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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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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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郎君的话,夫人不慎跌仆闪挫,损伤气血,冲任失守,胎元不固,故腹痛腰酸、胎漏下血。脉滑无力,为气血俱伤之象。”
  “什么?”赵源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的可是滑胎?”
  “正是如此。”
  “怎么会,她生下孩子到现在也才三个月,怎么可能又有妊娠,竟无一人发觉?”
  医官显然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妇人生育之后两个月,便可以再次受孕。只不过这时候身体尚未恢复元气,一旦保护不周,很容易坐胎不稳,多半会滑胎,或者落下妇人家的疾病。按理说,两个月内,不应行房。看夫人的脉象,应该是刚刚受孕,不足一月,故而难以发觉。”
  赵源皱着眉头,焦躁不堪地拍了拍额头,然后摆摆手,“好了,不要说了。”接着,将脸深深地埋入手掌之中。凝神屏气良久,终于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有如受伤之后舔舐伤口的野兽,痛苦而又愤懑。
  医官和侍女都愣住了,因为大郎君的表现实在太过失态,仿佛他才是导致她险遭不测的罪魁祸首一般。
  “那现在怎么样了,夫人什么时候能醒来?以后,会不会……”半晌之后,他方才把手移开,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然有了通红的血丝,煞是骇人。
  “小人已经为夫人行针止血,另外有开活血化瘀的汤药,只消按时服用,不出一日,应该就能醒转。至于以后,应该不至于不能妊娠,只是不如以前容易罢了。”
  他无奈地点点头,叹道:“好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汤药煎熬完毕,送过来时,赵源伸手接过,一勺一勺地,小心翼翼地喂了进去。起初几口都没有咽下去,很快流淌出来。他取了帕子,细心地为她擦拭干净,又继续喂药。等到一碗汤药喂完,他身上的衣裳差不多被体温烘干了。
  他将牧云抱在怀里,让她躺在他的膝头,枕着他的臂弯,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愧疚和自责犹如深不可测的泥潭,将他一点点地陷入,吞没,令他饱受窒息的痛苦,似乎连每呼吸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一般。
  从中午到下午,听着窗外的动静,大雨渐渐变成小雨,淅淅沥沥,室内潮湿一片,格外难过。赵源一直抱着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泥塑木雕,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
  当天色暗下来,黄昏来临之时,落雨声终于停止了。他怀里的牧云似乎有了点动静,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心中一个欣喜,连忙摇了摇她,唤道:“云儿,你醒了吗?”
  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了半晌,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来,“瓘儿,瓘儿……把孩子,还给我……”
  这声音极微弱,他努力分辨,才勉强听清。正想说什么时,却突然发现,她的睫毛之间,湿润了一片,有晶莹的泪水慢慢渗出,聚集成泪珠,轻盈地滑落下来,渗入到他的掌心里。
  泪水虽然是温热的,却像一滴滚烫的油,落在他的心头,烫得他一个痉挛,痛到难以忍受。
  旁边的侍女终于忍不住了,抹着眼泪小声说道:“那些人太狠了,把夫人弄成这样。听回来的人说,王妃叫人撵夫人走,夫人不肯,便动了粗,在夫人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夫人就掉下车,昏过去了……”
  赵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牧云那双苍白的手,尤其是左手的指关节处,所包裹着的纱布,隐隐有血色渗出。
  终于,他起身下榻,将牧云安顿好,盖好被子。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你先好好睡着,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把瓘儿找回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78
  78、痴狂 。。。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赵源刚刚出了院门口,就迎头撞见了正一脸惶急之色匆匆赶来的赵汶。的确,他的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在他发现哥哥之前,他就保持着这种表情。
  可越是如此,赵源便越是嫉妒得几欲发狂,他嫉妒赵汶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他嫉妒赵汶可以光明正大地为她担忧为她紧张,而不像他这般,偷偷摸摸,永远都见不得光,仿佛就是个最卑微的盗贼。
  他二话不说,一拳就打在弟弟的脸上。赵汶被打得身子一晃,险些跌倒。他捂着脸,愕然地望着哥哥,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揍。
  “你还有脸回来,你也配披着张人皮?”赵源只觉得自己快要蜕变成一头暴怒的野兽了,眼前燃烧着熊熊怒火,连视线都不甚清晰了,眼前的景物悉数陷入火光之中,通红通红的。
  他恶狠狠地揪住赵汶的衣领,不顾身边随从们惊骇的目光,将他拖到墙角处,对准他的腹部卯足力气给了狠狠几拳。赵汶终于忍耐不住,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来。
  赵汶的侍从赶忙上前来拉架,“大郎君,大郎君,不要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呀!”
  “你根本就不是人,你就是个畜生!我跟你说过什么了,你又怎么跟我保证的?我就不该心软,早知如此就把你从窗口扔出去,免得你再祸害她!”
