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留下,你们去吧。”吕顺道。
“那可不行,不如这样吧,大舅舅家不是有个教书先生吗?让他暂代几天吧。”碧玉提出建议,一家人去府里游玩的构想让她有些兴奋。
吴家有个专门给吴家子弟启蒙的先生,是个屡次落第的老秀才,如今吴家子弟要么在外面要么成了亲不需要再学。吴家念着这些年的苦劳,就养着他让他领份月钱。
“这是个好主意。”吴氏赞许的看着女儿,心情轻快了些,“正好让大哥派车送我们去三哥家。”
坐吕家的那辆骡车,那是个大考验,就算走到天黑还没走到一半的路。
“这样也好。”吕顺想了想点头同意,“不过娘子,我们要住到你三哥家去吗?我觉得不大妥当。”他最不喜欢住在别人家里,太不自在了。
“就暂住几天而已,没事的。”吴氏对自家相公的脾气了如指掌,劝道,“我们在府里又没有什么产业,总不能住客栈吧,那不是打他们脸吗?”
“那只能这样了。”吕顺也没办法。算了,住几天应该没问题。忍一忍就过去了。
旧日闺中密友
第二天一大早吴家富就送了教书先生过来,同时还派了两部马车送他们去府城。
吕顺见那教书先生老成本分,放心的将学堂交给他。
将李四妈夫妻留下看家,吴氏收拾好行李,带着孩子们上了车。
一日的奔波,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达吴家荣的家门口,吴家荣夫妻得到消息忙迎了出来,“妹妹妹夫,你们总算肯来了,真是稀客,快请进。”
吴氏抱着申哥浅笑道,“三哥三嫂可不要怪我们不告而来,我们……”
唐氏满脸笑容道,“妹妹这话太见外,我们平日里请都请不到,难得肯赏脸,我们求之不得呢。”
碧玉兄妹等他们寒喧完后,才上前请安。吴家荣拉着吕登说长说短,很是亲热。吕登对这个三舅舅一向不敢轻视,能在府城混的风声水起的人岂是泛泛之辈,还听说连府里的那些官员跟他都有所来往。
唐氏牵着碧玉的手,笑的极为开怀,“哎哟,请了我们家玉姐儿这么多次,这次总算让我心想事成了。”
“三舅妈,您可不要嫌我烦哦。”碧玉软着声音撒娇。
看着外甥女这么可爱的样子,唐氏笑的合不拢嘴,“不嫌不嫌,怎么会嫌,这次我定要带着你们好好逛逛这府城。”
吴家荣突然转过身道,“别光站在这里,妹夫妹妹一定又累又渴,快进去吃饱喝足了再聊。”
“瞧我高兴坏了,竟然没注意到这些。”唐氏拍拍额头笑道。
大人们在前面走着,碧玉兄妹东张西望的,不时的凑到一起交换几句看法。
碧玉四处环视,这宅子虽只有三进,可小巧精致,布置的极有格调。假山小桥流水花园样样俱全。
漱洗了下,唐氏已让下人摆上了饭桌,虽时间仓促但还是挺丰盛的,吕家众人中午时只吃了点干粮,这会子早就饿了,都低着头闷声吃饭。
用过晚饭,在花厅闲坐,下人们送上香茗。
碧玉实在憋不住道,“怎么没见几位表哥表弟?”依勇哥的脾气,听到他们来了不会等到这时辰还不见人影。
唐氏轻笑几声,“他们啊,被罚抄书呢。”勇哥兄弟几个都不喜欢写字,罚他们抄书的确够狠。
“这是为何?”吴氏明显吃了一惊,勇哥是唐氏的心肝宝贝,怎么会被罚呢?
“这几个小子皮的不行,将一个丫环推到池里,把他们父亲气坏了。”唐氏朝面无表情的吴家荣看去,他正极为淡定的品着茶。
吕家几口吃惊的张大嘴,这几个孩子够大胆的。吴氏微微蹙眉,“这又是为了什么?”
