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相爱,那就相杀吧,如今自己是尊贵的燕王妃,很快就是至高无上的太子妃,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有足够的时间和权势慢慢地折磨他们。
可他的骤然离去让欧阳菁措手不及,心痛得无以复加,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得泣不成声,熠哥哥,你怎么可以在我还没有报复你的时候,就和那个女人一起死了?你怎么可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离开?你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我,你知道吗?
看着他和寒菲樱的亲密和幸福,她异常痛苦,连带着将有眼无珠的他一起恨了,可她不想让他死,她只想让他有天后悔,后悔自己选错了人,熠哥哥,你只能是我的,一开始是,就算死的时候,也只能是我的。
日复一日,熠哥哥也没有半点音讯,欧阳菁仿佛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而且,她也慢慢弄清楚了熠哥哥为什么会死?
听说是寒菲樱坠崖,熠哥哥为了救她,最后两人一起坠崖,欧阳菁恨不得把寒菲樱千刀万剐,要死她自己一个人去就够了,有什么资格连累得熠哥哥去冒险送死?
她的心痛得在滴血,但在燕王面前,她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只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悲伤,燕王生性多疑,如果熠哥哥死了,自己却全无表现的话,他更会起疑自己是在欲盖弥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欧阳菁都不得不活在虚幻之中,如行尸走肉一般,如果熠哥哥真的死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派人密切关注淮南王府的动静,不停地安慰自己,或许无所不能的熠哥哥并没有死,他一定会回来的,她逼迫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和欧阳菁的极度痛苦相比,燕王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心中渐渐转为窃喜,萧天熠的死,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一桩。
从前和萧远航相争不下,当然需要萧天熠的大力协助,帮自己把萧远航踩下去,但现在萧远航已经死了,他所有的势力也被自己一一剪除,从今往后,朝堂上就是自己一家独大,再无人能与自己争锋。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伴随着局势的变化,燕王心中又多了一个隐忧。
如今萧天熠的势力越来越大,声望越来越高,而且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也并非铜墙铁壁,如果有天他离开自己,转而去扶持一个新的皇子起来和自己抗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萧天熠易于把控,燕王也不会有此担忧,问题就在于萧天熠这人太过深不可测,没有人能猜透他心中的想法,他娶一个被权贵之家所鄙夷的商贾之女,还和她恩爱不渝,传为京城佳话,可见行事不拘一格,不惧世俗,而且,他的力量无处不在,他深得父皇信任,他的威望极高,这些都让燕王感到不安。
还有一件事,就是户部尚书杜盛,燕王多年笼络势力,培植亲信,上上下下都需要银两,这些银两全来自于户部。
户部尚书表面上两边不靠,但实际上却是自己的人,这些年孝敬了不少银两,户部主管国库钱粮,明面上的钱财当然不敢动,但若是连年征战,天灾**,那需要用钱的地方就太多了,国库用钱,动辄数十万两,其中可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多年下来,积累的钱财就是一大笔钱,所以燕王从来不缺银子花,因为舍得花钱,向来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博得了不少贤名,广受褒奖,连父皇也对他赞许有加。
但打仗的时候,做手脚的是军粮,不知道萧天熠是否有所察觉?
还有,前不久世子去北境赈灾,户部当然也会做些手脚,虽然燕王特意提醒过,但户部哪有看着眼睁睁的好处不捞的道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早已习惯雁过拔毛。
这些事情,不知道世子知道还是不知道?或者水至清则无鱼,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并没有人知道户部尚书是自己的人,世子似乎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此事,更没有向一向器重他的皇上禀报过。
以燕王对世子的了解,如果他知情的话,他可不像会咽下这口气的人,可他偏偏如此平静,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越发让燕王心底不安。
在权力漩涡之中的人,不能没有忧患意识,现在世子失踪了,燕王表面上忧心,可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真是天助我也。
他一方面十分积极地派人协助寻找世子和世子妃的下落,一面心中庆幸,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而且,他也相信,他们不会回来了,因为一双小世子还在淮南王府,以这两个人的能力,若是真的还活着,根本就不可能不回来,就算什么都能舍得下,但刚刚半岁的儿子也能舍下?
为了表示对世子和世子妃夫妇的关心,燕王还亲自去过他们坠崖的地方,原本的冰雪之城已经夷为平地,只剩下一片焦土,燕王站在崖边,往下一看,立觉触目惊心,头晕目眩,呼吸不畅,他明白,看来世子和世子妃是真的难以生还了。
世子和世子妃的双双失踪在京中引起了极大的震荡,皇上连续派出最精锐力量搜寻,可依然杳无音讯。
短短数天,皇上就仿佛老了几岁,皇弟的爱子,国之栋梁,刚刚立下奇功,却再一次折翼,生死未卜。
又一次暗卫来报,说还没有找到世子的下落,刹那间,皇上的视线陡然模糊起来,天熠的笑和映月的笑,不知不觉重合在一起,那样熟悉,可自己还没怎么好好补偿这么多年对他的忽视,他就出事了。
“皇上,皇上。”容妃轻言细语道,自从世子出事之后,皇上就经常这副心不在焉的恍惚模样。
皇上回过神来,结果容妃递过来的茶,淡淡道:“怎么了?”
