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哪敢说不,笑着保证道:“我到车站来接你们。”
陆炜抢过电话说:“不用接,我们搭顺风车去上海,先去办点事,中午吧,中午直接在吃饭的地方见面。”
“那就八佰伴吧,我早上做完家教就过去等你们,12点?”
“好嘞!”陆炜又问:“小满你想吃什么北京的特产吗?给你带——喂,纪晓梵,没看到我在说话吗……”
大概是纪晓梵抢走了电话,大概是两个人在抢电话的过程中不小心挂断了电话。小满听着远方传来的“嘟嘟”声,看着变暗的屏幕,发自内心地觉得高兴。
“上次过来你请我吃湘菜,这次你又请我吃川菜……”纪晓梵跟在小满后面,随着服务员带到里面的位置,嘟囔着:“我就知道你在上海吃不惯,跟我一样,我也不喜欢北京的饭菜,你说咱俩这不是自作孽嘛,哎,我特别怀念家乡的一碗米粉……”
纪晓梵嗓门大,不禁引起其他客人的侧目,小满忍不住回头“嘘”了她一下,纪晓梵不乐意地住嘴了,陆炜看着发笑,又引得纪晓梵拳头揍过去。
“就当是以酸梅汁代酒,欢迎北京来的朋友啦。”
三只杯子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沸腾鱼、毛血旺、干锅牛蛙、口水鸡,小满点了不少的菜,其实她到上海以后辣椒就吃得很少了,突然间每道菜都是重口味,她下筷的速度变慢了,当然,也因为陆炜和纪晓梵停不下来的说话让她只顾着听,却忘了吃。
“可能大四一毕业就出国。”陆炜说着家里给他的安排:“就去英国,一年时间,混个硕士回来……小满,英语要怎么学嘛,我雅思才考5。5分,不够啊……哎,要是像高一那样有你坐在我后面就好了,有问题我就可以问你了……那时候真是不知道珍惜呀!”
小满两只手合着垫在下巴和腮帮子下面,是啊,高一那时候,他们四个人,不知道珍惜的,不止是陆炜一个人。
“呸!”纪晓梵“唾弃”陆炜道:“我可听说你跟你们学校外院的一个女生勾勾搭搭的,怎么,一边儿另攀高枝,一边儿还想跟我们叙旧情。”
陆炜急得像什么似的赶紧澄清道:“没有的事,你瞎说什么呢纪晓梵,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勾搭搭?嗯?别污蔑我!”
纪晓梵狐疑地凑近,盯着他眼睛质问:“真没有?”
“当着小满的面!”陆炜发誓道:“绝对没有!”
纪晓梵满足了,小满也在他们的斗嘴中结束了午餐。
吃完饭三人决定在附近闲逛,纪晓梵眼尖,看到中介挂的牌子,扯住小满,发出惊呼:“喂,上海人,这价格是我眼花还是多写了一个零啊?个、十、百、千、万……什么!三万一平!”
小满其实对上海的房价不太上心,纪晓梵这么一说,才发现跟南市一平米才八九百的房价相比,三万是一个好高的价格。
“疯了吧!就这么破一房子,房龄都二十年了……”纪晓梵不停地摇头:“啧啧……不愧是国际大都市,房价都跟国际接轨了,现在大学生毕业才多少钱一个月啊,得不吃不喝多少年才买得起一个厕所啊!咱们还是回老家吧,大家合伙开家奶茶店,大头贴店也行啊,你说是不是?”纪晓梵胳膊撞了旁边的人一下:“喂,问你呢,是不是?”
“啊?”陆炜刚挂了个电话,没顾得上纪晓梵的问话,径直对小满说:“那个,小满,谷雨他,也在上海……”
小满望着他,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早已经翻江倒海。谷雨在上海,陆炜刚刚跟谷雨打过电话,他一定会说他们三个现在正在上海逛街,那么……
“我刚才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然后呢?
陆炜被小满盯得,话都说得不顺畅了:“他说……七点在来福士广场……来福士广场在哪?离着远吗?有什么好吃的?”陆炜唠唠叨叨说了一通,最后才记得问:“小满,你一起去的吧?”
小满眼神撇开,笑笑,对纪晓梵说:“初中门口那家拍大头贴的,听说已经成包子店了,现在没人拍大头贴了。”
纪晓梵表情有些干,在她知道谷雨也在上海的时候,就一直盯着小满表情不敢放松,小满这么对她说,她除了知道点头说“噢,噢”,别的话,她也拿不准该不该说。
“现在三点半……”小满舔了舔嘴唇,让自己看上去是笑着的,她对陆炜说:“来福士广场靠近南京路,外滩也在附近,要不我们到那边去逛?”
陆炜愣了,小满看到纪晓梵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才猛然反应过来,狂点头:“好啊好啊!来上海怎么能不去南京路和外滩呢!走走走,怎么过去,赶紧走!”
