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说的全是中毒症状,叫人不得不怀疑。
「不合常理却是情理所在,你只要回答我吃下栗子有无异样,我再告诉你原因。」对于吃食,她可是很谨慎。
沐昊然手拿半颗栗子,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面冷如霜的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女人,嘴唇冰冷的吐出,「没事。」
「没事」的话语一出,他听到的不是她的答案,而是松了口气的欢呼,本坐在他大腿上的她飞快地一跃落地,快步地跑向门边,。吩咐守在门前的翠花。
「翠花,没有毒,你快点把冰在井里的两条猪蹄膀拿出来,一会儿我弄道好吃的打打牙祭……」果然人体试毒最好用,一试便知,免去犹豫来、犹豫去的猜测。
「等一下,猪蹄膀?」栗子和猪蹄膀有什么牵连?
一回头,她拍拍他手臂,笑颜灿如花,「见者有份,我会留几块让你尝尝,不用心急。」
「我不心急,你给我说明白。」猪脚又是哪来的,她们主仆两人脸上的笑容太刺眼。
「咦!我没说吗?我让翠花钻墙洞偷偷出去买一块肥无花肉打算做乌龙焖肉,但是肉卖完了只剩下猪蹄膀,我正在想该做什么呢,屋子里平白出现一包热栗子,你知道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最好不要轻易入口,得先试过再说。」白雪公主的故事告诉我们,苹果是有毒的,不可以乱吃。
同理可证,栗子无缝也有可能被下毒,有心人难防啊。
「你拿我试毒?」面一黑的沐昊然发出磨牙声。
见他满脸狂风暴雨,杜云锦小小愧疚了一下,干笑。
「算你一份,不,给你一整条猪蹄膀,乌龙焖肉改成栗子炖蹄膀,你看意下如何?我有与君同享的雅量。」
「意下如何……」他冷冷一笑,长臂一伸攥住企图逃走的小女人。
我把你炖了当宵夜吃,如何?」
「你看起来……很生气?」她以眼神暗示翠花别靠近,先把猪蹄膀处理好,免得被某人的怒火波及。
丫头护主,做主子的也要关照一二。
「长进了呀!杜姨娘,你让你的丫头钻墙洞去,我该不该庆幸做贼不是她的本业。」家贼难防。
他有听总管说后花园隐秘处的墙坍了一角,泥匠还未来修,没想到被她拿来「暗渡陈仓」。
「你可不可以别叫我杜姨娘?我有名有姓,不是姓杜名姨娘。」小老婆的叫法让人很不愉快。
沐昊然叉起她双臂,将她整个举起,与自己平视。
「锦儿,这府里是少了你吃,还是亏待了你膳食,我记得不曾让你挨饿,你别做得越来越过分。」
「菜送到遗花院都凉了,如果有个小厨房……」她不是挑剔朱师傅的厨艺,而是每个人的口味不同。
「你知道‘得寸进尺’怎么写吗?」他果然对她太好了,好到她不知分寸,得陇芋蜀。
「……」是有一点,她在忏悔中。
沐昊然没好气的又道:「原本我想带你出府溜达溜达,可是我发现养野的猫不安于室,你就安分地待在府里,抄写《女诫》一百遍,养养性子。」
「啊!」怎么这样?
《女诫》是怎么玩意儿呀!还要抄一百遍?
