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世子即将再次成为炙手可热的朝堂新贵。
初春降雪之后,天气放晴,皇上突然心血来潮,怀念起很久以前和出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熠对弈的情形,于是召萧天熠进宫伴驾,同时也召来了淮南王府世子妃,因为皇上也很想再次见见这个原来最让人不屑,今日却这般光芒四射的寒门女子。
眼前天熠长身玉立,气宇轩昂,寒菲樱笑靥如花,俏丽胜春,皇上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女子,每次见到都不一样,似乎又变美了,长发无风自动,飘逸轻盈,整个人都荡漾着一种说不出的蛊惑神韵,宫装随着寒风舞动,裙摆颤如蝶翼,竟然有种九天玄女的超凡脱俗之美,惊艳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看到这一幕,皇上心底也有微微的震惊,这和第一次见到那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商女简直有天壤之别,是同一个人吗?
此时皇上也有和太子同样的疑惑,到底是寒菲樱故意掩人耳目,还是萧天熠调教有方?
太子心中倾向于后者,是萧天熠悉心调教的结果,可皇上却倾向于前者,宫墙高深,门规森严,不是每个人都向往朱鼎玉门,富贵荣华,曾经的那个女子不也是身在深宫,却向往外面随风飘扬的自由自在吗?
想着想着,皇上发现自己又走神了,每次见到寒菲樱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恍如隔世的飘忽之感,那个久远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皇上的目光重新回到寒菲樱身上,这个站在天熠身边的美丽女子,是一道引人瞩目的靓丽风景,连阅尽春花的他也觉得这个女子如此与众不同,明眸善睐之间会带出一种卓卓风韵,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整个人充满灵气,后宫满园春色,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可是除了静妃,皇上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到底还有谁能与这样的女子并肩站立?
那双眼睛,明澈动人,却又一眼看不到底,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想探索下去,这般灵慧逼人的女子,难怪会吸引天熠的眼睛?
“臣萧天熠携内子寒氏参见皇上!”萧天熠醇雅的声音让皇上及时收回了已经渐渐飘远的思绪。
皇上微微一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二人竟然如此登对?随和道:“这里是御花园,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谢皇上!”
由于刚刚下过雪,天气还很冷,萧天熠和寒菲樱都是年轻人,衣裳单薄,倒还不觉得冷,可皇上上了年纪,披了一件厚厚的毛绒披风,一国之君,自有虎虎生威之态,此时却和在金銮殿上的威严庄肃不一样,多了几分平和亲切,“都坐吧,朕已经很久没有和天熠对弈了,怕是棋艺都生疏了。”
田学禄上了茶,他们坐的这个位置风景很好,可以看到还没有消融的幻美雪景,可以晒到暖融融的太阳,又吹不到风,萧天熠谦虚道:“皇上棋艺高深,臣一向甘拜下风。”
皇上抿了一口热茶,眉头一皱,故作不悦道:“满朝文武,却只有和你对弈的时候,朕才有亲临战场的畅快拼杀之感,好几年,你都闷在府中,朕也担心旧事重提会徒增伤感,所以也不提这事了,幸好你痊愈康健如当年,朕心甚悦,再和朕全力拼杀一场如何?”
“皇上有此雅兴,臣自当遵旨!”萧天熠道,而且他也没想真的推辞,言语间依旧傲气凌然,剑眉落拓洒脱,无论身处何方,这位世子都是个极为出色的男子,皇上看在眼里,眉毛不动声色地跳动了一下,若是不论身份的话,天熠确实比太子出色得多,但太子终究是太子,终究是储君,是不容挑衅的。
寒菲樱坐在萧天熠的身边,目光宁静地看着皇上和他对弈,心中也很好奇,皇上和阿熠的棋局到底会如何走向?
