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她突然就一顿,看着我的眼里充满了惊悚,我们俩面面相觑后,就见她轻轻的用口型吐出三个字,“瑾贵妃?”
丽贵人说过,碍了谁的,下手的人就是谁。
如此,被皇后妨碍的人,自然不会是普通妃嫔!
皇后的吃食里竟然被人下了砒霜,这简直就是在谋逆造反。英宏大为震怒,下令各宫禁闭,没有圣旨不得随意出入走动,一时间,宫内人人自危,人人都在猜测这把火要烧到谁的身上。
就这样连着闹了几天,却也没见有什么进展,倒是宁瑞宫事后被关押进刑房里的奴才突然死了两个,当下,宫里又是一阵哗然。
那俩个太监一个是宁瑞宫小厨房打下手的,另一个专管皇后的茶水,死时满脸发紫,口鼻流出的全是黑血,显然是被毒药毒死。
这明摆着就是灭口了。这事报到英宏那里,英宏震惊之下,急令内务府和内廷侍卫总管严查,并将掌管刑房的首领太监赐死,其余奴才全都杖责一百,罚去役局做苦役,这帮人平日在刑房作威作福惯了,此时被罚去役局,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比死还难受。
皇后经过此事,将平时身边伺候的奴才严格筛换,除了特别亲近可信的,其余的全都换掉,内务府和内廷侍卫处又因此连带查出许多龌龊奸佞之事来。整个皇宫竟因此被大翻检了一番,被赐死的太监宫女竟达百人之多,处处都能听到啼哭尖叫之声,一时间,宫内人人心慌,个个自危。
我留心观察瑾贵妃的举止,锦元宫里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最后还是太后见事情闹得实在大了,出面制止。皇后也奏请皇上为大局作想,年关已至,暂息雷霆。英宏这才怒气稍息,在严令内务府和内廷侍卫平时多加警戒后,这件事才算平息了。
第57章 笼中鸟
事情虽平了,宫中的血腥气却久久不散,众妃被那场杀戮震慑得都安份了许多,日子竟前所未有的平静。
此时,已经是腊月里了,大雪下得铺天盖地,宫里处处洁白莹润,玉树琼枝,干净得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看不到一点血腥和杀虐!
内务府按各宫位份发下过年的分例,各宫里全都和民间一样,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窗花和红对联,人人都好似忘记了前些天刚死的阴魂,过年的气氛慢慢的浓了起来。
腊月二十八,我也接到了父亲的来信,说娘的身体更加不好,我不禁大是担忧心急,前些时因为宁瑞宫出事,我一直都没见到英宏,也因着不想在那敏感时刻生事,也就没让太医院的人去看娘,只暗里祈盼着娘过了这些日子,已经好起来。
此时得知娘竟然愈发病重,不由得我心急如焚,可看着这高高的宫墙,纵使贵为皇妃,亦是迈不出半步,我只觉得自己就像那笼中的鸟儿,绝望而又哀伤。
外面的雪还在下,我站在院里,任由雪花落在我的头上,身上,只望着那宫墙外朝着家的方向,泪流满面。
小青蒋秀全都吓坏了,蒋秀拿了一件厚厚的雪狐皮的斗篷裹在我的身上,连声的劝着,“主子快进屋吧,外面凉,可千万别冻病了……”
小青急得跪在雪堆里,抱着我的腿哭道,“小姐快进屋吧,莫要夫人还没好,您又病了,那可真就要了夫人的命了啊……”
杨阿亮他们不知所以,见了这种情形,只知道着急,全都跪在了雪地里求我,我心里一软,叹了口气,道,“你们起来吧。”
回身刚要进屋,只听外面一声高唱,“皇上驾到……”脚步声声,一大群太监宫女拥着英宏所乘的明黄色龙辇进了院子。
至从宁瑞宫出事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到我这里来,我满面泪痕不及掩饰,忙忙的跪在接驾,明黄色的轿帘掀开,英宏大吃一惊,忙过来扶我,口里叫道,“凝霜,你怎么跪在雪地里。”
他的手温暖而又有力,我垂首谢恩,不敢抬头看他,他立时就发现我不对,伸手托起我的脸,我脸上泪水犹存,想要别过脸去,他却不许,沉声问我,“凝霜,你怎么了?”
