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小心伺候,哪里敢马虎。这牢狱中的情形,大人是知晓的,阴暗潮湿,容易得病。那周王氏已病了不只一日了,虽是唤仵作胡乱灌了些药,只是得的是急寒症,哪里有什么药可以救得,死时迟早的事情。只是小的今夜当值合该背气。还请大人明察!绕过小的才是。”
伍椽史斥道:“平日里你等就知道吃酒耍蛮撒泼,现今你当值,号死了人你方到怕了?先领人将那尸首裹了,乘天还黑着,拉到那河滩,选一块高地,埋了。再速速把你刚才所说经过,与那同监囚犯,共同具结送来。明早本官去禀于治狱大人,才可与你讨个饶,救你的狗命!”说罢,取出一只出监房大门的令牌,仍在地上。
牢头闻言,不住地叩头,口中称道:“谢谢大人恩典,小的这就照大人吩咐去办。”说罢拾起椽史仍来的竹简起身去了。
牢头按椽史大人的吩咐,去马厩套了车,着人将周王氏抬上车,叫开营门,来到河滩地,随便找了一块地,七手八脚地跑了个坑,草草埋了。此时,天已见亮,便急急赶回来,与那囚犯们具了结,带着两个女囚一起送呈给伍尊。伍椽史看罢,喝叫一干人等退下,将那简牍卷了,自去上厅房。
邴吉刚刚起来,用过早点,才要出门,便见那伍尊腋下夹着简牍,急急走来,便问道:“伍大人,一大早的,有什么急事?”
伍椽史见邴吉问话,忙趋步上前,一拱手回道:“回大人话,昨晚北监牢头来报,半夜里,那周王氏病没了,这是牢头与同监囚犯共同具的结。”说罢,忙将简牍第与邴吉。
邴吉接过简牍,展开看了,心中暗叹,口中却道:“也罢,死了倒也清净,也免得活着吃这牢狱之苦。只是要好生训诫这些牢子,多用些心思,少要整天吃酒生事。”
伍椽史忙回道:“下官知道了。”
邴吉复又问道:“那后事安顿了吗?”
伍椽史便将情形细细说了一遍,又道:“大人放心,下官都已经安排妥当。那孩子,让那个*先带去了,周王氏也着人去埋了。不过,大人,这干人等,是诏狱重犯,不知道丞相知道了,会不会治罪下来?”
邴吉道:“你不必担心,牢里病死个囚犯,常有的事情,有这个具结就可。不过是一个粗使的下人,没有什么要紧的,我自会处置。”伍椽史闻言竟自退下不提。
邴吉随手将那简牍搁与案几之上,心下自是烦乱。正胡思乱想间,忽又想起前几日在酒店与杜延年所言,竟不知所措起来。那周王氏死便死了,自不在意。只是觉着那刘氏一门,均已灭绝,连这最后一个家人也死了,剩下孤儿,往后可如何是好?有心帮着,可那毕竟是戾太子刘据之后,万一事有不密,走漏了风声,传将出去,定会招来杀身灭族之祸。有心撒手不管,可那不暝世事乳儿,坏了性命,却委实可怜。且那小儿,毕竟是皇上嫡亲血脉,若是性命坏在我手里,有朝一日,皇上要是反悔了,查究起来,也是在劫难逃。
但转念一想,那酷吏商丘成,已是升了御史大夫,离了治所,倒也暂无人再催逼甚紧。也不知道新任的上官是谁,不会也像这个酷吏一样凶残不仁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节
第三章 贤大臣夜遇魍魉 小病已命运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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邴吉胡乱想着,也没有头续,忽觉得腹中饥饿,欲要些吃食,便冲着门口叫了一声“来人”。半响却无人应答,只得的出了衙房,来到厨房,唤那管厨的牢头,弄些点心。牢头应着,叫人抬了一张小桌拿了一张小凳,放在院子里,让邴吉先坐下。不一会功夫,牢头和一个女囚,捧着碗,端了两碟小菜,放于桌上。牢头忙赔笑道:“大人请用!”
