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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喜欢你,筱攸,你是我来到这世间真正佩服的朋友,我原谅你的欺骗,反正我也不太相信你有本事把我送走。」她笑着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
「你……你叫我筱攸……好,很好,我也有朋友了……姑母,你听见了吧?我也有能讲悄悄话的闺中密友,好……好高兴……」她笑得妍美的面庞流下两行欢喜的泪。
听到她胡言乱语的唤起已逝的姑母,大家忍不住的眼泪哗啦啦地直流,一声又一声的低泣呜呜响起。
「不许为我落泪了,听见了没?」
见到哭声变小,每张强抑泪光的脸是那么沉痛和不舍,赵筱攸最后一次将他们一一看过,她将她在世上最在意的两个人的大手、小手相叠。
「要好好的过日子,不要为了点小事闹别扭,人与人的相会全是缘分,你俩有缘,不可辜负了。云锦,我把仰月、衔云给你,她们会帮你的。姑母,你……」好强的白光,她要走了吗?
不等她把话说完,她那只无力的手已然滑落,气息全无的禁闭双眸,面上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大少奶奶她去了,请节哀顺变。」老萧大夫知病人已逝,但仍上前把脉,确定再无脉动才低声告知。
一时间,哭声四起。
「大少奶奶……」仰月、衔云哭倒床畔。
「大少奶奶……」珍珠、玛瑙跪地叩首,泣不成声。
「大少奶奶,你怎么能狠心抛下老奴,老奴情何以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徐嬷嬷泪涕齐下,哭到几乎昏厥。
一院子的下人齐声大哭,哭声凄凄切切,痛彻心肺的哀伤蔓延,各院受到了惊动,一盏又一盏的灯笼亮了起来,幽暗的红彷佛赵筱攸吐出的血。
再怎么悲伤,但是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红灯笼取下,换上白灯笼,报丧的管事去了赵家。
荧荧白烛布置的令堂、纸钱燃烧的气味,无子披麻戴孝,围绕在棺木旁的只有亡者生前服侍的丫头。
清香袅袅,白幡翻飞,一口上了封泥的上等香楠木横置厅堂中央,万字修福莲花披锦覆于棺木上。
沐府中一片悲戚,但一间偏僻的花厅中却传来凄厉的求饶声。
「不……不是奴婢做的,奴婢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大少奶奶,奴婢……呜……真的什么也不晓得,奴婢没有害人……」呜……她也不过添了些许草药而已。
看到被打得全身是血的干娘,吓得魂都飞了的喜鹊身躯抖如落叶,四肢发良打颤,整个人由心底寒起来。
不就是贪贪小财嘛!给自个儿攒点嫁妆本,哪有胆伤天害理,丧尽天良?
她原也是一片好意,谁知……贪念害了她,要是知道会闹出大乱子,她死也不让银子迷了眼。
「还敢喊冤,看看这是什么,采买的婆子招认药材里这一味药她根本没买,而你是唯一在药铺夥计送药来的时候进过她屋子的人。」其他人或重或轻地打了一顿,都已查清无关连。
赵筱攸死后,沐昊然雷霆大怒地将清雨阁的丫头、婆子全拘起来关在柴房,除了少数深受赵筱攸信任的奴仆外,无一例外地被搜身审问,一个一个都详加盘查,不容隐瞒。
采买婆子在被重打四十大板后,皮开肉绽,才奄奄一息地吐出干女儿喜鹊这阵子来得勤,每回都好心的替她整理药材,一包一包的包好,好让她送到小厨房交给珍珠姑娘。
珍珠已定下庄子上的管事,不久后即将出阁,从前虽对大少爷有点小心思,却对自家主子相当忠心,因此无下药之嫌。
如此一来,喜鹊的嫌疑最大。
