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的剑法,远远围观的苏冠玉也是连连摇头,这根本没法看。
关慕莹怀着各种心思,自然是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练着练着又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继续还是收拾心情回房。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乱七八糟。”
关慕莹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是做错事的学生,被先生正巧撞破,一时有些无措。
“练不好就回去歇着,这么乱来对你没好处。”苏冠玉也是无奈。
关慕莹点点头:“我回去了。”于是,她低着头从苏冠玉身边经过,没有再说别的就走了。
平日里,关慕莹还算比较好懂的,不过确实人会长大,总有苏冠玉看不透的时候,就像今日,他是绝对想不到关慕莹反常的原因。
商量凤殊这件事的时候,关慕莹刚好去了厨房拿枣糕吃,后来进了屋,也就只听到结论,那时候关慕莹还不明就里呢,当然不会有异。只是后来和林夕颜一起去后院浇花,出于好奇她才便问了个究竟。
林夕颜之所以会跟她说明,也是出于苏冠玉本也不打算隐瞒,女儿早晚会知道。而且她相信女儿就算有心事也是自己怄气,不会吵闹的。
人人都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最后的局面也并非谁都能预料到的,就如,这会儿不明就里的人恰恰是苏冠玉。
在房里的关慕莹此时正在发呆,她担心苏冠玉是真,心里别扭也是真,所以,她也在想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毕竟,这些事是苏冠玉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他人插手。尤其,关慕莹只觉得作为小辈,她也没什么能力给出更好的建议。
就像林夕颜所想,关慕莹真的只是自己在怄气,隔天可能也就云淡风轻了。
许是思绪乱飞,有人进来了,关慕莹都浑然不觉。
倒是苏冠玉方才叫了两声关慕莹,见没动静,以为房里没有人或者是小姑娘睡着了。
这么一看,人居然好好坐着,正垂睫托着腮神游太虚呢。
“想什么呢?”苏冠玉好笑的摸了摸关慕莹的发顶。
然后……关慕莹的脸唰得一下红了,也不知是被吓了一跳,还是因为对方是苏冠玉才这般反应,总之,在苏冠玉看来,那是有趣极了。
第十二章 两相会意
“到底什么事,想得如此入神。”苏冠玉勾着笑,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饶是别人,关慕莹怕还是一如既往地遮掩情绪吧,虽然,并起不到实质的作用,她真是太容易被一眼看穿了。
于是,遇到有些人,不同之处就显而易见了。
关慕莹目光闪躲,慌着回答:“没,没想什么。”然后极不自然地望向了床头的枕屏,她的枕屏画有一颗桃花树,其上蜷着一只困顿的猫儿,别有一番趣味。当然,是苏冠玉画的。
苏冠玉顺着看过去,抬了抬唇角:“这枕屏,也有五年了,该换了吧。”
是的……枕屏已经旧了,可是关慕莹自是不肯换的,所以用的至今还是那一个。
“还能用的。”关慕莹看了看画上的那只小白猫,弯了唇:“猫画得真好。”
“照着你的模样画的。”苏冠玉目光转向关慕莹,满满盛着笑意。
关慕莹低头不做声了。
苏冠玉就是如此,总是适时让关慕莹感到温暖,可是他往往做的又都是行于刀尖之事,最为担惊受怕的人,却又恰恰是关慕莹。
关慕莹思前想后,还是问:“冠玉叔叔,你要去九王府是么?”
苏冠玉起先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也就想透了,点了点头道:“是,明日启程。”
“什么?明日!”关慕莹有些急着求证,道:“不是才说再商量的么,怎么这么快?”
苏冠玉温声道:“凤殊已经来了消息,她要同我一起去。”
“哦。”关慕莹忽然觉得心口泛酸,但绝非是病痛,她并不是一点未知其原因,只是……她更关心的还有别的事。
“担心了?”苏冠玉知道关慕莹别扭的性子,这孩子大概会想到什么,他总能猜的八九不离十的。
不过这次,有些偏差,他还不知道有凤殊这一茬。
见苏冠玉俯下身,从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看得到自己,不知怎的,关慕莹又感到了莫名的心安。
当真是,情字一把钻心刀,剜了心口最柔软的一处,疼痛酸楚,可这也难耐一腔的喜欢,一腔的心心念念。
她终是不再踌躇,双手握住苏冠玉的一只手,小心地问:“冠玉叔叔,你喜欢凤殊姐姐么。”
?
苏冠玉听得一阵恍惚……难道听错了?
这丫头从来不会问自己和其他女子之间的事,尤其还问得如此坦白。虽然,关慕莹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已经太不符合自己往日的风格了……
她的小性儿苏冠玉不知道?那丫头从来都是别扭着关乎于苏冠玉他自己的安危,还能是什么呢?从来,苏冠玉都没有把一些事情往儿女情长那边靠,因为那丫头曾问过自己为何不娶亲,把自己当亲人,当长辈,他苏冠玉便也不曾深究过。即便有时候会故意逗弄一下小人儿,但他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因为他从未仔细想过,其实,关慕莹已经长大了。
意识到这一点,苏冠玉将那些自己从未深究过的细枝末节,瞬间连贯起来,这才顿悟了然,自己真真是当局者迷,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不过,老狐狸便是老狐狸,即便心中窃喜,面上却依旧淡然自若。
“怎么问起了凤殊?”
