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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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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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少装傻充愣了,瓘儿没告诉你吗?我给他祖父打成了猪头,脸有平时两个大,还黑黢黢的,当然不能给你看了……”
  她的脸上又有泪水迅速滑过,鼻子里也湿漉漉的。她生怕自己发出抽泣声,连忙使劲擦了擦,然后努力牵扯着嘴角,迫使自己发出带有笑意的声音来:“我看看又怕什么,我不会嫌弃你,更不会吃了你的。这么大的人了,比小孩子还害羞,真是丢人。改天我就告诉你儿子,叫他好好笑话笑话你!”
  赵源将被角稍微掀开一点缝隙,透了透气,又放下了。“笑话就笑话吧,反正我脸皮厚,不知羞……还有啊,你怎么不会吃了我?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猪肉。一看到我这张猪脸,还不得立马把我煮了吃?我还没活够,我怕死得很呢。”
  牧云俯身下来,隔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仔细保持着力度,生怕压痛了他。而后笑道:“我吃了你才好,这样一来,你进了我的肚子里,不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吗?这可是莫大的幸事,你应该好好感激我才对,怎么可以拒绝?”
  果然,他被她逗笑了,被子也跟着抖动起来。他还是如以前那般开朗乐观,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如何凶险如何糟糕的境地一般。
  笑着笑着,赵源再次掀开被子的一点缝隙喘息一阵子,等到呼吸均匀了仍旧遮盖好,接着伸出手来。“你蹲下来,蹲在榻边。”
  “干嘛?”
  “这还用问,我想你了呗。现在不敢露脸看你,只好先摸摸你了。”
  “你摸能摸出什么呀?还不是老样子。”
  烛光忽明忽暗地映照着,她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掌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血水和脓水渗透出来。露出的手指上,也伤痕累累,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脱落了。她眼眶再次盈满了泪水,视线模糊起来,影影错错的。
  他的手摸索一阵子,没有碰到她的脸,“过来,让我好好摸摸,看看你是不是在悄悄哭,像小孩子一样哭鼻子抹眼泪。”
  “谁哭了,别瞧不起我啊,谁那么没出息!”她慌忙用手背抹去了刚刚涌出的泪水,继续嘴硬。
  111
  111、自救 。。。
  “我才不信,你要没骗我,就叫我摸摸。”
  赵源费力地摸索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摸到她的膝头,抓住她的衣袖,一点点地向上,却最多只能到达她的肩头。他想要坐起来,可稍微一挪动,就牵扯到了伤处,忍不住地“嗯”了一声。
  牧云低头看着他那伤痕累累的手,更加难过了。她别过脸去,再次擦拭掉刚刚涌出的泪水,然后努力保持着声音的镇定:“你乱动什么呀,老牛破车的,再折腾不怕散架子了?”
  他被她逗笑了,“哈哈哈……哎哟……疼……”他咝咝地抽着冷气,小声呻吟着。
  牧云再也忍不住了,她蹲身下来,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拉过来,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另一只手轻轻覆盖上去。“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叫出来吧。这样忍着会更疼的。”
  过了好一会儿,赵源终于不再呻吟,用手指肚微微地摩挲着她的掌心,很珍惜,很留恋,声音里带了一点欣慰的笑意:“还是你好,不嫌我脏,不嫌我臭,一门心思地对我好……这几天来,我睡了醒,醒了又睡,昏昏沉沉的,也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天……对了,现在过去几天了?”
  牧云略略算了算,“今天是正月二十一,过去六天了。”
  他的指尖上结满了血痂,慢慢抚摸着,弄得她的掌心痒痒的。“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头上身上都痛得不行,可我怎么哼哼都没人理睬,简直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来有多想你……”
  说着说着,他侧过身来,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先是摸了摸她的面孔,又将她揽到近前,怜爱不已地摩挲着她的鬓发。“所以说,活着真好,就算身上破破烂烂的,好歹我还有手,手还能动,能摸你;我还有嘴,还有亲你……”
  说话间,赵源将被角掀起一条小小的缝隙,将她的面孔又揽得更近些,然后在她的额头落下一记亲吻。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匆忙遮盖严实了。
  她见惯了他逞强好胜的模样,眼下他难得地显露了一次虚弱,就像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可怜巴巴的,还要顾及她的情绪,强作欢颜。她现在很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好好发泄发泄心中的痛苦和抑郁。可她又怕这样会影响到他的情绪,他现在伤势沉重,要是再心情恶劣的话,再想痊愈可就难了。
  因此,牧云紧紧地咬住下唇,勉强按捺着哽咽,好一阵子才能再次说话:“你呀,就是嘴硬,爱逞强。前几天你兄兄明明都来了,允许我见你了,你为什么又坚决不见?你就不怕,真的,真的撑不过去,再也见不着我了吗?”