「奴……奴婢不识得什么草药,奴婢只是个扫洒的,空闲时帮帮干娘做些小事……」她不能招,一招就死定了。
「我看你的嘴有多硬,赵春,给我掌嘴。」不见棺材不流泪,他倒要瞧瞧这丫头能有多硬的骨头,半句话也撬不开。
「是,少爷。」
赵春愤愤喜鹊不肯吐实,下手没半点放水,他揪起喜鹊便是左右开弓地连搧耳刮子,搧了十来下,把脸都打肿了还不停手,又是往狠里搧,搧一嘴血沫子。
突地,两颗牙随着血水一起吐落,喜鹊才真的怕了。
「不……不要再打了,奴……奴婢招了,是……迎喜姑娘给我的,她说……呜……对大少奶奶的心疾好,多吃一点好得快,等大少奶奶的身子骨壮实了,奴婢也会有好处……」骗死人不偿命,真给她害死了。
「迎喜————」沐昊然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第十七章 贾氏出招
说到迎喜,不能不扯出贾氏,迎喜是谁送的通房大家心里有数。
继母给元配生的儿子塞女人是何居心,由她送出的丫头品性便能看得出一二,是狼是虎无从隐瞒。
迎喜到了长房院子约两年光景,除了一月数次在云擎居服侍外,便是乖顺温良的通房丫头,不争不吵,只以大少爷、大少奶奶为主,与后院女子相处融洽,鲜有口角。
可是在一个全是女人的后院,怎么可能不与人生点小争执、闹闹小脾气?就算再八面玲珑、处处讨好,总有一两处不如意的,连杜云锦那般软性子的都被欺了,何况是她?
可见她这人心机藏得深,很是能忍,不显山不露水地把后院对她怀有敌意的女人毛全给抚顺了,还制造「不争」的假象让人把她当成推心置腹的盟友,巩固她中立,实则藉机踩低他人的地位。
「啧!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一棒子打死算了,敢对正妻生出阴毒心思,下药谋害,扭送官府还是轻的。来人呀!上板子,杖毙。」贾氏早决定弃子,人一死死无对证,牵扯不到她头上来。
「住手,我还没问完。」沐昊然冷声喝止贾氏的人动手,不让他人趁机湮灭证据。
「还有什么好问的?不都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通房丫头垂涎正妻的位置,想把她弄似好上位。」
贾氏不耐烦的摆摆手,表示事情都清楚了,不用再问,省得浪费大夥儿时间,但其实她是想尽快摆平了,好把自个儿摘出。
「‘母亲’可有趣了,她自始至终都说没给毒药,只说让你为她做主,我倒是觉得奇怪了,为什么她什么也没承认,你已明白她毒害大少奶奶的原由,难道她事先给你透了口风,还是根本就是你让她去做的?」他不认为一个通房丫头有胆图谋她不可能坐上的位置,甚至因此心生不轨。
迎喜听见沐昊然说的最后一句话,失去生气的双眸骤地一亮。
「呵呵,这话倒好笑了,我害你那病秧子老婆干什么?谁不晓得她那一身病再拖也没几年,我不害她也死了一半,何必多此一举添晦气?」贾氏冷笑,那女人死得好,看以后谁替这贱种出主意,抢文儿锋头。
她挥着帕子故作无稽的笑了两声,声音尖锐刺耳,府里有白事才出了殡,尚未除灵,她笑成这样实在太刺目,像在掩饰心虚。
赵筱攸的丧事办得简单又隆重,依她生前的意愿捐白米千斤布施,停灵七日,一过了头七便移灵入土,棺木埋于沐氏墓园,与已故婆母,也就是姑母赵雁如比穴而居。
「既然‘母亲’与我妻子的死无关,那就让我好好地查问再下定论,不用急着‘杀人灭口’。」他冷笑,一声「母亲」喊得不是尊敬,而是讽刺,暗潮她不够格为母。
「哼!笑话,要不是你请我来,我还懒得插手这破烂事,人给了你就是你的,要打要杀也是你的事,我顶多来看看,这是白养出什么浪子野心的丫头。」
她就算杀人灭口,他管得着吗?这沐府人事还由她管着,就连老夫人也不轻易插手。
贾氏有恃无恐,毫不把她送人的丫头当回事,人心难测,何时会变谁知晓?没有当媒人还包生儿子的,迎喜的不好是嫡长子房里教出来,与她这个送的人何关?
