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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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引-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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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徒几人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开心自不必提。明英叽叽喳喳地,将他和阿秀下山之后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待说到阿秀伤势时,他更是手舞足蹈比划起来。
  云阳子气得跳脚,直骂和尚无耻,骂他竟和一个小辈斗法,又恨自己先前在安州的下手轻了!他拽过阿秀仔细瞧了瞧,又探出两指搭在她冰凉的脖颈处。稍作停留,阿秀体内到底如何,他便知晓地一清二楚。
  收回手,云阳子揉着阿秀的脑瓜,叹道:“小丫头,你受苦了。只不过,这也是你的一个劫,懂么?”他明明是个年轻的俊俏后生,还做了小道士的打扮,可这种时候,举手投足之间总带着一股长者之意,让人忍不住心生亲昵,又有些敬畏。
  阿秀极其懂事地回道:“师父,我都明白。”
  云阳子很是欣慰,又道:“我们得寻个安静的地方,助你养伤,比如……客栈。”话音刚落,他便看向了明英。阿秀恍然大悟,亦笑嘻嘻地看向明英,只有桐江摸不着头脑。
  明英哇哇叫,很是不满:“师父,这是我娶媳妇的私房钱!”
  云阳子点头:“我知道,只是为了阿秀,少不得委屈你一点。”
  明英气不过:“师父,对面那个小寡妇一直对着你抛媚眼呢……”
  正这么说着,有个灰布长衫的小厮过来,对着阿秀见了个礼,道:“姑娘,这是我家大人替姑娘准备的行礼。”说着,毕恭毕敬递上来一个青布包袱。
  那包袱看着沉甸甸地,阿秀心里猜到了几分,她自然摇头说不能要。
  那小厮为难道:“姑娘若是不肯要,那我家大人定要责罚我了。姑娘心善,也不忍心看我被罚吧。”话还没说完,他慌里慌张扔下包袱,一溜烟跑了,怎么喊都不停,跟做贼似得。
  阿秀回不过神,只能呆呆望着,动都不敢动。
  明英捡起来一看,里面白花花的数十锭银子。他啧啧摇头道:“师妹,那呆子知道咱们穷,倒真舍得。”他拿出一锭,就发现底下另有玄机,索性将那些银子通通翻出来。只见银子下面整整齐齐码着各色各样的脂粉盒,怕是店家有的花样每种都要了一个,再将粉盒拿出来,底下压着一件红裳,料子柔软极了。
  明英不再说话了,连笑意都收敛起来。他将东西复归原样,丢到阿秀怀里,“那呆子的心意,收着吧,他是想最后再哄你高兴一回呢。”
  阿秀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心里更加酸楚。
  云阳子不解,拉着明英去一旁问个清楚。桐江立在她身旁,讥讽道:“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
  阿秀未答。其实,她并不是喜欢这些,但是只要是他给的,她都喜欢。
  先前那一溜烟逃命般跑了的小厮回到车前,恭敬道:“大人,按着吩咐,东西都给那姑娘了。”
  过了半晌,车里才清清冷冷传来一个“嗯”字,轻飘飘的,被风一吹便散了,也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从东州回京城,快马加鞭,不过需要两日半。见到高耸的城门,怀丰便想起了领旨出城的那个画面,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也没歇着,回京之后,便先去老师府上拜访。
  熟料,贺老见到堂下见礼的顾怀丰的第一句话,便是“怀丰,你闯祸了”。
  这个祸指的,正是他一意孤行烧了尸首,引得百姓□□一事。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当今圣上糊涂是糊涂,唯独看重孝道。先前范晋阳的那道折子上京,皇帝已经勃然大怒,如今,就等他这位钦差回来问个清楚了!
  听完前因后果,怀丰宽慰道:“老师,怀丰问心无愧,不碍事。明日面圣,待请圣上裁决就好。”
  见老师面有忧色,顾怀丰便主动告辞了,不料贺老又将他主动喊住,“怀丰,那个安州知府范晋阳与你还是同科,结果呢?他先着你发了一道折子回来,那折子我看过了,虽然句句在告罪,但又将自己罪责摘得一干二净,再将你绕进去。虚虚实实地,都指望着你替他顶罪呢!”
