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我跟你又不是同一天生日,谁要跟你一起过。”小满可没接受谷雨的建议,她抱着书,绕过纪晓梵,让谷雨离她又远了些。
谷雨顺着她的话,故意酸酸地道:“随便,你自己过好了,我们都不去。”
纪晓梵佯装抬头望着天:“哎呀,你们看这云好漂亮啊。”
说完她撞了一下陆炜胳膊,陆炜反应过来,也抬头说:“是啊是啊,真的好漂亮啊!”
小满无语:“你俩就装吧。”
谷雨在她隔壁的隔壁,说:“是真的漂亮。”
闻声的小满一愣,先是朝谷雨看过去,发现他真是在望着天,她这才也抬起头,这一个动作后,就忘了脚下还需要走路这个动作。
夏天的蓝色,纯粹而透彻,好像天变得更高更远了些,整整齐齐的鱼鳞云壮观地铺开,好像在海中徜徉的鱼儿,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地游着。
由远及近的一道白而细的线一头扎进密密麻麻的云层中,穿梭过一片一片独立的云彩,当它的末端已经化开,飞机终于穿破云层,继续在干净的蓝天,如同剪刀一样,留下清晰的一道白线。
学校特意把最后这次月考安排在隔壁学校,曾厘特别紧张,总觉得环境变了以后,就会影响自己的发挥,但阿芳特别说了,就是要让同学们感受这种变化,因为高考肯定不会是在附中考,谁都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去考,现在提前适应,到时候不管是去哪里,就能以不变应万变。
考小综的前一晚,樊微在厕所里点蜡烛看书,因为太困了,蜡烛掉下来,把书烧坏了。她一声尖叫把床上的小满她们给惊醒了,一帮人手忙脚乱地用水把肇事者浇成个落汤鸡,虽然书毁了,好在人没事。众人忙活了十来分钟,赶紧回到床上,虽然多少还有点惊魂未定,但也必须强迫自己尽快睡着。
五月的月考一结束,日子已经快到,大家开始觉察不到它的流逝了。
总觉得,明天就是高考前一天,所以今天能看多少就再看多少。
五月底,很久没见面的余思淼突然到九班找小满。
“我要走了,夏小满。”
那件事情之后,小满很少见到余思淼,即使见到,也从没开口提过跟那件事有关的内容。
“都快要考试了,你去哪?”
“我要去美国了,先念一年预科,明年再参加美国的高考。”
“美国?”
“夏小满,你要加油!”
这个洒脱的女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拥抱了小满,放开她时又拍拍她的肩,再次地祝福她:“状元、榜眼、探花,怎么着你都得摘一个。”
震惊之余,感伤的情绪开始蔓延,小满也回抱了这个瘦弱的女生,她在高中时期惺惺相惜的朋友,“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要照顾好自己!”
余思淼反倒安慰她:“放心吧,我会给你写Email的,一定要回信给我哦!”
小满笑着承诺:“一定会回信!”
高考的倒计时变成个位数,试卷纷至沓来,想到上一届高考历史泄题事件,谁都不敢怠慢任何一张试卷,万一高考就考到了怎么办。
小满也不敢狂妄,卷子再多,题目再荒谬,她也只能是来者不拒地写完。
语文老师预测:今年的题目应该不难,因为是跟西部地区一起考。
英语老师传授:写作文的时候,有背不住的单词,翻前面,试卷上这么多单词,就找不到一个你能用的吗?
历史老师最后交代:不会做的能抄尽量抄,实在不行宁可乱写,也别空着……
地理老师也提醒:一定要做一题涂一题,不要等到全都做完才去涂,这种做法就像一辈子攒了很多钱,要留到活着的最后一天才用,时间不够的懂不懂!
