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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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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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娘又点点头,但心头已起了疑。这个人问她父亲是谁做什么呢?她对裴良春顿时多了几分警觉,导致后面裴良春再问她诸如“十六娘是哪年生的呢”、“生辰是哪日呢”这样的问题,她都一概模模糊糊回了,装得像个小傻子。
    不知不觉已走到御史台公厨,裴良春便放弃询问,带她进去后安排她坐下。小丫头抬起头,这才看到早已到了公厨的沈凤阁。
    沈凤阁坐在上首,底下则是规规矩矩坐了御史台众官员。自开国以来,各衙门便自辟公厨为办公官员提供伙食。因没有统一规定,不同衙门的公厨风格也是大相径庭。
    譬 如大理寺,用饭的地方墙面上全部写满律条,让人吃饭的时候也不忘巩固专业知识;而御史台公厨,则是出了名的严肃清冷,一群人规规矩矩坐好,吃饭前要等着台 主训话,训话完毕再由众官员简明扼要地交代上午的工作成果,这之后才能动筷子,且吃饭过程中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中途退席不许笑,全部都只能板着脸。
    令人抑郁的午饭对台官们来说简直是煎熬,而头一次来蹭饭的小十六娘却觉得有趣。有趣归有趣,她心里到底是存了心思,故而一顿饭吃下来,一张脸还是垮着的。
    得快点回去告诉祖父,才能有办法将南姊姊救出来吧?
    御史台官员都散得差不多,小十六娘站在门口正眼巴巴候着,见沈凤阁出来,立刻抬了头,小心地说道:“能将我送回去了吗?”
    沈凤阁直接绕过她就往前走,小丫头哒哒哒跟在后面走得飞快,就要忍不住抱怨时,沈凤阁骤然停住了步子。小丫头抬头一看,咦?有车子!
    沈凤阁偏头看看她,一贯冷冷地说:“现在要回去吗?”
    小丫头猛地点点头。
    于是沈凤阁将她拎上了车,紧接着也坐进车内,小丫头错愕道:“台主要送我回去吗?”
    沈凤阁没有理会她。他有事要去一趟万年县,既然顺道就带十六娘回去。
    小十六娘得不到回应便窝在角落里自己待着,午饭吃得饱饱这时也困了,头如小鸡啄米却也不敢睡,于是刚磕下去又醒醒神坐正。
    沈凤阁偏头看看她的脸,下意识地抿了抿嘴,竟是问出了与裴良春一样的疑问:“你阿爷当真是袁将军吗?”
    ……
☆、第42章 四二心知肚明 
    十六娘都快要睡着了;一听到沈凤阁这个问题陡然来了精神,霍地坐正;抬手揉了揉自己脑袋,那姿态简直像极了南山。
    “我与我父亲长得不像吗?为何都这样问我呢?”她说着扭过头去;有点奇怪地看着沈凤阁。
    沈凤阁心说的确不像,实在是太不像了。
    袁太师长了一张不可多说的脸;儿子袁将军也长了一张难以描述的脸;严格来说怎么可能生得出这样的女儿?
    “不像。”沈凤阁如实地说。
    “不像也是我阿爷。”小十六娘很坚定地说。
    “还有其他人问过你吗?”
    “有!”十六娘迅速想到裴良春那张脸,“今早在铺子里喝酪浆那个人。”
    裴良春素来居心叵测,这次难道是想从小丫头下手来扳倒他吗?沈凤阁轻轻抚平了衣裳褶子,跟天真无邪的小十六娘说:“不要与不认识的人说不相干的话;记住了吗?”
