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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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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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雍的神色从一进门就突然变了,他匆忙上前扶住常山君,“阿姊不必行礼。”等看着姐姐站起来了,自己赶紧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以情真意切的语气高声道:“我对不起阿姊,对不起姊夫啊!”
  “你快起来,起来,让这些小辈看着多不好?”她有点惶恐之色,转头看了看愣在当场的其余三人。
  牧云和赵源兄弟连忙跟着跪下,行了家礼。“小侄(侄媳)给姑姑请安。”
  赵雍并不起来,只是牵着常山君的裙袂,恳切地说道:“弟弟昨天回京,听闻了姊夫的事情,顿时气了个不轻,把阿惠这个逆子打了一顿,今天带着他来给您和姊夫负荆请罪来了。”
  说着,他转头瞪了一眼赵源,喝斥道:“还愣着干嘛,哑巴了?”
  赵源赶忙叩头道,“小侄罪过不轻,现在愧疚万分,只求见姑丈一面,当面请罪。他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只要解气就行。”
  常山君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你姑丈自从放回来,就整天躺在榻上不吃不喝,到现在都三天了。你们赶快过去吧,好歹劝他起来吃点东西。否则再折磨下去,还怎么得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哽咽起来,从袖子里摸出手帕来慢慢拭泪。
  忽然,内室传来一声苍老嘶哑的怒骂:“杀我的时候就要到啦!”
  赵雍之前一直低着头,并不说话,牧云还疑惑着他这是在等什么。不过,她马上就知道答案了,只见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眼眶里居然蒙上了一层水色。如此速度如此投入,着实令她暗暗惊叹不已。
  31
  31、痛殴 。。。
  “姊夫,姊夫,我对不起您,我来跟您请罪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其余几人也紧随其后进了卧房。
  尉景正气哼哼地躺在榻上,“哎哟哎哟”地呻吟着,背对着门口,含含糊糊地骂道:“你是什么人啊,你还认得我这个糟老头子?你不是翅膀长硬了,荣华富贵了,翻脸不认人了吗?”
  赵雍“扑通”一声跪倒,膝行几步上前,先是磕了好几个响头,直到把额头磕得红肿起来,这才拖着哭腔说道:“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忘了谁,还能忘了您吗?您对我的抚养之恩,有如再生父母。当初要不是您收养我,给我衣服穿,给我饭吃,我早就成怀朔镇上的乞丐了,哪里会有今天?”
  尉景对他不理不睬,一言不发,只将后背对着他,继续呻吟着,好像他蹲大牢的时候遭受了如何惨无人道的拷打虐待一般。
  “姊夫啊,我罪过不轻,要是早点知道您在京城受苦,还会拖延到现在吗?我接到报信之后,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向您当面请罪,磕一百个响头……是我不好,我疏忽大意,我放纵这个逆子在外面横行无忌,得罪了姊夫……”
  说着说着,他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牧云在后面跪着,看在眼里,心中颇感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好低着头极力地压抑着。肩头微微地耸动着,好像也在跟着呜咽一般。
  尉景终于又开口了,这次是怒不可遏的大骂,倒也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之前那样颤颤巍巍,“你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你就在这里号丧了。是不是巴不得老子早点归天,再也没有人能制住你了?还有那个小兔崽子,到时候肯定乐得蹦高,拍巴掌叫好!”
  赵雍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头狠狠地瞪了赵源一眼,“畜生,干什么来的不知道?还不快来给你姑丈谢罪?”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不过赵源仍然学着父亲的模样,膝行上前给尉景叩头,语气诚恳,充满愧疚地说道:“姑丈,都是小侄不好,小侄不对,小侄不应该那样对您。现在跟您认错来了,小侄是一千个一万个地知错了,您就不要骂兄兄了,来骂侄儿吧。”
  尉景忿然地冷哼一声,对他不理不睬。
  常山君面向赵雍,忍不住哭道:“你们长大了,我们这些老人家离死也不远了,没有几天好活的,你们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你姊夫的老命都差点在大牢里丢掉了,现在一句认错就行了?”
