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的一记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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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的一记阳光-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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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不去见李之谨?”
  洛遥怔了怔:“不去。没什么好说的。再说项目一通过,经费批下来,就是这几天了,我马上会走。”
  林扬知道出于医生的责任,她已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接下去想说的话,更像是闺蜜之间的私聊,她犹豫了很久,心不在焉的拿指腹在杯壁上滑来滑去,却拿不准到底要不要问出来。
  洛遥扬眉看她一眼,噗哧就笑出来:“你想说什么?”
  林扬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讷讷的说:“我好像八卦了一点,可就是想知道,你接下去……会怎么办?”
  她合上电脑,目光沉静的回望着医生,笑容间已经没有任何芥蒂和隔阂:“这道坎儿都跨过来了,其实接下去他会做什么,我反而不关心了。”说着又兴致勃勃的和林扬讨论起来,“林医生你听过一种说法没有?”
  中国人的老规矩是“凡事预则立”,是说任何事都要有规划,否则就会一败涂地。可是偏偏禅宗里头叫人不要老想着计划,说是一旦有了计划在脑子里,做起事来总是不自然,效果也会勉强,不如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走下去,顺其自然。
  三日后。
  易钦集团新闻发布会现场。
  会场是宴会厅改成的。文字记者端坐在前排,手里是录音笔和速写本。摄影记者则全等在了门口。安保们如临大敌。
  展泽诚在门口微微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去看手表,却又看到右手上那颗黑曜石,于是分了神,停滞了数秒。助理察言观色,在他耳边说:“展总,现在三点。整点。”
  他嗯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玻璃窗巨大的仿佛是一扇无形的门,望出去可以看见静谧而悠远的蓝天,白云仿佛静静的丝絮,与世无争的在世界的这个角落飘荡。忽然有一架飞机从旁边一扫而过,撕裂了那朵云,离开时又勾出了数条絮带,仿佛是风筝的尾翼,空荡荡的挂着,又似是风中的浮萍,让人看得心里发虚。
  或许就是她坐的那架飞机。
  三年后,她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城市。
  有人先他一个身位恭敬而悄然的拉开了大门。他在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思绪,修长的身形仿佛是奇峻的山峰,或许比之前消瘦了些,气质却一如既往的清贵,从容的踏了进去。有记者迫不及待的高声开始提问,他踅眉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沉默着不动声色,可那一眼的压迫感,仿佛是阴密的云刹那间压在了顶峰之上,窒得人喘不过气来。
  闪光灯在他面前组成了一堵巨大的光墙,强烈的光亮仿佛火光,几乎能灼烧眼球。可他连眼睛都没有眯起,仿佛只是闲庭散步,直到在发布席上坐下。
  发言人的声音终于让这个会场安静下来。
  “以下易钦集团对于西山开发计划的说明,将由集团主席展泽诚先生亲自向各位说明。”
  IV 韵脚游戏
  OVL。20 华山索道
  展泽诚的说明很简短,下边却已经起了数次骚动。闪光灯依然不停的此起彼伏,已经有记者离开了席位,挤在保安允许的、离他最近的地方,仿佛那样就可以得知更多的消息似的,举着手要发问。
  现场一片嘈杂,仿佛是滚沸的热水,那些烧开的水泡一个个的泛起,又破灭,永不止歇的起伏。
  展泽诚依然坐着,指尖轻轻的互抵着,似是在出神,又像在等待,直到听到场下麦克风的声音响起。
  “感谢展先生给我一个提问机会。我的问题很长。首先,针对现在易钦集团的公关危机事件,您刚才提到的重新修复和文物迁址的解决方案固然让人意外和惊喜,可是三年前就拆除的寺庙,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开始进行这个方案?其次,之前新闻媒体一直在热炒您和何氏千金订婚破裂,投资者现在对何氏集团的信心降到最低点,您对此的看法是?”
