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她惊怒的目光里,流风甩开了皇甫问情扶着他的胳膊。挺起了身体站起,面无表情,一字一顿的道:“我说。你要是相救离音儿,就别杀这妖兽。”
那一刹那凤乔觉得一定是自己耳朵聋了,要不然就是风声太大,竟然让她听错了流风的话。可是过了好久,久到流风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她才真正确信,她没有听错。
“流风你混蛋!”
凤乔顷刻崩溃。她耳中一片嗡嗡作响,全身就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激动得发抖。
“你竟然为了这么个畜生,你用音儿来威胁我!”
流风道:“这白虎妖兽是七阶修为。实力着实不弱,虽然我不明白为何你能如此轻易将它打败,但如果是换了——”
凤乔咆哮:“它不过是个畜生,一个该死的畜生!”
“——如果是换了其他人。它的战力绝对能碾压众多修炼者。尤其是卓流。我要杀他,就必须有白虎相助。”
“你就为卓流!你不过是因为他阻拦了你拿下寒云城!你为了你自己的权势就要包庇这只畜生!”
“是的。卓流我必须杀,陆松间是我的合作者。至于离音儿,说到底,她和我并没有说什么不可或缺的关系,就算是死了,对我也没有什么致命的打击。”
“离音儿是秦姐姐的女儿,她好歹还叫你一声叔!你不但看着她落到陆松间手里无动于衷。这畜生说的凄惨,它不过是只有一丝穷奇传承。音儿可是半血的天狐,你难道想不出来她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吗?”
凤乔痛哭嚎啕,大声咆哮,一下子冲上去狠狠拽住流风的衣领。流风被她撞得一歪身子,尽力站直,却仍是面目表情冷静的分析:“我想,恐怕陈洪磊和尹音尹影也被你杀了吧,这很好,我的敌人有少了几个。”
“流风,你/他/妈/的/是个混蛋!”
凤乔失声痛骂,她甚至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在说些粗俗的脏话,这些话也完全无法表达出她激动到几近疯狂的内心,泪水是彻底将她的视线淹没。
流风仍旧是无比冷静地站着,甚至这样的冷静几近僵硬呆板,固执木讷的完全没有属于人的感情:“是的,你早该就猜到了。我并不是个好人,我从帝牢山脉救你,存的就是利用你的心。”
他残酷地、冰冷地说:“什么玉璧功法,竟然是需要纯粹的血脉才能领悟,真是白可惜了我一番心思。南疆蛊寨的小丫头手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我安排于老六去试探,的确得出了不少秘密。只是她走的早,而哪一个青云芝吃下去,你完好无恙,我也再次确信了你并不是个普通人。”
“你懂什么叫做活在黑暗里的人吗?如果我这么做,死的只能是我,不过很可惜,我不想死,那么,只能让别人来了。现在陆松间的出现打破了我精心营造的平衡,这是个机会,能让我一举拿到属于我的东西。而其他的人,利用价值已经丧失,对我而言,无用了。”
凤乔慢慢松开了她紧握流放的衣领,牙咬得咯咯咯的响。流风的话像是一把巨锤,一个字敲一下,咔啦咔啦敲掉了她心里全部的勇气。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透过影影绰绰的水光,凤乔呆呆地看着流风。
他长身玉立,二十岁的青年明明该是风华正茂,而他也的确有着夺了半世韶华的俊美。只是他脸上那温柔和煦的笑已经全然不见,眸底的皎皎月华灿灿星光也尽数熄灭,只留下一派的死寂冰冷,眼神空洞黑沉的可怕,扭曲、黑暗、阴鸷。
凤乔这才注意到,原来流风脸上线条深刻,平时只觉得五官分明俊美,但是现在,收起全部的温柔体贴,才显示出深处的刻薄冷酷,薄情阴暗。
无边的负面情绪将凤乔淹没,她缓缓摇着头,绝对对面的人,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陌生。
而心底那些情绪,是愤恨?不,不是,若说愤怒,早在她知道一切都是流风算计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
她也不知道是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太多了太复杂,都掺和在一起,扭曲交织,将她心中的那个流风彻底撕碎。
也许有失望。
她的武道,是流风领进来的,他带着她来到寒云城,带着她见识到了大山之外的瑰丽繁华,他体贴他温柔,他安抚住她惊慌的心,让她平静的融入武道。
他是她的引路人。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
原来所有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吗?
一切的体贴温柔,都是利用欺骗的伪装。
“流风,流风……”
凤乔喃喃,忽然流着泪笑了起来。
“不,你不是流风,你是梵七。”
流风和梵七不是同一个人。
梵七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而流风,只是大山村落里,那场暴雨中踏剑而来的,将她救出的俊美少年。
他也只存在于,那一天。
PS:在称呼上,你们觉得是继续叫流风好呢,还是彻底改成梵七?
