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整个大爆发,发愤图强,从娇娇女化身为女强人,说不定她还不能适应如今这刻苦为妾的穿越生活,没三天又回去了,重新投胎做人。
「想活命就得喝。」其实她感觉不到苦味,日日服药麻木了味蕾,反而一沾甜就觉得腻味得很。
赵筱攸说得很平静,杜云锦却从她口中听出无可奈何的涩然,心中微微悲悯。
「你没想过制成药丸吗?起码没那么苦也好入口,熬煮汤药费时又费力,而且烫口。」
「药丸有,但药效大打折扣,大多的药材还是得细火慢熬才能熬出药性,趁热喝也才没有凉掉的苦涩。」
「这倒是,这时代的制药技术还不成熟……」可惜她学的不是药理,不然能琢磨出几份药剂。
瞧她一掀一阖的殷红朱唇,煞是娇媚,有些失神的赵筱攸没听清楚她的喃喃自语。
「妹妹来找我的用意,是关心我的身体吗?烦你费心了,近日来略有起色。」未探清对方的来意前,赵筱攸语带保留,不让人看出她病情沉重,得靠着不间断的汤药吊着一口气。
「养得好病就不要耽误,沐府看起来财力雄厚,有什么珍贵的药材尽管下狠手去买,治好病才是要紧事。我也不想瞒你,有件事想来和你商量商量。」正室主内,内宅的事由她说了算。
与其七拐八弯的碰壁,不如直接找主事者,所谓有特权找特权,没特权找门道,连门道也没有,只好一层一层往上报,盖了四、五十个橡皮章,最后还是官儿头给力。
「什么事?」
赵筱攸淡然的眼波轻轻一漾,她感兴趣的不是杜云锦话中的「有事商量」,而是她不在乎他人眼光的随兴,言语间对自己的态度虽是客气但不见下对上的恭敬,满口的你啊我的。
在正妻面前小妾站不能坐,这是内院的规矩,可来自现代的杜云锦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自己站了好一会,这会儿颇累了。
她似乎没瞧见徐嬷嬷剜肉般的眼刀,以及身后丫头翠花惊慌的神情,颇费力气地拖来一张镂花楠木椅,没人开口就自个往上坐了,与赵筱攸面对面相看,爽朗的笑脸毫无一丝为妾者的卑微和怯弱,彷佛她们俩的地位相当,是同席而谈的手帕交。
徐嬷嬷想出言怒责杜云锦的造次,但在赵筱攸的眼神制止下而作罢,面色严肃地收起怒芒。
「我刚看了清雨阁里里外外、粗使丫头加婆子和洒扫下人,大约五、六十人,再算上遗花院以及两名通房伺候的人手约有百来名,其他主院就不算在内,你一个人管起来也挺麻烦的,不如……」
资本主义教育下的人见不得封建时代的浪费,一名主子起码配给了三、四十名的奴才,实在堕落得叫人发指,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梳个发要个丫头、上妆插簪又是另一个丫头,穿衣系带是另一人,连上个茶水也有专门伺候的丫头,把主子当废人照料。
这是有银子没处使呀,尽往水里头丢!若是能精简一半,那能省下多大的开销?无所事事的奴婢都给养废了,整日晃来晃去地昧了主子的银两。
用银子养废物,还不如用来做些有意义的事,譬如劫「富」济「贫」,帮助身无半两银的姨娘「脱贫」。
「不如怎样?」她用的人很多吗?她不觉得。
赵筱攸当姑娘时也是一院子下人,四名大丫头,八名二等丫头,十六名三等丫头,余下粗使丫头不拘,少说也有十来名,加上婆子等等,跟现在比起来差不多。
以她打小生活的环境看来,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不值得一哂。主子仁善,底下的人才有福气,没有上位者的广施仁泽,府里的下人哪有饭吃,卖身为奴是免于饿死。
主家做的是善事,婢仆感激涕零,两相得利何不为之?