  被窝里沉寂了一阵,接着传来他的轻笑声:“见了又能如何,你又不是神医……何况,我变成了个丑八怪,要是给你看见了,你肯定会嫌弃我的。再说了,你要是在我跟前哭天抹泪的,我会很难受的。说不定,说不定死得更快。不过现在这不是好了吗,我感觉我死不了了,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牧云无声地流着泪,不敢再说话,生怕暴露了自己的悲伤,让他担心。
  赵源似乎心情很好,一点也不为自己眼下的恶劣境况而犯愁。他说了这么多话,显然累了,歇息了良久,这才攒足了力气继续安慰着她:“你放心好了,今天兄兄过来跟我谈了一次,他原谅我了,不再冤枉我了。你说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再过个一两个月,我又活蹦乱跳了……”
  “那你的眼睛呢?”她终于忍不住问到了这个关键处。她真害怕他彻底失明了,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任何东西了。若是成了废人,他又怎能保住世子之位,怎能保住性命?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牧云不敢说她刚才看到了,只好撒了个谎:“我听瓘儿说的,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好些。”
  “这孩子,想必是给我吓坏了吧。我当时脑子一糊涂,险些说出他的身世,幸好没真的说,否则他肯定恨死我了……至于眼睛,我倒是能看到一点光亮,还能看到人影晃动。我这几日来脑袋里很痛,耳朵也嗡嗡地响,医官说是脑袋里有淤血,阻碍了眼睛里的经脉,所以看不见东西。慢慢服药,也许能够复明。”
  她越听越是害怕,“照这么说,没有多大把握了?很可能治不好了?”
  赵源思忖半晌,语气终于严肃起来,“这倒是件麻烦事。你说,想害我的人会不会仍未死心,或者收买医官,或者在我的药里动点手脚,让我彻底瞎掉?”
  牧云听罢,不觉悚然动容。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黑暗中潜藏着的手既然能把他拖入泥沼,自然不会放任他挣扎着爬出,肯定会有后续动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可这里是晋阳,赵汶长期在邺城,他有办法收买医官,或者其他汤药经手人,来谋害他的哥哥吗?
  “他,他没有这个本事吧?”她有点不敢确定。若赵汶真有这样的本事,直接让人毒死赵源就是了,何必大费周折,搞得满城风雨?
  赵源“哼”了一声,说道:“没有才怪。兄兄把王府内务全部交给她管,哪个医官不听她的指使?她虽然不至于要我的命,不过要医官给我少几味药材,或者消极医治,不就把我彻底弄成瞎子了?”
  牧云愕然道:“你说的‘她’,可是你家家?”
  陆昭君对她恨之入骨她很清楚,赵源因为帮她夺回孩子而得罪了陆昭君,她也知道。但是一个母亲不惜设计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还是难以置信的。
  “那你说的‘他’不是我家家?哦,想必是侯尼于吧。家家费尽心机想要换掉我,莫非想要换他上位?要这样推测的话,倒是有可能——侯尼于早想杀我,正好和家家一拍即合。”
  她虽然看不到他现在的面部表情,但是从声音里能够感觉出,他此刻的悲哀和凄凉。他虽然曾经一次次地嚷嚷着要杀掉赵汶,但他从来没有真正动手过;他虽然曾经一次次地对她说赵汶想杀他,但他终究还是难以割舍兄弟亲情。
  想到赵汶这几天来的反常,想到赵汶那突如其来的暴戾和疯狂,牧云就格外惊心——莫非,真相就是如此冰冷,如此令人痛心疾首的吗?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得罪你家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真是没用,不但帮不到你,还害你至此……”牧云终于哽咽出声,泪水迅速地滑落着,沾湿了他手上的纱布。
  赵源着急了,慌忙抹了抹她的泪水,柔声劝说着:“别哭了,怎么会怪你,你对我这么好,我喜欢你还来不及……至于得罪家家,那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嘛。何况,侯尼于和我争的不止是你,他盯着的是世子之位。就算没有你,他还是要和我争的。你又何必这般自责,真的不关你的事。”
  ……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喁喁地诉说着情话,柔情缱绻,几乎一刻也不想分开。直到五更鼓敲过。听到外面的落雪声也渐渐消失了,牧云见他说了很多话,的确很累了,只好恋恋不舍地告别。
  “行了,你先歇着吧。等明天我再来看你,继续说话。”
  赵源笑道:“明天就算了吧,后天也不要来。起码要再过半个月。”
  “哦?为什么?”她诧异道。
  “我现在眼睛看不到你,干着急没办法,所以你还是别来引诱我了。何况,我现在是个丑八怪,总不能老是蒙着脸。等我的脸消肿了,你再来探视不迟。”
  牧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爱美之人,比女人还在意自己的容貌。“呵呵,现在知道害怕了,挨打的时候干嘛不护住脸?”
  他唉声叹气道:“我当时被兄兄狠命地砸脑袋,砸得发懵了,等想起来保护时,脸也给他掴到麻木了。真是祸不单行啊——对了,要劳烦你跑一趟,请一个人过来。”
  “什么人?”牧云对晋阳不熟悉,虽然行动还算自由,却不敢确定能不能找到他所说的这个人。
  “崔暹你认识吧?”
