻的事是闲时寥解乏闷的消遣，可对于圈内在这一天有正事要宣布的人来说，不仅不有趣，还讨嫌的很。
——其中就包括《如妃传奇》发行方。
杀青发布会和段喻的负面爆料撞在同一天，结果就是一整个下午的热度全被抢走，除了几个主演的粉丝和少部分路人，几乎没什么人关注他们。
沈姜停在走廊上，捏了捏眉心，手指虚悬在手机屏幕上方，完全没有下拉的欲望。
粗粗两眼已经看的差不多了，热门评论里全是袁允菲的粉丝在冷嘲热讽，嘲讽对象正是她。
她无法，只能打开微信，点开江谣的头像。
一大块生姜：谁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情况？
谣谣：你还问我？如妃传奇今天发布会哎，你不比我清楚？
沈姜无言，她是真的不知道。
一般来说，除主演外，其他演员出不出席发布会其实都可以，主要看剧组的态度。
她杀青那会儿张易导演有提过，只是当时她刚私下参加完龙潜的试镜，合同也签了，正赶着回首都跟学校里续假，便推了发布会的事。张易导演也忙，要拍后面的戏，还有剪辑、后期、宣传一大堆事情要处理，见她拒了，也就作罢。
手机又震了震，江谣问：你怎么没去发布会？我在视频里没看到你，要不是有预告，真不知道你拍了这剧……＇手动再见＇
一大块生姜：我有事。
谣谣：= = 真行啊你。
一大块生姜：所以，电视剧官方微博下那么多人骂我，到底为什么？
谣谣：你也看到了，骂你的都是谁啊？袁允菲的粉丝！还要想？你抢了人家的风头，粉丝不高兴了呗！
一大块生姜：抢什么风头？
谣谣：不就是预告里你太出彩，有些路人看了在评论里夸你，某家粉丝不乐意，集体留言刷频点赞，把场子占回来了喽。
这么一解释，沈姜总算是明白了，难怪热门评论里言论风向一边倒，整齐得不得了。
她没有粉丝，只有她自己，路人夸她只是顺嘴那么一说，遇上袁允菲的粉丝气势汹汹，有意识来评论里控场，这种摆明了要掐架的情况，自然都是能避就避，谁都不想为个陌生人招惹一身腥。
沈姜撇嘴笑了下，再想起那些言论，忽然不觉得难受了，那不正是另一种赞扬？
她的表现，让别人感觉到了威胁。
那边见她没动静，追问：你打算怎么办？
沈姜回了四个字：顺其自然。
谣谣：你就干看着？
一大块生姜：不然呢？
顿了顿，又补充一条：你大号小号都别在微博上帮我说什么，省得也被人说成水军＇微笑＇＇微笑＇＇手动再见＇
谣谣：我乐意。
一大块生姜：你真是爱我爱的深切啊。
谣谣：臭不要脸！
沈姜和她调侃两句，收起手机。
不做什么，一是她做不了什么，二是……没必要真的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反正在袁允菲粉丝的眼里，她们的偶像就是最好的，别人夸她这个女配不夸女主，肯定都是花钱雇来的水军，多说无用。
还好，她还没签经纪公司，目前暂未开通正式的演员微博，这个名为‘听说晚上吃生姜不太好’的账号是私人的，平时用来刷刷陆柏庭的消息或者看看时事热点，没人知道她是谁，不然说不定会被追着骂上好久。
沈姜一下勾唇，一下皱眉，半出神地朝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途径拐角的时候，不防被叫了声。
“沈老师。”
她毫无准备，被吓得颤了下，侧身一看，“陆前辈？”
窗边高大的盆栽后，陆柏庭松散靠着墙，一手插兜，另一手垂在身侧，指间夹着一根烟，雾气淡淡飘上去，发丝末梢仿佛也沾染了。
他站直身体，姿态霎时端正挺拔，长指夹着燃了半截的香烟摁进盆栽中的泥里，熄灭后丢进垃圾桶。
“出来透气？”
“嗯。”沈姜点头，脚下不由得向着他去，走了两步堪堪停下，不好前进，又不想后退。
“……沈老师平时不太爱说话？”
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她怔然眨了下眼，“没有啊，我话挺多的其实。”
话少的是他才对。
他说：“我看刚才吃饭，你一直没开口。”
“饿了所以只记着吃了……”她干笑，暗暗打量他的脸色，“前辈你喝了很多酒？”
“不多，一点点。”
沈姜点头，心下默默吐槽。才怪喔，脸都红了，难怪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还这么有空和她闲聊，原来是醉了。
陆柏庭明显比以往放松，眼里清明，略带少许雾气，站直没多久，又靠回墙上。