阿芳还是不忘幽默:大家不要害怕高考,我们学校今年打算多设了两个补习班,欢迎大家回来复读。
最后一节课是政治,吴老太还是习惯性的那句话:“先别着急着下课,我再耽误大家最后一分钟。”
她说完的时候,下面的同学一片安静,而她好像意识到,这是高考前最后一节课,是她带的这届学生最后一节课,她突然哽咽,只说了一句,祝你们考试成功,便摆摆手,让大家散了。
同学们反应过来,不自主地开始鼓掌,掌声先是轻轻的,后面大家把手都拍痛了,也没有停,
青春,就这样,从上一个站,到了下一个站,停靠了,歇一歇,是为了确定下一站在哪里。
☆、就这样承诺了(十)
六月七号,上午考语文。
天公作美,没有太热。
对准考证都对了三遍,九点整,铃声响,整个仪式,一场准备了十二年的仪式,终于开始了。
小满翻了一遍试卷,看了作文题目,微微有些皱眉。
一个过于中规中矩的题目,太不利于发挥。
照着平时考试的步骤,一题题做下去,写作文的时候列了提纲,尽量避免写错字涂改,全部写完还剩十来分钟,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漏的,题目再对一遍答案,确定没什么要改了,铃声响起,四分之一的任务,完成了。
一出门,小满远离认识的同学,阿芳说过了,考完试不要对答案,谁要来对答案,都离他们远点,吃饭,找个地方休息,就算睡不着,也闭目养神。
好在小满就在附中隔壁的一所中专考试,专门为了方便考生,在两所学校之间开了一个小门,小满回到食堂,又是谨尊老师教诲,吃了清淡的菜,食堂免费提供绿豆粥,小满怕喝多了要上厕所,没敢喝。
宿舍里只有她和容嘉,陈芸芸和曾厘的家人都在附近宾馆开了一间房,另外给她们准备吃的。
樊微是不打算回宿舍睡觉了的,她要争分夺秒地多看一题是一题。
下午的数学,小满答得有些吃力,题目难度比之前任何一次月考都要难上不少,很多题型和解题思路都是之前从没有训练过的,好在小满一直有阿芳给她开的小灶,做过不少理科班的数学试卷,应付文科的数学卷子,还是绰绰有余。不过以往考试她极少有做不完的,最多就是选择题或者填空题的最后一两题特别难,她也打算放弃才会乱选,节约时间做大题。但这次高考的数学题,她一直高度集中注意力到最后一秒,铃声响起,都没能把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步算完。
揉了揉眼睛,小满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的时候都有点晃。
回学校的路上,她听到最多的就是抱怨。
“我完了,后面两道大题都没做。”
“什么!那题不是选2a?我明明算出来就是这个啊!”
“啊!我漏了一个……哎!这题8分啊,8分没有了!”
“今年题目怎么这么难!”
“不是说跟西部地区一起考,题目不难的吗?”
这些惊悚的话,小满一开始还觉得是他们大惊小怪,到后面听多了,自己也不免多想了起来,题目确实很难,不过只要她会做的都能答得对,应该和平时也差不了太多。
食堂里每张桌子都被家长们占领了,保温壶里打开,各种鸡汤、鱼汤、骨头汤,小满找不到地方坐,把饭打回宿舍。
宿舍里早已哭成一片了。
各个班的数学老师,不管男的女的,陆续出现在女生宿舍里,小满用脚把门勾上,问容嘉,什么情况。
正在挖着西瓜吃的容嘉说了,数学题目太难,文科班的难,理科班的难度更是离谱,学校怕学生想不开,过来安抚情绪的。
“很多理科班的,数学后面大题都只会做第一步,后面全都空着。”容嘉摇摇头:“明天还有一天呢,今天被这么打击一下,士气都没了。”
“阿芳也来了吗?”
“刚才来过了,还特别问了你了,我说你还没回。”
容嘉说完,正好阿芳路过看到小满,敲她们宿舍的门,让小满到走廊上来。
“怎么样,对你来说还行吧?”
小满想了想,点头道:“还行吧,立体几何那道证明题用太多时间了,最后函数那题,最后一步结果没时间算,随便就写等于1了。”
“答案就是1啊!”阿芳压低声音,却很兴奋,“小满啊,数学越难,对你越有利,题目要是太简单,你考130,别人也能考100,没意思,题目难一些,你考130,别人连70都不一定考得到……”
这话让小满突然充满了力量。
“明天英语反正是你的强项,今晚再把小综合知识点过一遍,晚上就在宿舍呆着,别出去,等老师通知。”
小满乖乖在宿舍看书,果然在八点的时候“等到”历史老师的通知,文科班学生去阶梯教室。
洗好澡的小满虽然很不想动了,但谁敢保证待会过去会听到的是不是明天考试会有的题。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阶梯教室坐满了人,历史老师给每个人一张手写了十五个题目的信签纸复印件,上面列出了15个历史的考点。
“这是老师们好不容易拿到的,明天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15个题基本全中,要么,就基本上一个都不中。”
在阶梯教室总共才呆了十分钟,一群人又“哗哗”地全都撤回宿舍。
小满把信纸给没去阶梯教室的容嘉,不过人家看都没看,直接塞回给小满。
“我就跟你赌吧,明天这上面的题,绝对一个都没有!”
小满其实心里也有七八分是觉得不会有的,但哪怕只剩下一分的相信,就值得去赌一把了。
11点睡觉,闭上眼睛之前,总算是把十五道题全都过了一遍,踏踏实实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在食堂遇到纪晓梵,她喝了一大罐牛奶,小满说她别考到一半想要上厕所。
纪晓梵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小满提醒她理综的时候别马虎了,选择题4分一个,马虎选错了就太可惜了。
“题目越变态对我越有利,知道吗!”纪晓梵把空牛奶盒一挤压,投掷到垃圾箱里,拍拍小满的肩膀说:“你,考B大去,我,B大隔壁,没问题。”
小满跟她在楼梯口分别,一个回头,竟看到远远走过来的谷雨。
他看到了她,冲她笑笑。
她被后面上来的人碰了一下,稍稍一晃,定住以后,望向他,朝他灿烂一笑。
文科小综合,试卷一上来,小满扫了一眼题目。
结论一,昨晚的押题完全失败。
结论二,这绝不是跟西部地区一起考的题,全都是和东北三省、华北地区相关的啊!