皇上掌控朝局多年,自是胸中有沟壑之人,棋风深远,谋控全局,路数沉稳,而萧天熠的棋风却剑走偏锋,出其不意,一场拼杀下来,居然能不落下风,整个棋局看得人惊心动魄,跌宕起伏。
寒菲樱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皇上喜欢和阿熠对弈了,如果是别的文武大臣,要么是真的不行,要么是百般谦让,要么是故意输掉,生怕皇上输了,会有损皇上君威,令龙颜不悦祸及自身,干脆行明哲保身之举,四平八稳,这样的对弈,一点悬念都没有,自然毫无意思。
看阿熠的棋路,谋定后动,分毫不让,当有种棋逢对手酣畅淋漓之感,皇上眉目间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甚为欣赏,想来年轻之时应该也曾是一热血男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谁心中曾没有一腔抱负呢?唯唯诺诺,让来让去,绝不是大好男儿之风。
棋局渐渐呈势均力敌之势,不知不觉中,茶都凉了,田学禄立即换了一杯,皇上握着热茶杯,看着棋盘中的胶着之势,手指夹了一颗棋子,却迟迟没有往下放,神色间有思虑之色,忽然抬眼看了一眼寒菲樱,出其不意道:“世子妃,你会下棋吗?”
寒菲樱摇摇头,答得滴水不露,“回皇上,菲樱不会。”
皇上明明已经看出寒菲樱是在说谎,却并没有动怒,反而慈和一笑,“不会下棋的人还看得这么认真?”
寒菲樱莞尔,“虽然不懂,可皇上和世子对弈,君臣之间棋盘际会,是多难得的壮观景象,我自然不能错过了。”
皇上凝视着寒菲樱,一双闪烁着灵光的眼眸,仿佛照耀进了天空的彩虹般流光溢彩,魅惑动人,依稀想起,曾经也曾见过这样一双如湖光山色般的美丽眼眸,翩然若仙的女子在合欢树下盈盈浅笑?
寒菲樱何等聪慧之人?见皇上目光恍惚,知道又是通过自己想到了静妃,低头轻咳了一声,咯咯一笑,转移了话题,“皇上圣明,我的确懂些棋艺,但在皇上这样的高手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徒增笑料?”
皇上却饶有兴趣,寒菲樱不但聪慧,没有别的女子在君王面前的局促紧张,而且说话十分有趣,随口道:“依你看朕这局该如何下呢?”
寒菲樱嫣然一笑,“皇上可真是在为难菲樱了!”
皇上微有诧异,“此话怎讲?”
寒菲樱清眸一扬,“世人皆知,上阵杀敌,只有竭尽全力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世子敬仰皇上,当然不会故意隐藏实力,那才是对皇上的不敬,观棋不语真君子,虽然我是女儿身,可也懂得观棋之道,如果我帮皇上赢了世子,那可有违夫妻同心之道,但皇上问话,又不能不答,更不能乱答,否则就是对皇上大不敬,皇上置我于左右为难之地,难道还不是为难我吗?”
寒菲樱的机敏巧辨让皇上越发对这个女子心生喜爱,想不到她竟然能说出一番这么有见解的话语,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来棋局潜藏的走向,皇上对她的兴趣更浓,“依你之见,这盘棋到底是朕会赢,还是你的夫婿会赢?”
寒菲樱眼中闪烁中灵慧的光芒,避开了这个话题,“棋局千变万化,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断定结局,请恕菲樱不能妄断。”
面对寒菲樱的回避,皇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欣赏这女子的胆识,“朕知道你看出来了,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寒菲樱和萧天熠对视一眼,看向棋盘,含笑道:“恕菲樱直言,这棋局势已定,只需再走三步,皇上就败了,但皇上心宽似海,胸怀天下,自然也有认输的气度,倒是菲樱在一旁小心眼了,一直担心世子会因此触怒皇上呢。”
皇上哈哈大笑,这个女子有勇气,有胆识,他的语气充满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宠爱,笑道:“天熠啊,你可是把你这世子妃宠得无法无天了,在朕的面前,也什么话都敢说?”
