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万花楼人流众多,当时情况混乱,而且此事在很短的时间就发生了,很多人都不清楚内情,别人也只知道两位公子争风吃醋,负气斗殴,闹出了人命,而歌妓也太过害怕,怕被牵涉进去吃了官司,所以说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见欧阳公子被判了死刑,她良心不安,思来想去,愿意出来证明欧阳公子是无辜的,以便求得心安。
在皇上面前,京兆府尹不敢撒谎,把歌妓的证词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歌妓说的是事实的话,自己恐怕也难辞其咎。
今天在座的人,要么是刑狱高手,要么是聪明绝顶之人,他们都明白,如果歌妓所言属实,那这桩引人瞩目的京城杀人案就有另外一个走向了。
褚成智气得差点吐血,想不到自己儿子死了,还要承受这样的不白之冤?高声道:“皇上,这歌妓分明是胡言乱语,污蔑小儿,微臣不服啊……”
哪知,皇上根本没理会他的喊冤,褚成智到底冤不冤,他心中有数,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反而厉声道:“褚成智,看来朕这些年是对你太过纵容了,居然敢咆哮金殿?”
褚成智身子顿时一软,他和欧阳家的人一样,都坚信自己儿子是无辜的,他原本一直担心万家或者是淮南王府出面,甚至是燕王府,后来见他们根本就无动于衷,他才彻底放了心,便肆无忌惮地强行干预京兆府办案,逼迫京兆府按照他的要求来审结此案。
他以为为自己儿子报了仇,以告慰儿子在天之灵,哪里知道,这刚好就是燕王殿下为他设下的陷阱?此刻,再傻的人也明白,他不可能再在这个肥缺上坐下去了。
“天熠。”皇上忽然侧首看向一直事不关己的萧天熠,“你怎么看?”
萧天熠随意地看着手中金杯,姿态优雅得令人叹为观止,脸上有抹淡漠的笑意,“臣以为大理寺卿痛失爱子,虽然其情可悯,但朝廷有朝廷的律法,父审子案,难有公允,更不足以安定民心,此风绝不可长。”
燕王立即附和道:“父皇,儿臣以为世子所言甚是,律法是朝廷的律法,不是大理寺卿个人的律法。”
褚成智见原本淮南王世子和燕王双双若无其事,但现在一开口,就是对自己极为不利的言论,心下更为惶然。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不仅仅是不能帮儿子报仇了,恐怕连这个位子都保不住了,他混了一辈子官场,本来以为可以平安到老,却栽得这般惨。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褚成智还不明白人家的真正目的是他的宝座的话,就蠢得无可救药了,不过,他虽然明白,却无计可施,论心计,他哪里能玩得过聪明过人的淮南王世子?
他眼中发出绝望的光芒,这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太大意了,那杀人凶手欧阳荻是燕王的内弟,燕王妃又是淮南王世子的表妹,他们蔫有不闻不问之理?之前什么都不说,就是为了等着抓他知法犯法的把柄,而他就真乖乖钻进去了,实在是太蠢了。
萧天熠眸光淡漠地掠过面如死灰的褚成智,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明明没有这个能力,却仗着一点祖上的庇荫,在这么重要的职位上混,对他这样平庸的人来说,本就是一种灾难,真正聪明的人,早就应该请辞,他却不肯,还贪恋大理寺卿的权位,出事是迟早的事情。
褚成智能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只因为当年太后的关照,皇上此刻看到褚成智,自然想起了母后下密旨杀害静妃一事,心口又是一阵隐痛,如今母后已经中风在床,人事不省,更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褚成智身上,冷冷道:“褚成智渎职枉法,本应削职下狱,但因念其年老,独子丧命,令其致仕,万花楼杀人一案,交由刑部主审。”
萧天熠嘴角弯起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褚成智没想到自己这一次竟然跌得这么惨,不但儿子死了,大理寺卿的权位也没了,他浑身发软,不是被两个内侍拖了出去,根本就不可能有力气走出去。
大理寺卿的位置就这样空缺了出来,燕王静默片刻,察言观色道:“父皇英明,褚成智昏聩老迈,辜负了父皇对他的信任,把大理寺弄得乌烟瘴气,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推选真正有能力有才干的人担任此职。”
皇上沉吟片刻,并没有马上答应燕王的请求,萧远航伏法之后,朝中最有权势的皇子就是燕王了,但皇上一直觉得他太过心急,以致急功近利,看到锦衣金冠的天熠,心头忽然一动,“你如何看?”