呿!傻子才会百依百顺的听话,一五一十的照抄,她连《女诫》的内容都不晓得怎么抄。
不过这段日子来教翠花读书识字、描红,这下可派上用场了,主子有事丫头服其劳,那一百遍的《女诫》就偏劳了,丫头熬夜练字,主子呼呼大睡,歪七扭八的墨字也算交差了。
而且也就是写「女诫」两个字,一百遍等于两百个大字,其他的……不重要,沐大少爷可没说是抄写一整本。
她正沾沾自喜,他又开口————
「还有。」
「还有?」他可不可以一次说完,别分段,她的小心脏很无力,不禁吓的。
「栗子是我放的,绝对无毒。」
他没必要毒死她。
「……」无语。
杜云锦直接装死,死人不会有知觉。
第十章 扮小厮溜大街
繁华的金宁城里商铺林立,招财米铺的隔壁是旺来布庄,再过去是林记糕饼店、凤仙酒楼、天下蜜饯铺、阿福食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琳琅满目的货品陈列在架子上,伙计的吆喝声、掌柜和顾客讨价还价的喧哗声,马车过街的毂辘声,落在马背上的鞭子声,还有穿着绯色短袄,拿着画糖的孩童欢笑声,一声一声入耳。
对扮成小厮的杜云锦而言,古代的市集实在新鲜。
「跟好,不要左顾右盼。」
杜云锦小声地咕哝两句,一脸缺粮少食讨债鬼的神情跟上前头的男人。
「大少爷,你的腿长,我的腿短,你的一步我要走两步,你好歹走慢点,不要让我追得气喘吁吁。」
又不是赶着投胎,走那么快干什么?
「还敢跟主子顶嘴,掌嘴。」没让她学点教训不知道怕,奴才的本分是不多话、唯主子是从。
「掌嘴?」喔,好吧!给他面子。
打蚊子似的轻拍两下,敷衍了事,脸不红不肿,像是桃花飘落湖面,看得沐昊然眼角一抽。
「这叫掌嘴?」搔痒还差不多。
拉了拉过长衣袖的杜云锦横眉一睇,「我是为大少爷着想,要是把脸打肿了,你带个猪头小厮出门多丢脸呀!」
听到「猪头」小厮,走在另一侧的赵春忍不住笑出声,在主子两道眼刀横扫下,才板着脸装正经。
「强词夺理,有下人走在主子前头的吗?」大掌一捞,他将越过他的小人儿往后扯,丢向身后。
「哪有强、哪有夺,我说的是至理名言,虽然大少爷嘴上不承认,心里是认同的,五官端正的奴才总好过斜眼歪嘴的吧!人家看到你带个歪瓜裂枣在身边,被笑的还是大少爷你呀!」
奴才长得好不好攸关主人的面子,牵个一拐一拐的武大郎能看吗?
「锦儿,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不提醒她一下又要糊弄过去了,她最擅长的是————我不记得了。
当杜云锦一脸无辜地眨着眼,沐昊然真要相信她的一派胡言,水汪汪的大眼像会说话似的,让人易陷入。
她微扁着嘴,轻声叹息,「大少爷未老先衰了,连自己说过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没关系,你挺住,我天生有佛祖的慈悲心,不会嫌弃你是脑袋空空的草包大少。」
「杜云锦,你……」果然女子不可养也,出尔反尔,「不乱看、不多话、不乱跑」的约定全扔到狼肚子里。
「嘘!小声点,大庭广众下咆哮有失礼仪。」她小心翼翼地瞧瞧左右,表示她是尽责的小厮,绝不让主子当众出丑。
什么规矩,她全忘光了,难得出来一趟,以她爱凑热闹的天性哪会安静地当条无声的小尾巴?当然是多听、多看,等日后她光明正大的走出沐府,才有好去处。
「锦儿姑娘,你要把大少爷的嘴捂到什么时候,总要让他喘口气。」
这个杜姨娘真的变得跟以前的杜姨娘不一样,有点太……活泼了,赵春困惑的挠挠耳,主子的事不能过问,要装聋作哑两眼瞎,才是做下人之道。
「是锦儿,不是姑娘,我这会儿的身分是小厮,不要叫错了。」她放下手,莹白手心微微残留一丝温度,那是男人的唇……莫名地,面上一热,淡淡的潮红如霞。
「跟上。」沐昊然面色不改的伸手一拉。
「啊!那个……呃,手……」不好吧!
「啰嗦。」他低斥。
「……男男授受不亲……大少爷断袖……」
呜……没必要这样整她吧!小厮、小倌虽然只差一字,可意义相差十万八千里,她不是眉清目秀的小相公啦!
