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熠还没有开口,寒菲樱就道:“皇上说的不错,当初盗取九龙杯是因为要救人。”
这般荒唐的理由,皇上自然不会信,怒道:“住口,难道你们想把朕当做傻瓜一样来糊弄吗?还要不要告诉朕,她也是受害者,盗走九龙杯的,其实是另一个不法之徒?”
萧天熠剑眉一蹙,凤眸中隐隐有些不悦,俊美无铸的面容已经透出主君之风。
皇上这才发现,他不仅笑起来像静妃,不悦的时候也像极了静妃,那个笑若雪莲的女子又出现在眼前,皇上心底深处又开始有所触动。
见皇上眉头紧皱,寒菲樱沉声道:“不管皇上信与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当时石中天的母亲病重,需要九龙杯陈酿的水作为药引,入宫盗宝,实属无奈之举…”
若是以前,她懒得和任何人解释,高贵如皇家又如何?她和妖孽一样,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这样做,之所以出言解释,是不希望双方的误会越结越深,毕竟,皇上也是真的爱护过自己。
“所以你就仗着武功高强潜入皇宫,盗走九龙杯?”皇上冷冷打断了寒菲樱的话,容色并没有缓和,他是天下的王者,寒菲樱这样挑衅君王挑衅皇权的举动,皇上岂能无视?“完全没把朕的皇宫放在眼里?”
萧天熠见樱樱被皇上训斥,眉宇一沉,不满立显,樱樱是他的女人,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权力欺负,就连皇上也一样。
当着皇上的面,萧天熠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如皇上所说,臣四处征战,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康,万民乐业,希望有一个清明盛世,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樱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人,如果皇上不问青红皂白就滥杀无辜,那臣这些年在沙场的出生入死,又有何意义?”
皇上冷冷地看着萧天熠的举动,眼中寒意更浓,就算萧天熠身上真的流着逆臣的血,他也做不到杀萧天熠灭口,但是对别人,他就没有了这种慈父柔肠,完全是一个冷严的君王。
不过,他也一直很喜欢寒菲樱这种不拘小节的豪爽个性,如果她犯的是小错,他也可以大度到不计较,可月影楼是与官府对抗多年恶名昭著的匪徒组织,最最不能容忍的是,连皇宫她也如入无人之地,完全没有把天底下最高贵最不容亵渎的皇家放在眼里,皇上岂能忍受?
“天熠!”皇上声音不高,但已经饱含怒意,“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朝廷绝不能容忍月影楼这种邪派江湖危害地方,危及朝廷。”
“月影楼到底有没有危害地方,臣已经和皇上说的很清楚了,皇上信不与不信,赦与不赦,都不是臣能够左右的,但臣只知道,樱樱是臣的挚爱,是小世子的母亲,无论她做了什么,不管是对是错,臣都会一力维护。”
皇上脸色黑成了锅底,见萧天熠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执迷不悟,他心口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难道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寒菲樱乔装打扮盗走了静妃留下来的九龙杯,而当初李燕珺为了羞辱天熠,居心叵测,给天熠安排了一个寒门商女,偏偏正好就是寒菲樱,这般巧合,完全非人力所为,莫非是造化弄人?
见萧天熠神色坚毅,皇上加重了语气,“家国大事,朕希望你能分清楚。”
皇上说出这样的话,分量已经十分重了,哪知道,萧天熠却扬起凤眸,直视着皇上的眼睛,语出惊人,“皇上当年真的爱过静妃娘娘吗?”
殿内温度遽然降低,皇上连怒意都僵在脸上,喝道:“放肆!”
虽然他宠爱萧天熠没错,但君父威严总是有的,不可能让萧天熠这般当着寒菲樱的面质问自己,胸中怒意沸腾起来,“有你这么质问父皇的吗?”
父皇?虽然双方心照不宣已久,但却是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一时间,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气氛异样沉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萧天熠的凤眸一派波澜不惊,大手揽住寒菲樱的肩膀却明显紧了些,“如果皇上真的爱过静妃娘娘的话,就会明白那种失去挚爱的痛苦,臣绝对不愿去体会这种痛苦,如果一个女人的离开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痛苦的话,那只能说明,他从来就没有爱过这个女人。”
皇上脸颊突地一跳,当初静妃在自己面前死去,那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感觉扑面而来,让他心如刀绞。
虽然寒菲樱很好,可她江洋大盗的身份,让皇家不能容下这样一个女人,而且她也无法与静妃娘娘相提并论。
提及静妃,皇上心中沉痛,话语威严不减,“天熠,虽然朕对你一向纵容,但你也要知晓分寸,明白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
听出皇上话语中的冷意,萧天熠薄唇轻抿,淡淡道:“臣当然明白,谢皇上教诲。”
萧天熠虽然口口声声说明白,但皇上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听进去,自己耐心劝导多时,他却无动于衷,皇上眼中杀气更浓,摆出了杀手锏,“朕对你一向寄予厚望,你曾经是世子的时候,朕就很看重你,更不要说现在,但你对她无原则的维护却让朕心中产生了动摇!”