  “阿姊,弟弟对不起您啊!”
  赵雍泪如泉涌,抱住常山君的双腿,一副恨不得掏心挖肺的模样。如果不知道他真实为人的人,肯定被他这副声情并茂的作态打动了。
  常山君的情绪被他所感染,跟着恸哭起来,还伸出手给赵雍看,“那时候家里穷,为了给你扯点粗布做身衣裳穿,我每天去担水,来回几十次,就为了每天十个大钱。你看看,这些老茧,就是那时候磨出来的。”
  “阿姊待我,有如家家一般,我又怎敢有半点忘怀?”接着,赵雍又叙述了一些小时候的旧事,说得感人肺腑,惹得她泪水涟涟,抽泣不止。
  牧云在旁边瞧着,起初还暗笑赵雍演技高超,后来不知不觉间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回忆起自己当年国破家亡之后,流落民间,和赵源所经历的那些生死患难。人之真情,莫过于一穷二白的时候。富贵之后,能有几个人还记得这些旧情呢?
  她想着想着,心中不免酸楚,眼眶有点湿润了。
  尉景越发恼火起来,骂道:“你们还没完了?在这样磨磨唧唧的都给老子滚出去!养儿忤逆,不如不养。”
  赵雍立即领悟了他的话外之音,于是站起身来,把脸上的眼泪胡乱一抹。接着,一把揪住赵源的衣领,将他拉到尉景的榻前,“这个逆子现在就交与姊夫处置了,就算打死他我都不带皱一下眉头。”
  尉景显然觉得他的诚意还不够,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在大牢里住了一个月,阿惠交代狱卒,每天给我喝两顿麦仁粥,帮我‘延年益寿’。我可得谢谢他啊,怎么敢碰他一根手指头?”
  这倒是个新鲜料,赵源可没有向他汇报过。他刚一听说,脸色马上变得铁青;尉景话音刚落,他已然一巴掌掴到赵源的脸颊上,“啪”地一声,格外响亮,落入牧云的耳畔,她禁不住地身子一颤。
  这记耳光可谓力道十足,赵雍行伍出身,身强力壮,打起人来也是动作娴熟。赵源虽早有准备,仍然被打得身子一晃,险些歪倒在地。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来,乌鸦尚且知道反哺,你就没长人心!你姑丈何等尊贵,我尚且敬他怕他,视他为生身父亲一般,你可好,竟然敢如此无礼,真是大逆不道!我打死你都不冤枉!”
  赵雍一面破口大骂着,一面揪住儿子的衣领,朝他的胸腹之间好一顿殴打。这还不够,因为打在身上看不出什么效果来,索性又重新打脸。他左右开弓,一口气打了五六个耳光,直到赵源满脸是血,煞是骇人。
  牧云看得心惊肉跳的,仿佛打在她身上一般,由内而外地剧痛起来。她跪行几步上前,极力地护在赵源身上,替他遮挡着雨点般落下的拳脚。
  “大王,大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再这样打要出事的呀!”她苦苦哀求着,头脑里一片混乱,焦急得快要发狂了。
  赵汶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连滚带爬地过来,奋力抱住赵雍,“兄兄,您饶了大哥吧,他已知错了,别再打了!”
  常山君虽然恼恨赵源,但是眼见赵雍下手如此凶狠,着实吓了个不轻。她知道弟弟是个粗人,下手时候没有轻重,生怕他真把赵源打出个三长两短的,连忙拉扯住赵雍的手臂,哭求道,“好了好了,打两下就行了,你还没完了,要是把孩子打坏了可怎生是好?阿惠虽然有错,现在承认了不就行了,快住手吧……”
  赵雍嘴巴上骂骂咧咧,并没有继续动手,其实正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观察着尉景的反应。
  这边一面人仰马翻的景象,他那边倒是躺得笃定,仍然背对着众人。“哭什么,怕什么,你当贺六浑(注:赵雍的鲜卑名)真能把他儿子打死?他把这个小儿娇惯得无法无天,还放他出来祸害人,现在怎么又哭哭啼啼地不舍得打了?”
