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慕莹的肩膀隐隐颤抖着，她稳住心神，道了一句：“还能见他么？”
“你觉得他舍得扔下你？”昔岸噙着笑，眉目慵懒，却又透着几分期待，最终只是道：“回去吧，他自有办法的。”
“好。”言罢，关慕莹转身便走了。
她身后的昔岸并没有动身来送，反倒是思绪有些飘远了……
昔岸昨日去找叶筠的时候，并未直接露面，他只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想，然而，他并未成功，不过，也算物归原主，他倒也心安了，不过少了那小东西的陪伴，还真有些不适应。
傍晚时分，叶筠和陆夫人回来了，之后关慕莹便去给叶筠送饭，却发现叶筠正在倒腾一个小竹筒。这东西……有点眼熟……
细细一想，好像昔岸也有一个？
关慕莹虽是讶异，但叶筠的东西若事不关己，她自是不会去管。
不过有人不问，不代表无人来答。
叶筠边扣好那个有孔的盖子，一边悠悠道：“昔岸送的，说是我们以前一起养过的小蛇，而且是非常珍贵的药材。”
“难怪……”关慕莹摆着筷子，喃喃道。
“什么？”叶筠转身过来，先盛了碗汤。“难怪什么？”
关慕莹笑着坐下来：“难怪他不肯告诉我你是谁，原来你就是小时候推我下水的那个人啊，叫什么齐来着。”
叶筠眉尾一抬，恍然大悟：“难怪……”
“嗯？”关慕莹纳闷。
“难怪他说是为我好……诚然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叶筠一脸无辜，细嚼慢咽着嘴里的饭。
关慕莹叹气：“哎，大少爷反正做错了事也忘了，我真是命苦。”
叶筠将反手用筷顶轻敲桌面，语露惋惜：“那还真对不住了。”
两人相视而笑，种种乐趣，各自明白。
正巧此时齐元站在门口，倒是愣了愣，大少爷仪容清俊貌堂堂，谁人不知，可却少有人见他笑得这般开怀，恐怕世间也只有与眼前的女子才会这般舒心吧。他如此感慨着……
“齐元啊，是有我的信？”叶筠对齐元向来随意，说话间也未收回方才的笑容，这还真真让齐元有些受宠若惊。
他恭敬的将信递了上去，喏喏道：“将军府上的……”
叶筠点点头，温和道：“辛苦了。”
“没……没有。少爷，我先出去了。”齐元低着头小声道。
“嗯。还有……姑母已经回来了，莫要碰上她心里一慌，走错了路。”叶筠打趣。
齐元抿着嘴笑了：“不会的，少爷还真是喜欢拿我作乐。”
叶筠眯着眼乐呵呵道：“我可是好心。”
齐元自是知道叶筠怕他紧张故意说笑的，故而也和叶筠稍随意了些。不过毕竟不能失了分寸，于是也不敢多说，之后便走了。
不过，他走后不免又担心起来……那封信是程将军的千金送来的，恐怕是给少爷添堵了？
第三十三章 事态
这程将军的女儿和叶筠素未谋面，却来了一封信，着实让叶筠有些不解。不过，依这邀约的意味上看，总有些阴谋的味道。叶筠思虑片刻，还是打算去这一去。不论如何，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况且，他心底某处不经意会朝着一个猜想而去。今日程将军府上一叙与他女儿这事，似乎有着必然的关系，这难不成又是姑母的安排？
搁下信，叶筠抬头见关慕莹正在收拾他从书架上抽乱的书，于是，他对着那个忙碌的身影道：“你和昔岸说的如何了？是不是找到答案了？看你方才笑得都比平时多几分开朗，这怎么又魂不守舍了？”
叶筠的话，字字戳中要害，令关慕莹避之不及，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想还是瞒不过叶筠的眼睛，无奈之下，她回头过来，倏然认真起来。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更想见对我很重要的亲人，只是现在还不能。叶筠，我能相信你么？”关慕莹终究还是吐出了内心的想法，她对着叶筠，还是无法做到藏匿心事和疏远。