容妃道:“皇上可是还在忧心世子和世子妃的事?”
明黄的龙袍映衬得皇上脸色越发暗沉,“你说这孩子怎么一直没消息?”
“世子一向吉人天相,皇上勿需太过担忧,依臣妾看,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皇上没有答话,只是疲倦地闭上眼睛,容妃眉目微垂,陷入沉思,今年因为太后中风,太子谋反,世子出事,连新年都过得冷冷清清的,完全没有往年热闹的气氛。
如今太子倒台,朝中官员纷纷投靠燕王,本以为皇上会乘着新年的吉兆,封燕王为太子,万象更新,普天同庆,一扫晦暗之气,可皇上却迟迟没有此意。
容妃不免有些着急,找借口来了好几次养心殿,想旁敲侧击,让皇上早日给燕王一个名正言顺的东宫名分,而且自从萧远航叛乱之后,皇上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如今燕王已经监国,主管朝政,离东宫只有一步之遥。
水到渠成的事情,偏偏皇上就是拖着,连朝臣的折子都压了下来,从不表态,让容妃始终揣摩不透圣意。
她想了想,又婉言劝道:“太医说皇上要多加休息,切不可再操劳国事,龙体为重。”
皇上阅人无数,岂能听不懂容妃的意思?终于睁开眼睛,斜斜睨了一眼容妃,这段时间,他虽然很少上朝,但朝中局势依然了然于心。
可最近大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让他心力交瘁,而且刚刚废了旧太子,立新太子之事不宜操之过急,更重要的是,现在天熠出了事,下落不明,有人居然还在火急火燎地争夺太子之位?
按照现在的局势,太子之位已经隐隐握在容妃母子手中,居然还如此心急?已经惹得皇上不快,所以他故意晾着他们,让他们懂得进退,使得分寸。
见皇上并没有表态,容妃有些失望,不自然笑笑,“鹤轩也一直挂念皇上龙体,若不是怕叨扰皇上,只想日日都来请安。”
皇上重新闭上眼睛,“朕知道鹤轩仁孝,把朕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好,就是最大的孝心,你先回去吧。”
“臣妾告退。”皇上的话又给了容妃几分希望,她的脸上又浮现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笑意。
容妃告退之后,养心殿重新归于安静,皇上忽道:“召淑贵妃。”
淑贵妃在宫中多年,一直不温不火,如今成了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一是她的资历,二是她的聪慧,当然也和别的女人斗得两败俱伤有关。
但无论淑贵妃站得位置多高,她从皇上这里得到的宠爱始终是有限的,也很少见皇上主动召她,田学禄忙道:“是。”
淑贵妃很快就到了,柔声道:“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淑贵妃见皇上并没有要吩咐什么事情的意思,缓步过来给皇上揉肩,仿佛极为随意道:“世子还是没有消息吗?”
皇上颔首,不过随即话锋一转,“但朕相信以天熠的能力,一定会回来的。”
淑贵妃含笑,“皇上英明,臣妾也这么认为。”
殿内有短暂的静默,淑贵妃也不是多话的人,只是安静地帮皇上揉捏双肩。
“你还记得静妃吗?”
皇上突然这么问,让淑贵妃的手立即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忙道:“臣妾自然记得,皇上怎么忽然想起静妃妹妹了?”
皇上是因为依稀记得映月和淑贵妃曾经交好,所以召她过来,怅然道:“如今宫里能和朕谈她的,恐怕只有你了。”
“多谢皇上。”淑贵妃轻声道:“虽然妹妹走了这么多年了,臣妾也经常会想起她,她的自尽也一直是臣妾心中的痛。”
皇上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一字一顿道:“她不是自尽的,是李氏奉太后之命杀了她。”
淑贵妃大吃一惊,一只手猛然捂住了嘴巴,“怎么会?”
居然是太后命皇后杀了静妃,她们当初都看似那么喜欢静妃啊,淑贵妃更为奇怪的是,皇上怎么会突然谈起静妃?
皇上神色转为愤怒,“朕也是刚刚知道的,朕记得她死前的那个夜晚和你见过面,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静妃是后宫的一个传奇,虽然时隔多年,和静妃的交往,淑贵妃还是记忆犹新,“妹妹说羡慕臣妾膝下有个公主,她一直希望她也有个小公主,臣妾对她说她还年轻,皇上又那般宠她,她迟早都会有的。”
“她有什么反应?”一想到孩子,皇上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没说什么,然后就和公主一起玩耍,还送了公主一支发簪,后来见公主要睡觉了,就让我们先回去,她说要在太御湖边再坐一会。”
淑贵妃一一回忆着,看着皇上愧然的脸色,试探道:“皇上可是又想起妹妹了?”
