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陌生人她一向是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将包袱垫在脑袋底下微微缩了缩身子闭上眼便准备歇息起来。
“公子……”
身旁响起那童子的声音,然而刚开口便马上没了声儿,似乎被那男子禁了声,接下来,四周的声响一直轻微甚小,她睡意正浓,也无心关注那对主仆,不觉间便沉睡下去。
醒来时天色仍是漆黑一片,约莫到了丑时,芙凌一向浅眠,尤其在陌生人面前她几分警觉之下睡的时辰便更短。
身旁不远处那小童酣睡着,微张着嘴角,口水浸湿了身下一小片草席,模样颇为天真,而那男子竟还没睡,只是遥望着弯月出神,朦胧月色下,那张有着好看弧形的侧脸在轻扬飞舞地发丝下显得竟有种寂落之感,似乎像是满含心事的样子,听见动静见她醒了过来,男子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相视无语,她性子冷淡,那男子似乎也是个少言之人,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静默了片刻,男子轻声问道:“姑娘怎么不再睡会,眼下还早。”
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了。”随后看了眼紧闭着的城门,似是自言自语,“还有几个时辰城门就要开了。”
男子轻笑一声,“看样子姑娘是赶着进城,莫非有急事?”
她看了他一眼,嘴角一丝淡笑,却没有接过话去。
对于她的沉默,男子似乎不以为意,脸上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微微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便又侧过身躯抬眸看向夜空中那轮弯月。
一时间,两人之间甚为静默,四周只闻得偶尔传来地虫鸣鸟啼之声,弯月斜照,透过浓密的树枝洒下淡淡星光,身旁清风吹拂,倒也舒爽惬意。
然而,很快静宁的气氛便被破除的一干二净。
当那些蒙面黑衣人犀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举着长剑从四面蓦地现身,径直朝着她刺过来时,她便知道今夜免不了又是一番厮杀!
那些人的目标显然只有她,从始至终,剑式招招毙命,直接欲刺往她的要害之处。
芙凌面目肃冷,费力地迎上他们的攻击,今夜来的人相较上次人数又增添些许,近日之内接二连三欲被人刺杀,她尽力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没有与人结怨,没有与人交恶,到底为何有人欲取她的性命?!
又是一柄长剑刺来,她冷笑一声飞身迎上,然而却蓦地脸色大变,随即狠狠摔落下地。心口一阵绞痛,冷汗极快布满她的脸颊,竟然在这时体内蛊毒发作,看着那长剑直逼而来,她凄凉一笑,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再去寻和风了。
任命的闭上眼,然而预知的剑刃却迟迟没有袭来,她睁眼望去,却见那原本一直静坐在树下的男子此刻正挡在她的身前,修长的背影快如闪电般与那些人周旋。
原来,他会武。
之前在那树下她与他距离不过是五步之内,她并未在他身上察觉出任何武功内息,他若不是刻意隐藏便或是绝顶高手,如今很显然他在帮她,隐藏看来不必,那只能说明此人功力深不可测。
那些黑衣人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都身受重伤,他似乎无意取他们性命,看着那群瘫倒在地的黑衣人,只神色漠然地让他们离开。
蛊毒效力渐退,她撑着站起身来,“多谢。”
他盯着她一脸惨白、汗珠仍带的面容,什么也没问,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她看了他一眼,最终接了过去,她一向不喜欠人恩情,今夜这恩她必是要报答的,“公子大恩芙凌没齿难忘,不知公子贵姓,他日若有需要之时,芙凌必定义不容辞。”
他却是轻轻一笑,看了眼露出一丝绯红的天色,半响终道出两字:“云漠。”
树下那酣睡的童子不知何时已醒,此刻走到那男子身旁,好奇的看了看她与他家公子,轻声喊道:“公子……”
他摸了摸那童子的头,抬起一双温润的眸子笑看着她,“报恩就不必了,姑娘不是要进城么,恰好云某也要进去,不如就一起吧。”
她一愣,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人情
正在此时,厚重的城门正一点点打开,城门口早有小贩摆起了一排排摊子,一时吆喝声四起,分外热闹。
小童已把行礼收拾好,乖巧的站在云漠身边,云漠笑看芙凌,“芙凌姑娘,我们进去吧。”
芙凌点点头,清幽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座普通的城镇,不觉紧紧握了握手心,她有一种感觉,她离和风不远,也许他就在她身边某一个角落,正殷切等着她。
三人往城中走去,芙凌心思重重,自然没有注意到身旁云漠看着她时那双秀俊的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深沉。
“芙姑娘,看你神色匆匆,不知是否遇到了麻烦?”
蓦地,耳旁响起云漠轻轻地声音,这男子到底帮过他,而且看起来对她并无歹意,顿了顿,她据实道:“实不相瞒,芙凌这趟进城是为找人。”她声音渐渐没落,透出一丝无奈,“他已经失踪多日,有人告诉我在江里无意寻到他的东西,我沿着江水一路寻找,目前看来,他流落在这镇子里的可能最大。”
云漠听完,看着她的眸光似乎越发温柔,静默了一会儿,温然道:“姑娘寻他多日,甚至不惜行路千里,不知此人是姑娘什么人?”