    十六娘眨巴眨巴眼,低头抓抓鼻子说:“我什么也没有说;他问我生辰我也没有说。”
    沈凤阁破天荒地按了一下她脑袋:“做得很好。”
    得了大英雄的夸赞十六娘竟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她多少有些怕沈凤阁,且今日对沈凤阁的所作所为有一点点失望。南山姊姊被人不分青红皂白抓走,这个台主伯伯居然从头到尾都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看来会飞檐走壁的大英雄也很是冷血呢。
    她瘪瘪嘴,窝在角落里已没了睡意。而沈凤阁也没有再问她话,于是一大一小就这样各自沉默着到了万年县廨。
    马车在县廨门口停下,沈凤阁掀开帘子打算下车,小丫头忽然喊住他,小心地说:“我……能不能就在这里下来,我叔叔在这里,让他送我回去可能会比较好……”
    她小小年纪竟也懂得避一避,因为听说沈凤阁和她家关系不好,便不让沈凤阁送她回去,免得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叔叔?”沈凤阁闻言轻轻挑眉。
    “是呀,裴叔叔。”因裴家与袁太师家素来亲近,十六娘虽然跟裴渠不熟,但她祖父说可以将裴渠当成自家人,于是她喊一声叔叔也并不过分:“我裴叔叔在这里做县尉,裴叔叔也很厉害的。”
    沈凤阁对“很厉害”这个评价不发表意见,只伸过手臂将小十六娘从车上拎下来,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裳,管也不管这只小拖油瓶,径直迈开步子便往公房走。
    那边吏卒已是飞奔过去禀告裴光本,说御史台来了人。御史到访素来不是什么好事情,裴光本一拍额头,紧张又迅速回忆了一遍最近所作所为,最终认为除了“骂了裴渠”之外,好像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这才放下心来,出公房迎接沈凤阁。
    沈凤阁接受了糟老头子的礼仪问候,进了公房道:“裴少府不在么?”
    裴光本闻言立刻朝守在窗外的吏卒道:“快,让裴少府过来。”
    裴渠这时刚从外面回来不久,被秘书省校书郎郑聪缠住问这问那,早就想寻个借口离开,恰好吏卒来找,他便顺理成章脱了身。
    他走到公房外,听得里面好像在谈账目的事情,正要进去,忽有一个小小身影飞奔而来,死死抱住他的腿道:“裴叔叔,南山姊姊被金吾卫抓走了!”
    沈凤阁听得外面声音,头也没回,继续同裴光本讲公事。可裴光本却坐不住了,南山被抓走算怎么回事?!他心里焦急万分,无奈面前坐着冷面台主,又不好轻举妄动。
    小十六娘这时死死抱住裴渠,有些夸张地嚎啕大哭起来:“南山姊姊怎么办?呜呜呜,南山姊姊好可怜,金吾卫那么坏,他们会打南山姊姊的,呜呜呜。”
    沈凤阁此时回头看了一眼,隔着稀疏的珠帘子道:“裴少府处理完私事再进来吧,不着急。”
    裴渠抬头,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后,沈凤阁便将头又转了回去。
    这两人不知何时有了莫名其妙的默契。裴渠立刻明白他今日过来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方才他与裴光本论及的县廨账目问题,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他亲自来一趟的事情。
    南山被抓,才是他要说的正事。
    裴渠将小十六娘带到一旁,蹲下来拿帕子一边擦她的鼻涕眼泪一边道:“好好说,不着急。”
    小十六娘见她裴叔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收住了哭声,冷冷静静条理分明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尽,又特意强调:“他们抓人没有名目的,裴叔叔可以快点将南山姊姊救出来吗?”
    裴渠听完亦十分冷静,这些事早已吓不到他。
    他耐心将小丫头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又叮嘱人找时间将她送回去,这才又折回裴光本公房,隔着帘子道:“不知台主找下官可有事?”
    沈凤阁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与裴明府说足矣,你若有事便去忙吧。”
    裴光本此时也很担心南山安危,自然是挥挥手赶紧让裴渠出去。
    裴渠牵马离了县廨,没多一会儿,沈凤阁亦是起了身,一本正经与裴光本说:“望裴明府重视此事,虽是小细节小毛病,但若被户部书吏投诉,本官可不会像这次一样手下留情了。”
    裴光本连连点头,沈凤阁面无表情离了县廨。公房外只剩了裴光本与小十六娘,还有个秘书省校书郎郑聪。
    郑聪正是那日在崔校书家与其对弈的新科进士,今日过来问了裴渠一些公事,裴渠答完,他却又开始问起私事来,问的竟是裴渠与南山之间的关系。因这位校书郎大约很中意南山,因此去了她家,可却被凤娘和邻居告知诸事要问过万年县裴少府才好,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裴渠是她什么人呐?!凭什么关于南山的事要问过他?心高气傲的新科进士感到很是忿忿,又十分不解。他这时盯住仔细擦脸的小十六娘,越看越觉得她的眉眼很眼熟。
    像谁呢?他脑中灵光一现,像裴渠!