  很长的问题,却条理清晰、逻辑明快。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人人紧盯着展泽诚,这两个问题,确实问出了人人想要知道的后续关键。
  “之所以选择三年后重建,是因为之前的条件不成熟。相信各位已经知道了,这是西山开发的二期工程,已经筹备了整整两年半的时间。也就是说,云初寺的重建工作,集团已经准备了两年半的时间。从选址、到原有建筑的保存工作,我们邀请了最顶尖的学者和工作团队,计划报告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准备的。至于首期开发的拆除工作,也是取得了政府相关部门的同意和许可的,并非像外界所说的强行拆除。”他顿了顿,“至于第二个问题,其实算是私事。我只想简单的说一句,我和何小姐的婚约,因为个人原因,已经取消。何氏集团和易钦一直以来都没有直接的合作关系,对于目前的何氏的财务危机,我不方便发表任何的看法。”
  台下的相机咔嚓声重又响起来,捕捉到峻傲英俊的侧影和深藏不露的眼神,还有人在大声的喊出问题,可他掉头离去,直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抱歉各位,展先生的时间很紧张,如果还有问题,我们集团会统一发出声明。谢谢支持。”
  ……
  那些喧杂已经不再影响到他。展泽诚心无旁骛的看着手里的资料,直到小李第三次出声提醒他:“展夫人已经是第三次打电话来找。”他皱眉,头都不抬,“说我在开会。”
  “还有,半山宅子有电话来。”
  他倏然抬起头来,目光里有奇异的光亮。
  “说是那位小姐今天走的。还留下一些衣物,问您该怎么处理。”
  那丝光亮慢慢的熄灭了。意识的深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海,墨蓝得近乎发黑,他用最随意的姿态,藏起了内蕴的种种漩涡和情感,平静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从飞机的窗外望出去,薄薄的几片云絮遮不住广袤而辽远的黄色大地。耕田大片大片的连在一起,沟壑错综厚重。被凝冻成冰条的长河如同乌金的铁块,横亘这片高原,仿佛是民族的利器,在阳光下泛着内敛却不失锋锐的光芒。
  这是一片迥异于江南的灵秀娟美、沉淀下了厚实魂灵的山水。这也是一座叫人惊叹的城市。秦时如狼似虎的生机,唐代百川归海的活力,它见证和承载了这个民族最热血而蓬勃的历史。仿佛屏障,又像是楔子,抵近了华夏一族灵魂血脉最远、却又最深刻的地方。有它在,这么多的后裔子孙心底,总也还有一直不曾抹去的荣耀、和坚直不曾垮下的脊梁。
  飞机将在十分钟内停落在西安,空姐开始提醒乘客系上安全带,洛遥手里握着纸杯,出神的看着窗外,因为气流的原因,机身一个颠簸,几滴水溅出来,落在手背上,烫得有几分奇妙的痒痛。她即将进入这个陌生、却又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城市,只是觉得轻松。仿佛背后那个世界短暂的被抛下,没有纠葛,没有爱恨,什么都没有。
  前边的头等舱里空空落落,空姐站在两侧,笑容温和美丽,语气柔和的送客。她在乘客中间,慢慢的往前走,正要出舱门的时候,神差鬼使,又往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靠着宽大的椅背,专注的看着她,那双眼睛亮得可怕,又露着淡淡的迫切,仿佛已是等待了千年。的
  洛遥站在那里,停下脚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露出微笑,或者走到他面前招呼。因为挡了路,空姐委婉的喊了她一声:“小姐。”
  洛遥不再犹豫,转了方向,走到李之谨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他依然坐着,领口的地方解开了一颗扣子,那件咖啡色的棉布格子衬衣看起来很柔软。仿佛没有听见她在询问自己,李之谨慢慢的伸出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掌心热得惊人,而他的声音低沉:“你答应了林扬说要见我的……我一直在等。”