她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实不相瞒,他是我相公。”
“是么?”云漠轻声一问,沉默片刻后又道:”这里虽是小镇,但幅员却也不小,想要找人恐怕颇难。”
芙凌清凉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坚定,“不管多难,我都要找到他。”
“姑娘决心,在下佩服,不过容在下说一句,若是姑娘的相公欲见姑娘,也不会半月之久不露面,姑娘这般执着,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云漠话虽隐晦,但她却是听懂了他言下之意,她摇了摇头,“我相公不会是故意躲着我,他性子单纯,这么久没露面,定是迷路了。”
她言语坚定,只怕心中认定了这个想法。
云漠不再说话,深深盯着她的眼看了一会儿。
“姑娘在这小镇怕是还没有落脚之地,云某在这里有一些营生,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去寒舍暂住几日,也算有个照应。”云漠摸了摸那童子的头,轻声说道。
芙凌摇摇头,“云公子好意,芙凌谢过了。”说着,她淡淡一笑,“云公子之前也看见了,芙凌一直被人追杀,这些人势必要取我性命,芙凌与公子非亲非故,不想再连累公子。”
那小童子猛地又探出头来,皱着一双眉头,语气不悦:“我家公子的话还没有人不敢听从的,你的性子还真倔,你这人……”
那小童子还想说些什么,云漠一个眼神看过来,他蓦地噤了声,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不再言语。
“既然姑娘心意已决,云某也不好勉强,就此告辞了。”云漠温声道。
“告辞。”
芙凌拱手抱拳,看着那对主仆离开。
一年前,她便是在这个镇子遇见了和风,脑子里不觉想起他温和纯良的笑容,她心中一疼,看了眼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她不觉叹息一声,和风,究竟在哪里呢?
芙凌掂了掂肩上包袱,身上的行礼终究碍事却又摆脱不得,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之安置妥当,还是找一处客栈罢了。
她一路行走,终于看到一家客栈,“迎风”客栈的招牌随风飘扬,她踏步进去,店里小二很快迎了上来,“姑娘要住下?”
芙凌点点头。
那小二欠身一笑,“姑娘来得正是巧,本店只剩下最后一间房,眼下客房紧缺,这间客房很多客人都稀罕着呢。”说着看着她钱袋,笑得更是热情。
这小二话里意思再明显不过,可明目张胆的宰人银子,她的性子自是容忍不得,她自小对钱财没有概念,而失忆的和风更是不善掌财,因而这一年下来他们所存积蓄并不算多,默不作声的收起钱袋,她转身欲走。
那小二忙拦到她身前,“姑娘别急着走啊,价钱好商量,我们店里向来最和善,什么都好说话的。”
说着,伸出五个手指,“五两银子,不能再少了,我们镇子小,客栈不多,姑娘一看就是外地人,眼下找个落脚的地方最是要紧,这里方圆五里之内能住宿的就是我们客栈了,姑娘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她皱了皱眉,若是小二所言非虚,那住宿确实是一个问题,她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不想再在价钱上纠缠,眼下她急于定下来去找和风,将三两银子丢在了桌上,“你若是没有异议,我就住下,若是嫌少,我就走。”
那小二收下银子一笑,“这价钱也是掌柜的定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看姑娘如此爽快,小的就在掌柜的面前替姑娘美言几句。”说着,指了指二楼,“东侧第一间,姑娘上去吧。”
她不再多言,拿起包袱,径直上了楼。
这客栈虽然有意坑人钱财,然而住宿却是不差的,房间里倒是干净素雅,打开窗子往下一看,这客栈里面竟然还有一处别院,窗子下正对着一处池塘,荷花摇曳,香气扑面而来,倒也沁人心鼻,池塘旁一排垂柳,枝叶摇摆,在树下的石桌上投下斑驳树影。
她垂眸看去,这别院倒也不失为一处好地,三两银子倒也值了。
安置好行礼,她匆匆吃过早膳,再也不想耽搁,便出了房门,然而刚走下楼她便顿住了步子,眼前站着的赫然是一个多时辰前才刚分开的那小童子。
那小童子见到她却似没有意外,看了她一眼,拿着手中的膳食径直上了楼。
她走到那店小二身前,疑惑问道:“不是说只有最后一间房了么,为何还有人能住进来?”