  这是个表态,意思是打得还不够。赵雍会意,索性豁出去了,一把甩开抱着他的姐姐和二儿子,将牧云推搡到一边,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一次愈发粗暴,他用脚狠狠地踹着赵源,将儿子踢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听见没有?我就是太放纵着你,打你打得少了,惯得你胆大包天!看我这次不打死你,省得你再出来祸害人!”
  牧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死死地保护着赵源。赵雍一时间收不住势头,一脚踹到她的后背上,她竟不觉得痛。
  32
  32、惊魂 。。。
  赵汶和常山君也上前奋力来拉,但赵雍似乎越打越起劲儿,正值兴头上,力大无穷,将他们全部甩开。大概赤手空拳的还不够吓人,他看到墙角有张胡床,索性一把操起,先把牧云狠力拉开,再冲着赵源的额头重重地砸了两下。
  整个过程中,赵源一直老老实实地捱着,并不躲闪。直到被最后这两下砸得头破血流,这才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阿源,阿源!”
  牧云愣怔片刻,爬过来将他抱在怀里,唤了几声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不由得失声大哭。
  其余三人都给吓懵了,一起僵立当场,好像血液都凝结起来。
  尉景终于给这个场景震慑住了,他转过身来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别是,别是把他打死了吧?”
  赵雍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蹲身下来试探试探儿子鼻息,又摸了摸颈脉。好不容易才感觉出一点微弱的脉搏,急促而凌乱。他松了口气,“还好,没死。”
  这个检查过程令他的手指沾了不少血,于是随手在衣襟上揩了揩。
  常山君转头向尉景哭骂道:“都怪你这个糟老头子,不依不饶的。你要是见好就收,阿惠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尉景顾不得和妻子争吵,连声对外面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外面一直听着动静却不敢进来的小厮赶紧跑进来,“郎主有何吩咐?”
  “还用问啊,瞎了眼睛看不见?还不快去把医官找来!”
  没多久,府里的医官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到,紧急处理了伤口,缝合上药包扎,等基本步骤都忙活完毕,赵源仍然没有醒来。
  赵雍先前表演过头失了手,现在看到这种景象,难免懊悔不已。他问道:“怎么还没醒?别是出事了。”
  “请大王暂时宽心,没有伤及要害,内伤也还算轻微,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转了。”
  “哦,那就好。”
  他看着仍然抱着儿子不肯放手,低着头抽泣不止的媳妇,缓和了语气,说道:“不要哭了,没什么大事,年轻人身体好,不出两三天又活蹦乱跳了。”
  牧云并不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赵源,喃喃道:“你兄兄太狠了,太狠了……”一面哽咽着,一面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鼻子里流淌出来的鲜血,素色的帕子被染得血色斑驳。
  赵雍语塞了。她当着尉景夫妇的面如此失态,家丑不想外扬也难。
  正尴尬间,赵汶出来打了个圆场,他怯怯道:“兄兄,您留在这里继续给姑丈赔不是,儿子送大哥回去养伤。”
  “行,你和牧云先回去吧,叫府里的医官再给他看看,开点药。”赵雍就坡下驴,交代道,“对了,这事情千万别传扬出去,更不要给你家家知道。”
  “儿子记住了。”
  回府的路上,牧云和赵汶坐在马车里,将帘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仍抱着赵源不肯松手,一直默默垂泪。
  “姊姊,不要哭了,兄兄不是故意的,姑丈不开口制止,他也不好直接收手。”
  牧云恨恨地瞥了他一眼,“进去时候说得好好的,你兄兄要是来真格的,咱们说什么都要拉住。你倒好,做做样子罢了,害他被大王打成这样!”