沈姜觉得他这难得一见的懒散模样很是撩人，又担心会影响他明天的状态，“前辈你要不要回里面喝点水？我看你……”
他摇头，“我吹吹风就好。”
“那……”
话没说话，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闪身到她面前，捉着她的手腕拐向左边长廊。
沈姜不明所以，被拉着稍有踉跄地小跑了两步，就两步，隐到拐角看不到的地方，他停下松开手，“抱歉。”
手腕处残留的余温触感明显，沈姜咽咽喉咙，镇定道：“外面有狗仔？”
他点头，闭目拧了下自己的眉心，再睁眼，方才的‘异态’全都不见踪影，又是风光韦正、严谨自律的那个陆柏庭。
“我忘了，段喻的事情一出，肯定会有狗仔来横店挖消息……”他轻笑，有两分自责，“你说得对，看来我真是喝多了酒。”
沈姜看着他，有点难受。身在荣光之下，很多东西都成了奢望，他借着醉酒微醺好不容易放松自我，休憩片刻，也像是偷来的时间，眨眼成了泡沫。
“那前辈你先回包厢吧，我等等再进去。”
她抿唇，恨不得自己有那个资格，能扶着他让他多喝点水好好休息。
可她不能。
酒店对面潜伏着狗仔，即使是为段喻而来，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在陆柏庭身上做文章，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当即，她往旁边挪了挪，和他又拉开了两步距离。
而陆柏庭看在眼里，莫名有点不畅。
作为演员，在女主角公布之前，他并不想给徐导添麻烦，但不想被狗仔拍到是一回事，她这样避他不及，又是另一回事。
这么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罢了。
他凝了表情，“沈老师自便。”
。
饭局散场，不少打车来的都喝醉了，剧组的车只来了两辆，载不了那么多人，沈姜作为少数清醒的，把位置让给了不省事的那些。
导演和段喻等人早就不知道哪去了，自然顾不上她，本来打算和几个清醒的女工作人员一起走，无奈横店常见的交通工具只有三轮车，坐满两辆，她落了单。
沈姜看着车上努力挤在一块给她腾位子的几人，摆了摆手，“算啦，你们去吧，我再拦一辆。”
年纪最长的那个不放心：“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然我和你一起？”
“没事儿，我学过防身术，你们去吧。”
沈姜和师傅招呼，送走她们，沿着路边悠悠地走。
横店拢共就这么大，又不是在景区，撑死了走一个小时，整个生活区差不多就能转个遍。
当成是散步，沈姜自得其乐，路过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喝了两口，旁边突然停下一辆黑色的保姆车。
明月高悬，路灯澄黄，车门哗地拉开，周云微微探头，“沈老师？跟我们一块回去吧。”
她抬眸看去，在他身后，端坐的陆柏庭面容沉静，也正朝她看来。
第9章
保姆车里的每个窗上都贴了黑膜，车内寂静，光线低暗。
沈姜有点不安，“带我没事吗？狗仔……”
和她隔了一个位置的陆柏庭淡淡道：“徐导和段喻的车先走，对面停的车全跟去了。”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
想想明天一睁眼，和男神一起见诸娱乐新闻头条——‘陆影帝深夜与一神秘女子车内密会’！那真是……
周云见她这般模样，安抚道：“沈小姐不必担心，别人不靠谱，我们和狗仔斗智斗勇多年，这点小情况还是处理得了的。”
沈姜轻笑，“我不担心。我只是怕给陆老师……”看陆柏庭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和你们添麻烦。”
周云摆摆手，“嗨，这有什么，顺路搭个车而已！”
一个话题暂落，陆柏庭泰然安坐，面静如水，沈姜偷瞄几眼，欣赏够了美色，略感无聊，轻手轻脚摸出手机。
微博上，#如妃传奇预告片#这个话题终于登上了热搜榜前五，不过稳居第一的还是段喻插足。
检索结果出来，第一条便是如妃传奇电视剧官方微博发布的预告片，评论数涨了好几千，逼近一万。点进去一看，热评里主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