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治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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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治百病-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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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下午,每隔一个小时姜一就去刷一遍赵正的话题。已经有反对喷赵正他们一帮人的言论,有人说自己去过那个餐厅,根本不是博主说的那回事,还有人放了吴浩然的照片,表示又是一枚帅哥。姜一看着看着,倒像是他们要往男团的方向奔,便没有插手。想来静安区这样寸土寸金的地头,哪有黑/社/会不长眼跑这里来扎根,肯定是无稽之谈。
  这事情的转机让姜一心情轻松不少,但每次回微。信消息见到赵正的头像,总还是会出神一会儿。
  下班回到家,这个让她频频出神的头像忽然跳到了第一栏。她心悬到嗓子眼,点开。
  是个表情,昨天姜一发给他的熊本,但字换成了“请问美女你的心怎么走”。
  她唇角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思忖片刻,她发出如下回答:
  「在原地,等我来接你」

  ☆、48。第四十八章

  48 千疮百孔的冷酷
  周日转眼就来,姜一前一晚彻底失眠,早上起来浑浑噩噩,眼皮底下一片青。床上那只大熊的手脚都要给姜一扯长一节,无力地靠墙耷拉着。
  姜一洗漱后第一件事换上运动装备,一路狂奔直奔到赵正家的小区门口,气喘吁吁,虚汗涔涔。抬头仰望着高楼数他家的窗户,指准了在心里鄙视自己一通,顺着气去隔壁简餐店觅食。
  面包咖啡下肚,她神智终于清醒一些,更加鄙视自乱阵脚。从咖啡店玻璃里印出的模糊脸孔,姜一确认自己这样子糟糕透顶,于是无心阳光,赶紧收拾东西往回走。
  惴惴不安,看不起这惴惴不安,却按捺不下。从周五挂了电话到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直盘旋的就是如何摊牌,摊牌到什么地步,用什么样的方式。脑海里打无数次腹稿,也假设了无数个对方可能的反馈,演练着自己要如何应对。在什么情况下应当再努力一把,什么情况下就需转身就走。
  周六两人都没相互通信,好似都等待着这场对话。
  姜一回首自己当时认识赵正的时候,万没想到会走到坦白这一步,毕竟她看重的只是他的身体罢了。在一起时,也不愿想永久。
  她不怕失去,一切终将失去。她尝试拒绝投入,拒绝牵绊,拒绝为失去的痛苦买单。
  然而,人非死物,又怎么能说不在乎就真不在乎?和赵正这毫无联络的一天,让姜一感到了一种患得患失。她那么不想失去他,即使理智说不要在乎。
  太宰治有过一句话,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姜一与赵正在一起,既已体会了狂喜,如若分开,又怎能不感受悲痛?
  回到公寓,姜一洗澡,护肤,穿衣,上妆。
  一个半小时后,她从镜中找回她自己。微微扬起下巴,唇色红出完美的曲线,深深呼吸,她深褐色的眸子蕴起微光。迟早要面对,不如潇洒大方地去。
  姜一将自己的部分衣物打包,塞进行李箱,拖着箱子出门。
  赵正发来消息,会在中午时分到公寓,他可以带吃的回来。姜一回说她会安排,让他只管回来。
  到赵正公寓,姜一放下箱子,去附近超市买了够几天量的菜回来,整理清洗放进赵正冰箱,又着手准备午饭。这些事她现在很少做,可已经镌刻在她的记忆深处,提取起来轻而易举。怎么在一堆最便宜蔬菜中挑选出质量最好的,怎么搭配出好吃却又花费低的菜肴……这些,她不愿意承认的这些,也摆脱不了的这些。
  油烟中,姜一反而更沉下心来。端出菜摆好那一刻,她有些乏力的坐到椅子上,围裙也不记得脱。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并没有真正走出那些阴影,她只是在表面上愈合了。貌似善与人打交道,长袖善舞,可从没付诸过真心,处处竖起高墙,处处虚与委蛇。这难道不正是因为她过去在泥潭里遭受太多鄙夷,不愿泄露柔软唯恐别人抓住她把柄吗?她的所谓坚强不过外强中干。所以即使她喜欢赵正,她还是保留着,做好随时逃脱的准备。
  这个想法让她恐惧。
  门锁轻微响动,姜一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赵正走进屋来。
  他提着行李包,长途跋涉,依旧挺拔整洁。
  “我看见你的行李在门口。”他话中带着疑惑。
  姜一被他好听的嗓音引回当下,她豁然起身,想起自己还带着围裙,赶忙去扯,可不知是否因为慌乱,怎么都找不对绳结。他靠近,搂住她的腰,将她转过去,准确轻松地解开围裙。
  她垂眉,三天未见,此刻他的气息再度萦绕,她才发现自己的思念成狂。不自主地回头凝视他的眉眼,她不想和他分开,不想和这样的一个男人陌路。他将围裙丢到椅子上,视线终于她相交,眼里也有万千的情绪。他伸手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深深呼吸她柔软的香气。
  她该说,快去洗漱,菜要凉了。可她说不出口,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坚实,她不想推开。是什么改变了她呢?