走到世纪大道地铁口太远,陆炜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开到了外滩。
一下车,最先被吓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游客,陆炜坚持要三个人合影,好不容易捕捉到没有人的空档,相机“咔擦”,小满在中间,纪晓梵在左边,陆炜在右边。
小满确定照片中的自己一定是笑得挺难看的,因为她从三点半到六点半,陪着陆炜、纪晓梵逛街的整个过程中,都是不安的。
难过的时候、紧张的时候、生气的时候、不安的时候,夏小满做不到,还能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七点,三个人站在来福士广场门口,数着西藏中路宽敞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谷雨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陆炜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
小满低着头,脚尖在地面上画着圈圈。她沉默的时候,自动给自己竖起保护膜,把纪晓梵也屏蔽在外。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小时,八点整,小满有了决定。
“他应该不会来了,我们先去吃吧。”
陆炜想拦住她:“可是……”
“走吧,他要来,会给你打电话的。”
小满走在前面,找一个排队的人少一些的吃完饭的地方。
她笑自己太傻,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他会来。
你看,他只不过是答应一起吃顿饭而爽约,她心里就这么难受,那么当初,她没有如约出现在B大的门口,他又怎么可能,不对此耿耿于怀。
☆、就这样离开了(七)
生长在南方的夏小满从没见过雪,哪怕到了上海,两年了,也没有这个机会。
寒假如期而至,陈柏毅通过学生会朋友的帮助,给他和小满买了两张卧铺票,上海寒假放得算早,春运还没到,车站和车上人还不算很多,上海南站修好启用了,硕大的车站,还是塞满了人。
火车经过一次全国提速,回家只需要二十个小时,一上车就差不多可以睡觉了,一觉醒来,小满泡了方便面,陈柏毅还躺在床上,等他起来,又轮到小满爬床上去躺了。两个人直到中午吃饭时才聊了几句。
“明年就大三了,有没有想好毕业做什么?”
小满一听就头疼,看,这就是她一路上想尽办法跟陈柏毅岔开时间不要说话的原因,这位举止越发官腔的陈柏毅同学,总能无形中带来给对方巨大的压力。
“咳,没想那么多。”小满确实还没想到那么远,大三她还有出国交换一年的机会呢,现在就去想将来,确实太早。
“你都不接触社会,不知道现在就业形势多么艰难。”
在陈柏毅准备开讲大道理之前,小满把泡面盖子掀开,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小鸡炖蘑菇的香气上:“嗯……我饿死了,先开动咯!”
不理会陈柏毅的表情,小满埋头吃面。
“国庆我去北京见到谷雨了。”
手一抖,塑料叉子没拿稳,掉到面汤里。
小满发出“啧”的一声,看着飘在淡黄色面汤上的叉子,顿时没有了胃口。
“你跟谷雨联系多吗?我看他好像很忙的样子,都没跟我说上几句话就走了。”
小满把调料包扔进面桶里,准备拿去倒。
“没联系过。”
“你们以前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陈柏毅还要追问,小满直接起身去扔垃圾,在洗手池洗了手,再捧一把冰凉的水扑到脸上。
不知道还要多久,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才能保持平静。
整个车厢弥漫着泡面的味道,小满觉得窒息,想在车厢和车厢之间连接处透口气,可那都是吸烟的人,见她走过去,那些佝偻着背的老男人都扭头望着她。
小满放弃,穿过窄窄的走廊回到座位,陈柏毅正好去接水了,她鞋子一脱,爬上中铺,被子盖起来,迷糊地睡过去。
再起来时,车已经快到站了。
整理好行李,随着其他乘客下车,在站台上松松腿。
然后她看到对面站台上,正在等车的人,有一个她觉得熟悉,却又不太确定的身影。
行李箱的轮子在并不平坦的水泥路面上“哐当哐当”地响,小满眼睛只聚焦在那个人身上,就这么往前走着,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遗憾的是,一列火车开进站。
她的视线完全被挡住,只看到排列均匀的车窗,被窗帘完全遮住里面。
“小满?”陈柏毅过来拉她胳膊:“你去哪?”
“噢!”小满反应过来,她回过神来,跟着陈柏毅往回走。
走了几步,火车开走了。
小满停下来,又走回刚才她停下来的地方。
对面的站台却早已是干干净净。
“怎么了?”
“没……”小满揉了揉眼睛,苦笑道:“看错人了。”
其实在火车开过来之前,她已经确定了,对面那个人是谁。
但她现在,只希望自己只是看错了而已。
阿姨家的表弟个头突然长高了许多,声音也变了,唇边多了稀稀的绒毛,开始穿宽宽的哈韩裤,留长长的斜刘海,但不变的是,他依然喜欢守在电脑前,玩着最热门的游戏。
小满之前的QQ被盗了,在表弟的帮助下,她找回了自己的QQ,里面的好友全都是陌生的名字,而自己的那些好友,却被盗Q的人删的干净了。
“表姐,我看你找得这么仔细,是不是找失联的暗恋对象啊”
表弟揶揄她,小满关掉QQ,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嗯,是在找一个人,我欠了他一笔钱……”说着自己低头笑了:“现在他找不到我了,我就可以不用还他钱了。”
正在青春叛逆期的大男孩不屑地撇撇嘴,一副“你以为我傻啊会相信你”的表情,继续打开游戏界面,玩他的魔兽去了。趁着游戏界面缓冲的时间,还不忘坑了一下自己的表姐,冲着厨房喊道:“妈,表姐有男朋友了!”