  暴怒之下的赵源只骂了几句,便气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异常干涩,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他索性不再质问,不再责骂,揪住赵汶的头发,将他的后脑勺朝坚硬的墙壁上一下下撞击着。
  随从们吓得不轻,生怕他会失手将赵汶打死,五六个人一齐上前,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他从赵汶跟前拉开。饶是如此,他仍然不忘在赵汶的腿上补了两脚,同时厉声大骂,“蠢物,畜生,你怎么不死啊!”
  他前所未有地愤怒,这一连串激烈的动作和声嘶力竭的怒斥显然牵扯到了肺腑处尚未痊愈彻底的旧伤,胸膈之间顿时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众人发现赵源的脸色明显不对,慌忙松手。他捂着胸口蹲在地上,极痛苦地咳了几声,咯出一口鲜血来。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赵汶喘息未定,看到哥哥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不由得慌了,也顾不得自己脸上和后脑上火辣辣的疼痛,上前搀扶住赵源,“哥,你别生气,牧云到底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赵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想骂他,却抵不住胸中疼痛和喉咙干痒,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流淌出来,在白皙的皮肤间格外鲜艳刺目。
  赵汶眼见如此,再顾不得过问妻子的状况,连声催促着身边的侍从,“还愣着干嘛,快去叫医官过来!”
  “是,是。”有腿脚快的,一连串地应诺着,飞快地跑掉了。
  这时候,不远处有几个人慌里慌张地飞奔过来,恰恰是跟随赵源回府的刘桃枝和几个侍卫。刘桃枝眼见主人这般情形,大惊失色,蹲身下来从赵源的袖子里摸索到帕子,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着手上和唇边的血。
  “这是怎么了?”他朝周围张望着,只见赵汶头破血流,狼狈不已,就猜到是他们两兄弟打架了,因此没敢再进行追问。
  赵源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不再咳嗽了,嗓音变得格外嘶哑,自言自语了一句,“真是,我把自己气死了,你还活蹦乱跳的……”
  赵汶隐约猜到了什么,极度的担忧令他很想立即飞奔过去看看牧云怎么样了,可是眼下哥哥这个情形他实在不敢走开。强烈愧疚之下,他狠狠地掴着自己的脸颊,一面打,一面自己骂自己,“哥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我该打,该打!”
  他一掌一掌地掴落,打得毫不含糊,不出七八掌,嘴角便破了,鼻子也出血了,脸颊红肿起来。
  赵源推开刘桃枝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赵汶,转脸对刘桃枝吩咐道:“去,找根麻绳给他捆起来,扔到柴房里关起来。派几个人看守好,要是让他通风报信,或者逃出去跑到夫人的榻前讨好献殷勤,撒谎诬陷装可怜,我就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个地揪下来。”
  刘桃枝愣了愣,连赵汶的几个随从也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犹豫片刻,想到自家主人管教弟弟那是天经地义,自己只要照吩咐办就是了,不必顾忌。于是,他派一名手下去取了麻绳,然后对赵汶说了一句,“得罪了。”说罢,将赵汶捆了个结结实实,又安排了四个手下押送着赵汶走了。
  赵汶的随从们不敢多耽搁,跟随过去侍候。一群人很快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周围寂静下来。
  “郎君,您还是先回去歇歇,找个医官来瞧瞧吧,别折腾严重了。”他紧张地打量着脸色发青的主人,劝说道。
  “不用,刚才是气急了,现在没事了。你去调集一百个人手,连夜护送我出城,人人都备马,带上干粮。”赵源深深地吸了口气,疼痛减轻了些,感觉还能支撑。他一面吩咐着,一面快步朝外面走去。
  刘桃枝知道主人的脾气一旦上来,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扭转不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飞奔着过去准备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出现在京城的西门前。此时已经入夜,城门刚刚关闭,守城的卫兵立即上前阻拦,却一眼认出这支马队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权势熏天的大将军。刚才准备出口的喝斥之声马上咽下肚。
  赵源并不下马,只是从腰间取下令符晃了晃。一名负责戍卫的将官很快赶来,给他行了个军礼,问道:“敢问大将军半夜出城所为何事?”