  怀丰作了个揖,“老师,此事说来说去,还是怀丰思虑不周,倒让老师多费心了。”
  贺老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唯独性子伤人,有时候伤了人,还不自知,只当别人对他掏心掏肺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乌纱

  翌日,都御使上了一道弹劾官员的折子,而弹劾的对象就是刚刚回京的钦差顾怀丰。原因很多,洋洋洒洒不下千字,字字见血。绝大部分的原因,怀丰心里有数,他已有了应对之法,唯独一条结党营私的罪名,实在是莫名其妙。
  几人当朝对质,顾怀丰自然不服。他自问行事光明磊落,胸怀坦坦荡荡,何时结过党谋过私?
  都御使笑道:“顾大人,你昨日午时归京,身为钦差,理应要先来圣前回禀事宜,为何你单单去了贺大人府上?莫非,在顾大人的心里,贺大人竟比皇上还重要?”寥寥几句,极尽挑拨。
  只这一句话,就戳中了皇帝的忌讳,蟠龙宝座上扫下来的目光便冷了好几分。
  只这一句话,顾怀丰便明白过来整件阴谋。
  从最初有人好心举荐他为钦差,到现在的种种发难,从头到尾,他不过是个有用的棋子——能够办成事,还能得罪人。背后下棋之人真正要对付,其实是内阁老臣贺大人。他是贺大人的门生,所作所为,一言一行,都会与之扯上一层脱不开的关系。再往深处探究,这一次,不过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朝堂党派之争。
  说来说去,他只是微不足道的炮灰罢了。
  想到过去几个月的艰辛,生死一线的恐惧,力排众议的执念,还有被百姓的误解,顾怀丰突然觉得累。
  大殿内极静,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五品小官而贸然得罪皇帝,就连顾怀丰的老师贺大人亦没有出面力保这位门生。
  这便是常见的弃车保帅、明哲保身,官场自古就是如此的不得已。
  处在漩涡中心的怀丰心里通透,此刻反倒是一脸的平静。他今日着了五品官服,头戴乌纱帽,身上是一袭锦缎盘领小杂花纹青袍,腰束银钑花带,衬得人丰神俊朗,英俊不凡。他本是探花郎,不久就会变成阶下囚。
  怀丰手执笏板,阔步出列,仰面迎上上座那人的目光。
  “晚山,是么?”皇帝的声音极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撩起官袍跪了下去,低低一拜之后又直起身,后背挺得笔直,傲如一棵青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问心无愧就好。
  皇帝命人夺去他的乌纱帽,将顾怀丰压入都察院大牢。
  借由“顾怀丰案”,朝中几派势力明面上、暗地里卯着劲地争来斗去。这案子足足拖了三个多月,苦于查不到其他的证据,也只好无疾而终。而案子总需要有个交代,几方博弈之后,皇帝下旨只革了顾怀丰的职,命他回乡去了。
  怀丰出狱那日,白氏亲自来京接他回乡。临行前,他仍执意去贺府拜访老师。
  两人见了面,贺老不住叹气,“这次的事为师也有责任……你是一把利剑,这回却被其他人利用了去,实在可惜。为师迫不得已,也只能帮你到此了。”
  顿了顿,贺老又提点道:“你案子的起因,还是在你那位姓范的同科身上。这一回,你能安然无恙回去,此人不得不防。你还需谨记,人心难测四字!”
  怀丰记在心里,好生谢了又谢,这才告辞。
  顾府几辆马车先后出了京城,一直绷着脸的白氏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她拽着怀丰看个不停,眼瞧着他瘦了也黑了,泪珠子便不停地往下掉。怀丰只得宽慰母亲,说自己平安无事,还能侍奉在侧,也算是因祸得福。
  白氏抹了抹泪,点头道:“也是。这回你回来了,我就将家里祖业都交给你,顾家也该是你当家了。还有,上回那门亲事,既然你不愿意,我便让媒人回了。如今,娘亲想再替你寻一门好人家,可好?”