  她未能细想,他剥开她的长发,点点地亲吻着她的细颈。姜一想,去他的午饭。她侧身,捧着他的脸,拿自己的唇凑上去亲。
  她用了他说味道很好的那支唇膏,皮肤上若有似无地萦绕着蓝风铃的淡香,他不记得问她要任何答案,她真实地在他眼前,真实的呼吸,真是的皮肤,真实地动情。
  精挑细选的衣衫在纠缠时不能蔽体,她坐在桌子的边缘,攀住他,唇膏颜色全无,可她此刻的纯色红得更盛,像是能滴出血,而眼睛亮得能滴出泪。
  不顾一切的缠绵,结合着,包裹着,碰撞着,他们专注着只有彼此的世界。
  原来,当足够靠近,你真的能触碰到一个人的灵魂,颤抖的,不稳定的,恐惧着的又不愿离开的灵魂。
  他们伏在彼此的肩头,灭顶的快/感缓慢退却,她的长发似上等的丝毯,披散在她与他的身体上。保持着结合的姿势,他们久久没出声,阳光层层铺在地板上。
  等理智回到脑海中,她哑着嗓子问:“饿了吗?”
  他离开她的锁骨,低笑:“半饱。”
  姜一双手推开他,斜眼:“吃饭!”
  将饭菜重新热过,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吃饭。赵正收拾碗筷,注意到水槽里还浸着新鲜蔬菜,打开冰箱,空空的格子也被填得七七八八,联想到玄关处姜一的行李箱,赵正心中升腾起各种可能。
  他走出厨房,见姜一已经倒好了酒,在客厅等他。
  姜一坐在沙发里,手握成拳端正摆在膝盖上,未等赵正坐下,她已经灌了自己半杯威士忌。
  “这真的是谈一谈。”赵正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姜一略显紧张的侧脸。
  姜一不看他,是的,她早准备好了说辞,怎么开头,怎么起承转合都想好了,可这起首第一句,仍旧这么难。
  赵正不催她,只是在边上沉默地喝酒。
  安静了约五分钟,姜一终于开口:“让你有我随时有离开的准备,是因为我确实有担心,我自记事起走到今天,从没有一天真正安心过。我说过,我和外婆相依为命,是她把我养大。贫穷是我的背景,但这不是我所有的背景。”
  姜一紧握着酒杯,又猛地灌了自己几口:“我……”
  “如果觉得为难,你不用此刻逼自己说。”赵正裹住她紧抓着自己膝头的手,“那天电话里是我心急,我说过要给你时间。”
  “不。”姜一摇头,“这不是可以拖延的事情。过去不说,是我确实没有长久的打算。现在不同。”
  她自己或许没意识到,可这话比一句“我喜欢你”要重要得多,她在说,她想与他有更长久的打算。他的双眼顿时风起云涌,她反扣住他的手,他注意到她胸口剧烈的起伏。
  “我上次回去办外婆下葬的时候,去见了我妈妈。”她提到妈妈二字时,垂下眉眼,盯着他们交握的手,轻缓却清晰地说,“我妈妈在牢里。”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会找到除去惊讶之外其他的情绪,比如……鄙夷。
  “我八岁那年,妈妈被判刑入狱,判了二十五年。”
  这句话在赵正拧起眉头,二十五年,是重罪。
  “罪名是:过失致人死亡。而她过失杀的人,是我爸。”姜一嘴唇颤抖地说出了这个压在她心中的秘密,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知道。即使是程珂,她也没有全部坦白。
  是的,她在光鲜的外企上班,她写着花花绿绿的公众号文章谈论着流行趋势,她背着品牌送她的上万的皮包,她笑得璀璨夺目,出入高级餐厅,日子看似活色生香。
  可她的妈妈是杀人犯,她的爸爸……
  “我爸以前是个读书人,自命有才却怀才不遇,只能做最基层的员工,被领导呼来喝去。他酗酒,喝多了就回来打我妈,当然,也打我。我妈没文化,当时嫁给那个男人就是被他所谓的文化吸引。我们住的小楼,但凡有吵闹声外人都能听见,但是家暴,家暴是家里事,别人的家事,有谁去管,有谁愿意管?”