  这样炙热的温度,洛遥忍不住就要挣开。可他没有给她任何挣脱的余地,手指仿佛是要禁锢住她的灵魂一般,牢牢的扣住,将之前的话续完:“既然等不到你,就只能出来找你。”
  她使劲的睁着眼睛看着他,仿佛打量一个陌生人。她不认得这样的李之谨。之前的他,总是温和得像是一杯暖手的茶水,眼神和动作,从来不曾这样霸道和执着。于是失神良久,才慢慢的说:“我没有刻意躲你。这次出来,是因为工作。”
  有淡淡的笑意浮在了眼角,他缓缓站起来,依然牵着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却是刻意出来找你的。”
  洛遥在前台取了房卡,和李之谨一道走进电梯,他孤身一个人,连行李也没有,轻松的靠着电梯,仰头看着跳动的数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明天会去华山,在山上住两天。”
  “华山?我也去。”他顺口接上一句,“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
  房卡插在门锁上,绿灯亮了起来。她的手扶在把手上,却转不下去了。
  李之谨探过身,手心覆在她的手上,微微用力下压,替她把门打开,轻轻笑了起来:“既然是去爬山,那么好好休息。”
  这句话掠着她的鬓角而过,撩起发丝几缕,他的气息怡然,又从容不迫的放开她:“洛遥,相信我,重新爱一个人,不是一件难事。”
  晚上坐在热闹的回民街小巷里,服务员吆喝着拿上了大把的涮毛肚,色泽粉嫩,麻酱的香味仿佛在刹那间就哧溜到了鼻尖,勾得人胃口大开。点了酸梅汤和炒河粉,最后又加了一份羊肉泡馍呢,或许是味道太好,两个人都忙着埋头吃东西,连话都不讲,只是最后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相视一笑,吃完整整的一桌美食,饱得连一口水也喝不下了。
  早春的西安还有些干燥的凉意,古城被如黄金般色泽的灯光装点着,却并不同于别处金碧辉煌的俗气,隐然是帝王之都的煌煌风范。
  顺着钟楼鼓楼熙攘的人群往宾馆走回去,喧杂声似乎给两人之间树起了无声的屏障。也可能是她的小心翼翼,或者是他的刻意沉默,认识了这么久,从未有过如此刻般的拘谨。
  李之谨手插在衣兜里,放缓了脚步,终于还是说:“是我给你压力了么?”
  洛遥否认:“没有,我只是一直在想你说的那句话。”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重新爱一个人,不是一件难事。”
  他紧紧的盯着她,抿着唇,凝神屏息,等她的下一句话。
  可是洛遥只是摇了摇头,略有些卷曲的发尾在背后轻轻的拂过,又沉默下来。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目光里有烁人的光泽,又像是一种无声期待,语气却是淡淡的:“你怎么说?”
  白洛遥挣开,轻描淡写:“不怎么说。你回不回去?明天会很累。”
  “白洛遥,你要是不说清楚,只怕我会更累。”他的眉宇轻轻皱着,又舒展开,“简单的一句话,就说你会努力试试,行不行?”
  洛遥穿的是一件淡紫的开衫,里边的衬衣轻薄而柔软,颈间的肌肤被月色清淡的一扫,光华如玉。他微微有些炫目,于是不再开口,只是在等。
  “你……这是爱我?”洛遥再开口的时候,无声的笑起来,眉眼皎洁,“是不是?”
  李之谨愕然,爱或者不爱,这个词在舌尖翻滚,却又因为太过错愕,沉沉的问了句:“什么?”
  “你是爱我么?我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洛遥抬手将发丝掠回耳边,目光遥遥投向了钟楼,那边有浑厚悠扬的金属撞击声穿越了浓浓夜色而来,“如果你不爱我,那么我就没有必要回应你。如果你爱我……我想,你放弃我,再重新去爱一个人,会比要我做到那样简单得多。”
  钟声缭绕在耳侧,仿佛那是天地间最能渗透进灵魂的一种自省。
  李之谨嘴角还带着笑,却不掩苦涩:“这算是拒绝么?”