第二一八章 解脱,顿悟
“随便你怎么想。我会把白虎带走,离音儿你不用再管了。”流风面无表情地道。
凤乔气的全身发抖,几乎握不住刀柄,刀身簌簌颤抖,白虎小心地把自己脖子从弦月弯刀的锋刃卡槽中去取出来,立刻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往流风脚下一滚,劫后余生地喘着气。
若远目光一沉,上去几步,伸出右手将凤乔往自己怀里一扣,左手一抬,冰雪雷光闪动,就要往流风的方向急射而出。
凤乔猛地抬头,咬着牙狠狠摇头,手死死攥着若远的手腕:“不,不能杀他,音儿还在他们手里……”
空气中又重新吹起了呜呜寒风,他们在偏僻远处,那边人群根本听不见几人的说话,但却能清楚的看见他们起了冲突,顿时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生怕凤乔几人反目成仇内斗,不再给他们提供面对鬼傀儡时的庇护。
“流风,你……”
皇甫问情很是为难,左看右看不知帮谁才好,他水波荡漾的桃花眼此刻失去几乎失去了全部光泽,倜傥飞扬的眉皱的死紧,完全能夹死蚊子。
流风伤重,自己已经不能御剑而飞,便一拍白虎骑在了它身上:“皇甫,你安排去把谢家洛家的众人带回寒云城。我有事,先离开了。”
说罢,他也不看凤乔,白虎低低咆哮一声,卷起血气大风,顶着满头血伤,瞬间飞上高空。眨眼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远方。
流风走了,他抛下的一堆烂摊子却还没解决。皇甫问情干笑了两声,愁的脸都皱成了一团。他撕扯着自己头发,苦着脸对凤乔道:“我是无辜的,你可不能把火发在我身上啊!”
凤乔仿若未闻,抓起若远的袖子狠命擦着眼泪,沙哑着嗓子道:“陆松间在哪儿?”
“这个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皇甫问情连忙道,“我就是给他打下手的。指使人不是我!”
“那你知道什么。”
皇甫问情还不想说,若远微微抬眸,他顿时冻得打了个寒颤。脸色青白,好半天缓过来后,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知道的都说行不行?鬼傀儡把寒云城周围的世家基本毁了个干净。卓流被大长老牵制住。困在城里出不开,流风便趁机出来整顿。现在仅存的是乐山谢家了,那家是卓流心腹,流风没法收服。但我觉得你去也没什么用,毕竟也就这几天了,整个乐山都会被屠尽。”
凤乔轻声道:“陆松间会去谢家?”
“这我可没法保证。那个疯子最喜欢杀人,谁知道他想干什么呢?不过流风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了,”皇甫问情神神秘秘地道。“西天勾陈上宫来命,让大太子前来巡视。并把七太子带回去受训。你知道流风是西天的人吧?虽然他不受梵离待见,但那边的习俗,就是梵离的孩子都称为太子,就是个称呼罢了。”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大太子梵墨黎可是流风头一号的对头——流风为了杀他,付出太多了,白虎也是里面重要一环,我们不能在这儿功亏一篑。”
凤乔一甩袖子:“你不用给他解释!”
“我从来就不是个受不住打击的人。铁戈也罢,流风也罢,恩恩怨怨我分的清楚。你告诉他,这辈子,凤乔和他一刀两断!”
随着掷地有声的决断,凤乔眼中腾地冒起一团火,明亮灿烂,比天上太阳还耀眼,眸光亮的刺目惊人,整个人的气势幡然大变,失意颓废痛苦一扫而空。
这算不上背叛,只不过一开始路就不同,分开是理所当然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何苦自找麻烦甘沉浸于痛苦?白虎她要杀,离音儿她要救,陆松间她也要杀,但这一切已经和流风无关。
如果此后再不相见正好,若再相见也无所谓,不过是迎面走来的陌路人,擦肩而过,不需要有任何情绪转变。
晴空正好,日暖风清,蓝天如湛,天地广褒。
她的世界很大,她的征程很远,天外天、北冥黑海、琉璃冰川,还有阿央的南疆蛊寨、龙策的东海妙严宫、麒麟藏身的沧澜城。
还有,青洲大陆之外、远涉重洋的大荒泽!
她真的在寒云城呆的太久,等把事情了解完,就转身离开吧。
凤乔看着远方,一口浊气吐去,胸中抑郁情绪顷刻散尽,全身都轻松了起来。
这时,她才真正变回了那个帝牢山中,曾经勇斗野兽的少女,凤眼凌厉,眉飞如刀,潇洒如风。
而这一刻,连心境都瞬间通彻,眼前的世界都变得色彩斑斓,美好而美丽,内丹在飞速运转,灵气无形中疯狂地向她涌去。
皇甫问情几乎怔住,仿佛不相信她竟然能如此决然恢复:“小乔竟然借此顿悟了!”
