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愣住了。
“那个骷髅头对亡灵法师来说并不是必须的，因为亡灵法师本身就能够掌控亡灵的力量，而人类又要怎么操控那种力量呢？”
莱尔望着路赛德蓝色的双眸，思维渐渐地被引到一点上。
罗曼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魔法师，可是在使用自然界的魔法力的同时，他也的确能够召唤亡灵。
亡灵的力量只能为亡灵法师所用，而罗曼是一个活人，一个人类，因此他只有通过骷髅头的力量才能使出亡灵魔法。
如果破坏掉那个骷髅头的话，他自然也就没办法使用亡灵魔法，和普通人无异了。
莱尔隐隐能够意识到路赛德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件事情，刚欲开口，门就开了。莱尔转头，就见林奇微笑着看着他们。
手一紧，回过头，就听到路赛德以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小心点。”
说完就放开了手。
莱尔注视了他片刻，站起身，转身出门。
回到莫法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整座府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凯被比克叫进了宫里，大约是为了寻找罗曼的事情。凯对这件工作十分上心，恨不得整天不眠不休地工作直到把罗曼藏匿的地方挖出来。而达斯和莉莲也被叫进了皇宫里，估计很晚才会回来。蕾雅依旧在皇家学院。
府里的佣人们也没有了踪影，一时间整座府变得冷冷清清的。
莱尔心里想着事情，一路走到自己的房间里。
双手刚放在门上，想要推开，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莱尔的动作顿在了那里。
他在门外沉默地站了片刻，才缓缓，缓缓地推开门。
天色已经很暗了，屋里没亮光，昏黄的阳光只照亮了门口一点点的地面。
坐在窗边背着太阳光的人整个隐没在阴影里。
他双腿交叠着，闲适地捧着一本书。
莱尔放下了双手，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外面的人都在找你。”
那人轻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讽刺：“我当然知道，那张通缉令上我的样子看起来不错。”
☆、42 第四十二章
修长的手指捏住纸页；缓缓翻过。
莱尔的目光从那人嘴边的笑容；移到了他手中捧着的那本书上。
破旧的封面；泛黄的纸页。
而一边锁门的柜子却是敞开着。
“真是想不到啊；你也会看这种书？”罗曼微微笑着，用惊奇的语气说道，“你还是当初那个让我不要坠入黑暗的奥兰亚吗？真好奇你在赛亚城的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莱尔闻言沉默了几秒；说道：“罗曼；放下吧。”
“放下什么？”手指微微一顿，罗曼“啪”的一声将书合上，笑着对莱尔说道，“放下书？”
“全城的魔法师都在找你；”莱尔淡淡说道；“一旦你使用了亡灵魔法，很快就有人能感觉到，即使你在我家里下了结界。”
“我不需要太长的时间。”罗曼将书放到了一边的柜子上。
“你来这儿想做什么？”莱尔缓缓说道，“当初我没有防备身后的人，可是同样的陷阱我不会在中第二次了。”
“我也从没想过你会蠢到第二次中同样的把戏，”罗曼嗤笑道，“我知道既然你回忆起来了那些事情，也就不会再放过我。可是既然你看了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还是不能理解我？”他的手指敲了敲书桌上的书，“魔界人的书籍，灵魂系的魔药，你真的以为光凭灵魂魔法师的力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吗？”
莱尔微微蹙眉：“如果凭借人类的力量无法制作，那么我也不会强求。”
“你总是那么正直，”罗曼笑了起来，“为什么不试试做亡灵法师，那些家伙可比皇家丽的那些人要好相处多了。”
莱尔也淡淡笑了起来：“如果这些话真的有用，当初我也不会被那些人一直带到赛亚城了，不是吗？”
顿了顿，莱尔开口道：“我和你不是一类人。你说过，我拥有了五系的力量却一点也不珍惜，或许——或许的确是我生来拥有的这些东西让我对魔法这一领域失去了兴趣，所以我永远也无法理解你。”
“为什么要和大陆为敌？为什么不惜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也要成为亡灵法师？”莱尔缓缓说道，“你亲眼看到了，那些亡灵法师挥一挥手，人类的灵魂就变成了亡灵魔法力。罗曼，你的父母或许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亡灵法师的手上，连灵魂也不复存在，为什么这样你还能做下去？”
“为什么呢？”罗曼嘴边的笑容淡了起来，似乎也已经失去了伪装的兴趣，他讽刺道，“奥兰亚，你只知道我的父母是被亡灵法师夺取生命的。可是你没有亲眼看到，你不是我，又怎么能理解我的感受？”
“风不停地吹，天空都被染成了紫色，那些亡灵法师穿着一身斗篷，你看不见他们的脸，看不见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或许那件斗篷下面装着的根本不是人，”罗曼的目光落在了门外庭院里夕阳染红的地方，喃喃道，“他们挥一挥手，草就变成了枯黄，花朵也掉了下来，而我父母前一刻还在那儿告诉我魔法师有多么无能，下一秒就被夺去了生命，倒在了我面前。”
莱尔微微蹙眉。