那店小二正在埋头擦桌子,见是她,忙丢下手中活儿,躬着身子,笑容甚是和善,“那是我们……老板的贴身侍从,老板自是能随时住进来。”
芙凌微微一怔,想不到那样的人竟会经营着一家客栈。
店小二的态度似是恭敬不少,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尽快找到和风,点点头,没有多想,“我晌午不会回来,午膳就不用送进房了。”
店小二忙躬身说是,送她到了门口才离开。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店小二才转过身来,迎面撞上一双锐利的眼,面前之人个子虽小,年纪不大,然而浑身却又一股慑人之气,他胆战心惊,慌忙道:“小的什么也没说,小公子,小的是个能守口如瓶之人,您尽管放心。”
店小二对面之人正是之前那小童子,他哼了一声,并无言语,轻巧的身形蓦地一跃,顷刻间人已站到了二楼之上,侧身走进了房间。
芙凌一人在街上寻找,然而人海茫茫,想要找到一个人却是很难,她毫无头绪,一整日都沿着镇中河边而行,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然而并无所获。
等她回到客栈时已是将近傍晚,客栈里已有不少人下来用饭,她满是疲惫,径直坐在了身旁的椅上。
蓦地,一个童声响在耳旁,“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用膳,我们的饭菜肯定比你的好吃多了。”芙凌抬起头来,就见那小童子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她,似乎在赌气一般,说话时腮帮子鼓起,却莫名增添了几分可爱,他指了指楼上,“不吃白不吃,公子请你的,还不快随我过去。”
她举目望过去,二楼上,一身白衣的云漠正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模样温和,她已拒绝过他的好意一次了,再拒绝恐怕不好,况且如今又是在他的地方。
沉思一番,芙凌站起身,对着楼上的身影拱手抱拳,以示谢意。
那小童子似乎不耐烦,拉着她的手臂往前拖,“不要磨蹭了,公子都等你好久了,再过会儿饭菜就要凉了。”
她被拉着上了楼,云漠站在门口笑看着她,那小童子忙走到前侧打开了门。
饭香扑鼻而来,走了一天,只吃过一顿早膳,此刻她确实饿了,等两人落了座,芙凌想起之前的事,不觉微微一笑,“竟不想云公子是这客栈的主人,公子定了五两银子的房价我却只给了三两,如今看来五两银子入住却也值得,我又欠了公子一个人情。”
她话说完,云漠却是微微一怔,似乎不明白她所言何事,然而很快他面上又挂起了笑意,“区区银子,何足挂齿,芙凌姑娘不必客气。”
“不管怎样,云公子助我多次,芙凌铭记在心。”
云漠微微一笑,却不言语,只对着那小童子道:“何洛,布菜。”
那小童子本是进了屋就侧身安静站在一侧,闻言忙走过来规规矩矩将菜摆好,等碗筷布置妥当,不忘说道:“公子请。”看了芙凌一眼,顿了顿又说道,“姑娘请。”
“原来你叫何洛。”芙凌看着那小童子微微一笑,这小童子浑身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然而成熟中却有带着一股机灵,她笑着问道,“你几岁了?”
何洛看了她一眼却并不言语,眼尾扫了下云漠,终是开了口,却也只简单的一个字,“十。”
☆、疏离
何洛不喜欢她,这是显而易见之事,然而他们相识仅仅一天,她似乎并未得罪这对主仆,虽然这不喜欢来的有些莫名,但她也不介意,淡淡一笑,看向云漠问道,“他一直跟着你么?”
云漠点了点头,“他三岁那年被我在乱葬岗里捡到,只记得自己叫何洛,此后就一直留在我身边。”
芙凌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看向何洛时,眸子里不觉闪过一丝别样的柔意,她与何洛都曾是那样的孤苦无依,只不过,何洛似乎比她幸运。她记得当时是被那些人捡到带入那个地方的,她以为至此不用再挨饿,然而却想不到还有比挨饿更可怕的事,没有止境的训练与厮杀,她过了十年炼狱般的生活。
思绪似乎走远,她制止自己再回想下去,看着何洛温和一笑,她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对云漠说道,“他可以和我们一起用膳么?”
何洛的眼眸露出一丝讶异,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不解的看着他。
云漠似乎也很诧异,温笑一声,问道:“芙凌姑娘似乎很喜欢何洛,芙凌姑娘对他们这些小孩都很喜欢么?”
她垂下眸,侧颜在透过窗子射进来的晚霞中异样温柔与宁静,却又透出一股淡淡的哀伤,对于何洛,她有一种身世相近的亲近之感,然而此刻更多充斥她心怀的却是另外一种情绪,“我和我相公曾经有个一个孩子,可是我没照顾好它,孩子还未出世却被我……”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也说不下去。
那时她刚与和风成亲半年,却不想有了孩子,她不曾孕育过生命,只知道到时孩子会生下来却不懂得怎么保护这个腹中幼小的生命,知道怀孕后她兴奋异常,想要从山上猎些野味回来与和风庆祝,却不想雨水刚过,只不过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与和风的孩子便没了。
她话中的痛苦似乎感染了身旁的人,云漠身子不经意间微微一震,云淡风轻的白皙面容不觉怔住,连何洛都惊诧的看着他,然而低着头的芙凌却并未注意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抬起头来,通红的眸子里带着歉意一笑,“都是很久的事了,对不起,这些与你本无关系,是我多言了。”
在她抬起头的那刻,身旁的云漠已恢复了常态,他淡淡一笑,看向她,“是啊,都是很久的事了,那些都已过去,不愉快的事你该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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