“太调皮了呗。”唐氏轻描淡写的道。
吴氏不再多问,转开话题。碧玉心里有丝古怪滑过,但仍笑眯眯的听着大人们说话。
“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想带登哥看看府学,让他长长见识。”吴氏脸上有些赦然,“三哥,你认不认识里面的人?”
吴家荣手里握着茶杯,点头笑道,“你这可问着了,我正好认识专管府学的官员,改天带登哥去请个安。”
吕家人眼睛一亮,太好了。吴氏忙笑道,“多谢三哥了。”
“自家兄妹说什么谢不谢的。”吴家荣摆摆手,面色有丝犹豫,“对了,这个大人以前做过我们县的知县。”
“知县?是哪位?”吕顺有丝惊讶。
吴家荣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吴氏,“姓胡,他的妻子姓刘,妹妹,你还记得吗?”
“姓刘?难道是……”吴氏心里一跳,有个模糊的身影浮上心头。
“就是以前常上我们家玩的刘家姐儿,你们以前很熟的。”
“真的是刘姐姐?”吴氏的声音轻颤。
“正是,开始时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吴家荣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底一片深沉。
吴氏定了定神,恢复镇定,“他们家不是去京城了吗?”
“做了几年京官又回老家丁忧了三年,没想又转到这里来做官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吴家荣有些感慨。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
吴氏喃喃自语,“真是没想到。”
吴家荣笑道,“改天你跟着你三嫂上门去拜访,见见旧时的朋友。”
“这……这不大好吧,我们……”吴氏心里像打翻了五味调料,酸甜苦辣麻俱有。
当年刘氏和吴氏还有杜氏都是闺中密友,三人性格各异,但感情很不错,走动的也挺频繁。可如今都已散落各地,多年未走动了。
吴家荣知道她的顾虑,笑道,“安人见到你嫂子,极是亲热,还提起过你,说道好是想念呢。”
“安人?他家相公升到六品了?”吴氏迟疑了下,看来是避不了。“既然如此,那就见见吧。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才三个月,本想跟你说的,没想遇上……就忘了提起。”说到后面,吴家荣的声音有丝伤感。吴氏也红着眼低下了头。
唐氏见状忙转开话题,“是啊,安人听说你是我小姑,待我特别亲热,还让我直接叫她姐姐呢。”
“是吗?那真的要见见了。”吴氏的声音有丝无可奈何又有丝激动。
吴家荣手指扣着桌子,犹豫半响,“对了,妹妹。刘家的那个孩子也在胡府。”这个消息也得事先说清楚,免得到时太过吃惊而失了仪态。
“孩子?”吴氏愣了下,才想到一人,“是刘姐姐的内侄,刘大哥和杜姐姐生的那个孩子吗?”
“是。”吴家荣对当年那三人间的纠葛也知道些。“那孩子我见过,长的很像他父亲。”
吴刘杜三家当年是世交,三家的孩子们也彼此熟悉的很。只不过后来出了些事情,刘家败落,杜家远离故土迁到别处,只剩下吴家还留在这里。
“怎么会在胡家?”吴氏心情复杂的很,话说刘家遭变故时,刘氏已经随相公去了京城。
“听说这些年安人都在私下打听刘家人的下落,只不过鞭长莫及没办法打听清楚。这次回来,终于找到了他们。”
“刘家人这些年在哪里?”
“就借住在香山寺里。”
“香山寺?”吴氏惊讶极了,这些年她不曾打听过,但一直以为他们家离开了家乡。“他们居然住的这么近。”
香山寺就在平安镇和邻县之间的山上,离平安镇只有几十里的地。
“谁说不是呢?当初我们都以为刘家母子随着杜家走了。”
是夜,吕家众人歇在客院里,吕顺夫妻占了正房。
“娘子,你们刚刚说的那些人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吕顺有些好奇。
吴氏平淡的解释道,“那些都是我未出阁时的故人,后来一直没来往,这才没提起。”
“原来是这样。”吕顺漫不经心的点头,他对这种事并不特别关心,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对了,那个刘家,是不是当年镇上的首富刘家?”