结论三,历史怎么都考的是课本下面的小字啊!
小满深呼吸了几下,管不了那么多了,能拿多少分就尽可能地拿分吧。
前面四十二道选择题,小满有好几道都是蒙的,真是没有底,四个选项排除了两个,还有两个就是选不出来,猜一个吧,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后面大题倒还好,总归能答得出来。
写完全部还剩下五分钟,小满不打算检查了,第一感觉选了什么就是什么,回头再去看,往往会改成错的。
小综合考完,感觉宿舍楼里气压更低了,小满自己觉得文综是难的,理综看来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实在是太累了,小满回到宿舍倒头就睡,睡到一点四十,起来背了几篇范文,最后一门英语考试就开始了。
相对于数学和小综合而言,英语题居然特别简单,甚至没有什么太生僻的单词,小满一路做下来,心里竟然觉得郁闷了,像阿芳说的,题目简单,大家都考很高,她就没优势了嘛。
写到作文,还剩大半个小时,小满打了一个草稿,再工工整整地抄上去。
铃声响起,停笔,试卷反过来扣好。
小满僵直地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位子右上角贴着的那个11。
老师在讲台上清点试卷,考场里,有学生趴在桌上,不知是累了还是在哭,有学生木然地坐着,手里一直捏着2B铅笔转个不停,有学生伸长腿整个人摊开在椅子上,小满坐在教室中间,有些恍惚。直到身边开始有桌椅移动的声音,开始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她才回过神来。
结束了,这场战役,是真的结束了。
就这样,结束了。
电影里常常有这样的场景,女主角一步一步穿过喧闹的人群,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曾经用过的东西、曾经在一起的人,随着她前进的步伐,纷纷退到了后方。
然后女主角经受着人生的洗礼,从青涩蜕变到成熟。
从考场走回宿舍的这一路,夏小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曾经的学校,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曾经身边的人,也好像有了另一张面具。
宿舍楼下已经是一堆的垃圾,原本森严的管理系统瞬间坍塌,不少家长在帮女儿打包行李,扛下楼去,也有男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上楼找女朋友了。高考就是一道符,压制了学生多年的各种蠢蠢欲动,考完了,符被撕下来,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破石而出,人生一片自由与美好。
陈芸芸和曾厘母亲都在帮她们收拾,很多东西也不打算带回去了,就扔在楼道里。
“你们就这样回去了吗?”小满侧身让她们拎东西出门,惊讶于她们的速度,也不想就这样草率地告别。
“啊,亲爱的!”陈芸芸拥抱了夏小满,然后跟她妈妈介绍说:“我们小满是要上B大的。”
“跟这么厉害的同学一起住,我看你都学不到半分好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陈芸芸朝她母亲做了个鬼脸,开始认真跟小满道别:“小满,我走咯,说不定我们会在北京见面噢!有我QQ号的吧,保持联系!”
还没有做好告别的准备,小满怔怔地除了“再见”,都不会说别的了。
陈芸芸穿着一身高档的裙装,就这样跟大家告别了。
曾厘紧随其后,她父母一边拾掇着一边催她动作快点,什么李伯伯王叔叔还在饭店等着。
小满主动拥抱了她:“阿厘,我们也是三年的室友了,以后要多联系啊。”
没想到,曾厘竟然哽咽了,接着便嚎啕大哭起来,她抱着小满,说她考砸了,要是连师大都考不上,她该怎么办。
被吓到的小满只好安慰她,今年试题特别难,大家都没考好,分数不会高的,一定可以的。
好不容易把曾厘哄好了,送走了,小满抬头看了一眼在上铺听着歌却一副看好戏样子的容嘉,作势张开双臂,问她:“下一个是不是到你了?”
容嘉从床上砸下一个公仔:“你今晚要是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咱俩就绝交啊。”
小满答应了容嘉要通宵畅谈的提议,但在这之前,她的时间要被纪晓梵他们几个霸占。
“怎么样怎么样,B大是囊中之物了吗?”
“等B大是你家开的,我就敢这么说。”
纪晓梵“嘁”了一声,缠住小满胳膊撒娇说:“你呀,就是不够自信,你看我,答案都没看,就敢说自己没问题。”
陆炜惊讶:“啊?你这么有把握能上清华啊!”
“谁说清华。”纪晓梵纠正过来:“我是说过一本线没问题。”
陆炜把她脑袋一推:“不要脸!”
纪晓梵哪里肯放过他,追着他就不肯停了。
小满和谷雨还没来得及问对方考得怎么样,一班那边其他同学看到谷雨,特别跑过来提醒他,考试答案现在可以领了。
“在哪里领?”小满表现得更着急,在得到回答后,她转身就要走,被谷雨拉住。
“喂,这么快就走了?”
小满此时此刻心思都在那本答案上:“我要回去对答案了,你也赶快回去对吧。”
谷雨把小满往角落里一拽,双手突然握住小满的双手。
小满不知道他想要干嘛,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