这么多年,能和皇上谈论静妃的人寥寥无几,曾经倒是和寒菲樱那丫头能交流一些,可那丫头也和天熠一起失踪了,皇上想遍后宫,居然只有淑贵妃能聊上几句,长叹一声,“是朕对不起她。”
淑贵妃惊骇不已,许久才平静下来,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如今已经中风,谁人敢说她老人家的不是?也只有拿李氏说事了,“如今李氏已经被囚禁,妹妹也可瞑目了,她深爱皇上,在天有灵若是知道皇上这般自责,想必心中不安,还请皇上为了妹妹,不要再苛责自己。”
皇上却不能原谅自己,蹙眉道:“若是当年那个孩子能活下来该有多好,都是朕没有保护好她。”
那个孩子?淑贵妃心中同样悲悯,“当年妹妹怀孕之后,皇上恩宠眷浓,如今看来,此事恐怕也是李氏的手笔,李氏罪孽深重,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终将为她的罪孽付出代价,事情都过去了,还请皇上保重龙体为上。”
皇上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不能言说的苦闷和痛楚,比起容妃,无欲无求的淑贵妃是个更好的倾听对象。
映月走了,天熠也走了,原本想把对映月的思念寄托在天熠身上,现在连这个愿望也可能会落空,皇上抚着眉心,“李氏说天熠的笑像极了映月,你可有这样的感觉?”
淑贵妃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心中越发觉得有异,想了一会才道:“请皇上恕罪,臣妾不记得有见过世子的笑。”
皇上笑了,“这孩子的确很少笑,朕也不记得,倒是李氏说了之后,朕才留意,天熠归京的时候,他笑了一下,那一刻,朕明白,李氏没有说谎。”
淑贵妃明白了,“皇上是看见世子的笑,想起了妹妹?”
“是啊!”皇上的语气透出浓浓怀念,“朕第一眼看到淮南王府一双小世子的时候,就很喜欢,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种相似?”
一想到生死未卜的世子和世子妃,淑贵妃的心情也无比沉重,“世子文武全才,一向深得皇上爱重,或许皇上心中也觉得像,不过是没有察觉罢了。”
皇上深以为然,“若当年那个孩子还活着,也和天熠差不多大了,或许是那个孩子无缘面世,所以朕特别喜欢同时出生的天熠。”
“皇上言之有理。”淑贵妃向来懂得分寸,不敢陪一时兴起的皇上抒发太多感情,只是婉柔一笑,“妹妹的生辰快要到了吧?”
皇上点点头,每年静妃的生辰,他都会在静姝宫度过,年年如此,从不例外,赞许道:“恐怕也就只有你还记得她的生辰。”
“皇上过奖了,臣妾不敢说当年和妹妹情同姐妹,但也有交情,臣妾一向仰慕妹妹的才情,她的生辰臣妾记得也在情理之中。”淑贵妃道。
皇上笑而不语,看着淑贵妃柔顺的眉眼,忽然语出惊人,“你觉得燕王可当大任吗?”
淑贵妃又是吃了一惊,皇上几乎从来不和后妃谈论前朝之事,尤其是这种国之未来的太子储君,淑贵妃哪里敢发表言论?忙道:“臣妾不过是后宫妇人,对于此事,实在不敢妄议,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也不过随口一问,没打算让淑贵妃回答,如今朝中接二连三出事,左相右相纷纷倒台,中流砥柱空缺,重要职位都有空缺,而且朝臣纷纷倒向燕王,若是顺势将燕王立为储君,皇上也不是不同意,只是,若将天熠作为标杆的话,燕王恐怕还是有所不及。
当初,萧远航谋反,社稷蒙难,宫城危急,连江山险些落入他人之手,那个时候,皇上无言面见萧家的列祖列宗,痛悔得差点要自刎谢罪。
是天熠的归来,解救了这一切,那个时候,皇上脑海中闪过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若天熠是未来的储君,龙腾的将来,他恐怕要放心得多。
但历朝历代,还没有立世子为太子的先例,何况,他膝下有好几位皇子,还有风头正盛呼声最高的燕王,他想立天熠为太子,难度可想而知。
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立天熠为太子?还是为了一己之私,立自己儿子为太子?
到底是为天下苍生计,还是为自己私心计?皇上的无私与私心,在脑海中进行异常激烈的争斗。
就算对权倾天下的帝王来说,立一位世子为太子,依然是个疯狂的念头,依旧会遇到重重阻碍。
如今朝中官员大多支持燕王,燕王无劣迹,有贤名,而且在平叛中功不可没,亲临阵前,鼓舞士气,在这种情况下,若他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恐引起朝野议论纷纷,朝局动荡不安。
还有,天熠是否有此意?历来的世子再优秀,都与皇位无缘,皇上在进行了复杂的权衡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天熠居然出事了,一个月过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很多人心中都倾向于世子和世子妃已经回不来了,只是,两人的身份都太过尊贵,没人敢在明面上说出这个大逆不道的结论而已。
这件事的突发让皇上更为自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疯狂的念头,让身为世子的天熠承受不起这个福泽,所以出事?
淑贵妃虽然并不知道世子的真实身份,但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