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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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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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渐渐西移,洒落在室内的阳光也不再刺眼,渐渐转为温暖的橘黄。黄昏快要降临,她和他的脸颊侧面,都出现了淡淡的阴影,隐藏了化解不开的忧愁和抑郁。
  终于,她敛起衣襟,下了地,说话的声音,好似虚无缥缈的烟雾:“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刚刚走了几步,他从后面赶上,双臂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揽入怀中。“不要走。”
  “不走又能如何,你我终究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吧。”牧云幽幽地说着,既像问他,又像问自己:“我怨过这,怨过那,却从没想到过怨自己。其实这大错铸成,始作俑者,终究是我自己。若是真是一心喜欢你,当初又怎么会有怀疑和怨恨?若不是怀疑和怨恨,我又怎会答应了他?是我不好啊,辜负了你,辜负了他,甚至,连孩子都害了……真是,悔不当初。”
  赵源依旧从后面拥住她,久久不曾言语。只是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和她的脸颊贴在一起,紧紧的。斜阳夕照,寂静无声地将他们笼罩在温暖的余晖中,极尽包容。他似乎要和她,就这样一直互相依偎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轻轻的,却非常冷静:“这不怪你,终究是我不好。当年,我对着老天立誓,要娶你为妻,要你做世上最漂亮的新妇,要全天下的女人都嫉妒你。可我,还是没有做到……上天要是惩罚,就惩罚我吧。”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坚实的胸膛,他温暖的怀抱。然而极度的愧疚和悔恨,令她始终难以释怀。心中越发酸楚,难过到无法言语,似乎连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直彻心扉,渗入骨髓,触及灵魂的痛。
  这刻骨铭心的痛,令得她抑制不住地颤栗着,视野渐渐模糊。她甚至开始怀疑,她和他,是否真的能有结果。尊严彻底扫地,良心上箍着沉重的枷锁,令她举步维艰。
  “我错了,我错了……”牧云眼神呆滞,愣愣地望着窗外的夕阳,喃喃道。
  “不,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赵源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沉声劝慰道。手背上,有点点水湿,凉凉的,好像落上了雨点一样。
  她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脑海里仿佛一遍遍地回响着那曾经在梦境中出现的孩童哭泣声,“家家,家家,您不认识我们了吗,您不要我们了吗?”到后来,变成了越发凄惨的哭诉:“我们好痛啊,家家,您知道吗,您知道吗?”……
  眼前,原有的景物悉数消失了,那两个曾经在她腹中孕育过,却意外失去了的孩子,满脸鲜血,远远地朝她奔来,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猩红的血泪。视野越来越阴暗,只是他们那拉扯住她衣襟的小手,却越来越鲜明了。
  她粗重地喘息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脑子里都是极其可怖的声音。想要嘶喊,喉咙却像被人扼住了一样,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失去了知觉。
  赵源感觉到情况不对,急忙凑到近前,连声唤道:“云儿,云儿,你怎么了?”
  她并不回答,头垂了下去,整个人在慢慢滑落,瘫倒。
  他见她没有反应,惶急了,连忙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上。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上感觉到一阵潮湿,她的裙子后面湿漉漉的。等翻转过手掌察看时,只见上面沾染了一片殷红,尚有余温。
  163
  163、最后通牒 。。。
  赵源大吃一惊,只见她的脸色非常难看,嘴唇也几乎没有了血色,他不知所措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云儿,云儿,你醒醒,醒醒啊!”他用没有沾血的左手试探着拍打她的脸颊,然而她仍紧闭着双眼,没有半点回应。再试试鼻息,微弱而急促。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衫,直接冲到门口,大声喊道:“来人哪,来人哪!”
  很快,有侍女慌里慌张地赶来,“郎君有何吩咐?”
  “快去找医官来,快!”