  “我妈出逃过,回娘家。这样小的城市,不开化的年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能离婚。那个男人也口口声声说,会对我妈好,以后不会打她,甚至,跪下来,求她回去。她心软,她回去。可狗改不了□□的,喝了酒,他照样打。他把自己的无能发泄在更无能的我和我妈身上。他可以拽着我的头发在地上拖,他会用脚踩着我妈的头骂。尊严,我们在他面前没有尊严。”
  姜一攥着拳头,仿佛陷入自己的回忆里,她的语速不断加快,赵正喊她妄图打断她,她却浑然未觉:“那个晚上,那个晚上我记得。他又喝多了,他甩我耳光,也打我妈,我妈护着我,可她越护着我,男人就越生气,他拿着啤酒瓶砸下来,被我妈挡住,啤酒瓶碎了,可他还要打,用那个裂开的粘着我妈血的啤酒瓶要打我。他们争抢起来,一切都乱套了,他们扭在一起,到处是破碎的声音,巨大的痛苦的叫声,然后,安静,死一样的安静。我站不起来,我爬过去,我看到一把刀,插在男人的胸口。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我知道,他死了,他死了。”
  “那一刻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我太开心了!我太开心了!我妈就跌坐在那里,发愣,可是我笑了。”
  “姜一,别再想了。”他抱住不自觉颤栗的她,眼中闪着癫狂的她。
  姜一已然控制不住她自己的措辞,忘了该粉饰该挽留,这被她强压在心底的诡秘心情一旦寻找到了宣泄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她只抓住他的手臂,用最苍凉的声音,问他:“赵正,我妈杀了我的亲生爸爸,我却笑了,我恨不能放鞭炮一样地高兴。这样冷血变/态的人,你还会和她在一起吗?”

  ☆、49。第四十九章

  49 爱与死
  姜一的身世,是赵正没能料到的,他不可谓不惊讶。他服/役时在小村庄呆过,知道在相对落后的地方,哪怕是离婚的女人的也会被指指点点,骂得难听。何况是杀夫这样的事,即使事出有因,仍旧不会受到宽容,姜一作为一个杀夫女人的孩子,会受到怎样的孤立,怎样的对待,可想而知。
  自己父亲被杀,觉得高兴,这当然是冷酷的。可赵正见过太多的生死,他深知人在长期遭受痛苦时会爆发出怎样黑暗的力量。人能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善良和大义,也潜藏着四伏的恶意。
  姜一此刻目光洞穿他的躯壳,深望进他的灵魂。
  “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她这样问他,恐惧、疑惑,绝望中透着期望。
  “会。”他回答,一个字。
  她听见了,却仿佛没有听见,她微微蹙起眉头,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知道这个事实,不妨碍我和你在一起。”赵正手托着她的后颈,低眉与她额头相抵,“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些一帆风顺的或者娇生惯养的孩子,我见过最冷酷的场面,面对过全无人性的凶手。我知道那对你来说是天大的事,你为此吃很多的苦,你难以启齿,谢谢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平静有力,她胸口更是起伏的厉害,眼睛也红了,他抚摸着她的后背:“都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姜一此刻情绪纷乱,被她强压着的回忆冲破一切地兴风作浪,她万没想到他能如此冷静,难道天大的事情,落到他的眼里,就不再是问题了吗?就算他能接受,他的家庭呢?
