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红着脸开口问:背这么久,不累么?
沈墨淡定地摇头:不累,就算一直背着你,我也不会累。
多让人感动啊,惊鸿鼻子酸酸地就想哭,哪知道沈墨接下来就说:以前行军之时为了使自己适应沉重的盔甲,我每天都会背着两个沙袋走上十几里路。你比沙袋和盔甲都轻。
敢情他是把自己当沙袋拿来锻炼了?惊鸿扁扁嘴,也不矫情地要谢谢他了,捞开纱帽上的薄纱往四周看。
沈墨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但是周围的风景很是不错,青草绿树竹海,看得人心里舒服。只是她的景色与沈墨应该是相反的,想起来挺有趣。
将军。
以后没有外人,可以直接喊我名字。沈墨开口: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不过有外人的时候,你要叫我相公。
惊鸿愣了愣,随即点头:沈沈墨,本来在京城的时候就做了东西要送你当回礼,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便也忘记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
回礼?沈墨挑眉,眼里带了暖色:做了什么东西?
你回去看就知道了。惊鸿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总觉得你一直以来帮我良多。
沈墨笑了笑,还知道感恩,真是让他欣慰。
背后的这个人虽然温柔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心上却是结了痂,有一层厚厚的硬壳,不肯轻易将心显露出来的。他要有足够的耐心与她周旋,慢慢地、一点点地让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以来帮她良多。
以前的时候沈墨觉得自己不是会轻易动感情的人,也一直以为他对惊鸿不过是责任。但是从刚刚背起她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深处的柔软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不可抑制地生出相濡以沫之感。
原来他是愿意与她一起到老的,无论贫穷或富贵,安康或生病。
这种想法也许是拜堂成亲那天就有的,也许是更早,不过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到底,也还不算晚。
户部侍郎萧琅于早朝之上上书,言明沈墨的罪过,明谏皇帝不可纵容。朝中附议之人四五,皇帝勉强下旨让沈墨在家中思过,两月之后再看其是否改过。
沈墨京城的家里自然是没人了,皇帝的旨意也不过是给彼此都留余地,梁太傅将沈墨的话部分回禀了,皇帝听后只是沉默。
户部尚书告老还乡了,但是萧琅没能坐上尚书之位,皇帝安排了其他人担任户部尚书,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于是萧琅明白了,沈墨在皇帝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花城郊外有一处茶棚,是一个老头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在这里寻生活。两张木桌一个小灶,做出来的茶却是很香,常常能留住路过的赶路人。
小女儿像往常一样摆上茶壶,却发现今天来了很不一样的客人。
那是一个男人,从远处慢慢走来,背后好像背着东西。他走得很悠闲,脸上带着浅笑,五官很是好看。
来壶茶吧。客人说着,在一张桌子面前站定,然后将身后的东西放了下来。
小女儿红着脸去倒茶,忍不住好奇地往那客人那边张望,却发现他背着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戴着纱帽,看不清容颜,身上穿着的鹅黄色的绣裙却极是好看,她坐在竹椅上好像不能动,那客人便将整个竹椅抱到桌边,伸手替她面前放上一个杯子。
小女儿只觉得心里嘭嘭直跳,不用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也该看得出那客人对女子的宠溺,温柔得让她看着都心动。
小心翼翼地过去倒了茶,小女儿退到灶台后面偷偷看着他们。那客人在同女子说话,女子的声音太小了,她就只能听见那客人在说。
身子不好便多出来,也免得你心里郁结。
荷花还没有开,不过应该有花苞了,等会儿带你去看。
管他们做什么?晚上回去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小女儿看不见女子的表情,但是觉得她一定是笑着的。身边有这样温柔的人,该是多幸福啊。
喝完茶客人放了钱在桌上,又继续背起女子上路。小女儿怔愣地看着,此后一生她都在做一个美梦,梦见有一天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会背着竹椅来接她。
沈墨带着惊鸿散心,大宅里沈书也终于安抚好了花锦,抱着她低低地道:这才多久没见?一来就哭成这样,不是叫我心疼么?
花锦吸吸鼻子,眼泪都蹭沈书身上了,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倒是不多委屈,委屈的是惊鸿。你知道我同她最要好了,看着她这么难受,我
哽咽着又要哭了,沈书连忙松开她拿袖子捂了花锦的眼睛:夫人不哭了啊,惊鸿能嫁给二弟,后半生是不用担心的,福祸相依,你也别太着急啊。
花锦与沈书是盲婚哑嫁,但是婚后夫妻感情格外地好,花锦有些强势,然而沈书温文尔雅,眉目间总是温柔一片,花锦强他能让,花锦弱他能护,堪称居家好相公。
二叔的身份太危险了。花锦皱眉道:风口浪尖上的人,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将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啊。
沈书笑着将花锦抱在腿上,低声道:你同二弟相处得少,不明白他到底多厉害,总之是不用你担心的,就算有一天皇帝下了诛九族的圣旨,有他在你也不用担心人头不保。
花锦一愣,不敢相信:你吹牛!
