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卢维埃尔,您知道吗,您向我建议的完完全全是一场内战?”
“大人,您准备发动这场内战已经有很长时间了,现在不会不欢迎的。”
“无论如何,”助理主教说,“您懂得,这件事需要慎重考虑。”
“您要考虑多少时候?”
“十二小时,先生是不是太长了?”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午夜十二点,我来找您。”
“如果我那时候还没有回来,请您等我一下。”
“很好,午夜见,大人。”
“午夜见,我亲爱的卢维埃尔先生。”
贡迪等卢维埃尔离开后,就把平时和他有联系的本堂神父都召集到他家里。两小时以后,他聚集了三十个主持教士,他们都来自巴黎人口最秘密的堂区,因此也是巴黎最容易闹事的堂区。
贡迪把他刚才在王宫里受到的侮辱对他们说了一遍,叙述了博丹、维尔罗阿伯爵,还有拉梅耶雷元帅挖苦他的话。教士们都问他应该怎么办。
“非常简单,”助理主教说,“你们都是听忏悔的神父,好呀!你们可以消除百姓心中对国王又敬又怕的可怜的成见。你们对你们的教徒说,王后是一个专横的女人,你们要反复有力地强调,好让人人都知道,法国的灾难都是马萨林造成的,就是王后的那个情人,她的那个伤风败俗的家伙。今天,就从现在起,你们开始这样做,三天以后,我等待你们行动的结果。此外,如果你们谁有好主意,请留下来告诉我,我很乐意听他说。”
有三位本堂神父留下没有走,他们是圣梅里堂区的、圣絮尔皮斯堂区的,还有圣厄斯塔什堂区的。
其他的人都走掉了。
“你们认为能够比你们的同道更有效地帮助我吗?”贡迪说。
“我们希望如此,”三位本堂神父异口同声地说。
“那么,圣梅里堂区的神父先生,您先说吧。”
“大人,在我的堂区里有一个人,他可能对您有极大的用处。”
“这个人是谁?”
“是隆巴尔街上的一个商人,在他那个街区的小商人当中有非常大的影响。”
“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叫布朗舍,差不多六个星期以前,就他一个人便发动起一场骚乱,这场骚乱以后,别人到处捉他,要把他吊死,可是他却不见了。”
“您找得到他吗?”
“我希望能找得到,我不相信他已经被捉住了。我是他的妻子的听忏悔的神父,只要她知道他在哪儿,我就会知道。”
“很好,本堂神父先生,请替我去找找这个人,如果您找到了他,领他来见我。”
“什么时候来,大人?”
“六点钟,好吗?”
“我们六点钟来您这儿,大人。”
“去吧,我亲爱的本堂神父,去吧,愿天主都助您!”
这个本堂神父走出去了。
“您呢,先生?”贡迪向圣絮尔皮斯堂区的本堂神父转过身来问道。
“我吗,大人,”这个本堂神父说,“我认识一个人,他曾经替一位深得人心的亲王出过大力,他会成为一位出色的造反的人的首领,我可以叫他受您支配。”
“这个人叫什么?”
“罗什福尔伯爵先生。”
“我也认识他;不巧的是眼前他不在巴黎。”
“大人,他待在珠宝盒街。”
“有多久啦?
“已经三天了。”
“为什么他不来见我?”
“别人对他说……大人请原谅我……”
“那当然,说下去。”
“别人对他说大人正在跟朝廷打交道。”
贡迪紧紧咬住嘴唇
“别人是在欺骗他;八点钟带他来这儿,本堂神父先生,天主像我降福于您一样降福于您!”
第二个本堂神父躬身行礼后,走了出去。
“该您了,先生,”助理主教转身对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人说。“您是不是像刚离开的那两位先生一样也能对我推荐什么人吗?”
“大人还要好。”
“见鬼!可要留神,您做的是一个不寻常的保证。他们一个向我推荐了一位商人,另一个向我推荐了一位伯爵;难道您要推荐一位亲王给我吗?”
“大人,我要推荐一个乞丐给您。”
“啊,啊!”贡迪想了想,说“您说得有道理,神父先生,这种人能鼓动所有塞满巴黎十字街头的穷人起来造反,他会使他们大声叫喊:是马萨林害得他们不得不以乞讨为生,声音响得全法国都听得见。”
“我正有您要的这样一个人。”
“好极了!这个人是谁?”
“大人,正像我对您说的,是一个普通的乞丐,他在圣厄斯塔竹散堂的台阶上给圣水,请求施舍,差不多有六年了。”
“您说,他在他的那帮伙伴当中有很大的影响,是吗?”
“大人知道吗.乞丐有一个严密的组织,它是一种一无所有的人对付有财产的人的团体,在里面的人都有自己的权利和义务,他们服从一个首领。”
“是的,我听说过这些,”助理主教说。
“那好,我向您推荐的这个人就是一个总头目。”
“您知道这个人的有关情况吗?”
“毫无所知,大人,我只觉得他仿佛受到良心的责备,非常痛苦。”
“您怎么会这样认为的?”