叶筠莞尔，这倒是了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也解除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执着，他瞬间释然了。
他半眯着眼道：“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呐，我帮了你，你连个‘谢’字都舍不得说？”
关慕莹有些怔愣，是啊，她都忘记叶筠和昔岸一起隐瞒事实了，不论对谁有利，至少，雪幽若不会知道她和苏冠玉见面，那么，她便可以安然的呆在叶家，远离月夜。
见关慕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卡着未出声，叶筠忽而笑了，又似从前那般乐呵呵的：“我何时阻止你做喜欢的事了？所以，果然还是欺负昔岸比较有趣。”
啊？一腔的愧疚心顺势就消失不见了……关慕莹满脑子都是纳闷，这怎么就……
“怎么扯上他了？”关慕莹一脸懵懂。
叶筠笑得耐人寻味：“你不懂。”
什么啊……
当然她不懂了，叶筠是打算和昔岸继续联手的，说到底就是表了立场，表了要帮助苏冠玉和关慕莹的立场，他只是做了本就该做的事，又哪里愿意单说出来邀功再徒增某人的愧疚感呢。
遥想昔年，那十六岁的少女亲昵地挽着那谪仙般男子的臂弯，笑脸盈盈，他早就明白这其中的羁绊，所以他从未想过把关慕莹纳入自己的将来。因为，自己注定是无法介入那两人之间的，即便偶有动摇的时候，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他也更不屑成为他人的绊脚石。
人生的路很长，有舍才有得，那个姑母为自己早就筹划好的东西，以及他这些年看到的种种，最终他明白，有些背负的债他还是无法放下，那条路他也早就踏上了征程。
“谢谢你。”这是关慕莹的回答。
叶筠点点头，接受了，这亦是对她的承诺，那个可以让她相信，可以令她放心的回应。
种种事情，令叶筠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舍与得之间，还是得自己亲手斩断才是……
“你还真是想得入神，竟连小爷我来了都不知。”昔岸也不知是从哪儿闪身出来，倒还真把叶筠给惊着了。
靠在床边的叶筠已经坐好，惊愕后神情又松散下来，他淡淡道：“是你。”
昔岸洒然迈步过来，笑面春风：“叶家大少爷有何不快？不如同我说说？”
叶筠认真想了想：“有些饿了。”
……
“唯独这件事别问我！”叶筠自然是拿昔岸只会吃不会做这一点取笑的，某人怎会不明白这其中满满的恶意！
叶筠笑得和善：“那便罢了，我待会儿去趟厨房吧。”
“你真饿了！”昔岸两眼放光，叶筠止不住地笑：“我也给你端一些。”
“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去了！不然你忙不过来！”带的太少不够吃啊！
叶筠笑而不语，默许了。
夜半，昔岸躺在叶筠床边的地铺上，他说：“我姐今天和你说什么了？她怎么打算的？”
“大概她不弱。”叶筠叙述般的语气，昔岸却听明白了。
“她啊是望夫心切。”昔岸摇了摇头，翻身闭上了眼睛。
叶筠静静躺着，没再言语。
想起那时关慕莹整理书架的魂不守舍，叶筠又怎会不知，她无非就是在想和苏冠玉到底要如何挣脱雪幽若画下的牢笼，她终归是不会安然等候苏冠玉前来解救那一刻的。即便，关慕莹曾因为镇魂铃会惶然失了冷静，但她迟早也会清醒的。就如此刻，她得知一切后，已然如同曾经看不得自己拖累别人而百般央求习武一般，又在努力想办法了。
叶筠听着昔岸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思绪依旧。
那个所谓关慕莹自己走出叶家便放手的约定，以雪幽若的性子，必然会反悔。毕竟，他叶筠喜欢关慕莹是事实，雪幽若又怎会看不出。所以，光是叶筠他自己，都得想想办法如何说服雪幽若才行。想必苏冠玉也是猜到了这些，才没有贸然授意昔岸催促关慕莹离开叶家，更是坚持不怠得寻找线索，直接从破除制约下手。