退一万步来说,她只要矢口不认,即使迎喜开口指出她,她也能反口指长房诬陷,想藉机生事抹黑她,好把昊文从继承人的位置拉下来,他沐昊然一人独霸家产。
所谓走一步看三步,在她决定不留赵筱攸后,她便有意在东窗事发后让迎喜顶嘴代过,若不然她会早一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只是她没想到那小子死了老婆还能不糊涂,当机立断下令彻查,等她想命人带走迎喜时人已被拘起了。
「不做亏心事的人就坐稳了,小心冤死的人来拉她的腿。」假意惊慌的杜云锦故意靠了靠身旁的男人,藉由鬼神之说让做了恶事之人心生惧意,惶恐不安。
果不所料,她此言一出,本来神情镇定的贾氏和迎喜皆心慌的一抖手,面露些许惊惧的将两腿收拢。
看到两人微不可察的举动,暗生嘲意的沐昊然冷了眸色。
「贱婢!还不老实招来这草药是从何而来,是谁给你的,你拿它来谋害大少奶奶用心何在?她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妻子很少管后院的事,除非那些女人闹得太不像话了。
沐昊然很感激赵筱攸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包括她当初及时施药救了杜云锦,使她在高热中捡回一命,否则杜云锦此时不是早早离世,也是烧傻了,终其一生,他有可能遇不着一个令他如此倾心的女子。
看了看身旁小女人煞白的脸一眼,他心生不舍,这些时日为了筱攸的死,她矜拽神伤了,整日哭灵、迎客、送客,忙碌地打理祭祠事宜,睡得少又吃不多,瘦得都见骨了。
「我……」迎喜心底早想好如何开脱,此时装作一副惶恐疑惑的样子,缓缓道出,「奴婢的为人如何大少爷不知情吗?奴婢向来温顺乖巧,不做非分之想,怎会对人善心慈的大少奶奶生出半分不好的念头,奴婢也怕天打雷劈呀!」
「你是说喜鹊诬陷你?」一推二五六,真以为没人看清她的真性情,还妄想拉他入局。愚蠢!
不愧是作戏高手,迎喜很快红了眼眶,眼泪续在眼眶要掉不掉的,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又要强忍着,等着眼明心清的大少爷为她洗刷冤枉,那楚楚可怜的娇弱样确实惹人生怜。
「奴婢不晓得是不是喜鹊的诬陷,但奴婢前些日子和她因细故有了嫌隙,说要知会大少奶奶调走她,她可能担心降为浆洗丫头才对奴婢有所不满。」似红梅的唇微微一颤,好不凄楚,迎喜双眸含情地看向沐昊然。
她话里没一句指控是遭到陷害,却点出喜鹊对她的埋怨,有意无意把话题转到喜鹊的不甘心,继而想把她和大少奶奶一并害了。
迎喜算是小有智谋了,懂得把祸水东引,明面上是受罪了,实则是落实喜鹊「嫁祸」她的事实。
可惜她的伎俩还是太粗鄙了,这话哄哄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还行,一到了明眼人面前便无所遁形。
「你们为什么有了嫌隙?」沐昊然不看她矫揉作态的凄楚,一手握着身侧杜云锦的小手轻轻揉着。
迎喜的卖力演出无人捧场,又瞧见对她无动于衷的男人正柔情款款地宠爱别的女人,眼中一抹恨意骤生。
「因为她拿了我最心爱的一支簪子不肯归还,我骂她不告而取是为偷。」
她以为他会为她做主,发落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她也早做好怎么回话的准备,好一表深情,让他感动,殊不知……
「什么簪子?」
「这……梅、梅花簪……」她一时回答不上来,正好看到窗外仍有几朵残梅挂枝头便顺口一说。
「自己买的还是旁人给的?什么时候得簪,喜鹊又何日偷簪,如今梅花簪何在?你一一给本少爷道来,一有说错,我绞断你一根指头,两次错是两根指头,至于三次错……」他冷冷厉笑。「我便将你无根指头悉数折断!」
