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云不会做这么下作的事。”许牧深拍了拍我的肩。
我看他一眼,顿觉许牧深此时肯定的眼神让我心安了不少。
“他长什么样?头发颜色是什么?多少身高?大眼睛还是小眼睛,脸型是什么,皮肤是什么色的?”我又上前了一步,盯着几个小流氓。
先前还一口咬定指使着是江辞云的那帮子人互相看看,突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说不出来了吧?”我缓缓地笑了,声音却是极冷:“江辞云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认识的。”
小流氓的声音抖起来:“我们不知道给我们钱的人是不是江辞云,这种事还需要他自己出面吗?随便找个接头人,完事给我们钱就行了。”
“可,可不是吗?”
他们这会说的话并没有任何底气,就连眼神也在躲避着。
警官也发觉了不对劲,挑眉问道:“所以你们没有见过江老板?”
“那有什么稀奇的,这年头老板用得着自己出马吗?”
警官抽了口烟:“不对。你们说的话前后出入太大,先前问你们的时候不是一口咬定就是江辞云给的钱?”
“这个……那是我们以为那个人就是江辞云。”
他们似乎编不下去了,说的话开始漏洞百出。
警官弹了一大截灰白的烟烬,扭头对旁边的小警员说:“细节上的问题再重新问,让老穆来,是真是假老穆一问就清楚。”
几个小流氓脸色变得不大好了。
恰在这时许牧深上前一步,淡淡地说:“证人在与案件有重要关系的情节故意作虚假证明,意图陷害他人或者隐匿罪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强女干未遂,非法侵入住宅罪,诬告陷害罪等,这些加在一起你们可能要把牢底坐穿。愿意给谁顶罪是你们的事,作为律师我只是想提醒一句等真的落实了罪证,那个先前忽悠你们的人真的能履行诺言给你们相应的利益?进了这里你们想再联系谁都不那么容易。所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你们定了罪,对方赖了账,是很愚蠢的行为。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几个小流氓不说话了。
一时间宛如流动的空气都突然静止下来。
——
月光很温柔,带了点淡淡的朦胧。
这个点出来压马路的情侣很多,行人在我们身边来来往往,不息不止,各式各样的香味隐隐约约飘过来,混合在一起,早已分不清是到底哪个最有特色。
警局旁边有很多夜宵摊,我和许牧深在坐在一个小摊子上要了两碗鸭血粉丝汤。
给江辞云打电话时,电话那头传来了关机的提示音。白天他下飞机时给我来了个短信,后来就没动静了。
我莫名的不安,挑动着碗里粗细均匀的粉丝,挑起来放下,挑起来又放下,脑子都不像是自己的。
“一定是认识的人。”许牧深说:“这个人做事很干净啊,问到最后也问不出什么,他们交易的钱不走银行,付的都是现金。交易地点又很隐秘,就算是掐着时间点排查附近监控也很难,希望能有新线索吧。”
我被突来的声音弄得一惊,手一松筷子上的粉丝快速滑下来,溅起里面加了很多辣椒的汤汁,弄得眼睛好疼。
确实,那帮子流氓后来的口供说是为了找毒性报告,可因为中间确实有接头人,以至于不找到接头人,还是不能确定来我家的人到底是哪一个。小黎,陆励,林锋凡,他们都有嫌疑。
我捂着眼睛,许牧深一吆喝:“老板,这有洗手的地方吗?”
“水桶里有水。”老板颠着勺子吆喝道。
“没关系,一会就好了。”我摆着手。
许牧深却拉着我舀了一勺子水用纸巾沾湿给我洗。
我们重新坐回位置上的时候,许牧深笑了笑问我:“唐颖,刚你的表现让我很意外,辞云的运气实在是不错,能找到一个像你这样信任他的女人,我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会和你领证。”
“许律师。其实我刚刚也很害怕,如果真的是他,我……”我低下头,搅动着已经粘稠的粉丝,根本没一点吃的兴致。
“牧深。”许牧深说。
“喔,牧深。”
我不知道许牧深为什么不太喜欢我叫他许律师,是因为他和江辞云是朋友,还是真的有那么点男女间暧昧的味道,我其实弄不太清楚。
鸭血粉丝汤最后没有吃一口,胃疼又开始了,从医院出来之后其实胃病好了很多,但因为总是吃的不多,有时候也不按时吃饭,所以偶尔也会发作几次。
我和许牧深回了海景房后他给我倒了热水让我喝,我从包里拿出备用的药吃进去,他说我身体太差,必须要学会锻炼和饮食均衡,要不然还没把坏人打倒,自己就先垮了。
隔天,天还微微亮。
我捧着江辞给给我准备的那一摞书坐在阳台上,一字一句仔细的阅读,我看着书中的举例好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是曾经平平无奇的我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去踏入的地方。明明是别人的故事,可我却总是能在举例的故事中看到江辞云的影子,越看,越发觉江辞云的成功毫无运气可言,它是必然,是肯定。
太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升起的,手里那本书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阳光突然间浓烈了起来。