「大少奶奶不如放权,别多费心思去管各院的侍妾、通房,你将月银发下来,让我们自设小厨房,以后除了四季衣服外,其他琐事不沾手,岂不是清闲多了?否则揽权的人做到死没人感激,光领薪水不做事的人却嫌闲得发慌,怨上头的人不厚道,将人架空。」
撑死和饥荒是两种极端。
聪明如赵筱攸,稍一深思,明澈的水眸微微一缩,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指有人克扣月银,在膳食上不尽心,对后院的主子也敢行鬼祟之事?」
「月银有没有被扣我不清楚,是翠花去领的,不过我们遗花院的丫头、婆子个个都有半吊钱可领,唯独主子的手上没钱,翠花说快三个月没瞧见雪花银了。」
她这是有技巧的告状,不单指某人。
谁敢这般大胆欺上瞒下?这人是谁也不难猜,假借名义的春雪不知干过几回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明目张胆,先是一两、二两的取,最后整个拿走,毫不遮掩。
若是问起月银哪去了?她一扯三的说给了谁谁谁,一个绕一个扯出一大串,那些人还众口一致地联合起来人,直道她银子都领了,还来诬赖人,一棒子闷棍打得人吃哑巴亏,无处诉求。
从翠花口中听了这些,杜云锦自然气愤,但是她不张扬却不代表要忍气吞声,可最后她们送来发霉的黄米饭和长虫的粗糠菜就太过分了,隔夜的馊食也敢当主菜,真当打雷闪电不死人?天道不公,当心劈死这些缺德的小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云锦可以忍受粗布陋室,对恶言恶语听若未闻,旁人的算计和恶行也当是道场修为,贼来偷被窃枕她能忍,唯独在美食国度成长的她,没法接受入口的食物是酸臭的。
民以食为天,如果连口好饭都没有,那真是没办法活了。
你出石头我出布,看招接招,没人会闷声不吭地挨打,人家搞阴的,她还客气什么?即使那两人的靠山很大一座,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真有此事?」赵筱攸握帕的手忽地一紧,温雅端秀的白净面容微露恼色,她轻缓的吐着气,忍住心口的抽痛。
「有了小厨房,我和翠花就能自行开伙,不用劳累大厨房那边一日早晚两餐地送膳,我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省事又省时,皆大欢喜。」看谁还能辩称大厨房路远,热菜送到遗花院变冷菜是不可避免的事。
「早晚两餐……」好个奴才,主子的三餐也敢短缺。
「你是正妻,我是妾,说句实在话,我不该要求太多,不过贴补点伙食费不为过吧?」
起灶,油、盐、酱、醋等调料,还有锅碗瓢盆和食材,对「一级贫民」来说样样是银子。
杜云锦在自个儿屋里搜了老半天,再加上翠花的私房银子,主仆两人的财产居然是三两不到的碎银,其中还有一根绞碎的银簪,竟然比看门的婆子还穷。
有没有这么可怜呀!家财万贯的沐府中,沐大少爷的侍妾是揭不开锅的穷人,这话说出去谁相信?偏偏这是事实,这身体的原主被两个通房坑了,还有苦说不出,任人吃个够本,最后被活活逼死了。
可真正要怪的不是后宅的女人,而是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人的男人。
沐大少爷要负全责,既然把人纳进府,就要给人吃饱嘛!哪有田地耕开了,还不施肥灌溉,任其荒芜的道理。
她认定罪魁祸首是那个叫沐昊然的家伙,他才是主凶。
还没正式和第一号金主交锋,杜云锦已在他额头贴上「恶人」两字,还是罪大恶极,情理难容的可恶。
「伙食费……补贴?」
这么有趣的词她以前怎么没听过?一向文弱胆小的杜姨娘几时换了颗熊胆,不过一名小妾居然斗胆要间小厨房,她是无知者胆大,还是真不晓得府里的规矩?