小满想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阿姨拿着锅铲从厨房冲过来,看小满的眼神要多不对就有多不对,不过阿姨还是在饭桌上忍住了好奇心,而是在晚饭后让小满到厨房帮忙时才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要真是有男朋友了,别瞒着阿姨,也别怕带回家,这里就是你家。”
看着洗碗池里水龙头开大冲出洗洁精的满池泡泡,小满得澄清自己:“没有,真没有。”
好像有或者是没有都不重要,阿姨主要是想要说下面的话:“二十岁了,有男朋友也是正常的,我是怕你年纪轻,容易被骗,嘴巴甜的靠不住,得踏踏实实的才行……有没有钱不要急,关键是自己能挣钱,有担当,别大事小事都要你做主,你会很累,但也不能太强势,什么都管着你,那也不行……哎,看我说的都自己矛盾了,总之吧,你们年轻人现在太冲动太开放,不明白责任是什么……你妈妈……你妈妈走之前让我照顾好你,该说的我总不能一声不吭吧……”
阿姨说着,自己停住了。
小满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想想还是回房间了。
阿姨家三室两厅,小满的床其实是一张床垫,睡觉的时候平放在书房里,表弟在阿姨的监督下去睡觉了,过半小时又偷偷披了大衣进书房打游戏。
小满侧着身,听着背后流畅地波动键盘的声音,心里想着几个人,对她嘘寒问暖却直接被她冷落的老乡,真正意义上交的第一个男朋友的学长,还有就是,在她记忆里驻扎了五年的,那个被一列火车挡住的男孩。
月亮挂在天边,不知道同在一弯新月下的他,此时此刻在想着什么。
反正,不会是想着她……
挑了天气晴朗的一天,小满去了趟墓园,看望已故的父母。
碰巧,遇到高中的班主任阿芳。
阿芳瘦了很多,很多,两年前他还是个弥勒佛,现在连脸颊都几乎凹陷下去了。小满想起来纪晓梵曾经说过,他们大一那年同学聚会的时候听说的,阿芳在那一届高三带出前所未有的成绩之后,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动了个大手术,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本传言说他有望做副校长了,因为身体不适,现在连班也不带了,就做行政工作。
小满没认出他,是他先叫了小满。
墓园不大,走到门口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小满却觉得像是走了好几年,走过了她的高中岁月,走过了阿芳的人生辉煌。
“在上海过得还习惯吗?”
小满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学习和生活的情况,虽然她已经描述得很好,阿芳却仍会摇头:“老师当时应该再坚持一下,你还是去B大比较好。”
“刚去报道的时候,我确实也后悔过。”小满轻声地说着:“后来就想明白了,高考只是一道门槛,将来走得怎么样,不是只看成绩就够了的。我现在,至少不用为了每年近万的学费操心,明年大三,还有出国学习的机会,挺好的不是吗?”
“出国的事安排好了吗?出去了就别回来了吧。”
“还有一年才去。”小满想了想,自嘲道:“老师,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的,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总是遇到坏事拖后腿,谁知道到时候去了法国又会怎么样……”
阿芳听得出学生的悲观,要是在以前,他也许开个玩笑鼓励鼓励就行了,这会他挺认真地说:“小满,人生不管到了什么阶段,都有可能陷入困境,但不管怎样,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本心,特别是年轻的时候,你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困境在成为困境之前,往往都有挽救的机会,你要发现了,不择手段都要去救回来,你要救不回来,就像你现在的心态这样,挺好,救不回来就彻底放开,你的新选择也不一定比原来的差。”
告别之前,小满看着阿芳忽然花白的头发,鼻子有些酸,她让阿芳多保重身体,阿芳让她不要畏惧。
“小满,你走一步之前会想好后面好几步,一旦想到可能出现的困境,你就会避开,会退缩,老师希望你要知道,在文科班学生里,你是老师带过的最好的学生,自信一些,你心里其实早已经有自己想做的事,那就去做,别拖,时间不会让你忘掉那些错过的机会,那些你错过的机会和那些人也不会自己来找你。”
寒假结束,小满回到学校,重新投入更紧张的课业中。
五一的时候摄影社外出采风,小满跟着出去,男多女少,风趣幽默的师兄们跑前跑后,让女生们享受到了被好好照顾着的福利。浙江一个小镇,户外搭起帐篷,有相机的架起相机,没有相机的,像小满这样的,总有热心肠的师兄把自己的相机贡献出来教她怎么用,也总有热心肠的师兄拐弯抹角地关心她的个人问题。
“嘿,夏小满,你平时不上课都做什么?”
“我?在……图书馆吧。”
“一个人?”
小满敏感地听出问题里的深层含义,想罢,还是点头说:“恩呐。”
“那我问你个问题。”师兄是个腼腆的人,支支吾吾地道:“其实是我帮社团里别的人问的。”
“哦。”
好像是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