“我父母曾经也是魔法师，曾经也加入过佣兵团，可是一次任务中双双失去了魔法力，”罗曼笑了起来，“他们很厌恶魔法师呢，觉得那些人拥有魔法力却不比他们好多少，要是他们的魔法力还在，轻轻松松地就能摆平他们，说的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变出水滴的时候有多高兴，可是下一秒迎来的却是父母的凌虐，”罗曼的眼中含着深深的厌恶，“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两个人，是他们告诉我，人不能在拥有过力量之后再失去，只能不断地往上，不断地强大。”
回想起自己在洛廉山上的日子，莱尔沉默着，忽然间觉得，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果然是无法理解的。不论他怎么告诉罗曼，失去力量并不一定会变得非常恐怖，想要强大也并非必须碰触那些禁忌，对方也不一定会了解，也不一定想要了解。
初遇罗曼的时候，他和海修都还只有十五六岁。他们在庭院里和其他的孩子玩，只有罗曼一个人坐在走廊边上，沉静地望着他们。
那个时候的罗曼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极端。他永远是沉默的，被其他的孩子邀请去玩时也永远不发一言，面无表情。
那时候的莱尔就知道，这个人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身上仿佛生来就有一种东西笼罩着，就和他永远是呆在阴影里那样。似乎有什么东西遮着他，他才会感到安全，才会找到归属。
这种不安感一直伴随着莱尔，到了最后，他的预感也终于成真。
罗曼望着他，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淡淡笑了起来。
“我从小就讨厌你。”
莱尔沉默着。
“每当你看着我，我就觉得自己的什么想法都被你看光了，”罗曼讽刺地笑了起来，“你一定认为自己是最清醒的那一个吧？什么人是什么样子的，在你眼底永远是清清楚楚的。可是你想过没，或许哪一次，你就看错了呢？”
沉默几秒，莱尔开口道：“你知道那些亡灵法师被我杀了吗？”
“被你杀了？”罗曼笑了起来，“不，他们没有全部死光，是我让他们不要继续纠缠你的。”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莱尔听到自己以平静的语调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罗曼喃喃着，轻笑一声说道，“大概是因为……另一个人不想这么做吧。”
一个阴影落在了门框边。
许许多多名亡灵法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间里，同时，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沉沉地响了起来：“如果你真的知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做那种事情。”
莱尔静静地站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了下，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十指，都是冰冰凉凉的。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忍不住抱怨了起来：“你不用一整天看着我，我真的没事。”
“殿下，你的魔法力根本没有恢复，又怎么能说没事？”林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路赛德望向他手中拿着的一个水晶瓶，水晶瓶里的药水是浅浅的绿色，从门口到床边这样的距离，都能够感觉到那种沉静而又强大的火系元素力。
路赛德笑了起来：“没有用的，魔药补充的魔法力永远都不是魔法师自己的，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还浪费了皇宫里的魔药。”
沉默几秒，林奇走到了床边，将水晶瓶放到了路赛德手中，轻声开口道：“这是我自己做给殿下的，并不属于皇宫的藏品。”
“你老是给我带这些东西，总有一天美狄亚会发现的。”路赛德笑了起来。
“美狄亚老师不会说的，如果她知道我是为了殿下好的话。”林奇微微垂下眼帘。
“啊，”把玩着手中的瓶子，路赛德叹了口气，说道，“你送给我多少瓶了？从我回来开始——我一直以为你和奥兰亚的关系更好一些。”
“奥兰亚殿下在失踪前的确对我做的魔药非常感兴趣，”林奇笑了起来，“当初我送到拍卖场的魔药里，十瓶中有八九瓶是被奥兰亚殿下买下来的。”
“那么现在呢？”路赛德笑吟吟道。
“现在啊……”顿了顿，林奇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过了一年的缘故，奥兰亚殿下回来之后，总觉得有什么变了呢。”
“是什么变了？”
“路赛德殿下不知道吗？”林奇微微一笑，“奥兰亚殿下失去了记忆，这就是最大的变化。”
“那么现在我失去了魔法力，你是不是也要抛弃我了？”路赛德凉凉道。
“怎么会？”林奇垂下了眼帘，轻声道，“殿下和奥兰亚殿下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语罢，路赛德状似不经意般地看了门外一眼，嘟哝道，“今天还真是安静啊。”
林奇笑了起来：“殿下休息吧，睡一觉醒来我就告诉你你和奥兰亚殿下哪里不同，好吗？”
路赛德看了他几秒，忽然间笑道：“你以为我是孩子吗？”
林奇嘴边的笑容微微一僵。
路赛德嘴边的笑容退了下去，淡淡道：“还真是安静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把守在外面的人还是马斯洛家族的人吧？虽然魔法团里现今的魔法师主要来源于马斯洛和霍尔曼两个家族，但是我想，即使木雷尔被请进了皇宫里，霍尔曼家族被控制了下来，魔法团的人也不至于稀缺到只剩下马斯洛家族的人吧？”