唉。沈书低头吻了吻花锦的唇,笑道:相公什么时候骗过你?信我吧,不用担心他们。
花锦的心总算平静了些,看着面前她日思夜想的丈夫,终于伸手死死抱了上去。她觉得自己能嫁给沈书也是很幸福的,除了沈从那房,沈家一门好人,能这样一心一意待她,花锦觉得别无所求。
惊鸿和沈墨去了荷花池,带了一枝未开的荷花回来。惊鸿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再被围观,也不觉得脸红了。
果然是习惯成自然。
没有好好和沈家大哥打招呼,惊鸿决定回去就先去看看他们。但是刚到大宅门口,沈墨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惊鸿背对着,自然是看不见前面有什么,沈墨迟疑了一会儿,道:前面有个人。
大宅门口的确站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穿着像是大家闺秀,只是眼神分外哀怨,脸上还挂着泪,痴痴地望着门口。
沈墨下意识地往后退,站在较远的地方。没一会儿宅子里出来个下人,鞠着躬给她说了几句话,那女子就垂了头,好像在哭。
沈墨看够了,便转身示意惊鸿去看。惊鸿咦了一声,眨巴着眼道:陌生女人啊,来找谁的?
反正不是找我。沈墨心里猜着些东西,但是没说。
惊鸿到底是女人,经历萧琅与姽婳之后有些敏感,看着那女人,禁不住地就往不好的地方想了。
沈书在花锦不在的日子里,结交了其他人?
惊鸿皱了眉,花锦与沈书感情多好她是一直知道的,应该是她误会了?亦或是这女子是找其他人的?
那女人没一会儿就走了,沈墨带着惊鸿回去,两人都在想事情。正好花锦知道惊鸿回来了,连忙让人请他们去用晚膳。
你身子太差,就是该多补补。花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给惊鸿盛汤。老太君说身子不舒服,饭菜都是端进房间里的,所以桌子上也就他们几个同辈。
惊鸿看着花锦,她一直是活泼而幸福的,除了最近为她担心,略显憔悴之外,她的精神一直很好。有时候自己沮丧的时候,看看花锦,也会觉得好一些。
但是,若今天门外那女子当真和沈书有什么关系,花锦会怎么样?惊鸿觉得心里揪了一下,菜就吃得很少。
你怎么了?花锦担忧地看着她:还是身上痛么?
没惊鸿摇头,扒拉了两口饭。
要是饭菜不合胃口,就让人重做。沈书看着惊鸿笑道:你要是吃不饱,花锦该怪我了。
惊鸿抬眼看了看沈书,他和沈墨长得相差不远,但是眉目温柔许多,有一种儒雅的感觉。眼神看向花锦的时候,也总是暖暖的。
饭菜很好,我只是不饿。惊鸿笑着回了沈书,而后低头扒饭。等吃完了,花锦也就跟她一起回房了。
有什么事发生么?花锦眨眨眼,看着她道:鲜少见你吃那么少。
惊鸿深沉地凝望着屋角的花瓶,而后开玩笑似的道:我只是在想,作为女人,若是丈夫身边还有其他人,是不是真的该不嫉妒?
花锦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想什么呢?二叔要纳妾不成?
惊鸿沉默,她又不能直说,万一是误会,离间了他们夫妻感情可怎么好。
☆、第四十六章
犹豫再三,惊鸿还是决定先按下不提,让沈墨有空去问问他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于是便岔开话题道:没有,就是出去听见路人说,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所以有些感慨罢了。
花锦眨眨眼,低头看了看她依旧包得和粽子一样的手,突然道:我不知道我的相公会如何,但倒是二叔,他是个可靠的。虽说你们没有夫妻之实,但是从最近发生的事里看来,我觉得他可能是在意你的。
在意?惊鸿想了想,摇头:你别为我挂心,我与他注定没什么好结果,只是相敬如宾,日子能过就好。
为什么没有好结果?花锦疑惑地皱眉:我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惊鸿苦笑一声,低了头没有再说。她这样的人,哪里还能配得上沈墨呢?
门口端着药的人终于抬步走了进来,将药放在惊鸿面前,拿起汤匙道:该吃药了。
惊鸿抬头看见沈墨,立马收敛了神色,抬头冲他一笑:多谢。
沈墨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勺子捏得用力了些,喂药的动作却是温柔的。一边喂还一边轻声道:刚好凉了,不烫口。
花锦转头看看门口,再看看沈墨,有些尴尬地问:二叔什么时候来的?
沈墨轻轻弯了弯唇:刚到。
刚到就听见惊鸿说,他们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他不知道这样的结论她是哪里得出来的,虽然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些距离感,但是听见她这样说,他心里还是有一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不太舒服。
花锦笑着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这宅子哪里好哪里不好。惊鸿跟着傻笑,将药乖乖喝完,然后就坐着发呆。
她的香囊还只绣了一半,但是手废了,估计也是送不了了。算算日子,明天就是鸳鸯会,她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想谢谢沈墨很多地方,但是光开口说说,似乎又有些薄了。
惊鸿很为这件事发愁,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还在想,想得烦了忍不住一个翻身,结果却扯到了膝盖,痛得自己冷汗直冒。
怎么了?沈墨睁开了眼,微微皱眉,伸手压住了她:都说了不要乱动,你翻身不会叫我么?