    好奇心甚重的郑校书盯住小丫头,他想起方才在另一边公房遥遥看见这小丫头抱住裴渠大腿嚎啕大哭的模样,心中便顿时有了揣测,于是靠近些小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十六娘今天被人问了许多遍这个问题,心里已是有些不爽快。她冷酷地看一眼郑聪,抿紧了唇。
    郑聪于是又靠近些,神秘秘道:“是裴少府的女儿吗?”
    小十六娘陡然蹙眉,冷酷回道:“不是!南山姊姊才是!”她昨晚就觉得裴叔叔管南山姊姊的架势就像阿爷管女儿,还亲自去熬药送药咧!
    “什么?”
    小十六娘继续胡说八道:“南山姊姊才像裴叔叔女儿!我才不是!”
    “他、他们只差了八、不对,九岁!怎么能是父女!”郑聪竟然跟一个小姑娘急红了眼。
    “哼。”天真!小十六娘不客气地说:“这世上父子父女一定得是亲生的吗?有父子父女恩也可以啊。”
    郑聪显然小瞧了旁边这个小娃,一时间竟不知是要吞咽这事实,还是想办法反驳。
    恰这时,裴光本将小丫头拎到一旁,不许她继续胡说八道,让人赶紧送她回太师府。
    小十六娘度过了不怎么高兴的一天,回到府里郁郁地趴床想心事,外面的天也渐渐黯下来。
    太极宫承天门上已是敲响了一声鼓,鼓声响彻宫城,长安城各条大街上的街鼓也逐渐响起,一声一声不急不忙将日头彻底敲下山。而裴渠这时则由内侍领着往延英殿去,路上他竟碰见了一个小人儿,那小人穿着不凡,样貌则像极了他的父亲——吴王。
    好久不见了,裴渠平静地想。
    他拾阶而上,到了殿门外,由内侍宣过,得了回应这才被允许进去。此时延英殿内只点了寥寥烛台,光线气氛均幽沉得很,而帝国的执权者此时正坐在一盘棋局前,似乎专门等他到来。
    裴渠伏地行礼,行完后即起了身,风平浪静地站直了身体。
    圣人眸光微敛,说:“你过来。”
    裴渠于是走近一些。
    “再过来一点,头低下来。”
    裴渠依言照做,此时他的脸距离圣人已是十分之近。他忽开口说:“陛下打算掌掴吗?请不要打右边。”
    在他说这话之前,圣人的手已是蠢蠢欲动,可这会儿却又渐渐收紧,微微笑道:“打你朕能得到好处吗?”
    裴渠闻言并没有直起身,而是稳稳保持着这个非常高难的俯身姿势,淡淡地回应他的君主:“回陛下,好处也是有的,听说可以解气。”
    圣人眸光又敛了敛,讲实话,这一巴掌他九年前就很想给,可他忍到现在破功实在没意思。他登时换了张心平气和的脸,手则慵散搁在棋盘上,道:“有人同朕举报,说裴家九年前匿藏李崇望的小孙女,但之后又立刻撇清了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你要不要猜猜看是谁?”
    裴渠立即就想到是裴良春,但他却只是说:“举报者是谁对臣来说并不重要,重点是,臣当年所作所为,陛下一清二楚。”他仍旧保持原先的姿势,接着道:“陛下难道是因为忽然想起来那孩子是朝歌,所以想要兴师问罪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六娘:哼裴小爹才不是我爹!
