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回了衙门,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风干薇芜,大伏天里却生了一笼火炉,用来烘烤芜叶,她蹲在火龙旁,看着里面的炭火出神,连被火烤的潮红一片,鼻翼渗出细细的香汗。
接着道箱笼里找到自己从前缝制的荷包,将烘烤的的薇芜小心地填在里面,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鎏金铜花绫镜铰下一缕青丝,小心地打了个结,一同放了进去,接着又将香囊口细细地封好,一
针一线都是她的祈祷,几根丝发自鬓角垂下也没注意到,仿佛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再重要不过了,
完成了这寄托着她的心念的薇芜香囊,看着它愣愣出神,两天没见过他了,为什么感觉已经那么久了呢,明天…他就要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百战 沙场点兵
清晨,当最后一片阴霾被曙光照亮,萧衍打点好行装,说起来,他倒也没什么值得带去的,不过几件内衫,到了军营里,便有统一的军装发下来,一切用度吃穿皆有定数,胡卫鲁听了这个消息,没多说什么,一早便来给他送行。
萧衍走出院门,跨上马刚要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句女声,“等等!”
萧衍听到话音一激灵,一股狂喜漫上心头,赶忙转过身,见到来人脸色瞬间垮下,苦笑了下,是自己痴人说梦,她怎么回来呢?自己犯了傻着了人家的道,人根本当你是个傻子。
玉满堂跑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幸亏赶上了!表哥…这个…你带着…”
萧衍摇了摇头,“不用了,满堂,我带的衣裳够穿,军里也穿不了这许多衣裳…”
“你就拿着吧!”玉满堂不便说这是如玉要她转交的,原本初来还对表哥抱着些幻想,现在她算是看清啦,根本没戏!他和女官人两个整天眉来眼去,自己那点心思早就歇菜了,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只是有点算盘落空的小失落,虽是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表哥也没来过县衙,女官人也再没提过表哥。
萧衍没再拒绝,接过包袱,“满堂,我走之后,你回来住吧,我托了个兄弟照看你,这是胡卫鲁,你有事情找他便可。”玉满堂怎么也算他的表妹,既然她对自己也无情谊,玉满堂再在县衙里住下去也就不合适了。
“恩,晓得了,胡大哥好,表哥,你一路保重!在战场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一定要活着回来!”最后一句是如玉托她转达的。
“恩…我和女官人都会想你的…”玉满堂终是忍不住偷偷说了句。
萧衍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作他想,只当她还不知道他俩…已经没有关系了…或者说,除了那一夜…他俩从没有过关系,不过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行至城门口,萧衍转身向后面看了看,接着便随同那公公等人踏上了漫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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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坐在凤华山上定定的看着城门处,其实充其量那里不过一个黑点,哪里看得到萧衍?只不过这里却是她可以放心的看,放心的哭的地方,不用演给谁看,不用掩饰自己,心中只觉着像失落了一块似的,绞痛难当,阿衍,一定要活着回来…
距离萧衍离开已经半个多月了,到京中大约需要十日左右,整肃任命后,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军营中了吧,不知道还适应吗,下面的将领信服他么?别再给他使什么绊子才好…
如玉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这不同于一个普通的分别,他是要上战场,他面对的将是残忍暴虐的鞑子,若是生了还好,若失败了,恐怕…总之,不管成败,都一定得活着!