“每个月的二十八日,他总请我为一个死于非命的人的灵魂的安息做一场弥撒,昨天我还做了这样一场弥撒。”
“您叫他什么名字?”
“马亚尔,不过我认为这不是他的真名。”
“您说现在我们能够在他行乞的地方找到他也吗?”
“当然能够。”
“神父先生,我们去看看您的那个乞丐,如果他像您对我所说的那样,那么您说得有道理,您也许找到了真正宝贵的人才。”
贡迪换上了骑士服装,戴上一顶插着一根红羽毛的大毡帽,佩上一把长剑,在长统靴上扣上马刺,又披上一件宽大的披风,跟着那个本堂神父走出去。
助理主教和他的同伴穿过一条条街道,从总主教府走到圣厄斯塔什教堂。他一路上仔细观察百姓的情绪。百姓都很激动,可是像一群受惊的蜜蜂,仿佛不知道应该在哪儿停下来。很明显,如果不能给这些人找到一些首领,那么一切都会闹腾一阵以后就毫无结果结束了。
他们到了普鲁维尔街,本堂神父指着教堂前的广场说:
“瞧,他在那儿,在他的老位子上。”
贡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个乞丐坐在一把椅子上,背靠着柱子上突出的地方,身边放着一只小水桶,手上拿着一把圣水刷。
“他占着这个位子是靠什么特权吗?”贡迪问。
“不是,大人,”本堂神父说,“他是从以前的那个给圣水的人手中买下来的。”
“买下来的?”
“对,这样的位子是能交易的,我相信这今人为它花了一百个皮斯托尔。”
“这个家伙竟很有钱?”
“他们当中有些人死后有的会留下二万,二万五,三万,甚至更多的财产。”
“嗯!”贡迪笑着说,“我真不相信,我施舍的钱会派这样好的用场。”
他们说着向广场走去。神父和助理主教一踏上教堂台阶,那个乞丐便站起来,伸过圣水刷。
这个人有六十七八岁,矮小粗壮,灰白头发,浅黄色眼睛,在他的脸上显出两种对立的情绪在交锋,意志,也许是后悔的心情在竭力抑制一种邪恶的天性。
他看到本堂神父陪来的这个骑士,不禁微微哆嗦了一下,露出惊讶的神情望着他。
神父和助理主教用手指尖碰了碰圣水刷,画了一个十字。助理主教向放在地上的帽子里丢了一枚银币。
“马亚尔;神父说,“这位先生和我来找您是想和您说两句话。”
“和我!”乞丐说,“对一个给圣水的穷人来说,这真是天大的荣幸。”
在这个乞丐的嗓音里有一种他无法完全克制住的讽刺的音调,助理主教感到吃惊。
“是的,”本堂神父继续说下去,他好像对这种音调已经习惯了,“是的,我们很想知道您对当前的局势是怎么想的,在进进出出教堂的人那儿您听说到了些什么?”
这个乞丐摇摇头说:“局势很叫人担心,本堂神父先生,和过去一样,灾难总落到可怜的百姓身上。从大家所说的话来看,人人都不满意,人人都在抱怨,可是说是人人就等于说没有人。”
“我亲爱的朋友,给我解释一下,”助理主教说。
“我是说,这一切呼喊,这一切抱怨,这一切诅咒,产生的仅仅是些狂风和闪电,只有出现一个领袖来领导,才会响起雷声。”
“我的朋友,”贡迪说,“我看您是一个机灵的人,如果我们开始一场小小的内战,您愿不愿意参加?如果我们找到一位领袖,您愿不愿意将您的能力和您在您的伙伴中享有的威信交给这位领袖支配?”
“愿意,先生,只要这场战争得到教会的同意,那么,它就能让我达到我想达到的目的,也就是我的罪会得到赦免。”
“这场战争不仅会得到教会的同意.而且还将由它来指挥至于赦免您的罪的事,我们有巴黎总主教,他具有罗马教廷给他的大权。我们甚至还有助理主教,他能够进行全赦。我们会把您介绍给他。”
“马亚尔,”本堂神父说,“您要想到,我带来给您认识的这位先生,他可是一位权力很大的大人,所以他可以为您担保这一点。”
“本堂神父先生,”乞丐说,“我知道您一向仁慈待我,所以我随时准备使您高兴。”
“您相信您对您的伙伴有很大的影晌,就像本堂神父先生刚才对我说的那样?”
“我相信他们对我比较尊重,”这个乞丐相当得意地说,“不仅我吩咐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照做,而且我上哪儿,他们也会跟到哪儿。”
“您能不能对我保证有这样五十名胆大勇敢的人,一些无所事事、又生龙活虎般的好汉,他们能够放大嗓门大声叫碱:‘打倒马萨林!’震得王宫的墙都坍倒下来,就像从前耶利哥的城墙一样402。”
“我相信比这个更困难更重大的事我也能办得到,”乞丐说。
“好!好!”贡迪说,“那么,在一夜之间,您能负贵筑起十二个街垒吗?”
