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道:“我上山的时候没这么冷嘛。”
闻言,他顿了下,有些意外。“你……等了多久?”该不会是从白天等到现在吧。
她却只是耸耸肩,“我忘记了,应该不会很久吧?”其实她下午两点就在山上了。
他沉默了几秒,很想再骂骂她,可是念头一转,她都快冻成了冰棒,还是先下山比较实际。
“走。”他拉着她就往回头路走。
“去哪?”
“当然是先上车再说。”
她没应声,没反抗,就这么任由他牵着。即使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已经冻到骨子里去,可她的心里却暖得仿佛就要融化。
上了车之后,他打开车内的小灯,这才发现她的一头长发几乎被雪霰沾湿了一大半。
“你头发湿了。”
“我知道啊。”
“你…”他深呼吸,闭上了眼,差点又要抓狂。
“哎哟,没关系啦,这点程度又不会怎么样。”她笑嘻嘻的,抬手插入发隙里随意拨了几下,“我拍雨戏的时候也常常一淋就是几小时,还拍过在雪中追人跌倒的烂梗呢!喔对,还有一次啊,我--”
“你拍戏怎样我管不着,”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但如果你是为了等我才把自己搞成这样,我就不得不管。”
闻言,她瞬间静了下来,心里突然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不得不管?所以士诚哥会出现并不是因为担心她,而是单纯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
失落的情绪毫无预警地涌上,像是从天堂的门口被推回了地狱。她勉强抿抿唇,牵了牵嘴角道:“好啦,下次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可如果不这样,她还有什么机会能再见到他?
想想,他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急诊室的工作那么繁重,不仅压力大、工时也长,她却还是任性地要他上山来见她。
思及此,迟来的内疚感紧紧掐着她的喉头。
难得的沉默,让陈士诚忍不住猜想是不是自己太严厉了些?他犹豫了几秒,干脆关了小灯,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那受了伤的模样令他几乎招架不住。
他发动引擎,迅速驶离了停车场,往下山的方向离开。
沿途她不再说话,这点很反常,完全不像上一趟来这里时那般聒噪……突然,一个念头刷的闪过,陈士诚想起了同事所说的那句话。
她本人非常沉默。
他不由自主地转头轻睐了她一眼,见她身上根本无一处是干爽舒适的,他眉一拧,遂道:“我直接送你回家。你住哪?”
“别……”她抬起头来,有些心慌,“不要送我回家,我怕有人会看见,或是--”她打住。
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生起,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当年。如果,他当时没蹲下来触碰她的脚;如果,他当时没有把她给带进门;如果……
陈士诚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
“或是什么?”他目视前方,语气十分平静。她迟疑了几秒,故作轻松地笑道:“唉,你知道的嘛,有时候会有无聊的记者蹲在我家附近,看看能不能让他捡到什么独家;偶尔也会有闲闲的人在门口堵我,想拍个几张比较有话题性的照片,然后转卖给报社或周刊。像是我的素颜照啦、我带谁回家啦……”
“那回我的地方总可以了吧?”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听了,她顿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接着猛然回神,故作贼兮兮的笑笑,道:“这么干脆?不怕被我袭击吗?”
他冷笑一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除非你对我下药,否则这辈子想都别想。”
“呿,这么瞧不起我?”
她虽是轻松抗议、神情带笑,可心里却还是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酸楚。
在演艺圈闯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是顶尖,但好歹也曾经被封为“宅男女神”、“最想交往的女明星”、“男人认为最具魅力的十大女演员”等头衔,然而在他的面前,她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不来电”吗?
陈士诚岔开了话题,也打散了她脑中原有的惆怅。
“你现在还是住在那里?”
他们俩都知道“那里”指的是哪里。
“没有,我搬走很久了。”她低下头。
闻言,他静了几秒,才道:“说的也是,你应该早就搬到了保全比较严谨的地方吧?”例如豪宅之类的。
她没答腔,只是笑了笑。
“一样跟父母住在一起?”他又问。她顿了一下子,才缓慢点头。
“喔。”他应了声,不再勉强找什么话题,专心于前方的路况。
十几分钟过去了,车窗外的景色也不再是漆黑一片,逐渐有了路灯、有人行人、有了店家。
“你有办法爬到后座吗?”陈士诚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欸?”她回神,转过头来看着他,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有办法爬到后面去吗?”
她回头看了看后座,道:“可以、干嘛?”
“我待会下车去买杯热可可给你,你躲在后座比较不会被发现。”
“啊!”她却低声惊呼了一下,“我不能喝,不用麻烦了。”
他顿了顿,“为什么不能喝?”自己应该没记错才对,她小时候最爱的就是他冲泡的热可可。
“为了控制体重,经纪公司不准我们喝那些高热量的东西。”
闻言,他不悦地吸了口气,居然是为了这种理由?“叫经纪公司去死。你需要控制什么体重?!”