自五年前大同一战,朱祁镇于土木堡战败被俘,瓦刺越过大同直逼京师,举朝震动,皇太后临危授命皇帝异母弟弟郕王朱祁钰监国,召集朝臣商议战守大计,朱祁玉紧急上位四处调集兵马,萧衍跟着新帝朱祁玉以雷霆之势力挽狂澜将瓦刺击溃地节节败退,自此得一夕安稳,双方开始养精蓄锐进入休战状态。
瓦刺逐渐强盛起来,渐渐有些不安于现状,时时威胁大明北方安全,起先小股侵犯北面边塞,均被朝廷出兵镇压,后来又因不满朝廷开出的朝贡贸易条件,想脱离朝廷的治辖,谈判崩裂后,瓦刺率大军越过辽东、蓟州、宣府州、几个重要关隘,行至大同再一次大举进犯,形势岌岌可危,瓦刺大军压境战事一触即发,萧衍一到兵营,迅速整合一干精锐将领顺地势开始布兵设防,调集小股兵力前往敌营打探。
萧衍等日也处于警备状态,以防守敌人突袭,可他们却按兵不动起来,可若是论持久战,瓦刺恐怕早已失去先机,天时地利人和全然不占,单是粮草就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军要大事,只能速战速决。
入了夜,四周一片死静,静的显得有些诡异,萧衍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终于要来了么…
萧衍帅手下一众兵将行军布阵,时刻准备迎向敌人的进犯,其中一个人却是满脸不屑,此人便是副帅卢广震,素有刀鬼之称,便以他那重达百斤的一把大刀而闻名,刀鬼,凡遇此刀便为鬼,此人的战斗力可见一斑。若不是萧衍空降到营中,那他便是主帅的不二人选,是以有些看他不起,年纪轻轻一副单薄相,其实萧衍的身材十分结实匀称,肌肉分明,只不过在这一群虎背熊腰的将领中显得有些劲瘦。
营后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来了!!
他们选在天黑动手,一旦突袭失败,便可趁着夜色撤回,萧衍整合完部队,身披鎏银明光铠甲,头盔上的红缨随风摆舞,定定的望向前方,气势冷然坚不可破。
随着萧衍一声令下,大军英勇冲向前方,霎时间战场之上天昏地暗沙卷石飞,遍布光剑影,这是一场生死决斗,千军万马浩浩荡荡一片喊杀声震天响,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战士们要做的,就是拼命厮杀!
萧衍跃下马背,若是有人成心将目光移到马上,那么身在马背的他看似威风,却是早已处于劣势,他不断挥舞手中的宝岛以万钧不当之势奋力搏杀着,卢广震凭着一身孤勇,贸然闯到敌军腹地,想叫萧衍见识一下自己的本事,让他自愧不如,萧衍受过正统训练目力极好,看到卢广震登时怒上心头,却被困在刀光剑影中分身无力,一柄利箭悄悄瞄上了卢广震。
说时迟那时快,利箭离弦,就在剑锋堪堪落在他胸前时,萧衍已来到他身边猛地将箭矢一把挡开,卢广震得以保存性命,萧衍根本顾不上发怒,又淹没在浩荡的刀光箭雨中。
终于在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时,明军势如劈竹终于将瓦刺鞑子击退,这第一仗终于来之不易险胜。
回到营帐,萧衍脸色阴沉铁青一言不发走到卢广震跟前,狠狠地地将几百斤重的他踹到在地,
“有勇无谋的蠢货!行军作战讲究战略实力!而非个人争凶斗狠的擂台!逞匹夫之勇的下场只有一个!一败涂地!乃至性命难保!身为将领如此草率鲁莽!如何对得起将性命挂在你身上的战士们?你自己死了倒是干净!他们何其冤屈!你懂不懂!”
萧衍怒不可遏,原本熠熠生辉的甲胄现在已经被猩红的鲜血掩盖,分不清是敌人的亦或者自己的,虽一身狼狈风尘,周身却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的睥睨之态,一众将领竟不敢上前劝阻,卢广震趴在地上一语不发,他知道,自己败了,若不是眼前这个人,恐怕自己的确如他所说,性命难保。
萧衍见他如此,走了几步,铠甲摩擦响起一阵钢铁声,萧衍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冷冷问道:
“你可知错?”
卢广震低着头回道:“…属下知错。”
萧衍皱了皱眉,带着些不满意,“抬起头再说一遍!”