  “自是有紧急要务,不能耽搁。”
  他身为权臣,在京城辅政两年,说话的分量比傀儡皇帝重多了,何况又身兼京畿大都督之职。将官当然不敢阻拦,更不敢刁难,立即命令打开城门。在十多个卫兵的合力拉拽之下,巨大而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吊桥也跟着徐徐放落。
  “末将恭送大将军出城!”将官再次行礼。
  赵源并不耽搁,催马进了长长的城门洞,经过吊桥,很快出了京城。身后的侍卫们一刻也不敢落下,紧随其后出城了。
  大雨下了大半天,城外的官道上一片泥泞,不少地方已经积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此时夜空晴朗,一轮初上的新月悬挂在夜幕之中,皎洁的清辉洒落了一地。马蹄踏过水洼,溅起大量水花,将其中倒映着的月色踏得破碎不堪,震颤不已,恍如一片片细碎的鱼鳞。
  起初赵源还能加鞭催马,加紧行程,希望能够尽早追赶上陆昭君一行,要回儿子。可是马背上的剧烈颠簸中,他极度不适,胸腔里再度疼痛起来,难以支撑。无奈之下,他只得放慢了速度,以便逐渐捱过痛楚,顺利行进。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分散精力。赵源一手执缰一手持鞭,抬头仰望着夜幕中的那弯月牙,努力地回想着他和牧云相识相遇的往事,寻找着那份弥足珍贵的往昔回忆。从她第一次出现在他视野里的身影,从她回眸之时那薄怒含嗔的眼神,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从她教他如何骑马……逐一回忆,逐一品味,仿佛陈年美酒,开启封泥之后,醇香的气味袅袅而出,满室芬芳,幸福的滋味溢满了他的心房。
  渐渐地,他微笑起来,很甜蜜。
  那个战火纷飞的夏天,却仍有一块鸟语花香,景色宜人的所在。她穿着红衣,骑着白马,笑吟吟地朝他而来。湛蓝的眼睛里,荡漾着明媚的笑意,她就像花儿一样俏丽。仿佛国破家亡,一朝沦为平民这样的灾难,都不会令她沮丧绝望。她来到他跟前,恍如刚刚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将无限阳光洒满他的心底。
  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他的魂魄被她悉数攫了去,却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79
  79、决绝 。。。
  就这样,从傍晚走到深夜,从深夜走到凌晨,从凌晨走到晌午。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他终于赶上了陆昭君一行。远远地,能够看到队伍的末尾了。
  经过长途奔波,他一夜没有合眼,此时已是疲惫不堪,然而精神却格外亢奋。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母亲,要回儿子,回去讨她欢喜,让她不再悲伤,他就满心底地欢喜起来,快乐得好似枝头上雀跃的小鸟。
  刘桃枝不等主人吩咐,就快马加鞭,越伍上前,向陆昭君通禀去了。
  没多久,队伍停止了行进,一行人纷纷跪地行礼,但赵源能够明显地注意到,很多人正用古怪的目光悄悄地窥着他,周围似乎弥漫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期待,气氛很诡异。
  赵源心中有数,嘴角露出一抹不易令人觉察的冷笑。他从鞍前的袋子里取了佩刀,挂在左侧腰间,刀鞘在前,刀柄向后。而后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马车跟前走去。
  “儿子给母妃请安。”
  他等了一会儿,方才听到“吱呀”一声轻响,一扇车门从里面打开了。他抬头望去,只见母亲坐在车内,薄薄的嘴唇抿出一道冷漠的弧线,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魔鬼一般可怕的光芒。当年在蓟城郊外的那座小院里,她发现他试图亲吻牧云的时候,也是这般眼神。事隔数年,丝毫都未曾改变。
  “儿子的来意,想必家家已经猜到了。也希望家家看在儿子大老远赶来的份上,给儿子个面子,不要再行阻挠了。”说话间,赵源直起腰来,目光灼灼地与母亲对视,没有丝毫的紧张和胆怯。
  半晌,陆昭君终于点了点头,冷笑着说道:“好,好……你上来,你上来。”与此同时地,冲他招了招手。
  赵源并不犹豫,起身登车了。车里面同时还有一名侍女,以及抱着孩子的乳母。两个女人一看到他进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下意识地朝里面躲避着。
  他朝儿子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走到乳母近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小孝瓘被他的举动弄醒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开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好奇地望着他。
  “瓘儿乖,还记得兄兄吧?别怕,兄兄这就接你回去,让你回家家身边,好不好?”赵源以极温和的语调哄慰着孩子,深蓝色的眸子里流转着柔柔的光华,好似秋水横波,潋滟出无限温情。
  两个女人听到他这般言语,俱皆失色,不敢置信地窥了窥他,感觉他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一本正经的。因此,她们吓得瑟瑟发抖,一步步地往里面退缩着,直到彻底没了后路,脊背顶上了墙壁。只觉得一阵阵阴冷的风缓缓地侵袭而来,慢慢地渗透到骨髓里去。
  他微笑着,一步步地逼近,最后终于和儿子近在咫尺。小孝瓘并没有感受到周围的可怖气氛,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和善,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似乎很喜欢他。因此,他出于本能地想要和这个男人亲近。
  很快,小孝瓘的脸上绽放出甜甜的笑容,“啊啊”地叫着,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挣脱了襁褓的束缚,朝父亲挥舞着,渴望他的怀抱,渴望他的慈爱。
  陆昭君伸手关闭了车门,对乳母吩咐道:“把孩子给我。”
  乳母如蒙大赦,慌忙绕过赵源,将孩子递交到她的臂弯里,接着迅速地躲避到角落里,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小孝瓘显然对赵源更感兴趣,他努力地朝父亲伸出手来,小小的身子不安分地扭动着,想要挣脱祖母的怀抱。
  赵源跪在陆昭君跟前,说道:“请家家把孩子还给我吧,再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冷笑道:“你在威胁我吗?我倒是要看看,你为了那个贱人,能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要六亲不认,连最后一点良心都要泯灭了。”
  “请家家慎重措词,不论如何,牧云都是当年和儿子私定终身的女人,还是瓘儿的母亲。儿子虽不想忤逆家家,却更不想让她伤心失望。因为,儿子是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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