顿悟,是修炼者在武道中心境的一种进步,也许它不能直接将修为拔高,但却是对基础的奠基,此后在修炼上,速度会提快不说,心魔更是消散,不再需要走火入魔的问题。
而若远则欣慰的看着凤乔,冰冷澄明的眸中赞许感叹之意浓浓。
之前这一切,凤乔饱受打击,他完全有实力扭转局面,可他最终选择不出手干预。
一则,这是凤乔私事,他不参与,是对凤乔选择的尊重。
二则,他也未尝不是,也起了利用这事刺激凤乔,让她早日顿悟的心思。
当然结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的多。凤乔的聪慧程度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少有的了。女孩子相比来说更易感性,更容易被感情压抑的束手束足,从而在武道上徘徊不前。
但凤乔这样干脆利落的斩断和流风的关系,做的实在优秀。
若远眼中目光闪了闪,再看到凤乔微笑着看过来时,轻轻弯起唇角。
其实,他还有一个小小的、隐秘的心思。
凤乔这人,有时候倔强固执的让人头痛,有时候又柔软善良让人心疼。可是当她做决定时,就果决到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伤过她的人,会被她强硬的推开,而且永远不用担心,她会再回头。
也许这并不完全是个好习惯,只是当对方,是一个对她抱有不良心思的男人时……
这就无甚大碍了。
凤乔有些疑惑地看着若远,只觉得他若有若无的笑,莫名的高深莫测。
第二一九章 害怕
皇甫问情有些着急,越看越觉得,凤乔这是要彻底划清她和流风的界限。他其实,一直还是希望能撮合凤乔和流风的,便连忙急匆匆地喊到:“我不想帮他做过多无谓的解释,但是,他真的是有苦衷的!”
凤乔摇了摇头,笑道:“苦衷也好,不苦衷也罢,如今对我而言,他已经不重要了。”
皇甫问情登时急的跳脚。
他比流风大着几岁,从流风初来寒云城时相识,看到他的凄惨后照拂几年,后来两人变成了推心置腹无话不说的好友。
皇甫问情清楚,论天赋论实力论心智,他都比不过流风。但他心里,也没什么非要不屈于人下的大志,人生乐趣不过几杯美酒几美人,便更多的是当流风的知己,亦或是心腹。
这么多年,是他看着流风一步步从黑暗泥泞中爬到的现在,凤乔则是他人生中出现的唯一的温暖,作为兄弟,他当然希望流风能够得到幸福,只是现在……流风那个蠢货自己硬生生作没了!
皇甫问情越想越生气,苦着脸可怜巴巴看向凤乔,凤乔只是笑,眼里却没了再对流风的一丝留恋。
只有当她回首看向那个冷冰冰的黑衣人时,会生出淡淡的缱绻。
这种缱绻到底是什么,作为一个阅花无数的风流浪子,皇甫问情自然清楚的很,因此,他是万分的确定。流风真的已经没有机会了。
流风到底是怎么搞到!明明是他先遇到的小乔,这下好了,巴巴地给推到别人怀里了。
叫他胡作。等着吧,流风绝对会越来越后悔,悔的肝肠寸断心如死灰,转过头来拼死想挽回!
但那个时候,小乔肯定已经长大了,早早地就被这个守身边的黑衣男人吃干抹净了。
嘁,流风还会当所有人都和他似的。犹犹豫豫前瞻后顾吗?这个黑衣男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像是什么都不干预一样,他皇甫问情敢用他的洁身自好的纯洁发誓,这人一定是个强势独占的人!
光看看时不时地放冷气吧。只要谁靠近小乔,谁就立刻跟掉进冰窟窿一样,冻得全身骨头都要结冰了。
——忒小气了。
心中腹诽,但皇甫问情表面上仍是笑的风流倜傥。看着凤乔叹了口气。一派的遗憾惋惜:“那好,不说他了。之前的事情,我有参与,所以,我也要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凤乔笑道:“我原谅你。”
皇甫问情慢慢笑了起来。
这是属于他独有的笑,桃花眼中水波荡漾,电弧闪动,挺拔的鼻梁。翘起的唇角,那笑容风流而欢快。像春夏之交潺潺的欢乐溪水。
“小乔,我唯愿,你能心愿得偿,幸福平安。”他道。
凤乔点点头:“谢谢,你也是。”
“那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当然。”她俏皮地眨眨眼。
皇甫问情闻声笑得更加欢快,向凤乔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不再回头:“我要去整顿其他人的队伍,然后去趟乐山谢家。”
凤乔倚在若远怀里,看着皇甫问情离开的方向:“他这人挺好吧。”
若远闻声,目光立刻变得幽深:“你喜欢这种?”
听出他语气有些异样,凤乔挑眉一抬头,发现他眼中竟然有些异样,一下子笑了:“怎么,这么不自然,你紧张什么呀?”
“你喜欢他这种?”若远重复问道,说着直起身子就要离开。
凤乔赶忙拉住他:“你干嘛呀?”
“杀了他,不许他在出现在你面前。”
凤乔一惊,若远抿着嘴看她,目光竟然有些委屈:“你喜欢他。”
“所以你要杀了皇甫?你怎么会这么想——要是我喜欢上别人,难道你就会去杀掉他?”
“嗯。”
凤乔瞪他:“你还真承认了!”
他幽幽地看凤乔,看她怒瞪他的样子,闷闷的道:“可以不杀。但不许你喜欢他!”想了想,他赶紧补充,“还有之前的两个。”
“哪两个?”凤乔逼紧了追问。
若远明显很不乐意,抿着嘴不说,凤乔气哼哼瞪他:“你挺能脑补啊,老实说吧,你以为哪两个?”
“……流风,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