☆、第43章 四三小楼
    延英殿内光线愈发黯,烛台根本起不到作用似的;一个个都昏昏亮着;无精打采。周围一个内侍也没有;静得甚至能听到呼吸声。
    裴渠所言并非凭空捏造;当年裴府收留孤女一事虽没有到诸人皆知的地步,但如何也瞒不过圣人的耳目。且因他当时是从淮南归来,那小女孩的身份便更是值得怀疑。
    多疑的皇帝自然不会这样轻易放过疑点,查出真相来却也没有完全捅破;而是升了裴渠的官阶,允他借一身绯;让他去番邦小国待着。明眼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失信与被放逐,理由也不过是“裴渠之前与诸王走得太近,虽未查出切实的谋反证据,但教训必须给”。
    事实上朝歌本可以成为“裴渠存有二心”的有利证据,但圣人却并未揪着这点不放,而是默许了朝歌的存在,变相流放了裴渠。
    裴渠去国离家,朝歌下落不明,这是当时大多数知情者所知道的后续。于是此后很多年,世上便似乎没有一个叫作朝歌的小女孩了。
    而这时候,裴良春却要将此事翻出来,以极恶劣的姿态举报。圣人则完全依照他的意愿,将南山抓起来,一副将要审问且不打算放过的模样。
    在帝王之位上待久了,做戏也变成了信手拈来之事。只是今日演这样一出,不仅打脸,并且毫无意义,明明心知肚明的事,何必又要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来呢?因为圣人笃定裴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主动找来。
    哎呀,他似乎很久没有与他聊上一聊了。圣人于是接了他的话回道:“朕年纪大了,以前的事记不清楚难道不是再寻常不过?何况,当年不计较,现在就不能计较?”
    “‘若你有本事去番邦小国待上个三年五载朕便什么都不计较’,难道不是陛下的原话?”裴渠已不想再废话,“陛下若记性已不如当年,臣定尽职尽责提醒陛下。”他说着竟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布帛。
    那布帛上写的正是九年前荒唐的“君臣约定”,其实严格说根本做不得数,但裴渠一本正经拿出来,且当成了“铁证”以此护身,可见这君臣二人之间,似乎存了某些微妙的关系。
    不论是诸王作乱前还是后,不论裴渠做了什么,圣人对他似乎总是又纵又恨。纵是显而易见的,恨也是可以摆到明面上来说的,所以君臣关系也变得十分奇怪——一边挂了他的答卷炫耀大国得贤之美,另一边又恨得牙痒痒,将他赶出去让他吃尽苦头。
    偏偏裴渠在很多事上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又因为如今并不怕死,底气竟然足得夸张。
    君臣因为这一张布帛对峙了好一会儿,圣人也确认他实在是个不怕死的家伙,便不再兜绕圈子,直截了当道:“交出国玺,朕什么都不会再计较。”
    “没有国玺。”裴某人斩钉截铁地说。
    “放屁,国玺就在你那里。”圣人对睁眼说瞎话的裴渠张口就骂。
    “国玺在陛下自己手里,臣怎么会有?”
    “装屁个糊涂,我说的不是那个国玺。”骂战总是不择措辞,圣人再一次强调:“交出来!”
    裴渠没有立即回话,堂堂正正地沉默着。
    国 玺一事,要从圣人夺位说起。那年他夺得帝位,正欲登基,国玺却不翼而飞。“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皇权神授,讲究正统合法,国玺于一国之君而言,重要程 度不言而喻。但因登基大典在即,遂只好令工匠重造国玺。之后登基种种虽还算得上顺利,但举国上下,却时有继位不正的说法,究其理由也大都在传国玉玺上。
    后来种种谋乱,尤其是诸王连谋那一次,更是声称“传国玉玺在手”,故而要匡扶正统,以制□□。但随着诸王作乱被镇压,便再没了国玺的下落。
    大约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圣人对所谓传国玉玺的执着竟然深了起来。他这一生极少被肯定,虽以强权镇压着一切言论,但死后呢?枭雄迟暮,也会有不能免俗的顾虑,好像没有那只玉玺在手,死前没有能用过一次,便算不得真正的帝王。
    裴渠能理解一个老人家固执的心思,但他抿唇沉默过后,却是泼了一盆冷水:“传国玉玺也许早就没了,各朝流转万世千秋,不过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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