薄抿的嘴角微扬,沐昊然似笑似怒地握紧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再废话,我就把你卖给人牙子,到北方的山里挖矿。」
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下……杜云锦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大BOSS太强大,她也只有低头了,谁叫她还吃他家的饭。
「大少爷,我们要去哪里?」
「吃饭。」他说得简洁。
她一怔,「可我刚吃饱吔!翠花偷……呃,拿了三个素肉包子,我这会儿还撑着,吃不下。」
难道是她的认知错误,通常跟着主子出门的小厮不是没得吃,得在一旁布菜,看主子吃,等主子吃完,再囫囵塞两口残渣剩菜,一顿也就解决了,咚咚咚跟在主子身后回府。
未免出现以上的情形,所以她先把肚子填满,免得看人吃,嘴饥得口水流满地,丢人现眼。
「等你看到满满的一桌菜就饿了,老是埋怨吃冷菜冷饭的人,这个算是补偿你,又不是没给你饭吃,主仆俩老往大厨房偷食,实在太不像话,朱师傅总说今年的老鼠真多。」就这两只贪嘴的老鼠,好几次遮遮掩掩地「借」食材。
看着那张换上男装依旧清妍若玉的小脸,沐昊然嘴边的苛责硬是往回噎,想骂她,又觉得她没错,冷菜冷饭的确不好下口,可不教训几句等于纵容,她只会蹭鼻子上脸,更加无法无天、认非为是,无视府里的规矩。
他不禁想到两、三天前,看到那几张罚写的「女诫」,他真的傻眼了,有看过阳奉阴违的,却没看过这般胆大的偷懒法,字迹一看就是丫头写的,她还振振有词的说,谁写不都一样,主子受罚当然由丫头代劳,他有看过不上进的少爷挨板子的吗?
同样的,她挨罚了,丫头代写有什么不对,有前例可循,她依样画葫芦表示她天资聪颖,举一反三。
听完这些话,他的头很痛,却有一丝莫可奈何,她真的很聪明,口才佳、反应快、机智灵敏,三两句话就能让人无从反驳,完全被她似是而非的歪理牵着鼻头走。
沐昊然第一次有束手无策的无力感,面对从来叫人猜不着又怪招百出的杜云锦,他也只能见招拆招,尽量捉牢让人捉摸不定的她。
几人到饭馆里用饭,菜刚送上来,不速之客也跟着来了。
「哟!看看这是谁,不就是沐府的大少爷嘛,几时你也好这一味了?早说你有这癖好,我就送你几个。」
啧啧!这小厮长得细皮嫩肉的,活生生是江南水秀的白玉豆腐,看了也想尝一口。
闷头苦吃的杜云锦不识这自来熟的一男二女,她当没自己的事,噤声不言。
只是那团强烈的「冷气团」从身边的男人发出,她就无法事不关己了,他似乎非常厌恶带了一堆丫鬟、侍从的这几人,生人勿近的冷意强得令人没法忽视。
「滚!」沐昊然不客气的赶人,半点情面都不留。
「呿,瞧瞧这派头多威风呀!吼声雄厚,人说见面三分情,好歹我是你大舅子,给点好脸色不为过吧?」他看了沐昊然身旁那清婉的「小相公」一眼,忽觉口干舌燥,一股火由下腹往上窜烧。
大舅子?杜云锦夹着炒芙蓉蟹的筷子一顿,心想谁是那个倒霉的妹子,看其衣着华美,莫非是大少奶奶的兄长?
「不想被我丢下楼,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你让我倒足胃口。」碍眼的鼠类,不自觉的,沐昊然特意挺直身躯,有意无意的遮住身侧吃得眉开眼笑的小女人。
长得不难看但微胖的锦衣男猥亵的咧嘴,「行呀!把那个小家伙送我玩几天,我保证走得比你想象中得快。」
「哥,别胡闹了,小心爹又要罚你跪祠堂。」穿着芙蓉色四喜如意纹衣裙的圆脸女子一脸娇羞地轻扯大哥衣袖,不时以含羞带怯的眼神看向神色清冷的沐昊然。
这是明目张胆的勾引,看得杜云锦一阵恶寒,这两兄妹有病呀,一个看上人家的男人,一个肖想染指人家的小厮,这家爹娘是怎么教养的呀?