  洛遥微微歪着头,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最后微带狡黠的眨眼:“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么,他是爱你么?三年前拆了云初寺,如今又重新拿来炒作——这些你到底心里清不清楚?”
  这一次,她终于敛去了轻笑,怅然望着人流如水般在面前滑过:“是啊,他这样一个人……我都知道。”她都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他会利用哪些机会,他要去做的那些事,他一直任性的要让自己等他。
  可这么悠远的一生,等或不等,会是什么结果,早就不用在意了。
  他一晚不曾睡好,天边微亮的时候就起来了。开了窗,又拆了一包烟,只是含在嘴里,烟丝的味道很淡的一阵阵泛上来,又仿佛没有似的,深浅不一的就钻进了嗅觉和味觉之中。他想去敲她的门,可是太早,或许也不急在这一时之间。对于她的问题,他想出了答案。只差一个机会可以面对面的告诉她。
  光线慢慢的落进屋子里,他站起来,去隔壁敲门,良久,却没人回应。李之谨隐隐猜到什么,大步回到前台。小姐查了查时间,语气不无抱歉:“这位小姐今天很早的时候退房了。不过有件行李还寄存在这里,说是过两天还要来取。”
  执意追随着她而来,却不想只是须臾之间,就错过了那样一个机会。他“哦”了一声,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又望向大街上。不过一夜时间,似乎天气又冷肃下来,外边的风似乎极大,行人们裹紧了风衣,脚步匆匆。他看见宾馆的服务员正在往告示牌上换上新的讯息:今日起本市大幅度降温,各位旅客进出请注意加衣。
  有客人从屋外进来,一边抱怨:“外边可真冷。”他的心底微微一紧,这样的天气,她出门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丝犹豫?
  明明知道面对的严寒和酷冷,却还是义无反顾。她没有给展泽诚的,一样没有给自己。
  春天的天气总是这样,忽冷忽热。延绵了一季的寒冷,总也不愿意就这么柔顺的退出舞台。到了山区,才发现突如其来的降温,已经让西岳蒙上了皑皑白雪。温度看起来不会高。幸好洛遥穿的衣服也算厚实,背包里也有好些高热量的干粮。
  尽管做足了完全的心理建设,下车的时候还是觉得冷,凉风刺骨,洛遥忍不住戴上风帽,觉得这样的山景实在出人意料。
  华山真是不枉以险峻闻名。触目之处无不风景壮丽,裸露的岩石层大多光滑,在山风和清岚中透着苍白,却又无声无息的钻出了青翠的苍柏,牢牢的攀附在岩间。
  乘着索道一路往上的时候,脚下的惊心动魄总是不禁让人怀疑顶上那根细细的绳索究竟有多牢靠。一同乘坐的还有几个年轻人,个个比她兴奋,趴着玻璃往下看,又不停的尖叫赞叹。洛遥半闭上眼睛,或许因为上升得太快,多少有些耳鸣不适。
  眼看北峰近在眼前,挺俊如剑的山崖似是将脊梁露在了游客面前,洛遥忍不住站起来远眺——只是刹那间,吊厢猛烈的一颤,她跌回了座位上。
  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时间凝滞在这一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原本窗外缓缓移动的景色仿佛是被卡住的电影胶卷,一切都停住了。
  狂风疾卷,大片的雪花落下来,仿佛是老天爷忽然任性,耍了个脾气,执意和人们开个玩笑。
  脚下是万丈深渊,洛遥知道这个索道高达八百米,而此刻,她所在在吊厢,和整整一条索道上的其余十数个吊厢一起,就这么晃晃悠悠的挂在钢丝上,停止了运行。
  又是剧烈的一颤,这一次,吊厢往前挪了半米的样子,终于再次停了下来。
  除了洛遥之外,还有五个年轻人,彼此面面相觑,有个女孩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张望了一眼,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团恐慌。
  人到了这样的绝境之下,大约才会真正的明白生死的意味。
  往事仿佛是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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