  “你不担心吗?”姜一问,“一个家暴的男人和一个杀人的女人生出的孩子,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人,她的性格缺陷,她家庭背景带来的狼藉名声,就算你能承受,你的父母呢?”
  赵正腾出一只手去拭她的眼角,他唇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父母这里,固然会需要一番解释,可你真是低估了我。”
  “过去有太多人用无知伤害你,但姜一,我愿意始终站在你的身后,你要前进也好,你想休息也好……”
  他的话未完,却被姜一捂住了嘴。她摇头:“赵正你不能再说下去,我觉得这太好太不真实了。”
  卸下一切伪装的姜一竟有点迷信的傻气,赵正拿开她的手,但他不再说下去,而是亲吻她喋喋不休的唇。
  这个吻有姜一泪水的味道,咸涩却美好。姜一不似往日的主动,甚至带着一些怯懦,如她所说,她害怕这市场一碰就碎的梦。可她越是不确定,他便越是强硬,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啃吮着她的唇,纠缠着她的舌,肆虐着她,要她正视。
  可一吻结束,她仍旧闭着眼,埋头不愿再看他。
  “姜一。”他揉着她的耳廓,用诱人至极的嗓子喊她。
  “我妈被抓进去之后,就再没人和我做朋友了。”姜一绞着自己的手指,再度陷进回忆里去,“他们说我妈是怪物,只有丧心病狂的怪物才会当着孩子的面杀自己男人。那些阿姨妈妈让自己的孩子离我远一点,因为我也是怪物。”
  “没有理我,我拼命读书,他们就说我一定是作弊。没有爸妈的小孩,沉默的不会反抗的小孩,还是长得不错的小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是家常便饭,不让外婆看到,所以用袖子去藏。我反抗过吗?当然,他们打我,我就像疯狗一样咬回去?换来什么?作业本被撕掉,饭菜被倒掉。还好那时候不是人手一个手机,不然,我就是那种被殴打女学生的女主角。”
  “人性本善?呵呵,小孩子的恶比大人有时候更可怕。我试过,告诉老师,可是老师能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吗?我忍,他们却变本加厉,我对我自己发誓,我会比他们更狠。我只有一个人,我手无缚鸡之力,那好,我就去依附别人。”
  “我小学没毕业我就知道,这是个利益的社会,你只要有东西可以拿来交换,你就能立足。我拿我的好成绩去交换,我帮那些不愿写作业的差生写作业,帮他们瞒老师,校内的校外的,差生也想有面子,有怕家长怕老师,我帮他们完成作业,他们就能少挨骂,就多点自由。我不要自尊,只要他们保证我不被打,保证我不是一个人。别人骂我,我不在乎,我告诉我自己我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抽烟,抽烟我初中就学会了。但那都是社交烟,那东西呛得要死,我抽他们,只是为了拿来卖。我是学校成绩最好的,老师不回来我身上查烟,我一根根卖给他们,不赚什么钱,当是交保护费。他们抽的越多我越开心。”
  “我还是会被人打,发育之后也没少受到骚扰。我尽力了,天知道我多尽力才能平安活到十八岁。我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奢侈地去买了根炮仗,我就在我爸死的那栋楼下放,放得那些傻×邻居都来来骂我。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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