萧天熠眸光柔软地看了一眼樱樱,微笑道:“是臣的过失,请皇上恕罪,回府之后臣定会严加管教!”
皇上很喜欢这对年轻人,聪慧,睿智,风趣,看着萧天熠英俊出尘的面容,傲然挺拔的气度,和蔼道:“严加管教?你舍得吗?罢了,好听的话朕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你的世子妃就这样很好,朕很是欣赏,如今敢这样说实话的人可不多了。”
寒菲樱机灵一笑,水眸波光潋滟,“谢皇上!”
皇上意犹未尽,正准备再来一局,却听闻礼部尚书求见,他今日不想见朝臣,就命田学禄将礼部尚书的奏折呈了进来,田学禄道:“皇上,是郡主选婿文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念给朕听听!”国事繁忙,棋兴正浓的时候,偏偏又来了政事,皇上微微有些不悦,但郡主选婿,也是大事,不宜拖延。
田学禄连忙打开,“奴才遵旨,郡主文试的第一名是礼部侍郎的公子程淳,第二名是黄御史的二公子黄戈,第三名是大理寺卿的长子褚元洲。”
皇上一听这几名就皱了眉头,这些连下棋也没兴趣了,这几个人竟然是文试的前三甲?
按照龙腾王朝的管制,礼部侍郎,正三品,御史,从三品,大理寺卿,正三品,都是三品官员之家。
何况一想到大理寺卿褚成智那个糊涂混沌的模样,皇上就心生不悦,更加不可能把锦阳郡主嫁到他们府上去,那就只能从第一个第二个里面挑,可是一个正三品,一个从三品,是不是有点太委屈郡主了?锦阳郡主不同于一般的郡主,是所有皇家郡主中最受皇上看重的一个。
锦阳的郡马,夫家不是一品大员,至少也要是个二品大员吧,要不然也无法安南境将士的心,更无法稳住宇王的心。
想到这里,皇上重重掼了一下茶盏,对这个结果显然很不满意,“武试不是挑了八个出来?没有更好的吗?”
田学禄解释道:“郡主好武,比试的第一项就是武学,虽然京中公子才华横溢者众多,但这一条件是实打实的硬拼,就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不好武学,也无济于事,所以很多条件不错的世家公子,在第一关就被刷下去了。”
这是实话,皇上也知道,锦阳喜欢刀剑,一定要找一个武艺高强的郡马,这也是人之常情,宇王爷独生爱女,自然要挑个合心意的郡马,皇上也希望能在最大程度上满足锦阳的心意,想不到两轮比试下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实在出乎意料,他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寒菲樱目光轻柔地掠过正在淡定饮茶的萧天熠,褚元洲是什么人,她不知道,但他老爹大理寺卿褚成智是什么人,却是非常清楚的。
不过褚元洲能被阿熠选中,成为三甲之一,应该也不是草包,但也应该不是旷世奇才。
这文试的结果,谁是状元,谁是榜眼,谁是探花,阿熠定然是早有准备,以他的手段,想让那些人成为前三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毕竟只是一个郡主文试,又不是全国考科举。
萧天熠给寒菲樱斟茶的时候,两人眼神交汇,心有灵犀,他知道以樱樱的聪慧和敏锐,当然猜得出是他动了手脚,对宇王爷的敬重,对锦阳这个妹妹的怜惜,还是不忍让她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皇上眉毛一蹙,“那不是还有的递补呢?情况都怎么样?”
田学禄知道皇上对这三个都不满意,急忙禀报下面的人选,第四名是辅国公府上的养子,辅国公,正二品,虽是养子,但若选为郡马,也不是说不过去,家世倒是没什么问题,但田学禄的一句话让皇上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奴才早上去流云宫送份例的时候,丽嫔娘娘正向容妃娘娘请教育女经呢。”
皇上眸光瞬时一厉,田学禄的暗示他自然明白,辅国公是丽嫔的父亲,如果丽嫔也是容妃派系的话,那还是相当于锦阳郡马最终落到了容妃手中,这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当时李宏亮和何俊贤一事让皇上颇为生气,两派明争暗斗,各显神通,皇上自然是知情的,也知道争斗从来都不能避免,但此次行这般龌龊之举,打起了锦阳的主意,万一出事,必然动摇南境军心,这些只顾眼前利益目光短浅的人,此等悖逆之举已经触怒了皇上,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皇上冷着脸道:“后面呢?”