所以昔岸今夜是来帮苏冠玉来探究自己的，还是另有目的？
这个人，看似胡闹，却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关慕莹身边还真是藏着不少有趣的人……
次日清早，石青便急着见叶筠，倒是刚好撞见从叶筠房里走出来的昔岸。
他看了看叶筠，又瞅了瞅昔岸，这俩最近也走的太近了吧，这昔岸可莫要是对叶家有所图谋啊……
叶筠看石青着急，便直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石青也顾不上昔岸，他忙道：“少爷，奕竹阁那边可能有些麻烦，”石青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昔岸，可看叶筠一脸不避嫌的样子，他也只好压低声音继续道：“奕竹阁的那本独门心法被人盗了，所以，我们暂时不用比武。不过，我想去帮帮那位阁主，就当赎罪。”
石青透着疲态，想必也是多方探听才知晓这件事的，也难怪都超了时日，石青都不曾见着子楚阁主。
他的眼神借此反而还参着些期望，所以叶筠也便顺应了他的期望：“好吧，这里就交给我，你去帮忙吧。”
昔岸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眼见石青一脸警惕的离开，却依旧蹙着眉头，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叶筠，悠悠道：“这事儿还挺蹊跷。”
“嗯。”叶筠亦是紧缩着眉，眸湖幽深而沉静。
这么个事儿自然还是会被关慕莹所知晓的，她也和昔岸有相同的感觉，却也不知是为何而起。
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也就只好静观其变了，毕竟他们也无法再去兼顾石叔了，尤其石叔将所有事务都交还给了叶家，够她和叶筠忙活的了。
前阵子好容易偷空找了一趟关家，还是未见家人消息，尤其昔岸那时候也不曾透露爹娘安好，还不敢利用月夜找关家人，以免惹上麻烦，可真是让关慕莹忙乱不堪。好在如今能轻松一些，所以，还是先帮着叶筠，然后再想想办法和苏冠玉见一面才是正经。
“哎，哎？姐，你又瞎想了么……”昔岸拍了拍走神的关慕莹，一脸无奈状，“着急是无法见到苏冠玉的，不过……”
由于不能说的太明，昔岸悄悄在关慕莹耳边递话：“若姐姐如果去其他地方出行，你们就能见面。或者是上次叶筠表妹那事儿，她怕你和叶筠遇到危险，所以让我来接近你们，总之，她也不是铁石心肠。一切你就乖乖交给苏冠玉吧，别想了。”
关慕莹点头，看似应承了，当然那也只是看似。
叶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序忙碌着，关慕莹大多时间还是用来打点店铺，传达叶筠的吩咐，以及整理各店铺账房先生送来的账目。
无所事事的昔岸本来打算逛逛集市，结果正巧看到雪幽若回镇上了。
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那一副惬意潇洒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嫉妒又生气！
昔岸内心疯狂腹诽：“不是你，我也不用卖镜子了！”
“呦，这不是我们月夜的小恶霸么，怎么？今儿个很闲啊。教主真疼你，都不用出行。”雪幽若拿起一个玉镯对空看了看，嗯，这个成色果然不行，还是得去铺子里看看。
昔岸此时的心情很不明媚！他跟着雪幽若亦是不疾不徐地走着，然后勾了勾唇冷冷道：“你刻意出现在我面前，倒不如我先问问你，又何来雅兴在集市上招摇呢。”
月夜的人很少有像昔岸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人前的，毕竟她们越少被人看过面貌，越少出现在热闹的地方，对于她们平日要做的事就越有利。这出门如此悠闲，除非是有特别的事情要做或者迫于无奈才会如此，否则绝不会这么大方的在外晃荡。