萧天熠清楚地看见了燕王急切的目光,却故作不知,水波不兴,“燕王所言有理,这大理寺的确是该好好理一理了。”
燕王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父皇竟然出乎意料地让萧天熠暂代大理寺卿之职。
燕王没想到,辛苦一场,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就是因为萧天熠难以掌控,他才想急速培植自己的力量,逐步摆脱对世子的倚靠,没想到父皇却对世子如此信任,好不容易把借机把褚成智踢下去了,却来了一个更难对付的,他不甘心,沉声道:“世子的确文武全才,只是这大理寺卿一职,须得熟悉律法之人方能胜任,世子是否┈┈”
没想到,一直没发话的孔潜居然破天荒的说话了,“皇上,世子聪慧,朝野皆知,微臣相信,不出数日,世子定能清除大理寺陈年弊端。”
大理寺在褚成智的管理之下,已经沉疴多年,也只有世子这样才干卓绝的人,才有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清理完毕,再创一个清清明明的大理寺。
燕王有些吃惊,孔潜是连自己都无法笼络的人,居然主动为世子说话?
而且,母妃试探过父皇的口风,虽然他已经众望所归,但父皇对封他为东宫之事一直讳莫如深,此事一日没有定下来,他的心一日就不能真正安定下来。
自从世子死而复生之后,父皇对世子的信任就与日俱增,他实在想不明白,父皇迟迟不封自己为东宫太子,到底在犹豫什么?莫非他心中还有别的人选?
这个人选到底是谁呢?燕王把其他皇子全都排查了一遍,可能性都不大,难道会是世子吗?
这个念头,把燕王自己吓了一跳,皇帝封世子为太子的先例并不是没有,但那是在皇帝无子的前提下,只能从宗室挑选一位皇家子嗣来继承皇室,可父皇膝下并不缺皇子,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荒唐的念头?难道是因为父皇对世子不同寻常的宠信,让他产生了危机感?
世子和自己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要说他是自己的对手,肯定谈不上,但要说他全然支持自己,似乎又并没有达到那个程度。
就是这种扑朔迷离捉摸不透的虚无感,才使得燕王决心乘机培植自己的力量,没想到,他辛苦一场,却让萧天熠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不过事已至此,他只得安慰自己,毕竟,他和世子也没有什么大的过节,今日在拉下褚成智这件事上,两人有共同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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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老夫人得知荻儿的案子有了转机的时候,顿时心花怒放,但她毕竟多年没有来过京城,完全不了解京城的权力格局,以为案子到了刑部,而且又出现了对荻儿极其有利的证人,相信用不了几天,荻儿就能出狱了。
二夫人见儿子出狱有望,兴奋得手舞足蹈,在万若滢面前趾高气扬,恨不得狠狠对万若滢冷嘲热讽一番,可最终还是被清醒的老夫人强行制止。
因为老夫人有种感觉,荻儿的案子之所以有转机,一定是因为燕王殿下的授意,菁儿是若滢的女儿,二夫人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实在糊涂得可以。
万若滢对二夫人的得意忘形视而不见,如今她对欧阳世家也没有任何眷念,只有菁儿是她唯一的念想。
欧阳家的人都很高兴,现在有了关键人证,相信欧阳荻很快就会被放出来,还能赶得上即将到来的春试。
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掀起了惊天逆转的歌妓,被带到了刑部之后,居然再一次改口。
孔潜素有铁面之称,一向雷厉风行,怎么可能拿一个反复无常的青楼女子毫无办法?
刑部是鬼都得开口说话的人,何况风月场的女人?一番审讯下来,歌妓很快就吐露了实情,原来,她是被人胁迫改口的,而且还收了一千两银子,所以编造谎言,说褚恩是自己摔落下去的,与欧阳荻无关。
俗话说得好,表子无情,戏子无义,本就是逢场作戏,如今歌妓见性命堪忧,哪里还敢撒谎?当即把背后的隐情说了出来。
褚恩的确是那歌妓的常客,但欧阳荻初来乍到,却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是万家的亲戚,又是燕王的内弟,猖狂得要命,自以为天下无人能敌,当然不把褚恩放在眼里,两人杠上了之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欧阳荻生得人高马大,见有人敢阻拦自己的好事,简直就要把褚恩往死里打的节奏,而褚恩却因为常年逛风月之地,身子发虚,很快就被欧阳荻从二楼推落下去,当时就气绝身亡。
歌妓本见事不关己,又见摔死的褚恩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为了明哲保身,自然推得一干二净,说什么都不知道。
可没想到,欧阳荻被判死刑之后,一天夜里,竟然有一个黑衣人持刀潜入万花楼找她,威胁她到京兆府作证,证明欧阳荻是无辜的,褚恩是自己摔是的,如果她做得好,不但性命无虞,还有一千两银子的酬金。
歌妓惊恐万分,而且一千两银子,是自己一辈子也赚不来的钱,当即答应了,这样的好事,干吗不做?