  赵汶愣了愣,一脸惭愧之色,“是我不好,怪我没用,没等阻止住兄兄,我真是个窝囊废……”
  这时候,一个轻微的声音从牧云怀中冒了出来,“……吵什么,烦死了,早知道你是个窝囊废,还用你自己说?”
  牧云大吃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忙低头望了望,只见赵源已经睁开了眼睛,不无鄙夷地瞟着赵汶。
  “啊?你醒了?”她的泪水愣是给吓了回去。
  “真是……我又没死,你倒哭成个泪人儿……”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还动了动身体,想要坐起来,却并未奏效。
  “哥,你伤得不轻,不要轻易挪动,回家里让医官再替你看看,有没有伤到脏腑。”赵汶见他醒来,丝毫不在意他刚才的嘲弄,颇为关切地劝说道。
  赵源皱着眉头,神情有些痛苦,“我不起来,就要给呛死了。”他说话时候很小心,好像含着什么东西似的。
  牧云明白了,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着坐起。对怔在一边,满脸不解的赵汶说道:“你还愣着干嘛,快拿痰盂来。”
  他这才恍然,赶紧拿来痰盂接着。赵源长吸一口气,低下头来,一连吐了好几口血,颜色有点淡,量也不多。
  牧云没有经验,慌张起来,“别真是受了内伤吧,这可怎得了?”
  他咳嗽两声,接过帕子揩了揩嘴角,扯出一个很别扭,一看就是忍着痛的笑容,“真那么严重,我早就飞升成仙了,哪里还能和你们好端端地说话?”
  “那这是……”赵汶低头看着痰盂里的血,不放心地问道。
  “鼻子和嘴巴都给兄兄打破了,坐着还好,能淌血出来。你们让我躺着,愣是把我给呛着了,嗓门眼里又腥又甜,难受死了。”
  两人想想他说得有理,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他接下来说的话更令两人目瞪口呆——“你们不要怕,我刚才是装的。我要是不‘昏’过去,兄兄可怎么收手?那个糟老头子是恨我入骨,哪那么容易放我一马?”
  “真的?你先前明明……”
  “都说了,我是装的。要真有那么严重,我现在能有力气说这么多话?”
  牧云仔细地盯着他打量一番,仍然怀疑他是故意说假话安慰她的。
  “说好了是演戏给老头子看的,兄兄手下有分寸着呢。他打人早已打出经验来了,只伤皮肉不伤筋骨脏腑,表面上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事。否则去年时候我给他打了一百大板,怎么没几天又活蹦乱跳的了?”
  两人终于相信了。庆幸之余,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源用帕子捂着口鼻,发出模糊的声音来,“我装死的时候,身上虽痛,心里头却在偷笑,还是云儿对我好,我听得清楚,就她哭得最凄切;你倒是镇定自若,我还是小看了你呀。”
  赵汶本来就颇为歉疚,眼下被他这样调侃,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讷讷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来。
  赵源不再理睬弟弟,伸手摸了摸渐渐开始肿胀的脸。
  “很疼吗?”牧云注意到,他的嘴角裂了个小口子,眼眶和眉骨处也有几个细微的小伤口,正在缓缓地渗血。
  “有没有镜子啊?”
  “谁出门会携带那东西,你要照就回家去慢慢照。”
  “唉,那有没有什么口子啊,现在脸上正麻木着,好像戴了张面具,也觉不出哪里有损坏。”他唉声叹气道,眼神里有点忧虑,这可不是故意装出来逗她笑的。
  牧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她仍假装一副颇为认真的模样,打量打量他伤痕累累的脸,紧张道:“哎呀,这可怎么得了,到处都是口子,大大小小的十多处。完了,愈合之后肯定要落疤痕的——你要破相了。”
  “真的?”
  老实巴交的赵汶实在看不过去,戳穿了牧云的谎话。“别听她瞎说,吓唬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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