卢广震目光有些歉疚,可错了就是错了!这点胸襟他还是有的!
“属下知错!”
萧衍点点头,“好,到军惩处领两百军棍!”
“将军!不可!眼下正是戎马倥偬用人之际,卢将军岁虽有过错,可不妨等战役结束再来受罚也
不迟,倒不如让李将军留下气力到战场上多杀几个蛮夷。”
萧衍转过头问向他道:“你可有异议?”
“属下无异!”
“好!两百军棍暂且记下,战事结束,再行处罚!”
天已大亮,这一场夜战终于以明军骁勇险胜,萧衍稍稍松了口气,可仍旧不敢有丝毫懈怠,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马虎。
“报告将军!”营帐外传来士官的声音。
“进。”
“走!老实点、跟我进去!”
一名士官压着个大头兵进来,那小兵全身被绑住,不断挣扎着,眼底却一派刚毅,“大人!这个人鬼鬼祟祟在我们营中,我翻了一下录簿,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人的记录,我初步怀疑他可能是敌人派来的细作!”
萧衍皱着眉打量了一下那人,唇红齿白除了脸黑黑了些,也算的上是清朗秀俊,倒不像是那蛮夷之地能长出的人。
“你才是细作!”那人粗声粗气地回道,脸上一片不屈之色。
萧衍看向士官,缓缓道:“你先下去吧。”
“是!”
萧衍转过头盯着那名小兵,锐利的鹰眸不断在他身上来回逡巡着,小兵被他看得心底不禁有些发虚起来,不会被看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百战 沙场点兵
小兵心里不断打鼓,挺了挺胸膛英勇地迎上他的视线。
萧衍不动声色地审视,忽然想时发现了什么,目光变得冷鸷晦暗,“你是谁?”
小兵昂着头,看了看他鼓起勇气说道:“我自然是将军的兵,保家卫国的兵!”她当然不能说自己的身份,军中不能有女人这个她知道,形势迫使她只能这样偷偷乔装混进兵营。
萧衍冷笑,“什么时候国家如此无用了,连女人都招募进来?又或者,你来错了地方,军妓坊或许更适合你?”话音中含着一抹威胁的意味。
小兵肩垮了下来,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完了完了!被看穿了!这下完了!
“你是何人?”
…
小兵不言语,兀自低垂着头,有些灰心丧气,她还没有大展身手,还没有杀几个蛮夷,她,很不甘心!
萧衍微微扯了抹笑容,只是这笑容未达眼底,看起来反倒像是有些嘲弄,“你再不说的话。。。我相信以你这副容貌,军妓坊会很欢迎你。”
小兵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地样子,她堂堂…堂堂…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我是静雅公主!”小兵中气十足地回道。
萧衍倒是没想到,原来那时的小女孩儿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吗?记得那时跟在她父亲身边时,他还在咿呀学语,只可惜,萧衍并不是善良心软之辈,就算是旧相识,也一样不能挑衅军威,就算现在成了公主,也不能罔顾军法,短暂的惊讶过后,萧衍看着她,略带讥讽得道:“‘静雅’公主?不知你父王可知道你来了这里?那我倒要赞一声他的气量,为了杀绞蛮夷,不惜将自己的女儿都送上战场。”
静雅皱眉,听他的语气倒是不惧怕父王,却也听出他的轻视之意,抬起头挺了挺胸,仿佛这样更有气势,能遮掩下此时的狼狈,“我是来杀鞑子的!鞑子自不量力敢来进犯,我堂堂大明岂是软弱可欺的!”
萧衍嗤笑一声,要不是场合不对,他倒真要赞一句好胆色,只是这胆子却用错了地方,在战场上,只长胆子不长脑子也是很可怕的,因为这种人往往带着目空一切杀身成仁的孤勇,比如卢广震,比如…眼前的这位公主。
萧衍仿佛听到了个好笑的笑话,又是个有勇无谋没脑子的吗?他开口淡淡的问道:“杀鞑子?那敢问公主杀人之前可曾杀过鸡?”
