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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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日-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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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牙不错,等我老了,我把牙全都拔了,安上一副你的牙,然后天天喝啤酒。”白薇说。
  “你还没喝就醉了?等你老了,我也老了,牙全掉光了。要不,我每掉一颗牙,都收藏着,全掉完了,给你装上。”我把开了盖儿的啤酒塞到白薇手里,说“喝吧,再不喝,酒都热了。”
  “傻逼。”白薇指着我笑骂了一声,然后咕嘟咕嘟往嘴里灌啤酒,刚一转头的时间,瓶子里空空荡荡,连啤酒的沫沫都没剩下了。
  我说:“时间还多,咱喝慢点,多贵的酒啊,喝快了全糟践了。”
  于是我和白薇一人一口喝,我嘴大,一口能下五十毫升,她嘴小,一口只能下三十毫升。我五十毫升一口喝酒,每十秒往海河看一眼,每二十秒往白薇看一眼,每七口消完一瓶啤酒。
  夏天就应该喝啤酒啊,白酒越喝越热,啤酒越喝越凉快。
  

  ☆、白薇 三

  海河边人影渐渐稀疏,白鸟也一去不返,游轮和汽艇都停了下来,靠在岸边,系上铁索,风吹过来,摇摇晃晃。
  啤酒下得飞快,空酒瓶被我码在跟前,挺直了竖立在河边。
  “一瓶,两瓶,三瓶‘‘‘十二瓶。”我数了数。
  “你真小家子气,还数酒瓶,不像男人。”白薇嘴里吐着酒气,吐着淡淡的青烟,像是仙气。
  “数着有成就感。”我说。
  “人的成就感要靠真正的成就,比如你考了满分,比如你上了校花。”
  “大姐,你说,我们学校有校花吗?”
  “不知道,可能有吧。”白薇晃哒脑袋,青白的发际线来回晃悠,油光水滑的大长黑发在微红的脸蛋两边来回晃悠。
  “我说,我们怎么还没醉啊。这酒买少了吧。”
  白薇挠了挠脑袋,笑了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两瓶二锅头,大瓶儿的,五十三度,通体透亮,眼睛从一面看过去,看到对面的河岸,变得狗牙交错了。
  “哪儿搞来的?”我对此感到很惊讶。
  “不告诉你。”
  “去你妈的。”我说,“拿来,我喝。”
  二锅头,红色的包装纸,上面写着:“八年陈酿”,给人一种八二年拉菲的感觉,蓝瓶,750ML,差不多有一斤重,掂量着实在。
  “我先喝了啊。”我说。
  我把瓶盖儿上的包装纸撕掉,又把瓶盖儿打开,酒香四溢,比百分之七十五的医用酒精混上葡萄糖要好闻的多。我刚吻上一口,就有点晃悠,哎呦,这进口啤酒后劲还是可以的啊。
  过了二十秒,我习惯性地望向白薇,她的脸从刚喝酒的淡淡潮红,变成漫山遍野的山芋花红,红得密不透风,红得熠熠生光,她眼睛迷离起来,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你醉了啊?”我说,“这洋酒的后劲儿可以啊。”
  “傻逼,我还没醉。”白薇打开二锅头,灌了两口,打了一个嗝儿,进去的是白酒,嗝出来的是啤酒。
  “好好好,没醉就继续喝。”我跟她酒瓶碰酒瓶,权当是碰杯。
  二锅头一口口下肚,人烟一点点消散,月光一点点明亮起来。我有点撑不全眼皮,半拉儿地挂在瞳孔上,半开半合,视线也有点昏花,眼前的东西变了形状。大铁桥凹进了水面,海河漫过了河岸,白薇的头发飞到了月亮上,白薇的脸细长起来,像个红辣椒,她张口,也有酒的辣味。
  “我说啊,你,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我问他。
  白薇眼中闪出两点白光,白光旁边是虹膜里的月亮,月亮皎洁,白光也皎洁。
  “分了。”白薇又喝了一口二锅头,三十毫升。