“是啊。”吴氏波澜不惊的道。
“可惜了。”吕顺发出一声叹息。
是可惜的很,家大势大的刘家在家主死后一年内迅速土崩瓦解,留下孤儿寡母惨淡度日让人唏嘘不已。
身边的吕顺已经熟睡,发出沉沉的鼻息,吴氏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尘封多年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心潮澎湃难以入眠。
去胡家下帖子的当日,众人就被胡家的人接去做客,只有吕顺不愿去留下照顾小申哥。勇哥几个还在禁闭中,也不能出去。
进了胡家,吴家荣带着吕登去前院见胡大人,唐氏带着吴氏母女去后院见刘氏。
刘氏已在院门口迎接,见到吴氏情绪激动,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容貌美丽,肌肤雪白,人虽至中年,却保养得当,看的出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
多年未见的两人克制着激荡的情绪力持镇定的见过礼分宾客落座,寒喧了几句。
碧玉上前请安,胡夫人满脸堆笑道,“妹妹,这是令爱?”
“是,年纪小不懂事的很。”
“我瞧着就好,长的好又有礼。”刘氏含笑打量着碧玉,身后侍立的婆子连忙送上见面礼。
碧玉朝吴氏看了眼,吴氏微微点头,她谢过胡夫人才退到吴氏身后,低眉顺眼的站着。
“妹妹,这孩子我瞧着容貌像你,只不过性子好像不随你啊。”刘氏想起吴氏少女时飞扬骄矜的性子,不由笑道。
“随她爹爹吧。”吴氏不愿多提往事,转移话题,“我记得姐姐膝下也有一位令爱,怎么不请出来见见?”
刘氏失声大笑道,“妹妹,我的大女儿早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
吴氏张大嘴,“那孩子……已经嫁人生子了?”印象中还在襁褓的孩子中居然……
“是啊,我的大女儿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刘氏笑的很挺得意,她比吴氏大了三岁,如今已做了外祖母了。
“这么仔细算来,的确是到了年纪。”吴氏自嘲的笑笑,她的长子吕登也已经十二岁了,何况刘氏比她早成婚早生孩子。“那姐姐膝下还有几位令郎?”
刘氏嘴角上翘,“我还生了一子一女,如今都在上学,等散学了让他们过来。”
她家老爷偏房虽多,但所有的子女都是出自她的肚子,在这个家里谁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姐姐真是好福气。”吴氏客气的夸道,“养了这些多好孩子。”心里却不以为然,她自己也生了三个孩子,而且个个都是顶好的。
胡夫人眉梢边有丝得意,但面上不露,谦虚了几句。
聊着这些年的近况,两人不胜感叹,世事无常,悲欢离合半点不由人。初见面时的隔阂也在闲谈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恢复了几分以前亲密无间的感觉。
“夫人,少爷表少爷吕少爷和姑娘来了。”门口的丫环禀道。
被丫环簇拥着进来几人,除了一身深蓝衣裳的吕登外还有三人,一名七八岁的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一名十岁左右清丽秀雅的少女、一名十二三岁儒雅的公子,四人齐齐走到面前,下拜行礼请安。
看着四个出色的男女,大家的眼前一亮,不由心里暗赞了声好。
吴氏特别注意了眼那名十二三岁的孩子,果然长的很像故人。“姐姐,你家的孩子个个都这般出众。”
“妹妹何必自谦,你家登哥更是一表人材。”刘氏多看了吕登几眼,一表人材,极为清俊。
“他一个乡下孩子怎么能与令郞令爱相比。”
……
听着两人互吹互捧,碧玉不由抿嘴一笑,突觉有道视线盯着她,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咦,这不是刘氏的内侄刘公子吗?不过瞧着好生面熟,难道是在哪里看过吗?可一时也想不起来,神情坦然的冲他笑了笑,那公子愣了下但随即也回了个笑脸。
欠债还钱
大人们还说个不停,这几个孩子就放他们出去玩。孩子们本来就很容易熟络起来,何况有吕登这个能说会道的人在,不一会儿功夫就气氛热闹融洽。
胡雪儿温柔稳重,胡耀祖调皮活泼,那冲着碧玉笑的男孩子是胡家的内侄刘仁杰,沉默寡言不多话。
碧玉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直截了当的问道,“刘哥哥,你好生面善,我们是不是见过?”