或许是从他口中说出了和斯文外表相当不搭嘎的粗话,韩思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他仍然摆着一张扑克脸。
“没有,没事……”说是这样说,她肩膀却还在抽动着。
“没有的话就自己爬到后面去坐。”
“是,老爷~~”她故意甜腻地凑到他身旁,低语应道。
“不准这样叫我。”
“喔,好吧。那叫少爷好不好?还是你喜欢亲爱的?”
“……”
汽车直接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在踏进家门之前,他没让任何一只眼睛看见她--除了监视器之外。
“原来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
脱了鞋,进了门,韩思芳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新奇样。
但他可没兴致带她四处参观。
“你赶快去冲个热水澡,把身体暖一下。”他出言催促,随即走进卧房,拿了毛巾、衣服给她。
韩思芳愣了愣,接过手,看着手上那套明显与自己不合的休闲服。
“这是你的?”
“不然还能是谁的?”问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闻言,她又静了几秒,竟低头埋进那套衣服里,作势用力嗅了嗅。
他错愕了下,以为她是对他的卫生习惯感到疑虑。“你放心好了,我洗得很干净。”
“我才不是介意那种事,”她猛地抬起头来,嘟起嘴,“我是可惜上面居然没有你的味道。”
又来了。他深呼吸,拿起毛巾直接盖在她头上“有时间说这种废话,不如快点去洗澡。”
“干嘛这么正经?”她故作不悦地扯下毛巾,道:“我又不是--”
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再啰唆我就马上载你回家。”
这招非常有效,她立刻噤声。
“好啦……凶巴巴,你这身体里面到底是住了谁?”一点也不像是她记忆里的士诚哥。
她嘴边咕哝着抱怨,可还是认命转身寻找浴室去。
“记得把湿的衣服放在浴室门口。”背后传来他一句提醒。
脚步顿了下,她转过头扬起一抹妖媚的矫笑,像是开玩笑似的嗔道:“内衣内裤需要吗?”
陈士诚连一个字也不想回应她。
他抹了抹脸,他想,关于“她很冷漠”这件事,恐怕只是一桩美丽的误会吧。
“随你便。”
最后,他只丢下一句话,然后踅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第六章
二十分钟后,浴室门被打开,白色水雾从门缝里袅袅窜出。韩思芳顶着一头湿发踏出浴室,拿着毛巾擦拭着发丝,发现刚才置于门边的衣裤已经不见了。
她苦笑了声,这画面简直像是历史重演。
她走回客厅,陈士诚已经不在那儿了,不过桌上却多了一碗浓汤、一片摆在盘子上的烤吐司,吐司旁边还有一颗荷包蛋;而她的外衣和长裤似乎已经被他熨烫完毕,并且折叠得整整齐齐、置放在沙发上,令她有些讶异。
这是开玩笑的吧?她顶多在浴室里待了二十分钟,他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么多事?难道他家养了小精灵不成?
而且他人呢?
念头至此,她转身,小小绕了一下,在一间像是书房的小空间里找到他。
他点了盏鹅黄色的台灯,低头专注得像是在读着什么文件。她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斜倚着门框静静欣赏这一刻。
陈士诚立刻就注意到她了。“汤不趁热喝,难道要放到凉?”他抬起头来,目光投向她。
她笑了笑,道:“你是打算养胖我吗?”先是热可可,现在又是浓汤面包的,她今天的卡路里早就破表了。
他冷笑。“那么一丁点东西,连鸟都喂不胖吧?”
他夸张的比喻逗笑了她。
两人沉默了几秒,她才又开口道:“你不陪我吃吗?”
“我在忙。”他低下头,直接拿起笔。
“那我陪你。”她想也没想就做了决定。
闻言,他僵住,手里的钢笔又放了下来。“……你是故意想闹我吗?”
“哪有?”她眨眨眼,露出了过分做作的无辜样,“人家是真的想要坐在你旁边嘛。你不来,那当然就是我过去了呀!”
一席话堵得陈士诚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在心里简单评估了一下,反正拗到最后每次输的人都是他,于是他关上了文件,叹了口气。
“都几岁了,还要别人陪你吃东西?”
“跟年纪无关。”而是跟对像有关。
她的笑容更灿烂了,心满意足地走回客厅。
沙发不大,坐得下三个人,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成人的宽度。
她捧着瓷碗,脸上写着满足,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浓汤,他则是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企图舒缓心里那股无法解释的焦躁感。
不料荧幕才一亮起,就见她那张净丽的脸庞出现在电视机里。
两个人瞬间都呆愣了一下。
陈士诚立刻回过神来,慌张地胡乱切换频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见了,不由得轻笑出声。“干嘛?这么讨厌我拍的广告?”