  “你们怎么也分了?”我也喝了一口二锅头,五十毫升。
  “她,他妈根本不懂爱情。”白薇身体一晃,软和地倒在我腿上,腰的旁边是空空的啤酒箱。
  白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头不动,手不动,腿不动,身子也是不动,全身上下,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棕黑暧昧,里面各有一个月亮,一张嘴,比鼻子大不了多少,又红又厚。
  “她又和她前男友在一块儿了,还嬉皮笑脸地跟我说,她是双性恋,找个男的而已,又不是找个女的,不妨碍我跟她在一块儿。你说,你说,气不气人,你说,这女的人渣不人渣?我哪点不好,比那男的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我正经大学生,身材好,波大、臀翘、腿长直,那男的全身是毛,下面半旯生殖器,还□□过长,里面全是脏东西,肚子大,腿短,看着就王八蛋。”白薇说。
  “哎,我不懂你们这类人。我只是觉得,分了就分了,分了她就摸不到你的奶,摸不到你的屁股,摸不到你的大腿,摸不到你的下。体,是她的损失。”
  “你这人下流。”
  “我是下流,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女人是伟大的,女人是美丽的,女人的奶,是最美的东西,女人的屁股,最实在的东西,女人的腿,是最笔直的东西,女人的下。体,是最牛逼的生殖器。”
  “你傻逼。”白薇轻轻给了我一巴掌,右手晃动无力,扇折扇一般,轻飘飘的,打在脸上,一点不痛,打在脸上,微风阵阵。
  白薇闭上眼睛,像是睡了,右手搭在胸口,左手悬在空中,握着还有大约三百毫升的二锅头。
  “你不喝了?”我问她。
  “啊。”她吱了一声,基本上,我没听懂。
  “你不喝我喝了啊。”我又问她。
  “啊。”她又吱了一声,基本上,我没听懂。
  我放下我空荡荡的二锅头瓶子,码在啤酒瓶儿旁边,整整齐齐,满满的成就感。我拿出白薇手里的二锅头酒瓶,又闻了一口,啤酒和白酒和在一块儿的味道,难闻的很。
  月光像水一样,泄在全是水的海河上,海河漫到了啤酒箱前两米远。
  我头疼,头晕,肚子里颠簸,翻滚,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泛上喉咙。我基本上看不清东西了,只能靠直觉来判断,哪个是月亮,哪个是倒影,哪个是白薇的眼睛,哪个是白薇的□□。
  ”这下喝大了。“我对自己说。
  我摇晃着手里的二锅头,心想:“我去,还有半瓶。”然后一饮而尽。
  “妈的,真难喝。”我吐字不清了,但好在我没说给别人听。
  我依旧每十秒看下海河,每二十秒看下白薇,海河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白薇白晄晄的,一点漆黑都没有,除此之外,我都看不清了。
  “白薇,你也是傻逼。”我的嘴和我的脑子不受我意识的控制,我开始思考,世界到底先有物质还是先有意识,如果先有物质,那没有意识控制,物质应该是一滩散沙,成不了体统;如果先有意识,那没有物质的时候,意识应该可以单独存在,如果这样,人死了,就不是真死了,只是身体没了,就像被截了肢一样。
  “白薇,你是傻逼。”我控制不住我的嘴。
  “竹芯,你也是傻逼。”
  “远志,你最傻逼。”
  我打电话给白薇,白薇的手机响了。我拿出她的手机接电话。
  “喂。”我说。
  “喂,你谁啊?”我说。
  “白薇,你是傻逼,你脑子里全是大便。”
  “你太不懂人心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把你伤成这样,还要跟我喝酒,你哪能喝过我。我喝不过我,你喝过我,你就得背我回去,你背不动我。你一个国家二级运动员,你这么容易就受伤了,你真傻逼。”
  “跟你喝酒的那个远志也傻逼,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喝酒,一斤半白酒,哐哐喝完,也是傻逼。”