  怀丰垂着头,“嗯”了一声,说:“孩儿知错了,但凭母亲做主。”
  见他突然在婚姻大事上转了性子,白氏心底虽奇,到底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娘儿俩又说了一会儿话,顾怀丰才回了自己马车上。
  直到放下车帘,他才重重吁出一口气。车里有张矮榻,此时,他只觉得浑身脱力,便仰面躺了上去,双手交叠在胸前,一点都不愿意再动弹。。
  少顷,窸窸窣窣地,顾怀丰将手探进怀里。待触到那片熟悉的柔软时,指尖轻轻一勾,便将贴在胸口的嫣红取了出来。
  他一手拈着一角,举在高处怔怔看着发呆。
  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他在狱中无事便会偷偷拿出来端详。对着这抹碎红,他能自言自语很久,说说自己近况,又问她的伤如何了,和子正兄可好……可常常他说着说着,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从不会有声音来回应,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沉寂和狱中的孤苦。
  怀丰将这抹碎红覆在脸上。
  料子柔软服帖,随着他清浅的呼吸,有规律的一起一伏。如此之间,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檀香萦绕,他便有种错觉,似乎她还在自己身旁。说不定一睁眼,她就坐在车前,笑靥如花。
  ……
  顾怀丰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下人们安排好客栈后,他与白氏在房里安静用饭,两人皆没有说话。就听外面吵吵闹闹的,令他们吃的也不安生,怀丰皱眉,唤了一个小厮进来问是何事。
  小厮回道:“少爷,有个姑娘和一帮大老粗叫板呢。”
  “叫什么板?”
  “先前来了一帮吆五喝六的人,竟然调戏一个良家,那姑娘看不过眼,便说了几句。如今看样子,倒像是要干架,店家正两头劝着呢!”
  顾怀丰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说:“有点儿意思。”
  用过了饭,怀丰便出门回自己房去了。走廊里空无一人,大堂里却还是人烟嘈杂。他扶着一旁的栏杆看了看,大堂内只剩一堆吃肉喝酒的男人,哪儿还有那见义勇为的姑娘?。收回目光,他继续沿走廊往前。
  忽的,远处转角楼梯上来一个着白色棉袄、大红襦裙的女子。
  怀丰心跳漏了一拍,他的双眼使劲睁着,不敢随意乱动,生怕错过些什么。
  那人慢慢上了楼,慢慢走了过来,直到她完全面对自己,顾怀丰心里才涌起厚厚的失望。
  天底下那么多爱穿红裙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她呢?
  怀丰按下失望,低着头,快步往前。
  与那女子擦肩而过之时,一阵异香飘来,比阿秀身上的檀香要浓烈许多。顾怀丰猛地抬头,循着香意看过去。
  那名少女察觉到他的动作,连忙抄起别在腰间的长剑。她一手紧握剑鞘,一手拔出两寸剑身,剑芒闪亮,对着顾怀丰喝道:“你个登徒浪子,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顾怀丰赧意顿现,他连忙低头,作了个揖,道:“在下无心唐突,实在抱歉,请姑娘海涵。”
  那少女使劲瞪了他几眼,这才收回剑,往自己房去。顾怀丰很是莫名其妙。
  第二天清早,顾家众人正要上路,只见客栈里那帮男人又吵吵闹闹的,说什么人不见了,顾怀丰也没放在心上。他踩着软墩子上车,掀开帘子探身进去的一瞬间,身形愣住了。
  昨夜那个朝他拔剑的凶巴巴的姑娘正缩在矮榻上,见有人上来了,还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怀丰疑惑不已,正要开口,那人手忙脚乱扑过来,将他扯进车里,又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公子,我昨夜救了个良家。那帮人今早见了我,又要寻仇,我只能躲一躲了。你别将我交出去,行吗?”