“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林奇的脸上挂着笑容。
路赛德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一只手撑着床，倾过上身，向林奇靠了过去。
后者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路赛德看着他，手缓缓伸了过去，眼中流露出一丝讽刺。
就在路赛德的手快要碰上他的时候，林奇飞快地闪身。
椅子被踢翻在地，林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中捏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路赛德微微挑起了眉梢，用聊天气似的语气开口道：“我以为你还会忍几天呢，林奇。”
☆、43 第四十三章
“殿下；你在说什么？”林奇皮笑肉不笑道。
“真是难看啊。”路赛德看了他几秒便移开了目光；拿起水晶瓶晃了晃；随后随意地扔到了地上。
落到地面上的冲击让瓶盖和瓶身脱离了开来；绿色的魔药流了出来，强大的魔法力在这不大不小的房间里扩散着。
林奇扫了眼地上的水晶瓶，淡淡道：“真是浪费啊；当初我送给殿下的魔药都是被殿下这样抛弃的吗？”
路赛德笑了起来：“因为从我回来以后；我就决定只用奥兰亚的魔药，不会再碰其他人的了啊。”
林奇的嘴角勾了起来：“奥兰亚吗？殿下之前可不是这么叫的。‘莱尔’是奥兰亚殿下失踪时用的名字吧！”
路赛德笑眯眯道：“听到他的名字从你嘴巴里冒出来还真是让人感到不快。”
林奇笑了笑，说道：“连伪装也不屑了吗？之前还真是差点让我以为高高在上的二王子殿下真的喜欢上我这么区区一名魔药师了啊。”
“是吗？”路赛德笑得比对方还要灿烂，“真巧；我也差点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闻言；林奇笑出了声来，而房间的门也被“哗”的打开，几十名马斯洛家族的魔法师站在了林奇身后，目光全部汇聚在了路赛德身上。
路赛德扫视了他们一眼，掀开了被子，就这么赤着上身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拎起一件外衣穿了上去。
“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吧，让我猜猜，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奥兰亚被亡灵法师围困的时候？”林奇挑眉问道。
系好了腰带，路赛德眯眼笑了起来，说道：“你说呢？”
林奇冷哼一声说道：“少和我拐弯抹角，你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吧，不停地试探我真以为我感觉不出来吗？”
“我一直很好奇三大家族里有没有人是已经背叛了王国的，”路赛德双手环胸，望着这么多人笑了起来，“我哥哥想要吃掉整个国家，罗曼是一个野心勃勃却很冲动的魔法师，而你是一个无情的夺走普通人的灵魂用来研究魔药的魔药师，光是凭你们三人之力和千百年来就没有真正赢过一次的亡灵法师，怎么达到你们的目的？”
“三大家族是王国重要的根基，莫法府是其中一个，也是其中绝对不会背叛父皇的一个，”路赛德慢慢说道，“那么霍尔曼和马斯洛呢？”
林奇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听他说着。
“霍尔曼是带着罗曼进皇宫的那一方，可是木雷尔真的会蠢到落下这么一个把柄吗？”路赛德戏谑道，“所以到了最后还是没有猜错啊，慢慢沉寂了下去的马斯洛家族——在别人都以为你们就要这么没落下去的时候跳了出来，的确很让人惊讶，可惜选错了位置。”
“伪装到现在就是为了把这么一个家族连根拔除？”
“这就与你无关了，”路赛德笑了起来，可是眼底却没有笑意，“当然了，如果没有伪装，我又怎么有机会发现你另外的一面。你一定以为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吧，可惜不巧让我撞见了你和我哥联系的时候。”
“你和我大哥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奥兰亚，可是长久以来，你们两人都理应和对方不熟。那么为什么你会和我哥有接触呢？你知道我哥的真实身份吗？”路赛德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然后我就看见了你收集人类灵魂的样子呢。之后我又想起来，奥兰亚失踪的那个晚上，你很晚的时候进过一次皇宫吧？那么晚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进皇宫，又是要见什么人？”
“啊，因为罗曼让我去杀了奥兰亚，可是海修不知道呢，”林奇微笑着说道，“你大哥一直野心勃勃，可惜在感情方面却蠢得不行，或许也是察觉到了罗曼的行动才找我进皇宫，可惜最后被罗曼拦住了。这两个人真够无聊的，我和他们可不一样，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如果不是因为能够利用他们接触亡灵法师，我才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路赛德不说话了，只是挂着一丝冷冷的笑容望着他。
“既然说到这里，那么想必你的魔法力也并没有全部消失吧？”林奇打量着他。
路赛德慢慢说道：“那天晚上你故意把我带到那条街上，还特意安排了一个亡灵法师躲在角落里袭击我，我当然不能浪费你的用心，”顿了，他淡淡说道，“‘失去了力量’和‘正在恢复记忆’，这不就是让你出手的最佳时机吗。”
林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