  “白薇,给我吊个点滴,速尿,葡萄糖,洗胃,我喝大了。”
  我真醉了,脑子里胡乱想,嘴里胡乱说,我对白薇胡说,我对自己胡说。
  月亮向西走,云向东走,海河的水向渤海走,我坐在海河边上,腿上睡着白薇,白薇眼睛闭着,眉毛很长很弯,脸很红,乳。房又圆又挺,是两个月亮,最漂亮的两个月亮。
  我埋下头,靠在白薇的乳。房上,柔软又不失韧性,我继续往下埋头,埋到最深处,我看见了一片黑暗,黑暗里有一叶扁舟,上面有一个女人,带着草帽,棉布短衫,坐在舟上。我看不见舟动没动,因为太黑了,我怕黑,我又浮了上去,我又看到了白薇的乳。房。酒喝大了,看不清,但我不会认错。
  再往上,我看到白薇眯着双眼,在傻笑,脸红彤彤的,笑得呆傻傻的。
  “你玩够了没?”她说。
  我的嘴不听使唤,我的脑子不听使唤,我的意识缥缈,我的眼神恍惚,我看不清白薇具体长什么样,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什么话,我盯着她看。
  “玩我的胸玩够了没?”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物质在先,还是意识在先,物质包括什么,意识又包括什么?物质需不需要看得见摸得着,意识是不是一定看不见摸不着。”我酒话横飞,我胡言乱语。
  我双眼模糊,两耳麻痹,不知道白薇有没有看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说话。我抬头看看黑夜,真是黑啊,什么都看不见。
  “你想看我的裸体吗?”黑暗之中寂静,寂静之中我似乎听到有人说话。
  “想。”我说。
  “我知道你想,可是不能给你看。”那个声音说,“不过你可以吻我。”
  意识远远去了,躯壳还在海河边上。
  意识是有眼睛的,它飘在天上看到躯壳吻在另一个躯壳的嘴唇上。
  唇际间的战栗,我竟然感知到了幸福。
  我的意识飘得很远,我在思考,对,我在思考,我还在寻找。我想到了竹芯。
  我第一次看到竹芯的时候,她穿的是宝石蓝色的纯棉圆领衫,五分裤,卷了一道,露出膝盖,没有化妆,脸上却有胭脂的红润。她的头发油亮,她的眼睛蒙昧,她腰间有嫩肉,她的双腿又直又长。
  她走得轻快,脖子上玉和项链碰在一块叮当作响,走在所有人的前面,眼神也是轻快,黑色的瞳孔里还有一层深不见底的阴霾。
  我注意到她,比她注意到我要晚,所以她说,这是我欠她的。于是我说,那我追求你吧。
  我追求她,比她追求我要晚,所以她说,这是我欠她的。于是我说,那我们在一起吧。
  我主动吻她,比她主动吻我要晚,所以她说,这是我欠她的。于是我说,那我们上床吧。
  她是第一次,我不是,所以她说,这是我欠她的。于是我说,反正我都欠你这么多了,就还一辈子吧。
  酒精在空气中挥发得很快,夏天,挥发得更快。
  海河河面清澈透明,汽艇和游轮解了铁索,在河里自由晃荡,河水波动,白鸟扇动翅膀起飞,轻盈的,宛如蜻蜓点水。
  我看了手机,五点二十二分。
  “该死,居然醉到现在。”
  我把揉掉眼屎,眼前干净利索。白薇睡在我腿上,面色苍白,嘴唇也是苍白,整个脸上只有眼圈是黑的。
  她半梦半醒地说:“我想种一棵树。”
  后来有一次我和白薇一起吃饭,白薇说,她这辈子吻过两次男人,第一次,她知道了,自己不喜欢男人,第二次,她确信了,自己不喜欢男人。
  

  ☆、性激素 一

  《诊断学基础》这门课开在大二下学期,当时春光灿烂,阳光明媚,整个天津,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酮体分泌过多导致的欣快感。柳树抽出它窈窕的枝叶,扫过团泊湖的水面,惊起挨在一块儿发呆的鸳鸯。细菌沐浴在春光里,疯狂地增长繁殖,细胞也争先恐后地分裂分化,人们在传染病的上吐下泻、鼻涕眼泪里,飞速地长肉。
  二十岁之前,我每到这个阳气生长的时候就整天整夜地打瞌睡,没日没夜地睡大觉。大二下学期是我最后一段睡不醒的日子,那时最反感的事情就是每天早上爬起来上八点钟的《诊断学基础》。
  石韦躺在床上,窝着手机,脸上映出土黄色的小说界面,死气沉沉,有气无力地说:“哥儿几个,诊基去不?”