皇上话中的意思寒菲樱明白,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她知道他心中的抱负,知道他会睥睨天下,俯视众生,因为他生来就是这样的男人,皇上现在是在威胁他吗?
皇上意味深长道:“为了证明你对朕和朝廷的忠心,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做到了,朕立刻颁下诏书,册封东宫。”
“什么机会?”萧天熠虽然明知道皇上要说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
皇上见萧天熠眉间轻动,冷冷道:“很简单,你当着朕的面杀了她,然后带兵灭了月影楼,将功补过,一切过去,朕就既往不咎。”
每个身为皇子的人,都有对皇位的无限热忱和遐想,天熠也不可能没有,他同样希望成为九五之尊,君临天下。
皇位对一个男人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没人舍得拒绝,天熠经营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皇上相信,没有男人会在这样的you惑面前毫不动心。
可萧天熠凤眸幽深,身体紧绷,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见他迟迟不动,皇上声音微微扬起,“朕已经屏退所有人,你不用有任何后顾之忧。”
皇上的意思很明白,萧天熠是未来的储君,又是皇上爱子,皇上绝对不会让他背上弑杀正妻的污名,所以早已经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在皇家,想要不着痕迹地掩饰一个人的死亡,方法太多了,多到数不胜数。
这样明白的暗示,萧天熠不可能听不懂,可他却无动于衷,反而看向怀中的女人,眼神不但没有半分杀气,还有着令人心颤的宠溺深情,眼中只有她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其他人,连皇上的暗示也置若罔闻。
寒菲樱心尖颤动,仿佛有什么敞亮到灵魂深处,不由自主对他嫣然一笑,一双明眸流光溢彩,灿烂如花,照亮彼此的眼睛,她从未怀疑过他会为了皇位而杀了自己,永远不会,她一直信他。
皇上见他们深情对视,无视自己这个君王的存在,心口某处有刹那间的动摇,到底应该不应该放过寒菲樱呢?
因为他也曾经深爱过一个女人,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萧天熠又是自己爱子,所以他会心软,但寒菲樱的匪首身份却始终是他心中的逆鳞,而且以萧天熠对寒菲樱的宠爱,将来萧天熠登基之后,她就是将来的皇后,这样混迹于江湖黑道的贼首,却成了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对皇家来说,是怎样一种羞辱和耻辱?
“萧天熠,你想过没有,如果朕册封你为东宫太子,这个江洋大盗如何能母仪天下?”皇上的声音虽然十分煞风景,但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萧天熠既然心怀天下,就不能回避这个问题,绝对不能娶一个遭人诟病的女人做皇后。
“如果只能在天下和樱樱之间二选一的话,这东宫之位,我不要也罢!”萧天熠终于回应了,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却让皇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没有人喜欢看到自己的儿子为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和责任,皇上气得脸色铁青,“你…你…再说一遍!”
萧天熠唇角微勾,一字一顿道:“我是说,如果今日皇上一定要我在樱樱和江山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的话,我宁愿不要江山。”
如果说之前皇上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话,现在萧天熠清清楚楚地说他出了他的选择,让皇上愈加恼怒。
寒菲樱知道皇上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江湖身份,就算月影楼真的从来没有干过坏事,但君王也不可能喜欢江湖侠客组织,她的视线从妖孽绝美的脸上移开,看向皇上,清亮的声音宛然如歌,“月影楼虽在江湖,却也有着自己的原则,天子脚下尚有欺男霸女之事,何况天高皇帝远,那些地方官员终日鱼肉百姓,欺诈良善,百姓苦不堪言,就算没有月影楼,只要朝政一日不清明,类似的门派就会层出不穷,皇上真的剿灭得过来吗?”
见樱樱这般伶牙俐齿,萧天熠脸上浮现轻柔的笑意,毫不掩饰地凝视着他的女人,深沉的凤眸一片愉悦。
“你的意思是说朕是昏君了?”被寒菲樱指责,皇上脸上当然也不好看,满脸不悦。
“皇上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并不是由我来评判,而是自有天下人评判,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皇上说得不错,月影楼是杀了一些贪官,是僭越了朝廷律法,但如果百姓伸冤有道的话,谁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难道朝廷就真的毫无错处吗?”
☆、第四百六十四章 大结局(四)
当了多年高高在上令百官俯首的君王,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当面驳得哑口无言,虽然自己依然是皇上,但却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独揽大权的君王了。
今日的一幕让皇上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尤其是在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萧天熠和寒菲樱面前,更是如此。
在岁月无情面前,就算是权倾天下的帝王,一样脆弱无助,光阴并没有遗忘任何人。
但毕竟是在一个年轻女人面前,而且对方还是自己的儿媳,皇上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他坐拥四海,执政多年,所闻所听到的全是恭维皇上英明神武的话语,从未听过这般大逆不道的悖逆之言,一双眼眸遽然变得和冰刃一样尖锐,“这就是你那邪派月影楼肆意妄为的借口?就算朝廷偶有贪官污吏,朕也自会处置,不需要月影楼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替朕安定民心,除恶扬善。”
寒菲樱知道君威被人冒犯的恼怒,尤其是一朝廷所不容的江湖门派,也并不生气,反而平静道:“是吗?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当初那件轰动京城的少女失踪案?”