沐府规矩无论主子或下人皆有大厨房出菜送到各院,除了少数的院落,譬如老夫人要礼佛茹素,自备小厨房专煮素斋,大少奶奶病情反复,无时无刻得开着火以备熬药之需,饮食也需清淡些,其余全无例外。
就连贾氏想开小灶也是一波三折,先是老夫人点头,而后是大老爷的同意,她又自掏腰包盖了间不下大厨房的「小」厨房,只是平时吃喝仍由大厨房供给,小厨房大材小用的只用来熬粥,蒸点甜糕,烫点小菜之类。
杜云锦两眼热切的看着二号大BOSS赵筱攸,看得她心里发毛。
「若是大少奶奶手头宽裕,我先预支一年……呃!十个月……不,六个月的月银如何?早给晚给总是要给,一次给足了,省得我再来要钱。」
「你要一次领足银两做什么?」
一谈到银子的用处,杜云锦面上笑花大大地开了一朵。
「手中没粮,心里发慌,像我这样有娘家等于没有的侍妾,总要为往后的日子着想,不能老想着向人伸手,假如我能自个攒些银子傍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也不会时不时的踩我两脚,财大气就粗,等我赚了大钱就用银子砸人。」
赵筱攸噗哧一声,「用银子……砸人?!」
呃……的确是财大气粗,但够解气。
她眉眼上弯,以锦帕捂口,避免脱口而出的笑声逸出,脸皮薄的人不好咧嘴大笑。
「此事来说话长,让我们慢慢聊,那位一直用白眼等我的花脸嬷嬷,麻烦泡壶西湖龙井来,或是六安瓜片、黄山毛峰也不错,水温不宜过热,先温壶再置茶,浓茶伤胃,我偏好淡茶,茶叶少放些,放多了茶香也散发不出来……」
花……花脸嬷嬷?!
徐嬷嬷一张摺成包子皮的花脸……呃,是皱纹多了点的老脸气得一皱一皱,她发颤的手指指着笑颜明媚的杜云锦,那两颗瞪得突出眼眶的眼珠子几乎要将人看穿个洞。
一旁服侍的珍珠、玛瑙、仰月、衔云偷偷一睨徐嬷嬷的脸,想笑不敢笑的憋着,四张俏生生的脸蛋憋成青紫色,暗道:真贴切的形容,可不就是一朵花嘛!
赵筱攸轻拍徐嬷嬷的手,安抚她,可她看向徐嬷嬷的神情同样忍俊不禁,半晌又再度向杜云锦开口,「你懂茶?」
「尚可。」她不是专家也算半个权威了,他们一家都有饮茶的习惯,而她开的是复合式咖啡厅也卖茶品。
由生意兴隆、客来如潮的咖啡厅老板娘,沦落到憋屈小妾一枚,那真是苦逼呀!偏偏她有苦无处吐。
「那就来谈茶吧!看你能懂多少?」素腕一扬,善烹茶的仰月会意地取出茶具,又往小火炉里添炭、往红泥壶注入泉水。
一开始赵筱攸对杜云锦的话半信半疑,出身不怎么样的她哪会识得什么是好茶,就连娘家是天下闻名茶商的她也不敢自称是茶中行家,仅能大略指出几种极品茶叶。
可是接下来杜云锦却如出自茶香世家一般,言之有物的一一细数各茶种,从慈溪的铁观音说到武夷的青心乌龙,再由洞庭东山碧螺峰、原名「吓煞人香」的碧螺春,讲至有茶王美称的白毫银针……
赵筱攸越听越感兴趣,也跟着附和几句,两人越谈越投契,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不知不觉中错过了午膳,喝着茶水配糕点也不觉腹中饥乏。
她们直聊到金乌西落,由茶叶谈到相关茶制品,平时只觉得成天身子发懒的赵筱攸虽有些累却舍不得休息,目光益发明亮,透着前所未有的鲜奇光采。
第五章 吃货大少爷
「然弟,你该去探探杜姨娘,说不定你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她让人有种挖宝的感觉。」挖得越深越看不透,蒙上一层薄薄的纱幕。
「挖宝?」那个只会扯着他袖子哭的杜姨娘?