我咬紧了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掸落我发梢上的雪花,转身看向地方跪着的人,眼神一扫之间,满是寒意,也并不急着问什么,将我的手裹进他的手里,拉着我进了屋子。
屋里生着火盆,一进屋,暖气扑面而来,我发上余积的雪花立时就被烘化成一颗颗的水珠,顺着发丝滴在颈子里,冰凉透骨。
蒋秀和小青跟进来服侍,被英宏喝住,声音里隐隐的泛着怒意,“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竟让主子站在风雪地里哭。”
蒋秀小青唬得魂都飞了,齐齐跪下。小青胆子小,在英宏冷冽的眼神下,吓得直抖。
第58章 银镯
英宏知道她是我的家生丫头,当下也就死盯着她,冷声道,“还不说吗?”
小青偷偷抬眼看了看我,喃喃道,“皇上饶命……是……是小姐的母亲病了,小姐……小姐她……”
英宏一听,用指尖拭去我腮边的泪水,语气温柔起来,“你娘亲病了么?”
我哽咽难言,只是点头。
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问,“怎么不告诉朕呢,朕也好命太医院的人去看看。”
“皇上事务繁忙,臣妾不敢以家事搅扰君心。”
他握着我的手,“傻瓜,”我的手指纤细而又柔长,白皙没有血色,被他的手一握,温暖里而又安心,手腕上的银镯子经这一动,带着我的体温,咯啷啷的滑到他的手背上。
我心里一冷,像是被它提醒了什么似的,满腔的温情立时被打下了深谷,沉寂冰冷。
他却不知道,手指画上银镯,“怎么戴这个?”
我心里突的一跳,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仿佛努力封存的东西已经全都落在他的面前般,慌乱而又惊诧。
他却闲闲的唤着小青,“将你主子的首饰箱搬来。”
小青正在边上紧张的睁大着眼看着,听他吩咐,忙过去妆台上,抱过一个紫檀木的箱子来,蒋秀过来打开箱盖,双手托着跪送到英宏面前。
我不解的看着他,只见他在箱子里来回翻检着,边找边皱眉,“朕记得送过你不少的珠玉首饰,镯子金的玉的也有不少,怎么就这几样的了。”
他淡然的神情让我一松,这才知道是自己紧张了,蒋秀忙回禀,“皇上的赏赐大都被锁在后面的库房里,只拣了几样主子常戴的放在这里,皇上要看,请容奴婢去取来。”
他待点头,我忙拦了,道,“皇上赏了那么一大车的东西,臣妾哪里戴得了许多,就这箱子里,就已经多少天不重复了呢。”
他摇头道,“你素来只戴那几样的,朕都看在眼里,别的也就罢了,”说到这里,他重又握着我的手腕,“只这镯子,朕见你一直都是只戴着它的,好歹你也是个四品位的主子,怎么能总是戴着这么个寒碜的东西!”
说着,他从箱子里拿起一对滴水般莹润的翡翠玉镯来,“还是戴这个吧!”
我不由的猛往后一缩,将手腕快速的从他的手里抽脱出来,紧紧的捧在自己的怀里。
这个动作快捷迅速,我连想都没有想的就那么做了,立时间,他一手拿着翡翠镯子,一手成空,就那么的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背上,一阵寒意!
看着他逐渐冷凝的脸,我张着口,半晌,我听到自己艰涩的说,“……是……娘给的……”
他的眉头慢慢的舒展,笑意渐渐浮上来,放下手上的翡翠镯子,他重新将我的手捧过去,抚着那银镯,似在想着什么?