  侍女连声应诺着,飞快地跑掉了。
  在等待的间歇里,赵源又返回内室,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着实是六神无主,心乱如麻。这一连串的打击,一次比一次猛烈,仿佛所有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灾难都在此时接踵而至了。
  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朝窗外望了望,很怀疑这是不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此时的夕阳,红得越发妖冶,映红了天边的暮云,好似一幅凄丽至极的画卷,被渲染了末日前最后的一抹艳色。连他的脑海里,都丧失了任何思维,只剩下这铺天盖地的绯红。
  这时候,他闻到周围的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总算是从愣神中醒悟过来。侧脸朝牧云看了看,鲜血已然浸透了她身下的裙子,蔓延到床沿,悄无声息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他动作僵硬地转过身,略略迟疑之后,终于伸出颤抖的双手,将她的裙袂掀起,朝里面略一打量。随后,扯下褥单团成一团,胡乱放了进去。他很希望通过这样的办法,能够让她少流一点血。可他又清楚得很,这样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于事无补。
  他摸了摸牧云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冷,就连掌心里的最后一点点温度,也开始褪去了。即使在昏迷之中,她的身体仍然有些微微的颤抖,就像那深秋时节,战栗于枝头的最后一片枯叶,在萧瑟西风中,百般挣扎,不愿最终飘零。
  赵源猜想着,她一定很冷,很需要温暖。他上了床,张开双臂,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拥着。他生怕她再这样下去,会真的坚持不住,会离他而去。
  可是,另一方面,他的脑海里又冒出了奇怪的念头——如果她现在真的走了,未必是件多么痛苦事情。起码在她来说,这反而是一种不错的解脱。不会再有这些精神上的,肉体上的折磨;不用再饱尝那些周而复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悲辛。他无法守护她生,却能送她,平静地死。
  至于那炼狱一般的残酷煎熬,磐石一般沉重的良心枷锁,就让他这个窝囊、无能,却又造下无数罪孽的人来承担好了。哪怕耗尽心血,穷尽一生,只要能洗刷干净;等到下辈子,他能够再去找她,重新来过,也就在所不惜了。
  他一面混乱颠倒地沉浸在这种诡异的思维中,一面不知不觉地,发出惨惨的笑。那笑声低沉,暗哑,有几分阴森,好像受了伤的野兽,在黑夜中的茫茫原野上,瘸着腿游荡着,等到残余的体力最终耗尽后,慢慢倒下。
  他是如此地失魂落魄,甚至连门口进来了几个人都不曾发觉。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赵源从牧云的身上拉开,又将他搀扶到屋外。只留下医官和助手,以及一名侍女,在内室关上门,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赵汶进了院门,很快发现了异状。他有些迟疑,慢慢走到屋檐下,只见赵源独自坐在门口的木阶上,低着头,双手捂脸,一动不动。和煦的春风吹拂而来,撩起他沾染了血污的衣袂。比起以前,他清瘦了不少,身形也单薄了,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飞扬,整个人都透出罕有的狼狈和凄凉来。
  他很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他那个一贯神采飞扬,骄纵跋扈的哥哥。因此,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看。同时用不敢置信的语气,试探着呼唤道:“哥,哥?”
  等了许久,赵源终于有了反应,放下双手,眼神呆滞地朝他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看清楚他的模样之后,赵汶手中的一封奏章在不知不觉间,掉落在地上。他确认这不是别人,的确是他恨了多年,恨之欲其死的大哥。不过奇怪的是,此时的他,居然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快慰,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抑郁,这滋味,很难受。
  “你受伤了?”赵汶蹲下来,打量着赵源满是血迹的手和脸,非常诧异。
  赵源的眼睛里泛起了红红的血丝,衬得一双幽蓝的眸子格外恕?伤还羌绦躲兜啬樱蛔魅魏位卮稹
  赵汶将他的手拉到近前,仔细察看着,上面并没有伤口。目光又转移到他的身上和脸上,也没有任何伤口。莫非,这血不是他的。不是他的,那能是谁的?
  想到这里,赵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门眼,睁大了眼睛,“牧云呢,她怎么了,出事了?”
  他的回答仍然是沉默,整个人好似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甚至连行为能力都失去了。
  破天荒地,赵汶对他做出了粗暴而冒犯的举动,紧紧抓住他的双肩,摇晃着:“你听见没有,说话啊!”
  赵源终于有了反应,眼神似乎有了几分清明,而说话的语调,也格外冷静。一如往日,表面的温文尔雅间,隐隐藏着几分嘲弄:“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碰过她了?看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想不到还真有两下子啊。”
  他闻言一慌,急忙否认道:“没有,绝对没有!”
  赵源并没有对他穷追猛打,转而笑了:“你怕什么,至于吓成这样?开个玩笑而已。何况,就算是真的碰了,我也不会杀你的。”
  越是如此,他的神经就越是紧紧绷着,一点也不敢放松。只是用一双充满疑问的目光,望着哥哥。
  赵源的态度倒是颇为从容,丝毫没有他此时的外表这样狼狈。他浅浅笑着,问道:“要不了多久,我就是大王了。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情。说说看,你是打算继续留在朝中辅佐我,还是到个富庶的州郡,当个刺史?到时候,你就是太原王了。”
  “我,我不知道……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样好了。”
  “你留在朝中,终究还是不方便的。我看,你还是到外头去吧。你走,牧云留下。”他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冷静而郑重,显然是认真的。
  赵汶讷讷了半晌,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怕出丑,怕没面子?这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整个王府,甚至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戴了绿头巾了,你早就应该不怕了。”赵源的眼神,犀利而冰冷,好似可以洞悉一切。“何况,我也不怕。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丢脸,让天下人随便嘲笑咱们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亲兄弟。”
  “这……”面对哥哥的逼视,他越发紧张了,连呼吸都急促了,惶惶不可抑制。
  他的双手被赵源握住,拉扯之下,他踉跄几步,几乎跌到哥哥怀里。他努力站定脚步,近在咫尺的距离,令他可以愈发清晰地感觉到赵源身上所散发出的血腥气,还有隐隐的森寒。
  赵源凑到他近前,盯着他的眼睛,用充满了奇异诱惑性的嗓音,缓缓说道:“你是真的喜欢她吧。喜欢一个人,不是要看着她快乐,幸福吗?你愿意,看着她继续这样受苦?你宁愿看着她死,也不愿把她让出来?”