「你别把他当善人了,为什么不问咱们的妹子怎么了,从小锦儿入了沐府后就无声无息,连我们娘家人想上门探望都被阻隔于门外,也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一个庶女死不足惜,但沐府是江南首富,这关系可就「亲密」多了。
小锦儿……
噗地,一口汤喷出,惊吓度破变的杜云锦满脸惊慌地往沐昊然一瞅,她那颗脆弱的小心脏被雷得无比焦酥。
这……这是她的极品家人,被她同情的倒霉鬼正是自己?!
「小心点喝,没人跟你抢。」沐昊然一回头,本来冷肃的表情霎时变得温柔的为小厮拭嘴。
他这举动不仅杜家人看得瞠目,连赵春也两眼圆突,差点要拿只盘子接掉下来的眼珠子。
「我不认识他们。」杜云锦声若蚊鸣的轻吐。
这是实话,她真的不认识满脑肥肠的杜家大哥,和满肚子坏心、对庶妹极尽刻薄的杜家姐妹,可是这尴尬的神情却被沐昊然看成了是无依的求助,心下一软,轻握她细白柔荑。
「不认识就不认识,不值得往来的虫蛇避远些。」他也不希望她和心怀鬼胎的娘家人走得太近。
「嗯。」她点了点头,继续吃。
杜云锦没打算认亲,杜家人对她而言与陌生人无异,而沐昊然则是对姓杜的没好感,一想到这家人的算计和无赖,无明火莫名的冒出,握着柔白小手的力道也重了些。
可是真如他所厌恶的,杜家人脸皮之厚叫人叹为观止,人家摆明了不理会他们,他们还一头热的凑上前,攀起关系套交情,自说自话的模样好像两家人是从无嫌隙的姻亲。
「我说妹婿呀!你也照顾照顾我们布庄的生意,以你们沐府满坑满谷的银子,你手缝里漏点零头就够我们丰衣足食了,看在我可怜的妹妹分上……」杜信岳不要脸地想藉庶妹的名义向沐府要钱。
「可怜的妹妹」忽地一咳,回握「妹婿」的手。
「你还吃得下吗?用面目可憎配饭,我胃里泛酸。」
「面目可憎?」黑瞳轻染笑意,沐昊然勾唇扬目,「吃不下就走吧,下回带你到万福寺赏景。」
沐昊然神情悠适的牵着杜云锦起身,杜信岳想上前一拦,大好的机会怎么能白白错过?不过机伶的赵春赶紧来开道了,个小的他有一身蛮力,一下子就将人推得老远。
看着主仆三人远去的背影,杜家人没一句好话的骂骂咧咧,把嫁到沐家为妾的庶妹也怨上了,诅咒她不得好死。
「你们不觉得那名小厮很眼熟吗?」杜三小姐杜云静眉头一蹙,说出心中的疑惑。
「能像谁?不过是供人狎淫的玩物。」他一定要弄上手。
「不,我看他长得和云锦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神态不同。
「什么,像那贱人?!」
第十一章 恼人的任务
偶遇也有可能是纠缠不去的恶梦,回到沐府的杜云锦还不知道她已被恶心的杜家人惦记上,只当是一次不愉快的意外,在连着数日来未见娘家人上门打秋风也就安了心。
期间以春雪为首的「怨妇」团来找过她几次麻烦,但都被她巧妙的应付过去,有一两回是赵筱攸出面将事情压下去。看她有了靠山,这些女人这才消停了许多,省得她费心思打发。
在赵筱攸的请求与提议下,加上沐昊然对杜云锦的日益看重,他同意让她女扮男装地跟着身边,试着接触茶行的生意和运作。
杜云锦外出的次数多了,遗花院的门户不能再像以往那么松懈,由着下人偷懒不干活,她稍做了整顿,将奸猾之辈扫到不重要的角落,将守后门的顾婆子调到前院,又添了一名叫翠玉的丫头,和翠花同为大丫头,严密看守她屋子里的财物。
顾婆子是个老实人,很尽责不偷懒,对翠花十分照顾,有意认干亲,只差个正式仪式了。
而翠玉是她向赵筱攸要的,原本是清雨阁的三等丫头,她看在翠玉人勤快,门风又紧,名字里又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