“我……”她也不知从何开口,硬生生转问道:“你……到底喜欢她么?”关慕莹虽然是所谓的绕着弯问,但到底是心虚,不敢去看苏冠玉。
苏冠玉凑近关慕莹,两人近在咫尺,他低声问:“你希望我喜欢她么?”
“我不知道。”关慕莹觉得耳根子烫得厉害,尤其是苏冠玉的鼻息若有若无地扫过,难为情的紧。
“那,我明日再告诉你吧。”苏冠玉声音压得更低,薄唇更贴近她耳朵了一些,极轻地问了一句:“莹儿愿意给我镇宅了?”
关慕莹倏地睁大眼睛,一时忘了言语,于是,直到苏冠玉都离开了房间,她才缓缓回神。
本只是问问,可她到底是怎么一点点陷入苏冠玉这暧昧不清的挑弄攻势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从起初隐隐对那人眸中情意的发觉,到最后的问话,关慕莹已然拨开云雾,终是缭乱了那心底的一池春水,粼粼潋滟。
情之使然,动情处,便不知是谁的起先,谁的撩动,便已然水到渠成,两相会意。
那人终究还是没有明明白白的说破,直教人心悸难耐,忐忑不已。
这天晚上,关慕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而第二日,她很早就起来了。
因为她迫于知道那个答案,也想好了自己的答案。
苏冠玉还要先去镇上和凤殊汇合,早饭过后,便要告辞。
即将踏出堂屋,苏冠玉让关寂行和妻子都留步,这也不是头一回从关家走,没有必要总是让他们送至家门口,况且……
苏冠玉眼角微挑,目光轻落在关慕莹脸上,似是随意地问道:“莹儿可愿送我?”
关寂行纳闷,心里直犯嘀咕,不是不让送么,这咋又让我闺女送,一定没安好心!
林夕颜按住关寂行的胳膊,点头微笑:“那就让莹儿送送你吧,路上当心。”
“告辞。”
关慕莹有些不太自然的将碎发勾到耳后,应了一声便跟了出去。
两人一路无话,行至门口那颗大树之下,关慕莹忽然拽住了苏冠玉的袖子,却没有言语。
到底还是女儿家怕羞,难于开口,不知从何问起。
苏冠玉眼角轻抬,唇边藏笑,这又是何等熟悉的一幕啊。
以前关慕莹舍不得她的冠玉叔叔,便是这般拉扯,总要苏冠玉温言轻语才能得以安抚,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人的心思总是会变的。
苏冠玉转过来俯下身,摸摸她的头说:“我是同凤殊一道去寻她的心上人,你可明白?”
心上人,凤殊的?所以……
不知哪只鸟儿扑腾而过,恰有一片树叶摇曳而下,掉在关慕莹的肩上。
苏冠玉为她拿下,也不急于开口,他知道,有些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关慕莹呆呆的望着苏冠玉,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眼里的神情变了又变。
眼前的这个人,总是陪着她谈天说地,教她读书认字,为了护着她不顾性命,任由她任性妄为。
这个人,总是笑得温柔,目光专注的看着她。
这个人,总是神秘莫测,无所不能,让她看不透,又放不下。
这个人,清清冷冷,衣袂翩然,却又透着几分沧桑,几分孤寂。着实让人心疼,让人牵挂。
他人的千言万语,比不得他一句的分量,只是看他一眼,便被那唇边的笑意,轻易撩拨了心中的绵绵情意。
所以,既然想好了,那关慕莹便要苏冠玉的一句话,她定要问个透彻。“那你呢?对凤殊姐姐……”
“就如你希望的那样。”
“我若希望你喜欢她呢?”
苏冠玉语气平淡:“那便如你所愿。”
关慕莹有些气恼,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见那小脸红透又气又急的样子,苏冠玉忍俊不禁,一把将人儿搂入怀中,在她耳旁轻笑:“那我昨日问你的话可想好了?”