  这话问得古怪,赵汶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是喜欢……”
  赵源将他的手腕捏着生疼,眸子里闪烁着自信的神采,“你是斗不过我的,不然,你就再试试看。”
  “我不敢,和你斗。”他低了头,嗫喏道。
  “你我兄弟和平共处,有什么不好的呢?你老实听话,这一辈子都富贵无忧。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好说好商量。等到了那时候,你就自觉点,不要磨蹭到我失去耐心。最好别弄到,咱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警告完毕,赵源松了手,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回屋去了。
  164
  164、忍无可忍 。。。
  牧云从昏迷中醒转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眼皮像黏住了一样,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睁开。忍不住地,想要抬手把眼皮拨开,可是她的身体太过虚弱,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
  一个惊喜万分的童音在耳畔响起,“家家,家家,您醒了吗?”
  脑子里的思维好像也和肢体上的动作一样,迟缓了。她集中精力想了想,这才分辨出这是孩子的声音。一时间,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全身都没有力气,肚子里还隐隐作痛,腰也酸痛得厉害。
  “嗯……”她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想要跟儿子说话,却没有力气。
  一只暖暖的,胖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的眼皮拨开了。视线有点模糊,影影错错地,能看到孝瓘的一张小脸,一双湛蓝的大眼睛正目不转视地望着她,似乎很担忧。
  “家家,您怎么不说话?”
  孩子着急,她也着急,可是费了好大力气,也只能动动嘴唇,眨眨眼睛,却没有办法说话。
  旁边的侍女对孝瓘说道:“小郎君不必着急,夫人刚刚醒来,正虚着,等一会儿就好了。”
  “哦,那就好,真是吓坏我了。”
  侍女用浸湿的毛巾为她擦了擦脸,又仔细抹了抹眼角,视线总算是清晰了。
  “家家,您渴了吧,喝水好不好?”孝瓘坐在榻沿上,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是个被人照料的孩子,哪里懂得如何照料别人,因此问这话的时候,显出几分犹豫和迟疑来。
  听着孩子的声音,牧云的心里很欣慰,身上的痛楚也减轻了不少,力气恢复了少许,于是点点头,“好。”
  侍女将她的上半身扶起,在后背下面垫了几个枕头,然后伺候她喝水。
  “我来吧。”他自告奋勇,接过碗,用调羹舀了清水,略显笨拙地,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喝。
  喝过水之后,她终于有力气说话了,“大白天的,你怎么不去读书啊?”
  “家家病倒了,儿子也没心思读书,才跑到这里来守着的。”
  “你兄兄呢?”一时半会儿,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脑子里茫然一片,根本无法仔细回忆。
  “兄兄在这里守了一个晚上了,儿子见他实在太累了,就让他回去歇着了。”孝瓘双手托腮,趴在她的枕头边上,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泪花打着转,“都怪儿子不好,儿子胡说八道,把家家气病了。儿子现在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说那些难听话,惹家家伤心了……”说着说着,他哽咽出声,晶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
  看着孩子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她禁不住心疼起来,很吃力地抬手,为他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好端端的,哭什么,不关你的事……”说到一半时,她忽然回忆起自己昏迷之前的那些事情了。顿时,后面的话说不出了,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孝瓘并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异状,只是拉着她的手,小声哭泣着,“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呜呜呜……”
  牧云看得出,儿子现在很伤心,很懊悔。可是,这根本不怪儿子,应该怪她自己才是。如果不是她和赵源的事情被儿子撞见,她恐怕直到现在,都那样不知廉耻,麻木不仁地继续厮混着。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太深,错得太过离谱。可是大错已然铸成,她能怎么改?以后再也不理睬赵源,老老实实地和赵汶过日子?可即便如此,孝瓘的身世,恐怕迟早也会暴露出来的吧?孩子何其无辜,为什么要因为父母所犯下的罪过,就必须承担这些本不应该由他承担的东西?
  她只觉得周身冰冷,仿佛跌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冷彻骨髓的潭水,即将没过她的头顶。她的心,和她的身体一起痉挛了,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绝望至极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的光明在自己的视野里彻底消失。而自己,也在极度痛苦的窒息中,一点点沉沦,直至灭亡。
  望着眼前的孩子,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清澈,如此的单纯,又是真真切切地充满了懊悔和愧疚。他怎么能知道,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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