田学禄一一禀报,第五名倒是各方面都凑合,但听说样貌实在有点寒碜,后面的三名不用考虑,家世再好,人品再好,考了倒数三名,就注定不能做郡马的人选。
田学禄禀报完之后,就一言不发,等着皇上的意思,皇上脸色很阴沉,这个皇后怎么搞的,轰轰烈烈地策划了一场选婿盛会,结果却是虎头蛇尾,选了几个不伦不类的人,连皇上自己都觉得实在不好和宇王交代。
皇上忽然想起东方明玉,看向萧天熠,“朕记得东方尚书府上的那个七公子才学俱佳,人品出众,这次怎么没他的名字?”
萧天熠道:“此事是臣的不是,遇刺那日,东方明玉和臣正在一起,他为了保护臣受了重伤,此时尚在养伤,所以不能参加选婿盛会。”
皇上眯起眼睛,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东方明玉论武艺,论文采,的确是一等一的出挑,神色微有遗憾,“明玉的确是不错,可惜了,要是他在的话,很可能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萧天熠唇角微勾,“不知皇上想钦定那位公子?”
皇上没有马上回答,沉吟片刻,问田学禄,“可曾问过郡主的意思?她自己可有看中谁?”
田学禄忙道:“奴才倒是问询过,郡主说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皇上眸光一抬,他是要把锦阳嫁在京城,可嫁在京城的目的是为了牵制南境军力,原本除了东方明玉之外,皇上还在心中拟定了几个人选,可有几个居然没有入围。
诗酒风流的公子,习武者本就不多,既要武艺高强,技压群雄,又必须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总之就是要文韬武略,家世显贵,虽然对锦阳郡主来说,这个要求不为过,但一时之间,还真难以找到符合要求的世家公子。
而且这次锦阳也没发郡主脾气胡闹,十分懂事,十分明理,倒让皇上不好强行在这前三名里面挑一个,毕竟门楣都不高,实在难办,“你觉得谁合适?”
萧天熠道:“皇上为锦阳的婚事操心,宇王叔自然会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如今既然结果一出,锦阳更是毫无异议,皇上圣裁便是。”
皇上微叹一声,“朕倒是想裁定,可三个三品官员府上的公子,门第实在低了点,宇王又只有芷凝一个丫头,断断不能委屈了她。”
寒菲樱心直口快,立即道:“这有何难?皇上要是嫌门楣低了,金口一开,不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皇上还没有开口,萧天熠立即按住寒菲樱的手,声音微厉,“胡闹!官员擢升,岂是儿戏?何况,京中本就有传言,谁娶到了郡主,就是娶到了一座靠山,现在为了郡主的婚事,随意提拔二品大员,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裙带关系比真才实干更重要?这样做,有损皇上圣德,还不赶快向皇上赔罪?”
寒菲樱自觉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耷拉着脑袋,声音也低了下去,“菲樱不懂事,请皇上恕罪。”
萧天熠也低首道:“内子毕竟出身民间,对朝堂之上的事情知之甚少,臣也没有多加管束,还请皇上恕她信口开河之罪。”
其实,皇上何尝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刚刚动了这样的心思,天熠的一席话就堵住了这条路,而且说得也有道理,不管寒菲樱是有意说的,还是无意说的,这条路都行不通。
皇上挥挥手,“不知者无罪,算了。”但一场声势浩大的选婿盛会就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又实在不甘心,何况正月一过,锦阳就要返回南境,要是以后嫁在南镜,帝京很有可能会逐渐失去对南境的控制权。
他装似不经意道:“宇王马上要回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