刘仁杰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顿了顿点头道,“我们的确见过一面,在平安镇。”
“平安镇?”碧玉绞尽脑汁想着,半响郁闷的皱皱鼻子,还是想不起来。
“千层酥。”见她这么困惑,刘仁杰简单的提醒道。
“啊,你就是那个……那个……”一说起千层酥,碧玉顿时想起来,那个为了母亲吃上一口千层酥而向她们恳求的男孩子,原来是他呀。
他的记性真好,眼力也不错。当时她穿的是男装,几乎毫无破绽,可他居然还能认出她来。
“我还欠姑娘糕点钱。”刘仁杰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
“不用了,就当是我请你母亲吃的。”碧玉摆摆手,这么点小事,真亏他还记的。不过好像太斤斤计较了吧。
“不行,既然欠了就应该还清。”刘仁杰固执的摇头。
“呃,那个真的不用了。”
其他三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
“这是怎么回事?”。胡雪儿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个表哥自从来到她家后,就极少开口说话,今日居然跟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子说了好几句话,她的心里隐隐不舒服。
“没什么。”碧玉摇摇头懒的说,芝麻绿豆点的小事没必要到处说。
刘仁杰也不解释,就是硬要将钱给碧玉。碧玉无奈的看着他,只好收下,心中暗想这人怎么这么介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碧玉不知道的是刘仁杰从小就命运坎坷,性子非常敏感,对这种欠人钱的事时该记在心里,总想着遇上就把钱还给她。就因记的太牢,这才一眼就把碧玉认了出来。
“表哥,你和碧玉妹妹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能听的吗?”胡雪儿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解释,心里更加不快。
刘仁杰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不吭声。碧玉也不好乱说,低着头喝茶。
胡雪儿的脸涨的通红,眼睛有些红了。毕竟是受宠的娇女,脸皮太薄。
吕登见势不妙,赶紧出来解围,“胡姑娘,刘兄曾和我们兄妹有过一面之缘,当日他要买糕点,可身边没有零钱,我妹妹就帮他垫付了,这种小事也没有什么可说道的。”
吕登这话倒是猜着了一半,可见他的脑袋有多么灵活,光听这两人的对话就猜出事情的大概。
胡雪儿听了这话,脸色好多了,冲他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这种事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们都快忘了这件小事,冷不丁的还想不起来。”吕登漫无边际的扯着谎,惹的碧玉低着头不住的偷笑。
胡雪儿听说表哥以前生活过的很苦,也有可能是无钱付帐,如果是这样,的确不好到处说。她在心里这么认定,就不再生气了,看向表哥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刘仁杰看到她的眼神,心中一阵厌恶,他最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了,可他如今寄人篱下只能忍下这口气。就当是为了家中望子成龙的老母亲吧。
吕登想起一事转过头来,“对了,刘兄,你会参加一年半后的那场童试吗?”
刚刚在胡大人的书房,胡大人考校了他的功课,也考校了刘仁杰和胡耀祖的功课,他知道刘仁杰的学问很不错。
“会的。”刘仁杰点头道,姑父已经跟他说过,他的功课不错,让他也下场试试。
“那我们是一起下场喽。”吕登眼睛一亮,热切的望着他,“你以后是住在这里吗?还是回平安镇?”
“我暂时会住在这里。”刘仁杰也很想回去,可难得他姑父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