雪幽若张了张口，又伸了伸懒腰，回身瞪了一眼昔岸：“白疼你这么多年，脾气倒是越来越坏了。”
昔岸气得牙痒痒，他能不生气么，他的镜子呦！为了帮苏冠玉，随时都得走，还不是因为雪幽若把亲信扔那么远，想去套点消息都得长途跋涉的，他能心情好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昔岸已经没什么耐性了。
雪幽若侧身给一个着急过路的人让道，边抬了抬眼皮，转而又笑得娇俏：“走吧，请我喝杯茶。”
第三十四章 事端种种
外面风和日丽，太阳也并不毒辣，徐徐风吹，倒是舒服。所以，去小茶馆喝喝茶自是惬意，不过这时候，惬意的也只是雪幽若罢了。
昔岸他们坐在二楼的角落里，他边似有似无地扫着其他桌上的人，一边盘算着雪幽若又耍什么幺蛾子，他可不想再被折腾了！
昔岸向来喝惯了铁观音，今日索性也没管雪幽若，直接要了一壶，俩人慢慢喝。
雪幽若也不介意，她两指捏着杯盖在杯沿上随便划拉了下，然后盯着杯中被泡得舒展开来的茶叶道：“你以为苏冠玉去见关慕莹我不知？”
昔岸倏然明白，他问道：“你早就发现我姐需要有人指点，才刻意离开的？”
雪幽若笑，心想着教主教出来的小东西确实很会洞察周遭，这才提了一句，就立马警觉起来，还真有那么点聪明。
“怎么？你们下一步想做什么？”雪幽若漫不经心的轻啜一口茶，嗯，味道还是很好的。
昔岸忽然坏笑：“你怕留不住我姐。”
雪幽若不答，却说：“你难道忘记云珠了么？有些事不是光靠执着就可以的。”
“云珠？亏你想得起她。既然如此，那么叶筠呢，你呢？你光靠执着就行么？云珠当年只是喜欢错了人，是我没护好她，这个我认。可是我姐和苏冠玉是两情相悦，你一意孤行，棒打鸳鸯，若姐姐，这真的不是你的执念么？”昔岸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就是雪幽若都有些意外，不过当然了，毕竟云珠在昔岸心里，是和旁人不同的。
雪幽若正色反问：“你确定他们是两情相悦？他们真的适合？相差二十岁，苏冠玉都能给她当爹了，那所谓的爱慕，就是真的爱慕？不是苏冠玉误导的？况且从小她是苏冠玉带大的，真的不是长辈与小辈之间的情意？昔岸，你就没有认真想过？莫要帮错了人才是。还有，叶筠是谁不必我再提了，你不会不知道。那……你真的想让他孤独一世？”
“叶筠……”昔岸悠悠舒了口气，雪幽若字字直戳要害，一个云珠，一个叶筠，这真的有些挖他的痛处。
终究昔岸只道：“我姐和苏冠玉是不是真情，自会见分晓，不必你我插手。至于叶筠，至少出于朋友，我也不会让他一人面对。”
茶似乎味道不太对，今天的茶，不好喝。昔岸如是品鉴。
雪幽若最后并没有和昔岸继续争执下去，有些话，说了不如事实动听，那么，就如昔岸所说，等待结果便是。
不过，最近雪幽若倒是忧心起了叶筠。因为……叶筠近日和程将军家的千金常常在外见面，她可不想看到自己好容易把人替叶筠留住，结果，叶筠却变心了。那可真就……有趣了。
当叶筠不在家的时候，若关慕莹忙完手上的事，会偶尔练练武，主要是修内功，这样一来也不容易影响别人，还比较隐蔽。
这日中午，她照旧从铺子里回来打算先看看账本，也好晚上等叶筠一起商量。
只是不巧的是，她遇上了陆凝香。
叶筠这个表妹，关慕莹是真的许久未见了，她一如从前般地叫了一声“表小姐”，然后准备走开。
“你站住。”陆凝香叫住了关慕莹，语气中没有愤然也没有悲伤，大约是种有气无力的冷漠吧。
关慕莹抱着几本册子本还想早点拿回去，但眼下看来是不能了。她颔首恭敬地问：“表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还能有什么呢。”陆凝香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嘲与灰败。
关慕莹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