「那是一座宝山,必让你不虚此行。」善于挖宝的人定能挖出埋在最深处的宝藏,丰足一生,她相信然弟也会和杜姨娘相当契合。
「你确定不是拿我当憨子耍?因为我把你那三弟当众当龟孙子打,还抢了他的相好?」
沐昊然一脸不正经地说起和小舅子争抢百花楼花魁的事,眼梢带了点色不迷人人自迷的风流,成为顺利摘得头花的入幕之宾,他不得不说确实有几分愉悦滋味,那花魁手段之好,连他这个花中生手都回味再三。
但这一切也仅限于床榻间的温存,柔腻的软玉温香狠狠尝过几回即可,女人不能宠,一宠恃宠而骄,世间繁花千万朵,还没哪一朵能让他百尝不厌,流连忘返地想独占。
赵筱攸皱了皱眉,打人抢花魁……他这神情皆不惧的狂傲性子何时能改?
道:「去看看不就明白了,有时真正的宝藏在瓦砾堆里,你得细心的翻找才能找出璞石美玉。」
闻言,他嗤笑道:「杜姨娘是块美玉?」妻子果然病重了,两眼开始模糊,竟看影成花。
赵筱攸面露异彩地轻笑,「我也曾看走眼了,以为那是块劣石,总之我不想你错过了。」
她刻意不把话说白了,有着他去猜测,说得太明则少了一分寻幽探秘的趣味,个中滋味要由人去寻访才有趣。
「筱攸,我不缺女人。」尤其是早就摘过的青涩果子,少了风味,多了涩口,食之无味。
杜云锦是他的小妾,他还会不清楚她是什么性情的女人吗?除了眼泪比旁人多外,一无长处。
赵筱攸又掩口笑道:「所以我才说是宝山,只能说你从不曾挖掘到她真正的好。」
沐昊然狂肆地一勾唇,「那又如何?不过是养在后院的花花草草,我想要她时,她就得好生伺候我,我烦了她,便识相的滚远点,我沐昊然的女人还要我好声好气的哄着不成?」
「那可不一定,这个杜姨娘……不太一样了。」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同,人还是那个鲜花似的美人,但谈吐、气度、性情,乃至于丰富的学识,简直是另一个人。
「哪里不一样?」长出三颗头还是生了六条腿,前阵子还是那样,难不成不过生场病人就会变了?无稽。
「她的笑容很……」赵筱攸忽地一顿,水眸流转,「想从我的嘴里套话?然弟长了本事,不愧是商人本色。」够奸诈。
沐昊然脸上没有诡计被揭穿的懊恼,反而笑得恣意。「再美的女人我都瞧过,还在意园里的一朵小花吗?」
「就当是替我去探病吧!那天我瞧她还咳了几声。」能推他一把就推一把,好过日后遗憾。
眉一扬,他不予置评。
赵筱攸轻轻一叹,她对这个表弟兼丈夫是极为怜惜的。
没娘的孩子能不苦吗?虽然有祖母的疼惜,但终究取代不了亲娘,能做的有限,老夫人的孙子不只沐昊然一个,再疼他也要顾念另一头,再说人家的娘可是个厉害的主。
沐昊然从不向人说出心中有多苦,他一味的张狂,放浪形骸,纵情于环肥燕瘦的脂粉堆里,让酒气、美色掏空心中的烦躁,好似这样就能忘却一切烦忧。
长子当家天经地义,早该将权力下放的父亲却迟迟不肯将家业传给他,说是公平对待,对两个嫡子同样看重,甚至说为了提升沐府生意,让两个儿子相互竞争。
因茶商赵家嫡女赵筱攸是沐昊然的正妻,因此沐老爷将茶业的经营交给他,而次子沐昊文之妻是官家之女,在地方上颇有分量,能在生意上多有照拂,因此沐老爷把织锦这一块给了他,考验两人的经商能力,再从中择出继承者。
可是谁都晓得,如今的赵家是群雄割据,从长房到七房子孙争产争得厉害,谁也不服谁,你扯我后腿,我泼你污水,乱得分不出心神来扶沐昊然这个外甥兼女婿一把,因此两兄弟从妻子娘家获得的助益落差不可说不大。
「大少爷,你真要去看杜姨娘呀?」赵春出自赵家,他对大少奶奶的忠心是无话可说————挺她到底。
「多事。」那是妻子的意思,不是他的。
从清雨阁出来以后,根本没把妻子的话当一回事的沐昊然正打算回到自个的居处云擎居,可是不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