“你想太多。”他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痒,忍不住咳了声。
“不然你干嘛转台转那么快?”她拿起桌上的汤匙,无意义地在碗里搅着圈圈。
“我是怕你尴尬。”就像是学生时期,女同学的沙龙照突然被异性拿出来品头论足一样。
这回答倒是让韩思芳有些诧异,她愣了愣,心脏像是漏了节拍。半晌,她放下汤碗,往他身旁挪了过去。
“……你干嘛?”他以一种带点警戒的眼神看着她。
“我问你。”她正了正坐姿。
“说。”
“你有女朋友吗?”
“我没时间交女友。”很简洁的回答。说完,他又别过头去盯着电视机。
“那你交个比你更忙的女朋友不就好了?”
他扬起浅笑,迟疑了一会儿,反问:“你在暗示我什么?”
“我哪有?”她似笑非笑的说。
“喔,好吧。”他故意戏弄她,“我明天就去医院里贴公告,征个跟我一样忙的女医师来当女友。”
此话听进韩思芳的耳里,不知怎么地,陈士诚在学生时代所交的那些女友们竟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起以前看见那些漂亮、大方、又充满书香气息的大姊姊们,总是觉得自己永远矮一截。
她呼吸顿时乱了序,像是有人毫不留情地紧紧掐着她的心脏。
可她没沮丧太久,便又抖擞了精神,笑道:“奇怪,那你怎么不考虑我?我比女医师急忙欸!”
他瞟了她一眼,然后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被看得有些发毛,猜不出他的想法和情绪。“干嘛这样看我?”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他面无表情,语气轻浅,态度却相当严肃,“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你。”
“嗯?”她勾起那秀气的唇角,又往他身边凑近了些。
这一次,他不再退身闪躲了。
他突然很好奇,这个总是频频对他示好的女人,究竟是认真的,还是依然只是把他当成脚本来愚弄?
“为什么你要对我演戏?”他直白地问出。
“……欸?”她愣了下,勉强维持着方才的笑容,尴尬装傻,“什、什么对你演戏?你在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抠了抠眉尾,道:“平常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平常的我?”她作势苦思了一阵,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喔,你说广告里的样子吗?我平常当然不会这样啊!那只是导演或厂商的要求,完全是因为工作才--”
突然,他的食指抵住她的唇,让她收了声。
两个人就在这样的近距离下互相凝视了一会,看着彼此的双眼,四周气氛变得有些奇特。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嗯……其实我不太清楚欸。”她假笑。
这话让陈士诚有些恼了,当他是傻瓜吗?
“是吗?”他冷笑了声,突然想在她身上做个试验。“那我只好自己找答案了。”
“找答案?”她皱了眉,面露不解。
“嗯哼,”他转而轻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哑声道:“既然你都来了,应该就有心理准备吧?”
“欸?什、什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从眉心开始,他落下了第一个吻,吻在她的额上。
她震惊,身体一颤,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大口气。
人类的本能反应不会说谎,这下子他更确信了自己的推测他,故意变本加厉,顺着她的鼻梁慢慢地吻向鼻尖、人中、就快到她的唇瓣。
“士……士诚哥……”她红唇微启,闭上双眼,身体变得紧绷僵硬,两只手笨拙地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才好,只能硬邦邦地撑在沙发上。
她那生涩的回应让陈士诚忍不住心生怜惜。明明就不是那么放得开的女孩,却又处心积虑想误导他的想法,她这么做,动机究竟是什么?
思及此,陈士诚在彻底失去自制力之前收了手。“你打算放任我继续下去?”
她缓缓睁开眼,那眼神里的情绪是如此丰富,先是迷醉,而后朦胧;然后是彷徨,接着渐渐转成倔强。
她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反正你情我愿,我不介意。”陈士诚眯着眼,睇了她好一会,突然毫无预警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你都紧张成这样了,还想嘴硬到什么时候?”
轻颤的五指让韩思芳哑口无言,她苦笑两声,原来自己的演技那么糟。
“你……”她挣脱了他的手,低下头,显得极度尴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他静了静,站起身走到电视机前,从底下的柜子里抱出一大叠DVD,将它们捧到她的面前,稳稳摆上桌。她瞪着那些DVD,惊讶得久久无法言语。
打从在医院里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她就压根没期待过他会研究自己的任何一部剧作,当然也就不会预想到此刻的这一幕。
“现在你可以给我个理由吗?”他深呼吸了口气,又坐回她身旁,“还是你只是因为方便、好玩,所以把我当成练习演技的对象?”
她咬了下唇,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