  两人靠得很近,她说话的气息悉数喷到顾怀丰的耳蜗里,柔软的身子又挨着他的胸膛处,还有那股异香……一切的一切,都令顾怀丰隐隐的有些头晕。
  他往后避了避,蹙眉道:“姑娘请自重!”见眼前这人红着脸,急得快要掉眼泪了,再听外面那些人的吵嚷,顾怀丰道:“我没说不帮你,只是请姑娘移开些。”
  那姑娘喜出望外地望着他,又有些不可置信。
  顾怀丰点点头,一副“绝对不会骗你”的表情,她才放开手,“多谢公子相助之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安州顾怀丰。”说着,他找了个离她极远的地方,盘腿坐下,也不看她。
  那名女子笑道:“顾公子,怎么不问问我?”
  顾怀丰便依言问了一句,她回道:“顾公子,我叫枚烟。”
作者有话要说:  

☆、妾室

  “梅烟?”顾怀丰重复了一遍,不确定地问道:“是否是‘十月梨花开满树,直疑梅蕊破寒烟’的梅烟二字?”
  枚烟有种吐血的冲动。
  她这一回卷土重来附身到一个小丫头身上,为的还是那颗可以救死人命的玲珑心。原先试过那么多次皆以失败告终,枚烟也不气馁,她养好了伤,得知他和阿秀分开后,便想到了一个万全的计策——谓之“美人计”,就是不知道这个呆子上不上当了。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和一个书呆子沟通,所以,不管他咬文嚼字到底说的是什么,她直接点头称是。
  顾怀丰“哦”了一声,面朝前继续称赞道:“是个文雅的好名字,也如姑娘其人。梅姑娘侠肝义胆,在下很是钦佩。”
  枚烟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马车出了集镇,沿着官道往西,一路无话。顾怀丰坐在靠外面,他扭头想要问梅烟在哪一处下,结果那人却歪在矮榻上睡着了,他只好又赶紧回过头,坐直了身子默默发呆。如此这样来回三四次,便到了午间用膳时分。
  瞅准时机,枚烟假意睁开眼。她悄悄挪到如老僧入定的顾怀丰身后,一手暗暗运气,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吹气,“顾公子”。
  顾怀丰一惊,他连忙侧过身。那人的脸挨得极近,他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正好碰到车厢了,“姑娘请……”自重!
  他话还没说完,马车不知压到了个什么,突然之间猛地上下颠簸起来。一股大力迎面扑过来,顾怀丰被扑得只能往后面车厢上倚,情急之下,他不得不伸手去扶稳眼前这人……
  白氏贴身的周妈妈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请少爷用饭。那妈妈掀开轿帘时,就见到一副白日宣淫的景象。就见一个模样俏丽的姑娘正伏在少爷怀里,两人的脸已经贴上了,少爷的手还扶着她的肩,再仔细一看,更像是拥着……
  周妈妈不好意思再看,她赶紧放下帘子,退回白氏身边禀报了这事。
  枚烟“慌里慌张”爬起来,不忘顺势往他胸上摸了一把。她一边心里暗叹这人未免也太瘦了些,一边口中又唤道:“顾公子……”声音柔柔的,和昨夜那个凶悍的女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顾怀丰迅速坐直身子,背过身去,就听身后那人又道:“公子,方才你是不是……碰到我了?”
  顾怀丰头皮发麻,“是,是吗?”他哪儿敢再回忆先前的事,恨不得立刻羞愤而死才好!
  “你这个登徒浪子,如今轻薄于我,居然还不认,真是该死!”后面那人抓起了剑,“铮”的一声,宝剑出鞘。
  “姑娘……”怀丰连忙回身,那柄剑直直指着他的心窝,只差个分毫,若是再往前一点点,就会见血了,他一时愣住,“梅姑娘,我没有说不认,只是既然姑娘如此怨恨,也许在下唯有一死才能泄了你的心头大恨,还你个清白!”说着,他自己往前送去一寸。
  那把剑慢慢扎了进去,有些痛,却还好,怀丰蹙眉。
  鲜红的血珠子从剑尖处一点点渗透出来,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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