皇上眼眸微眯,这件案子他依稀还有印象,八皇子萧鹤修也被卷了进来,牵出了一系列背后拐卖残杀少女的黑幕,莫非这件事和月影楼也有关系?
寒菲樱见皇上起了疑心,眼眸轻闪,“不错,当初事发地美貌少女频频失踪,他们的父母痛不欲生,可地方官员害怕事情传出去会影响他们的官声和仕途,强行将此案压了下来,不过是象征性地找了一下,无果之后就不了了之,完全无视民间疾苦,百姓之难,若不是月影楼暗中襄助,将此案上达天听,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少女惨死他乡,多少父母哭瞎眼睛?难道这样的事情,皇上也认为我做错了吗?”
竟然有这等事?皇上脸色微沉,他越来越觉得在寒菲樱面前,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寒菲樱空灵的眼眸满是璀璨的希翼之光,“其实不管是皇上也好,皇上所不屑的侠客也好,于心底都希望有一个朗朗乾坤的清明盛世,皇上若能一直做有道明君,令国力昌盛,百姓安乐,朝廷命官爱民如子,到那个时候,自然人人拥戴,月影楼这样的门派又何须大张旗鼓派兵剿灭?”
皇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没想到寒菲樱一介商女竟然对治国之道有着这番令人叫绝的见解,他一直都知道寒菲樱不简单,却不知道她心中竟然有这样浩大的沟壑和格局,一个女子,有着丝毫不输于男人的志气和豪情,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让萧天熠刮目相看,他相信天熠的目光,可惜,朝廷与江湖黑道本就是两个绝对不能并存的世界,就算能并存,也绝不是这样一种方式的并存。
寒菲樱瞥见皇上眼中的冷意,却依然面无惧色,只淡淡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永远会有黑暗,会有肮脏,纵然是天子,也只是人,而不是神,也有目光所不能企及的地方,不能算尽世间人心复杂,总是免不了被国泰民安的假相所蒙蔽!”
“什么意思?”
这次出声的是萧天熠,他和樱樱永远都是心有灵犀,“这些年臣在外面南征北战,不知道见过多少老弱妇孺无家可归,饥寒交加,客死异乡,他们都是皇上的子民,奉皇上为他们的神祗,可事实上,一边是哀鸿遍野的百姓,一边是杜盛这样的巨贪,贪腐动辄数万两,臣年前奉旨去北境赈灾,户部所出的银两和粮草都大打折扣,如果不是月影楼仗义出手,不知道要多饿死多少人,可如今百姓也只知道皇恩浩荡,却不知道背后还有月影楼这样的无名英雄。”
说完这番话,他的目光只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双凤眸里面盛满脉脉深情,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来不屑于别人的承认和赞美,那些,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这么多年,对他芳心暗许,甚至明送秋波的女人数不胜数,但他却只对她一个人动了心,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出类拔萃,在她面前,其他女人都黯然失色。
皇上眼中有极为错愕的震惊,他自从年轻的时候出宫巡查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了,一直生活在深宫里,终日活在奉迎恭维中,一直以为龙腾王朝是清明盛世,却几乎忘记了,外面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天与地,是自己所不知晓的。
最想要的盛世繁华,皇上一直以为在自己手中早已经实现,事实却并非如此,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他无力地跌坐在龙椅上,嘴唇动了动,虽然知道寒菲樱绝对没资格成为皇室的皇后,但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反驳。
殿内有难捱的沉默,见该说的都说了,萧天熠不欲在养心殿多做停留,举止优雅洒脱,朗声道:“如果皇上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携世子妃告退。”
说完,他转身欲走,可皇上还有满腹话语没说,见萧天熠居然要走了,气得他手指都开始颤抖,“站住,在朕的养心殿,你也敢如此放肆?”
寒菲樱拉了拉萧天熠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急着离开,以皇上龙体的状况,恐怕经不起这一气,朝他柔声道:“我没事!”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离开,无非是不想自己在这里继续被皇上怒斥,但她寒菲樱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
见萧天熠最终还是留了下来,皇上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目光只盯着萧天熠英俊的脸庞,慢慢道:“你想清楚了?”
“是的,臣已经决定,皇上不必再多问。”萧天熠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怒意。
他还生气了?让皇上怒火中烧,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你是不是仗着已经大权在握,所以妄图来要挟朕?”
“臣没有想要要挟皇上的意思,权力依然在皇上手中,东宫之位,皇上想给谁,就可以给谁,臣不会有半句异议,但如果要以我心爱的女人为代价来换取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臣也从来不觉得樱樱做错了什么,她是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