我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间显示其实才早上七点零五分。
口渴,开门出去倒水。
在客厅里我看见许牧深正坐在沙发上画素描。
我走过去,他一下把画纸合起来,略显无奈地说:“你起得真早。”
“在画什么?”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上一句。
许牧深把画纸揉皱,随手丢在了一边的垃圾桶,弯腰拿起垃圾袋往门口走去。
等他回来,那张画纸连带之前的垃圾都已经被丢到了定期有人回收垃圾的地方。
他给我做了三明治,我们吃完的时候才七点半,他问我要不要出去跑步。
“不要了吧。”多少年没运动过的人了,跑步,恐怕也是个大工程。
“去换衣服,换鞋。我看你的鞋子大多都是球鞋,衣服穿宽松的就行。”许牧深笑了笑,如同根本没听见我的拒绝。他转身去收碗筷时丢出一句:“我也去换套衣服。”
我被弄得不好意思,心想:跑就跑吧,这里空气确实挺不错的,跑不动走走也行。
我们换好衣服出去,许牧深带着我沿着海水荡漾的边缘慢慢跑着,他穿运动服的感觉和江辞云不同,因为许牧深给我的感觉从里到外都没有什么邪性。
海风荡漾过来,我实在是太久没运动根本跑不动了,猫着腰喘大气,断断续续地说:“牧深,我真,真不行了。”
他转身向我大步走来,站在我身边,拿下自己背在身后的黑色运动包,从里头抽出一瓶水递了过来。
我席地而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终于缓过气来。
“唐颖。”许牧深突然叫了声我的名字。
我偏头,发觉许牧深温和的眼神中有些轻微的异样。
“怎,怎么?”
“我是想说你表哥的案子再过十天就差不多要处理了。把亲戚告上法庭的人,不多。”许牧深转开头去,两条胳膊随意地挂在腿上。
“那是因为你身边没有像我表哥那样的亲戚。”我苦笑了下。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是没有显示一通江辞云的电话。从江辞云离开到现在快二十四个小时了,我很想他,想他对我说着不着边际的流氓话,也想他有时候对我凶巴巴的样子,就连和陆励谈恋爱的时候我都从来没有这么想念一个人的感觉。
“别动。”许牧深突然吐出两个字,随即他的手就伸到了我头发上,他从我头发拿掉一只绿色的小虫子给我看看说:“有虫。”
如同蚂蚁一样小的虫子瞬间捏死在许牧深的指腹间。
“你谋杀了。”我说。
☆、095 我终将站上巅峰
许牧深看着我说:“很抱歉,你的这项诉讼我无法受理。”
我被一本正经地语气逗笑,许牧深看着我也笑了。
“再跑一会。”他说。
“还跑?”我简直是颓了。
“来。”许牧深不动声色地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提起来。
我抖落抖落身上的沙子,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跑步,不禁幻想要是这会在我前面的人是江辞云该多好。
我愿追逐着他的脚步,慢慢的,慢慢的,跑出我的路和他口中活得好的生活。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通来电让我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我忙接下电话。
“小东西,想我了没?”江辞云带着流氓色彩的话突然穿进耳朵。
“你昨天手机关机很久,去哪了?”我莫名变得暴躁起来。
“玩女人去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的心忽沉了一下,突然哽住了声。
他低低笑了好一阵,随后嗓音变得严谨:“逗你的。昨天去酒店的时候充电器摔坏了。正好合作伙伴组了饭局,我喝多了。今天醒来就跑去配了充电器,一开机就打给你。颖颖,你的问题算不算查岗?”
我的心情舒展下来:“就随便问问,我一点儿也不好奇。”
“吃饭了吗?”江辞云问。
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回头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在做饭。”
江辞云低哑地说:“真是可怜这家伙了,没女朋友已经够惨的,还帮老子照顾你。”
我随口说道:“他照顾起我来比你好多了,早上给我做饭,带我跑步,我看书的时候他还会给我切好水果。去律所也会带着我,一步都不离开,哪像你,说飞就飞,说走就走。”
电话那头忽的沉默了一会,意外反问道:“除了要养你,我还要养很多人。如果要飞不飞,要走不走,或许会有很多人活成你以前的样子,我会不忍心。”
我愣住了。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认真地和我说过话,这种难得的厚重语气是否才是他随性表现下的真正约束?
“傻姑娘,等我回来。”他说。
我沉沉地应了声‘嗯’
结果他竟又流氓兮兮地补了句:“晚上老子不在,还习惯吗?”
我忽得红了脸,低声骂了句:“喂,你要脸不要脸?”