邴吉一看,一小碗米粥,几个小馒头,一碟小炒豆芽,一碟咸菜,倒也喜欢。也不答话,便呼呼地吃了起来。待几口喝完米粥,方要放下碗时,只见身后那女囚,忙跨上半步,伸手接过碗道:“大人,小的给大人再盛上。”说完,也不管邴吉是不是还想要米粥,便径自给碗里添满。
邴吉侧身回头,看了一眼这女人,只见这女人穿的一身朱色粗布衣,束着发,脸色白净,手脚麻利。便问道:“你叫什么名?所犯何罪?”
那女人忙放下盛饭的瓦罐,扑通跪倒,口中道:“回禀大人,小的名征卿,夫家姓赵。淮阳人氏,嫁于长安茂林远亲赵家,丈夫去年替主家相公,与众人家人伤了主家仇人性命吃了官司被收在此。”
邴吉道:“那人的性命是你男人所害?”
女人回道:“不是!”
邴吉道:“邻里殴斗,没有人命在身的,本官不是都让交保开释吗?”
女人道:“承蒙大人恩典,可是我主家相公不知为何,也吃了官司,被抓进了大狱。夫家贫困,没了主家,哪里来的银钱具保啊!”
邴吉看看那女人,微微一叹,一推碗筷,道:“你起来,收了东西下去吧。”女人便起身收拾碗筷下去了。
邴吉转身对牢头道:“那孩子现在何处,带我去看看吧。”
牢头便引邴吉出来,又道:“这个女人忒是可伶,远嫁到此,却不料丈夫替主家斗狠,吃了官司,坐了丈夫的罪进了大牢。大人开恩,让具保开释,却无钱交保银子。我看她手脚勤快,便唤来帮厨杂使,倒也省心。”
邴吉道:“你是说刚才那个女人?”
管厨道“是在说赵正卿道家事。”两人正说着,便来到北院一排监舍。
管事牢头见是邴吉,忙陪笑开了牢门,引邴吉进去。
邴吉进去,顺着通道,隔着木栏栅,一间一间地巡看。走了七八间隔段,没见有小儿,便回头,望了一眼管厨牢头。牢头会意,便径直走到第二排隔段前站着,冲管牢看了一眼。那管牢,忙将第一间的隔段打开,引邴吉进去。
邴吉方要待进,却一股恶臭扑面,忙又手掩鼻。一看,大约有十一二尺见方的一块地,顺墙铺着一层乱草,草地上,胡乱躺着十余个人。见有大人巡监,都欠身起来,惊恐地瞪着眼看着来人。管牢看着一个女人,喝道:“胡组儿,起来!”
话音未落,只见一女囚,慌慌放下手中一个包袱卷,爬了起来叩道:“犯妇给大人们磕头!”
邴吉道:“下跪何人,所犯何罪?”
那女囚忙叩道:“禀大人,犯妇名组儿,夫家姓胡,渭城人氏。乃主家中散大夫胡相公家包衣,随主家相公获罪被拿在此。”
邴吉道:“那小孩可是你奶养着?现在如何?”
胡组儿忙道:“是犯妇所养,孩儿在此。”说罢,忙从草堆上拾起一个包袱,接着道:“原来都是每天清早送来的喂的,昨晚不知道怎的,半夜送来,啼哭不止,也不肯吃,这会昏睡着。”
那管厨忙伸手接过包袱,展开一看,见那病已,面色潮红,双眼紧闭,一摸脸蛋,微有些烫,忙道:“怕是有些不妥。”
邴吉闻言心里一惊,仔细一看,像是风寒发热,知道是被那周王氏传染上急寒症了,便对牢头说道:“北监午字号里有人得了急寒症,这小儿怕是染上了。你等可要仔细,当心疫病蔓延,死了人,可是要坐罪的。”转而对管厨道:“你把孩子带上。”说罢,自转身出了牢房。
管厨抱着病已癫癫地跟在邴吉身后,忙问道:“大人,这小儿如何处置?”