她一听,冷抽了口气,脸色发白地藏手于袖下。
「带喜鹊来对质。」让她死也死得甘愿。
「是。」
赵春把满脸血污的喜鹊拖上正堂,她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两眼无神,站也站不住的趴倒在地。
「啊————她……她的手……」那还是手吗?根本是一块垂挂胳臂的扁肉,血都干污成腥黑。
沐昊然表情很冷地看着迎喜的手,彷佛它也即将是一样的下场似的。
「她用那只手收银子,我就让人把她的手骨打碎。」
「什……什么?!」迎喜惊得身子发软,跌坐在地。
「迎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家少爷没什么耐性。」她不怕皮肉痛,他会成全她,就怕她承受不住手脚分家。
「我……我……」迎喜欲言又止的看了贾氏一眼。
「要用刑就用刑,拖拖拉拉干什么?几十大板赏下去,她还能嘴硬不成,你要是心慈手软就由我的人动手,打得她不敢有一句假话。」
迎喜本以为贾氏会护着她,毕竟枝叶连根,断了谁都没好处,可是听到贾氏刻意撇清的话,又看见她欲置自己于死地的狠厉神情,不由得心寒的指尖发颤,几欲吐出全部实情。
「不用,母亲还是省点事,喝你的茶,打板子这点力气活下人随便一点就有人。」未免贾氏暗下狠手将人往死里打,沐昊然当真随手一指,指了个壮仆。
丫头的命本就卑贱,即使成为通房还是贱命,一心想为自己争个好出路的迎喜被架上长板凳趴着,一下又一下的板子落在她身上,很快就打得渗出血来。
除了厨房和粗使丫头,在主子屋里伺候的丫头都没做过什么粗活,等级越高的丫头做的活越轻松,到了迎喜这等通房丫头基本上是不用干活的,只需把自个儿装扮得出彩,让主子瞧了赏心悦目,心喜地赏她一夜枕畔温存,将来好添丁即可。
因此没挨几下,迎喜便满脸泪水的求饶,口里含着血水呜呜低呻,血与泪混在一块。
但是心狠手辣的贾氏岂容她活着,一见她没志气地想出卖旧主,一个眼神暗使,离壮仆不远的一个胖婆子见他一停手,便抢过他的板子,使尽全力一板子打向迎喜后腰,狠砸了几下立即听见骨碎声,她再一板子往背上打————
「住手,你要干什么?」不忍心看人受罚的杜云锦本来偏过头,她对视人命如草芥的私刑是难以接受的,只是眼角余光瞥见那仆妇抢上前打人,不由得惊骇她下手如此狠绝,竟棍棍要人命。
「放肆————」
杜云锦声起之际,沐昊然也同时飞身而出,他一掌拍向那仆妇,震得她连连后退,跌倒在地上。
再查看长板凳上的迎喜,她的腰已断,头骨碎,后脑勺被打破一个大洞,人虽还在喘气但只怕……活不成了。
「哎呀!我才阖上眼打个盹,怎么把人打成这副模样,要死不活的,还问不问?这天要阴了,好像快下雨了,你呢?要问继续问,问出个结果再派人知会我一声,好歹主仆一场,送她一张草席裹尸还办得到,我先回去歇着了。」
「你……母亲,慢走。」
她竟然敢……望着贾氏佯装惊讶的得意神情,牙咬得死紧的沐昊然双手握成拳,他无法置信贾氏的手伸到云擎居,连他的人都能威逼收买,暗暗给他一记措手不及的回马枪。
那个粗壮婆子他见过几回,是管院子花草的粗使下人,和祖母庄子管事的弟媳连着亲,是他成亲那一年进来的。
「不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责怪自己,或许时候还未到吧!咱们忍一忍,别为了一时失利而沮丧。」是她们设想得不够周到,才会让人有机可乘。
一只微凉的小手覆上手背,沐昊然回神反握住,「我是不是很没用?明知道凶手是谁我却办不了她。」
他有愧妻子,筱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