我并不因为他脸上有笑而宽心,心依旧吊在了嗓子口,刚才那句话,我亦是本能的出了口,有生以来,第一次扯谎,却是这么的艰难,这么的无奈。
第59章 饯行宴
“凝霜,你很想你的娘亲是吗?”他忽然问,眼神深邃,里面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似激动,似兴奋,却又有点神秘,更像是,决定了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过了年,恰逢三年一次的大狩猎比武,说是狩猎比武,其实是为了选拔天下栋梁,英宏为了广选人才,去年底就颁下旨意,命四海不问出身,普天只求将才。这道旨意一下,京城里陆续来了许多的能人异士,个个摩拳擦掌要在皇帝面前大展身手。
三月十四日,英宏下旨,他要御驾亲临狩猎场,亲自选拔将帅之才,因着狩猎场在城外灵宵山内,离京城三十里路,而御驾行程缓慢,他将于十六日起驾。
十五日晚,太后便在荣寿宫摆宴为皇上饯行,宫里众妃齐聚一堂,瑾贵妃甚至将小公主也抱了过来。
英宏今天没有穿明黄色龙袍,一身银素色金丝描龙掐花云锦便袍愈发衬得他清俊朗逸,束发紫金冠上,一颗拇指大的南珠迎风轻颤,意气风发的脸上,此时笑意盈然。
见英宏高兴,太后一改往日荣寿宫不得声乐的规矩,传了丝竹管乐进来,众妃见此也不由得兴致高涨,举杯向英宏敬酒。
因只是瑛常在做的花酒,英宏来者不拒,全都一饮而尽,这让众妃全都惊喜不已,尤其是那些位份低,不得宠的小主们,平日这样的场合,以她们的身份,全都是无法近前的,常常是一经年不得见君颜一面,今日太后一道懿旨,让她们全都有机会出现在皇上面前,怎么不叫她们欢欣。
管乐稍停的空挡,最后面位份低的坐席里,走出一位粉装丽人来,盈盈而拜,“皇上明日出行,国家眼看着就要添栋梁之才,实乃是大肃朝之幸,美人夏玉莹愿献上一舞,以敬太后,皇上,皇后还有贵妃娘娘的清眼。”
大家全都有点意外,相对看了一眼,心内立时也就了然,各人的脸上神情各异起来,惊讶叹服者有之,轻蔑不屑更是大多数,英宏也愣了愣,不禁笑了起来,点头道,“好,你且舞来朕看。”
夏玉莹大受鼓舞,走到奏音的宫人身边耳语几句,宫人点头,抬指抚向琴弦上,琴声立时如高山流水般泻出,大家全都一惊,竟然是霓裳羽衣曲。
霓裳羽衣曲乃是唐朝杨氏贵妃所创,杨氏贵妃死在马崴坡后,这部曲子已经少有人舞,万想不到,她竟然会!
夏玉莹立身在殿中,嫣然一笑,忽的伸手拔去头上的发簪,长发飞泻而下,身体旋起,抬手拧腰间,粉色衣衫随之翩翩舞动,霓裳羽衣曲忽而轻快高扬,忽而轻悠缓慢,她的长发随着粉色衣衫,拧转穿梭,竟似一只花间彩蝶般,清盈灵动,又恍若水中凌波仙子,飘飘而来。
一曲终了,她跪停在地,殿里一时静默无声,大家竟然全都被她的舞姿惊得呆了。
“好,”英宏朗声一笑,惊喜莫名。
第60章 羞辱 一
大家这才醒过神来,见皇上叫了好,纵使心中不愿,有只得跟着称赞起来,夏玉莹盈盈拜谢,昂然自得,英宏命身边侍者连赐三杯花酒,以示嘉奖。
见皇上对夏玉莹青睐恩赏,下面的嫔妃全都坐不住了,深恨自己胆小,竟然将这风头让夏玉莹得了去,当下,就有按奈不住的,也纷纷上前或歌或舞,或诗或词,只盼能让皇上一眼记住,日后皇宠盛长。
此时殿中是常在江敏在弹琴,紫芫在我边上,轻声笑道,“今儿个可是开了眼了,竟不知道这宫里,竟然是人才济济呢。”
我点头,也笑了,道,“也难为她们了。”
紫芫怔了怔,叹道,“皇上终究只有一个呢,这样下去……”
向后看去,夏玉莹正洋洋自得的在那里被人恭维着,她傲然笑着,眼光不时看向英宏,英宏也似很关注她,俩人眼光一对上,夏玉莹娇羞不已,连忙低下头去。
紫芫见此情景,在边上冷笑,对我道,“皇上对姐姐那般恩宠,今日看来,却也是……”
我心内并无波澜,世上男儿薄幸者原本众多,何况是堂堂帝王呢,听紫芫这样说,我心内好笑,在桌子低下轻捏她的手,“皇上一开始,恩宠的可是妹妹你呢!”