于是她到京兆府去作证,就出现了案子的逆转一幕,但贪财的歌妓万万没想到,这次面对的这位刑部尚书如此可怕,三言两语之下,就让自己露了陷,不但交出了藏匿银子的地点,而且说出了当时的真相。
孔潜虽然没有查出威胁歌妓的幕后主使是谁,但能涉及此案的背后人物并不多,只有三种可能,淮南王府,万府,燕王府。
以孔潜对世子的了解,他的清高,使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阴损卑劣之事,而万家,阁老仙逝,万家的人恐怕没有这个心思来管一纨绔子弟的死活,何况万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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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威胁恐吓之事恐怕是做不出来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燕王府的人。
至此,真相大白,欧阳荻杀人证据确凿,被判定死刑,欧阳老夫人本来在府中等到好消息,可没想到居然是维持原判,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二老爷呆若木鸡,二夫人嚎啕大哭,“娘,不是说荻儿是无罪的吗?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但荻儿被判死刑却是实实在在的,她明白,第一次被判死刑,尚有可转圜的余地,但第二次,而且是案子到了刑部,皇上亲自过问的情况下,就转机不大了。
她再也坐不住了,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去一趟燕王府,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孙儿被杀吧。
她火急火燎地到了燕王府,并不知道燕王现在的心情也很糟糕, 燕王费心设计一场,却为别人铺了路,而且,那天出宫之后,他向世子表示祝贺,世子却只是高深莫测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发生,那笑容越发让他不安。
☆、第四百四十九章 病急乱投医
燕王在意的是大理寺卿的位置,如今哪有心思管欧阳荻的死活?可他看中已久的位子却被一个最想不到的人夺去了,本就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偏偏又得知了一个令他更为震怒的消息。
他的王妃,万阁老的外孙女,美貌可人的欧阳世家嫡小姐,居然已经和万家断绝关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万家虽然中立,但万阁老众多门生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可现在菁儿居然被万家赶出来了,从此,万家已经没有这个外甥女了,换言之,他们不会在立储这种事情上表明任何态度。
如果不是自己消息灵通,这么大的事情,还不知道菁儿要瞒自己到什么时候?
燕王越想越怒,立即将欧阳菁召来,开门见山,“你和万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殿下这般问,欧阳菁知道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虽说纸是包不住火的,但能拖一时是一时,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她心下慌乱,却极力柔声道:“殿下何出此言?”
“到了现在还在装?你想欺骗本王到什么时候?”燕王冷冷地盯着欧阳菁故作镇定的脸庞,“你为什么没有禀报本王?”
刹那间,欧阳菁面色惨白,咬紧牙关,万家和淮南王府是她在燕王府立足的根本,她敢说吗?
皇子和公主的婚姻,向来都是最宝贵的政治资源,是壮大发展自己势力的绝好机会,可燕王真是郁闷到了极点,当初册封欧阳菁为燕王妃,当然是看中她背后的地位,现在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怒由心生,厉声道:“说。”
在燕王的威逼之下,欧阳菁只得战战兢兢地说出缘由,更是让燕王脸色铁青,见到泫然欲泣的欧阳菁,忽然心生厌烦,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欧阳菁清楚地看到了燕王不悦的眼神,心底猛地一沉,燕王并不是喜欢沉溺女色之人,就算她貌美温柔,但燕王并不看重这个,也抓不住燕王的心,眼圈一红,抿紧了唇,讪讪道:“臣妾告退。”
燕王十分心烦,最近父皇的身体又渐渐有好转的趋势,对他的态度也有些冷淡,让他越发捉摸不透父皇的心意。
从燕王处出来,欧阳菁的心跌落到了低谷,一双腿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动,只得木然坐下,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的花红柳绿。
“哟,这不是王妃娘娘吗?”一个尖锐的刺耳声音响起,让欧阳菁皱眉抬起了头。
是王侧妃,前不久王侧妃怀孕了,在府中更是趾高气扬,欧阳菁最不喜欢的就是她,现在又是心情低落的时刻,不想与王侧妃做口舌之争,便准备起身离开,眼不见为净。
可王侧妃哪里肯放过这个讽刺欧阳菁的好机会?当即掩嘴而笑,高声道:“王妃娘娘,你弟弟的案子已经判下来了,既然已成定局,娘娘还请节哀顺变,毕竟那刑部孔大人可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肯定不会错的。”
字字如刀,扎向欧阳菁的心口,若是在燕王府,没有了王爷的宠爱,又没有显赫娘家的震慑,贵为王妃又如何?还不是任由这些低贱的女人欺到头上来?
欧阳菁怒视王侧妃,威严道:“本宫贵为王妃,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王侧妃忽然笑出声,面含嘲讽,“算了吧,殿下已经把一切都告诉臣妾了,你就别再装腔作势了,还以为你是万家的外甥女吗?”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这种货色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欧阳菁被王侧妃戳中痛处,一怒之下,快步上前,狠狠给了王侧妃一巴掌,“本宫是皇上册封的燕王妃,你竟然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能混迹王府的基本都没有省油的灯,王侧妃怀有身孕之后,一直在后院横着走,现在被失势的王妃打了一巴掌,哪里肯善罢甘休?当即就反手甩了欧阳菁一巴掌,骂道:“臣妾肚子里可有殿下的骨肉,你要是气坏了臣妾的身子,殿下可饶不了你。”
看着那张挑衅的脸,还有那微微凸起的肚子,欧阳菁更是怒火中烧,她也曾经有过孩子,可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失去了,这也一直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