此时此刻,关慕莹羞恼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但是,苏冠玉也想要一句切实的话,他从不想勉强关慕莹,尤其是还没下定决心的关慕莹,毕竟,他们未来的路很长也很不好走。良久,关慕莹还是没有应话,也许,她还没想好到底要怎样说。
“嗯?是不愿。”
关慕莹这性子,就是别扭,越是这般,却越是说不出口。
她感到抱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松开来,“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苏冠玉捏了捏人儿的脸,笑了笑便转身迈步。
那人总是独来独往,背影寂寥,这一去也不知还有多少危险等着他,想到此,关慕莹心口隐隐作痛。其实,苏冠玉一走,她便后悔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迟迟不敢踏出这一步。
倏然想起彼时苏冠玉受伤的样子,还有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关慕莹终是再顾不得其他,慌忙去追逐前面的身影,便是两行清泪落下竟也不知。
那人走的不快,许是在等她,被关慕莹忽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一时怔在了原地。
“我愿意,我愿意。”哭喊的声音一点美感也没有,却是字字真心。关慕莹将头埋入他宽韧的背,声声抽泣着。
苏冠玉想要转过来,关慕莹却是不肯松手,她怕这一松手,苏冠玉便走了再也不回来。
苏冠玉无奈,唇边缓缓抬起,“哭什么,我不是在等你么。”
关慕莹这才松了开,见苏冠玉转过来面对自己,她细细将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这张面容刻入记忆深处。
苏冠玉为她拭去眼泪,不知是感慨,还是心疼,是不是方才逼的狠了。终是化为一句叹息:“你啊。”
关慕莹唇角倔强,认真的看着苏冠玉,即便泪痕未干:“我说了愿意,便是愿意,不会反悔。那你呢?”
“如你所愿。”还是那句话,可这次却是意味明了了。
关慕莹的目光别开那双清冽的眸子:“那你……不要受伤了。”许是舍不得,许是在拖延。
苏冠玉也不戳穿:“不会。”
“那……”
“你许我去了?”苏冠玉逗她。
关慕莹撇开眼:“不许你也会去的,只要别呆太久就好。”
苏冠玉搂了人儿的腰,轻轻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吻过:“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说罢,他放开了关慕莹,不再看一眼,便施展轻功了无影踪。
半月之后,消息辗转,关寂行得知昔岸出了事,暂在月夜养伤。少了这道屏障,最近关寂行和妻子出门都更加小心了些。
三月之后,凤殊又传了信儿回来,说苏冠玉有急事回了月夜,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而九王府这趟更是一无所获,她暂时不打算回丁白镇,若是苏冠玉有了消息,能来相助便是最好。
关慕莹反复看那张凤殊的纸条,越看越是不安,一种无法言明的不详之感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第十三章 死讯
眼看入了冬,初雪已是下过一场,苏冠玉还是不见消息,关寂行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如此之久,根本就是毫无线索,昔岸一直没信儿,他也不好明着查。这别说自己了,光是关慕莹最近吃饭都越吃越少,他连苏冠玉的名字都不敢在女儿面前提及。
而叶筠也好一阵子不再出现了,据说是年尾家里事情多,必须回去打理,关慕莹除了日复一日的练武,看书,习字,也不再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过年的时候,一家人情绪也并没有太高,虽然也不至于哭丧着脸,但是,各自怀着心事,实难表现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来。
正月初三,人说“烧了门神纸,个人寻生理。”过完年,世外的人们也都各自渐渐开始营生,开门做生意了。
关寂行也毫不意外的,继续出去打探消息,只是这一回来,他整个人都有些惶惶然然的。
江湖传言,苏冠玉已死,证据确凿等等,传得满天飞。这不论是真是假,对于一直抱有希望的关家,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与妻子商量之后,他们不打算瞒着关慕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会继续追查下去,直到一切水落石出。况且,昔岸一直没有消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这不可能。”听到消息的关慕莹迅速反应,只是言语间的哆嗦,早就出卖了她不安的内心。
“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但听说是月夜传出来的消息,需要证实一下才行。”
关寂行的这番话不仅是对女儿说,他也是反复对自己强调,毕竟,多年的挚友,他不信就这么没了。
“月夜说冠玉去了,会不会有什么目的?是因为冠玉的仇家太多,还是月夜又打算做什么大动作。”林夕颜分析着。
关寂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桌案,沉着声:“一个杀手死了,对月夜来说,影响并不大,就像当初我们走了,冠玉就会顶替这第一的名号,所以,散布这种假消息,意义不大。要说是布局,想要引蛇出洞,一个苏冠玉,能引出多大的蛇?还不如用教主做诱饵来的方便,但……这些还是不能说服我,冠玉已经死了。”
夫妻俩皆是一筹莫展,而站在一旁的关慕莹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冷静的根本不像平时的她。
“爹,问问凤殊姐姐吧。”她淡淡道。毕竟,凤殊在江湖行走,消息总是来的快一些,而且这也是他们最后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关寂行沉默了许久,才道:“凤殊也失踪了。”
关慕莹颓然坐下,面如死灰。
之所以,关家还能稳住,是因为还没有一件令他们完全信服的理由,只是,接下来……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凤殊带回消息,在九王府,她得知了苏冠玉中毒而亡的消息,而且是九王爷去月夜亲自证实的,若不是她偷听到九王爷和下属的对话,恐怕至今,她也断然不会相信。
事已如此,关寂行和林夕颜几乎都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可,关慕莹却始终不信。
听说凤殊已经回来了,关慕莹一定要找到凤殊当面问个清楚。
“你给我站住。”关寂行声音并不大,但那逼人的威慑力也不是虚设的。
关慕莹还不敢直接就走,她问:“爹,都什么时候了,我问完就回,不会呆太久的。”
关寂行气得不轻,怒道:“你冠玉叔叔拼死拼活就养出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