静雅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茫然地摇了摇头。
萧衍脸色一沉,不复刚才的玩笑之态,走到她跟前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她,低声讽道:“连鸡都没杀过的人竟然说想要上战场杀鞑子?你莫不是觉得敌人都是站着不动的草人随你砍杀?你知道怎么杀人么?怎么才能让敌人一刀毙命?你以为凭你那点拳脚功夫能杀几个人?不过平时那些宫人让着你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半点退路,你当谁还会让着你不成?就凭你那点花拳绣腿,若放了你上战场,不出一刻,你必丧命!”
“你!你!”静雅被他一番连讥带讽加挖苦的刻薄话说的羞愤交加,一时间有些语塞,你个不停,半晌,定了定神,平复下怒气,握紧拳头看着他道:“你说的不算!有种我们来比试比试!”
萧衍并未当她的话是玩笑,剑光一闪朝她身上劈去。
静雅不禁失声尖叫,趁人之危!!!
静雅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没察觉到身上有哪处疼痛,小心地睁开了眼睛,身上有些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静雅低头看了看地上,原来是解绳子,还以为他要砍了她。呼~吓死人了…
萧衍看着地上短成几截的绳子定定出神,忽然想起那一日,他们最后一面,那枚簪子也是如此断
成两截…
静雅不知道他怎么就出神了,见他只顾着盯着地上的绳子瞧,不满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
萧衍回过神,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来吧。”
静雅摆开阵势,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禁有些气恼他的轻慢,“看招!”接着便杀了过去…
然后…没有然后了…
静雅连一招还没有使出,便被他扣住了命门,连她自己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自己明明是按着套路来的啊
萧衍将她毫不怜香惜玉地丢到地上,鉴定完毕:一个会点三脚猫功夫只知道按套路出牌的傻子。
这种人在战场上是最要不得的,谁管你什么套路功学,真当人家会给你机会喊:一二三开始?人,可不是这么杀的…
萧衍俯下身子不屑地看着她:“这样…你还要上战场吗?”
静雅不说话!心中悲愤交加,骗子!全是骗子!平日里哄骗她功夫了得,可现在却连一招都使不出!简直人生之奇耻大辱!都是大骗子!
萧衍没有理她,径自大步迈出了营帐。
战事紧张,根本抽不出多余的人护送静雅回京,暂时将她安排在几十里外的一处宅院里,静雅的一番大计终于胎死腹中偃旗息鼓,自觉丢脸,平日也不大好意思出门了,灰溜溜地在那院子里伤感了一番…
转眼间,战事已经持续了近八个月,打打停停,双方实力都受到了不小的损耗,明军势如破竹将鞑子逼退至蓟州关隘,就在这档口,瓦刺派来遣使通好,通俗的说,就是打不过了,投降了。
“呸!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降,这帮老不要脸小妇养的的孬种!”卢广震因那一次马失前蹄被萧衍所救,对他的轻视便烟消云散,又因为萧衍精通韬略排兵布阵有方,接连又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自此对他更是心服口服马首是瞻。
另一名将领道:“是啊,将军,现在情势一片大好,我们没有必要接受他们投降,不如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叫瓦刺鞑子尝到教训,再也不敢轻易来犯!”
俗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萧衍仍旧叫人将使臣请入营内,萧衍直觉没这么简单,不敢轻率大意,只能先探探他的来意。
使节提出从此瓦刺将接受明朝的称号,与明朝保持臣属关系,年年进贡岁岁修好。
萧衍考虑了一番,现在两军兵颓马惫精疲力竭军饷吃紧,不战而屈人之兵亦是上上策,可恐防其中有诈。再三深思终于决定接受,但仍是做两手准备,免得中了敌人的陷阱马失前蹄。
休战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