“我能负责筑起五十个,而且到那一天还要守卫它们。”
“真不错,”贡迪说,“您说得这样有把握,我听了真高兴,既然本堂神父先生向我担保您……”
“我可以担保,”本堂神父说。
“这儿是一只装有五百个金皮斯托尔的钱袋,您拿去派各种用场吧,告诉我,今天晚上十点钟我在哪儿能找到您。”
“应该是在一块很高的地方,从那儿发出的信号可以让巴黎的各个地区都看得见。”
“您愿不愿意我给您一张条子,您拿去见圣雅各一拉布舍里堂区的副本堂神父,他会带您到塔楼上的某一间房间里,”本堂神父说。
“那太好了,”乞丐说。
“说妥了,”助理主教说,“今天晚上十点钟,如果我对您感到满意的话,还有一只装着五百个皮斯托尔的钱袋归您使用。”
乞丐的双眼闪出了贪婪的光芒,不过他立刻克制住了这种激动的情绪。
“先生,”他回答说,“到今天晚上,一切都会准备妥当。”
他把他的椅子送到教堂里面,在椅子旁边放好他的水桶和圣水刷,然后走到圣水缸那儿取了些圣水,仿佛他不相信自己的圣水一样,接着,他走出了教堂。
'注'
400 讽刺助理主教一心想当红衣主教,但这时并没有达到目的。
401 亨利四世喜欢在头盔上戴白羽毛。伊弗利之战发生在1590年。
402 耶利哥,为约旦城镇,今译杰里科。《旧约圣经》的《约书亚记》叙述约书亚包围耶利哥,到第七天叫祭司吹角,百姓呼喊,因而塌陷。
第二章 圣雅各——拉布舍里塔楼
在六点差一刻的时候,贡迪先生要跑的地方都跑过了,回到总主教府。
六点钟,通报圣梅里的本堂神父来了。
助理主教迅速地向他身后望了一眼,看到他后面还眼着一个人。
“请他们进来,”助理主教说。
本堂神父带着布朗舍走了进来。
“大人,”圣梅里的本堂神父说,“这就是我有幸对您说起过的那个人。”
布朗舍行了礼,那样子完全像一个经常在贵族人家进出的人。
“您准备替民众的事业尽力吗?”贡迪问。
“我想我当然愿意,”布朗舍说,“我是完完全全的投石党人。大人,就像您看到的,我是给判了绞刑的。”
“是由于什么事情?”
“我从马萨林的军士手里抢走了一位高贵的爵爷,当时他们押送他回巴士底狱,他在那儿已经关了五年。”
“他叫什么名字?”
“哎!大人一定知道,他是罗什福尔伯爵。”
“啊!对,对!”助理主教说,“我听说过这件事。别人对我说您曾经鼓动全街区的人起来暴动,是真的吧?”
“差不多是这样,”布朗舍洋洋自得地说。
“您是做什么行当的?”
“我在隆巴尔街开了一家糖果店。”
“请向我解释一下您干的这种买卖是与世无争的,您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好斗呢?”
“大人身为神职人员,现在却穿着骑士服装接见我,身佩长刻,长统靴上还装上马刺。”
“说真的,您回答得不坏!”贡迪笑着说,“可是,您知道,尽管我戴着教士的领巾,我可一向爱好打仗。”
“大人,我在开糖果店以前,在皮埃蒙特军团当过三年军士,在皮埃蒙特军团当三年军士以前,我做过十八个月的达尔大尼央先生的仆人。”
“就是那位火枪队副队长呜?”贡迪问。
“就是他,大人。”
“可是别人都说他是狂热的马萨林派呀?”
布朗舍“嗯”了一声。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大人。达尔大尼央先生是个现役军人,达尔大尼央先生的职业是为马萨林辩护,因为马萨林付他钱,就像我们这些市民攻击马萨林,因为他偷我们的钱。”
“您是一个聪明的小伙子,我的朋友,可以依靠您吗?”
“我相信本堂神父先生已经对您担保过我是可靠的,”布朗舍说。
“是说过,不过我喜欢亲自听到从您嘴里说出的保证。”
“您可以依靠我。大人,只要是关于在全城掀起骚乱的事。”
“正是这回事。您认为您在夜里能够聚集起多少人?”
“两百个带火枪的人和五百个拿长戟的人。”
“只要每个街区都有一个人能像您这样做,那么明天我们就会有一支很强大的军队。”
“那当然。”
“您愿意服从罗什福尔伯爵吗?”
“我愿意跟随他一直到地狱,这不是口头说说,因为我相信他是能够到地狱里去的。”
“太好啦!”
“明天根据什么标记来区别朋友和敌人?”
“所有的投石党人会在帽子上打一个草结。”
“好。下命令吧。”
“您要钱用吗?”
“钱再多也不会坏事,大人。一个人没有钱,也能过得去,一个人有了钱,事情就只会办得又快又好。”
贡迪走到一只银箱跟前,拿出一只钱袋。
“这儿有五百个皮斯托尔,”他说,“如果事情办得好明天可以再给您同样这么笔。”
“这笔钱,我会忠实地向大人报帐的,”布朗舍把钱袋夹在腋下,说。
“这很好,我把红衣主教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