邴吉停下步子,回身道:“你在厨间,找一个僻静干燥些的去处,先安顿下来,再去唤仵作来看看,快灌些汤药,看看可有办法。”说罢欲转身,忽有想起什么,忙又回身道:“那乳娘怕是也染上了,也去提来,一体安顿下来,给那乳娘也灌些药。每日饮食,安排个精细的人照看着。给她们多加些细粮,费你些用度,我自会料理。”
管厨忙道:“小的明白。这就去安排。”
邴吉安顿妥当,就往衙房方向回走。一阵风吹来,不禁干咳了两声,“嘶”地一声,觉得有些冷,忙扯了扯衣袍,疾步进了衙房。
邴吉在案几前坐了一会,随手翻着简牍,心里却烦乱着什么也看不进去。忽觉得累了,便反身进里间躺下。辗转反侧,好大一会功夫了也是不能入睡。
邴吉忽觉得自己像是正待要往家中走,天已渐黑下来,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不觉得有些害怕。忽的一阵寒风吹来,掀起一片枯树叶,不偏不斜直贴在邴吉脸上,更是吓了一跳,忙用手去抓下来,继续快步往家走去。忽听见身后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待到近前,见是一白衣青年:面如冠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雪白的衣袍,蓝色衣领,在胸口相交,分外扎眼。腰间束一条红色腰带,胯下一柄清风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只是面容之间颇有几分疲倦之色。
那青年一勒马扬手一指,问道:“敢问先生,此地离长安还有多远?”
邴吉抬头一看,只见那人骑着一匹白色马者,左手提缰,右手指着前方。忙回道:“此去长安二十里!”他心中疑惑,又问道:“此刻天色已晚,不知这位公子因何如此慌忙,要趁夜赶往长安?”
白衣青年道:“在下一月前因故带家眷离开长安,独与犬子失散。内子焦急不已,夜夜哭诉。此来正是要在长安找寻犬子,好早日带他回去与家人团圆。多谢先生指点了。告辞!”说罢,那青年拱了拱手,便扬鞭打马而去了。
邴吉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正在纳闷,忽然脚下一软,扑通一声,竟摔了一跤。突然惊醒,方知到原来是一个梦。便起身下床,拿布巾擦汗,回想梦中白衣青年,很是面熟,却又怎的想不起来是谁。忽又觉得与那襁褓中的婴儿到有些相像,不觉得想,要是那婴儿长大,也会如那青年一般英俊。正在胡乱想间,却听忙问外有人喊道:“相公大人在吗?”
邴吉忙反身出来,见是管厨牢头,便问道:“何事?”
管厨道:“小的尊大人吩咐,已将那孩子安顿在仓房西厢杂物间了,也唤仵作来灌了药。那奶娘也提了来灌了药,看似不打紧。只是,那孩子,不肯张口,勉强灌了,这半晌了,却觉得越发沉了些,也不哭闹,却抖的厉害,小的看怕是不行了,就赶紧着来回禀相公。”
邴吉一听,惊骇不已,忙道:“你速去,着人将小儿抱来!”
邴吉不等管厨答话,快步出门,大喊一声:“来人,速去传伍椽史来!”一狱卒应声去了。
不一会伍椽史疾步跑来,道:“相公急唤我有何吩咐?”
邴吉道:“那孩子病笃,你速骑马去镇上,请来郎中。”伍椽史应声去了。
不大一会,管厨与那女囚赵征卿抱着孩子进来,邴吉忙将案几收拾,让那赵征卿将孩子放到案几上,展开包袱细看,见那孩子面色发黄,双眼紧闭,喘息不均,不住地晃头,想是在抽风。一摸脸颊,滚烫如火,邴吉不绝心中发凉,知道已是不好。忙让两个去屋里,拿来布巾铜盆,用布巾沾些凉水,替那孩子擦洗。见那包袱肮脏,邴吉忙反身进屋,在自己的床铺上翻看一阵,也无什么可用,忽想起夫人给做的褥垫,便掀起铺盖,取下褥垫,拿来给赵征卿,将孩子包好。
不大一会功夫,伍椽史带着郎中进来,邴吉也顾不得寒暄,便冲郎中急道:“先生快看看!”