  “认识。我在邺城时候见过好几次的。”
  “你去求他的叔叔过来。他叔叔叫做崔季舒,任大行台都官郎中,正月十五的时候跟我一到来了晋阳,不知道这几天回去了没有。请他务必来这里,亲自为我医治。”
  牧云倒是听说过这个崔季舒,他和崔暹同样出身于魏国的世家大族博陵崔氏,不但精于治政,还医术高超,在京城内外声誉颇高。这叔侄俩都是赵源的“死党”,如今众敌环伺,晋阳这边几乎处处是陷阱,赵源也只能信得过自己人,尤其是深受他赏识任用的汉官了。
  因此,她不再多问,直接应承下来:“嗯,你放心吧,我白天就动身,一定把他请来。”
  112
  112、回春 。。。
  要说事情也是不凑巧,牧云回去之后打了个瞌睡,一大早就出府去找崔暹,却扑了个空。一打听,原来他和崔季舒都回邺城去了,刚刚走了一天。她一点也不敢耽搁,就派人立即出城,快马加鞭去追赶。
  等崔季舒来到王府,并且通过赵雍的允准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虽然是崔暹的叔叔,年纪却相仿,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牧云见到他略为诧异,很怀疑这个年岁不大的人能如何精通医术。可既然赵源点名要他来,想必自有道理。她顾不得多加寒暄,连忙请他去为赵源诊病。
  他进入卧房只片刻功夫,就倒抽一口冷气,显然是看到赵源现在的情形吃惊不小。过了一会儿,他又将自己带来的助手叫了进去。牧云有些不放心,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你先出去待会儿吧,别随便进来。”赵源的声音从床帏后面传出,似乎很镇定。
  她知道赵源这是不想在外臣面前和她表现得过于亲热,于是知趣地退了出去。然而还没等她走出外厅,就听到一声明显压抑了的惨叫。她不由得心头一颤,很想转身回去察看,可是这时候房门已经紧紧关闭住了,怎么推都推不开。除了在外面等待,她更无他法。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何况周围实在太寂静了,两名侍女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同样面如土色。因此,她清晰地听到室内传出的各种声音,包括他微弱的呻吟声。这声音响在耳畔,令她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着,痛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慢慢地,她的眼眶里湿润起来,却不敢哭出声。无奈之下,她只得背过脸去,悄悄地擦掉刚刚涌出的泪水,然后手扶住门框,指甲紧紧地掐着,好暂时分解这极度的焦虑和担忧。
  终于,赵源的呻吟停止了,室内恢复了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有脚步声向门口走来,接着房门从里面拉开,一个托盘递交出来,旁边的侍女赶忙小跑几步上前来接。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掺杂着腐肉的气味扑鼻而来,牧云下意识地朝托盘里看了看。只见那里边放着一大堆刚刚从他伤口上揭下来的纱布,暗红色的血痂,鲜红的血液,还有零零星星的腐肉碎块,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她的额头冒出冷汗,随即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侍女也别过脸去,慌忙将托盘端走了。接着,又前后送来几盆温水。等再次端出时,水色都变成了淡红,腥气弥漫。
  牧云终于忍不住了,悄声问道:“怎么,这几日来都是这样的吗?”
  “回夫人的话,前几日郎君身上很多处溃烂,每天都要挤压许多脓水出来,纱布不知道换掉了多少。奴婢,奴婢都不敢看,不敢听了……”侍女的眼圈红了,眼睛里浮现一层水雾。
  她不敢再想象这几日来赵源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生生剐割血肉的痛苦已经犹如炼狱一般,更何况每天睁开眼睛就面对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连白天黑夜都无法分清的感觉了。如此肉体上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他居然还能像以前一样乐观开朗,在她面前故意逞强,装出个没事人的模样来,一个人的意志真的可以坚韧到如此地步吗?若她可以为他分担这一半的痛苦,该有多好?
  这时候,崔季舒从里面出来了,顺便带上了房门,显然是不想让她看到此时里面的场景。
  “夫人。”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牧云把脸上的泪痕抹去,然后回了礼,招呼他在对面的胡床上坐了下来,这才忍不住询问道:“请问大人,大将军现在怎么样了,怎么没有动静了?”
  “适才为大将军清理伤口腐肉,想来是痛得厉害了,晕了过去。不过没什么大碍,过会儿就能醒转。”崔季舒的心思显然不在回答她的疑问上,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等了好一阵子,不见他说话,她只好再次开口问道:“看大人的神色,似乎大将军的病情颇为棘手。还望大人能够照实说来,我也好心里有数。”
  崔季舒朝周围看了看。牧云会意,摆手令两个侍女退去。他这才肯如实回答了:“大将军这次伤得很重,不光是皮肉伤,连肺腑都伤到了。只怕这次伤好之后,会遗留些病症,何况他早有哮疾,以后恐怕会更容易发作。所以务必要小心休养,以免再发生什么危险。”
  牧云听得心情沉重,好像一块大石压在胸口,格外气闷。她问到了一个她最为担忧的关键处:“那他的眼睛呢,能不能复明?”
  “这正是下官认为最棘手的事情。如果头部受创之后立即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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