惊鸿倒吸着冷气,委委屈屈地道:忘忘记了。
屋子里没点灯,倒是借着半开窗户洒进来的月光可以看清一些轮廓。沈墨叹息了一声,想去点灯,但是想想点了灯也没用,干脆躺过去了一些,将惊鸿慢慢拥进怀里,固定住她不让她动。
惊鸿吓了一跳,身子有些僵硬,却听得头顶上有淡淡的声音传来:就这样睡吧,你再折腾,伤口要痊愈得更慢。
温热和属于沈墨特有的铁戈淡墨香气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惊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脸红了,但是沈墨抱着她,当真只是固定,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她的身体也就慢慢软了下来。
老实说,毕竟是传统而保守的人,嫁过一次,那人还活着的时候改了嫁,跟着其他人总是会觉得别扭的。惊鸿承认沈墨很好,但是他越好,她反而越不敢靠近。
本来以为这样睡一定会失眠,然而一炷香不到,惊鸿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萧琅皱着眉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道:我余生只你一人,不再抛弃你了。惊鸿,你愿意回来么?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就看见沈墨离开的身影。
沈墨!那身影一点也不停留,越走越远,惊鸿心里莫名觉得很慌,看一眼背后的萧琅,犹豫了一番,还是迅速地朝沈墨追去。
沈墨!沈墨!他也要不要她了么?惊鸿有些想哭,虽然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是但是也没有就这样就离开了的道理啊!
她在梦里追了一晚上,前面穿着玄衣的身影一直在走,没有消失,却怎么都追不上。
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惊鸿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涩,好像当真是哭出来了。
眨了一会儿眼,惊鸿抬头就撞上了沈墨的下巴,咯地一声,然后就听见沈墨倒吸冷气的声音。
你没事吧?惊鸿连忙退出他怀里一点点,但是却被沈墨按回去了,她还没来得及看见他的脸。
没事,时候还早,你还可以再睡一觉。
沈墨的心情好像很好,说话都带着笑。惊鸿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外面的天色还是黑沉沉的,她想了想,还是继续闭上眼睛。
怀里的呼吸声重新均匀起来,却不再梦呓了。沈墨弯着唇,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点亮了整个眼眸。
今天是鸳鸯会,绣娘和剪画来伺候两个人起身的时候,看着沈墨的表情,都忍不住在心里想:二少爷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往常一直板着脸的人,今天虽然还是那张脸,不笑,但是靠近他的人都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心情很好。
但是天公不做美,本来是街上妖童媛女相互结交的好日子,却下起了春日的最后一场细雨。无声的烟雨笼罩了花城,街上的人烟慢慢地就稀少了。
吃过早膳,沈墨却将惊鸿抱进了竹椅里,然后将一把桃红色的纸伞放在了她的怀里。
要出去么?惊鸿睁大眼睛:外面下着雨呢!
我知道。沈墨轻轻背起她往外走:你打着伞,不会湿。外面的雨不大,倒是挺有滋味。
惊鸿错愕,绣娘和剪画只能目送他们离开。沈墨像是已经背上瘾了,除了吃饭和休息,其他时间都想背惊鸿出去走走。
烟雨本就朦胧,加上纱帽,周围便是安静又模糊的。沈墨背着她慢慢走在青石路上,桃红色的纸伞刚好遮住他们两个人。
只是普通地出来散步吧,但是惊鸿听着雨声,周围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莫名地就觉得有些悸动。
远远看过去,玄衣男子走得缓慢,每一步会轻轻在地面的薄水上踏出涟漪。四周都是朦胧,那把桃红色的伞却像是水墨画里的一抹艳色,让人格外移不开眼。有茶楼之上观看雨色的人,不经意地低头,就像是看见仙人一般,眼睛都忘记了转。
意境甚好,沈墨一路带着惊鸿去了不远处街上的一个庵堂。
那庵堂放在平时,就是路人进去捐捐香火。遇见鸳鸯会,便会有人来这里放上自己的东西,并告知心仪之人,看他会不会去拿。拿了便是成了,不拿便是不成,也不伤颜面。
庵堂地方小,不能躲多久的雨,人都去旁边的茶楼了,里面也就一两个人。沈墨背着惊鸿进去,将她放在了一个挂满东西的架子上。
这是做什么?求东西的?惊鸿没来过花城,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含义,只是看着那架子上挂着的香囊玉佩,疑惑地问。
这里面,有你喜欢的东西么?沈墨慢慢地问。
她喜欢的?他要买给她么?惊鸿有些不好意思,她的香囊都没送呐。
不过好奇心还是让她转头仔细看了看那些东西,香囊玉佩她见得多,自然是不稀奇。看了许久目光倒是落在一串儿金的葫芦上。那葫芦有些眼熟,她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但是看着倒是喜欢的。
你要送我么?惊鸿抬头看着沈墨问。
沈墨很严肃地摇头,认真地道:这里的东西是不卖的,喜欢就自己拿,但是只能拿一样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