“唐颖,吃饭了。”许牧深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
江辞云大概听见了许牧深说的话,说道:“挂了,去吃吧,多吃点。”
我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心情也从惶惶不安转为安宁。
黄昏来时,我看完第二本书,门铃声响了。
会来这里的人不多,我心下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宠爱我的傻逼该不会是要给我惊喜就回来了。
我忙冲门边,一开门,门外站着大姨和大姨夫,我顿觉得脸上的肌肉一僵。
表哥来过这,以至于他们知道这儿就显得一点也不奇怪了。
“大姨,大姨夫。”出于后辈该有的礼貌,我最终还是叫了他们。
可大姨的手来得很快,她像个疯子似的扯住我的头发,嘴里唾沫横飞地骂道:“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逼,死逼,贱逼,不要脸的东西。那时候你妈要开饺子店还是我家借的钱,你爹你妈的死人碑被人捣的乱七八糟也是我家给弄好的,现在你反过头来倒打一耙,你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好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大姨夫还算说了句人话。
我的头发被生生拽掉了一搓,缠绕在大姨指尖。
原本午睡的许牧深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我听见了他下楼时的脚步声,没一会就已经站在我身侧。
他没有着急说什么话,但他应该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我的肩膀被他轻轻拦住,像是宣告着两个登门客,这个屋里头是有男人的,要想在主人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看了许牧深一眼,十分感谢他及时的帮助。
目光转向门外的两个人时,我的眼神和声音同时都选择冷下来:“大姨,我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摆在台面上说。我记得在我们家很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对我爸说不管是偷还是去抢都要把钱给还出来。”
“亲戚又怎么样。没听说一句话,肯借钱给你是情分,不借是本分。这年头讨债的时候,债主反倒还成了孙子了?”大姨的腥臭的唾沫飞到我脸上来。
我无力地点点头,竟然在这件事上再也无从反驳。深吸了口气,又说:“好,你有理。但我告表哥,不也天经地义吗?”
大姨一时哽了喉,轻咽唾沫的动作和微变的脸色我全都看在眼里。
“你表哥那天是喝多了。再说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弄这么大做什么?你表哥要进去了,你能有什么好处?”大姨说。
我禁不住笑出来,抬手指着大姨的鼻子:“我是没什么大利益。但这是我的态度,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别什么人都想骑我头上。骂我傻逼?骂我贱?是,以前是挺蠢挺贱一人,但就是这仅有的智商足够让表哥蹲进去!”
一边很久没说什么话的大姨夫上前了一步,看了眼许牧深后对我说:“小颖儿,你看,要不大姨夫出点钱,人家不是亲戚都能私了,你看,我们拿点出来,这事就算了吧。”
“就是啊,要是你肯不告,出点钱我们也愿意的。”大姨语气是软下不少没错,但她还是出于习惯的给我吃了一记白眼。
始终,他们对我们的家贫穷的印象根深蒂固,哪怕我这会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他们还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因为我现在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给的。除非有一天,我也活成像江辞云一样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许多人的女企业家,或许一切都会不再一样了。
我抖了下肩,从许牧深屁股后面的袋子嗖一下抽出皮夹,他是个很喜欢带一叠现金的人,果然,当我打开还是一大叠,我抽出钱狠狠摔在了大姨脸上说:“滚!”
大姨想要开口骂人,许牧深也说了句:“滚!”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大姨看看我,再看看许牧深,整张脸憋了个通红。她似乎还想说话,大姨夫拉住她骂了句:“还嫌不够丢人?走。”
他俩走后,我还站在原地,脚步散落了许多人民币,我低着头出了神。
许牧深点了根烟,沉沉地说:“别难过,不是还有辞云和我吗?十天后的官司,我会好好打。”
一个小时后,我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许多。
今天许牧深没去律所盯着,一整天都陪着我,他有时候真是个很沉闷的人,我看书的时候他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坐在餐桌上认认真真地书写案件需要的资料。但偶尔,他也会说一些冷笑话,挂着温和的笑,暴露出性格中鲜少会出现的肆意。
我看书看得眼睛疼,问他:“牧深,你为什么会选择律师这个行业?”
许牧深书写的动作突然一停,看向我:“你为什么会想当个律师?”
许牧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原本想学机械制造,但大学那年我改变了念头。我弟弟被资本家诬告,所以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资本家和不平的事。”
我心惊了一下,说:“江辞云也是资本家,可你不讨厌他啊。”
许牧深不再看我,继续低头书写,淡淡地对我说:“他,不同。特别不同。”过了一会,他放下钢笔问:“我们去超市吧,冰箱太空了。”
看书的时候没东西吃确实挺无趣的,正好我也想买点洗手液和洗头膏,到时候还可以给沈茵带点东西,于是就立刻答应下来。
许牧深带着我往超市开,途中我和他闲谈了一会绕回自己想知道的话题上去,我问他:“牧深,我们是朋友对吧?”
“是。”他笑了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