我话一出口,紫芫脸上的神情不禁一黯,想必是又想起她失去的孩儿,我立刻懊悔起来,忙拉住她的手,“妹妹……”
她眼神轻扫过来,那眼里的哀伤如钱塘江里的潮水般,蔓延上来,我又是心痛又是懊悔,只是在这荣寿宫的正殿里,这许多人前,我又不好劝。
她却只是凄然一笑,道,“其实,无宠倒也不见得是坏事……”
我只怕她落下泪来,也不敢接她的话,只是点着头,握她的手,微微用力。
正坐着,上面英宏突然唤道,“娴嫔。”
他从未这样唤过我,也从未在人前唤过我,我一时竟有些怔,紫芫一推我道,“皇上叫你。”
我这才回神,忙站起身子上前盈盈一拜,他懒懒斜靠在明黄色软垫上,向我招手,道,“你过来。”
此言一出,我能感受到边上如刀似剑的目光,若是可以伤人,此时只怕我已是千疮百孔,心里一叹,看了看正位前铺了明黄色地毯的台阶,我犹豫起来,“这,臣妾不敢。”
“过来,”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只得走过去,他已是微醺,伸手一把拉我到身边,早有伶俐的宫人在边上放了一个圆凳,我几欲推脱,他硬拉我坐下,并命身边宫人斟上酒来。
我仅位列四品,却和皇后一起,坐在了皇帝的身边,嫉妒而又羡慕的眼光当下扑面而来,坐在下面首席的瑾贵妃脸色早变了,良昭仪瑞贵嫔的脸上也不好看。
我如坐针毡,又不敢抗命,只得硬了头皮坐着,皇后却只是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英宏端过酒杯,亲手送到我口边,醉眼微斜,“爱妃饮一盅儿。”
第61章 羞辱 二
我抬眼看他,他的神情里轻浮而又谐谑,竟然,有些不像是他!
我接过杯子,浅嘬一口,他却道,“饮干。”
我看了看四周,满殿的人全都在看着我,我心下羞恼,只盼着有人能替我解了围,可是太后因为乏累,饮了俩杯后,歌舞起时就去歇息了,皇后也只是微笑看着,并不出声。
抬手饮干,放下杯子,正待下去,他又一把拉住,“爱妃替朕敬皇后一盅儿。”
边上宫人端过酒来,我深深的看了英宏一眼,他却不以为意,满脸含笑的看着下面,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夏玉莹正忸怩着看着我们。
我垂了眼睑,深吸一口气,接过杯子,敬向皇后,皇后的脸上温婉如仪,端庄一饮,我对着饮了,英宏笑道,“甚好,爱妃,可会歌舞?”
我强忍着满心的羞愤,低声回道,“臣妾不会。”
他皱起了眉头,“都说你才貌双全,怎的却不会歌舞么?”
此话一出,下面众人里就有人笑了起来,我几时受过这个,一时起了性子,虽不敢争辩,却也不再应声。
他显然被我扫了兴致,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冷声道,“那你会什么?”
我心里委屈至极,心里直觉得憋屈压抑到了极点,他见我在众人面前这样逆他的意,也不再说什么,只一甩手,啪的一声,手里的夜光杯砸落在桐油漫地的金砖上,酒水夹着碎片四下飞溅。
众妃全都唬得魂飞魄散,全都起身跪下。皇后也站起身来,对英宏道,“皇上息怒。”
我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暴怒,此时在他脸上再找不到一丝往日的温情,一时间,我心凉彻骨,跪在他脚边,也不求饶,因为我知道,求饶了,也是无用的。
他指着我喝道,“沈氏,你的眼里还有朕么?”
他暴怒之下,额头青筋也泛了起来,面目中竟然有了几分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