郎中近前一看,见孩子抽风,知道是急寒症,忙从盒子中拿出一个羊皮卷,从里面拿出一卷枚银针,便扎向孩子面额。一连扎了四五枚,见稳妥些了,便开了一计药方。邴吉一看,见是:金壬化二半钱、连翘二钱半、七叶一枝花二钱半、*二钱半、克薄荷二钱,香薷一钱半。
郎中道:“小儿急寒症,本不要紧,但耽搁了些时候,烧若是不退,怕是不保。这计药,马上煎了,每个时辰灌一次,连灌五日。再则就是不停地用冷水擦拭。两日上下,若是不见好,怕是会夭折的。”
邴吉闻听心中一惊,忙问道:“先生看看,嗨有没有其他办法救得性命?”
郎中道:“在下不才,没有别道办法来。”
邴吉无言,知道只有看天命了。便伸手在怀中摸出些钱钞,递给郎中,口中道:“谢过先生!”又将一串钱递给管厨,叫人速去照郎中吩咐抓药煎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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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贤大臣夜遇魍魉 小病已命运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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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管厨牢子,唤赵征卿把病已抱了回去。自己急急去抓来药,交给征卿道:“快去煎了,按那郎中的吩咐,每一个时辰给小儿灌一次。”又对胡组儿道:“你也自己仔细着,喝些药,要给孩子吃奶的。”说罢自去忙去了。
赵征卿煎好了药,提了进来,忙与那胡组儿一起,七手八脚地给病已灌了几口。看着孩子喝下去了,胡组儿忙抹了一把泪道:“多谢姐姐救我母子的性命!”说着,抱着病已就要起来叩头。
征卿忙拦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啊!是你们母子造化,遇到相公大人这样的善人,安顿你们住在这干燥洁净的地方,还自家拿钱钞给孩子请人抓药。可是你主家相公与邴大人有旧?”
胡组儿道:“哪里啊!孩子是一个孤儿,原不过是一个官家奴才的孩子。前时主家被抄,孩子的父母说是在乱中死了,是他姥姥带进来的,只两个月大小,在这牢里,怎的活命啊。那时我刚产下儿子,不想才两天却折了。等奶下来了,便每天由他姥姥抱来我这,给孩子吃奶。昨日,孩子姥姥竟死了,哎……”两人说着唏嘘不已。
邴吉在衙房中坐着,想着孩子,心中慌乱。又不放心那两女人,怕等他不在时,糊弄孩子。看着情形,若是再看护不周,后果难料。便去厨间亲自去看,指点着两个女人,做这做那。看着煎好了汤药,凉温了赵征卿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喂下去了,才悻悻来开。且一有空闲,便去看。这两个女人见相公大人不时来看,也不敢偷懒。
孩子这样日夜不停,每隔一个时辰吃一次药。连吃了几天后,渐渐退了烧,也不抽风了,静静的睡了过去。胡组儿看着孩子好些了,心下稍定。
赵征卿笑说道:“好了好了,只要孩子烧退了,养几日也就好了。妹妹这孩子福大命大,在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可又回来了!将来呀一定是个有福气的!”
胡组儿也到欢喜,客套了两句,“妹妹说笑了。我倒不指望这孩子日后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他身康体健,若再能有幸遇上大赦,放我们娘俩出这牢狱,平平安安度日就好。”
妇人之间话也投机,两人兀自聊了一会儿,看小病已睡了一阵又醒了,胡组儿忙给孩子喂了奶,又哄他睡了。到了晚间,赵征卿见孩子已经好些了,便跟胡组儿道了别提着药罐去了。
又过了一日,邴吉与伍椽吏来到灶间,唤那管厨牢头,问了些孩子的情况。见有好转,心里欢喜,暗道:“孩子命硬,不愧是天子血脉!”
邴吉申手接过病已抱着,看了一会,又逗了一下。孩子见他竟然也“呵、呵”地乐了两声,像是要和邴吉打招呼。邴吉看见,越发心里喜欢,转而对管厨道:“孩子的奶娘,也交与你,安顿在这厨里,平日里做些杂使唤。得空也好生照看孩子。”
管厨忙道:“小的知道了!”又朝那胡组儿一使眼色,组儿会意,忙起身拜道:“犯妇和这苦命儿叩谢大人救命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