  “去啥啊,去了也不一定会,会了也不定考,考了也不一定对,对了也不一定能及格。”芜荑翻了身继续睡死过去。
  “远志、商陆,去不?”石韦问。
  商陆皱着眉头,濒死状,握拳敲床板:“妈的!”然后撑起身子,僵尸一样走向水房,接着是厕所。
  水房六个水龙头,一个不出水,五个出了水就关不上,学生陆陆续续,不停歇地跟上,自来水陆陆续续,不停歇地出来。
  “诶,诶,你真去啊?”石韦连忙从床上爬起。
  “去,去,去,妈的!”我闷嚎一声。
  商陆、我还有石韦一个接一个洗漱完毕,死尸般走到南院209。芜荑没来,赤松也没来。路上几个狗尾巴花似的学妹向我打招呼,我用哈气代替回答。
  赤松从来不上第一节课,尤其是诊基,老师不好过问。赤松的爸爸跟院长说:“我儿子在你这儿读书,他要是学得好,不想上课就不上课吧,他要是学得不好,不上课就替我抽他丫的。”
  赤松的爸爸和院长是叼同一对奶长大的,比亲兄弟还亲。那时候文。革刚刚开始,他们家那块儿分成两个帮派,一个帮派的老大是院长的父亲,另一个帮派的老大是赤松的爷爷,他俩同一年出生,同时没有奶喝。文。革时候,男人当骡子使,女人当男人使,女人的乳。房都像男人一样干瘪,挤半天凑不出一碗奶,整个万兴街最好的奶长在一个落破资产阶级的女儿身上。两方为一对□□大大小小,文斗武斗打了十来次,各有胜负。最后,一个裹小脚的老妈子说:“女人有两个奶,你们抢什么啊?”于是,两帮派握手言和,共分一对大奶,文。革十年再没腥风血雨。
  院长嘴里飘出一缕黄鹤楼的青烟,腆着脸,嘿嘿一笑:“行,行,哥,你都说了,我能不做吗?”
  赤松的爸爸从院长耳朵上抽出没点着的黄鹤楼:“这烟不错啊,又涨钱了?”
  院长不语。
  每次考试赤松都坐在商陆身后,透过商陆宽厚的身子,偷瞄他的答案,一开始偷偷摸摸,后来竟明目张胆,光明正大起来。赤松修修改改,每次都比商陆考得高,商陆考九十,他就考九十二,于是门门九十以上。因此老师管不了赤松来不来上课。
  诊基老师是个女的,黑脸,肥臀,矮个儿,刚从学校毕业,干什么都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黑矮胖嗓门极大,说话堪比大喇叭,点起名来有种阎王索命的气势,每说一句话都能把睡着的人给震醒。督导组老师来听课之后,特别满意地跟她说:“我听了这么多节课,就属你上课,睡觉的学生最少。”
  学脑膜刺激征检查的时候,我听到黑矮胖在讲台上手舞足蹈地说什么Brudzinski征、Kernig征,我听不懂,满脑袋都是难懂的英文。
  我从大一下学期开始考六级,到大五都没考过,整整九次,看到一批一批学弟学妹考了,过了,走了,我总算理解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意思。
  一想到英语我就想到日本的电影的片头,就想到大红字写着的FBI WARNING,然后就想黑色的大长头发,溜光水滑,想到白皙的大腿,婀娜多姿,想到肥厚的臀,想到酥软的胸,想到嘴,想到手,想到天花,想到床板,门口的晴天娃娃,窗台上的风铃。然后我就乘风破浪归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了。
  我想到了昨天晚上,闭上眼睛,黑夜把我笼罩,我盖上被子,一个女人出现在我的被窝里,她的脑袋跟我的骨盆平行,她的头顶和我的髂前上棘同一水平线,脸正对着我的胯。下。
  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一头比黑夜还黑,比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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