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必担心,这儿没什么事了。”林慕白淡淡然开口,“不过还要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没有殿下的施以援手,就算我医术再好,也是回天乏术。”
容景垣蹙眉,“她这是中毒了!”
“殿下也看出来了?”林慕白笑了。
“若非我认出她是苏家的二小姐,我自然不敢来找你。”容景垣轻叹一声,“身份特殊自然要特殊处理,何况——齐王府的事,我并不想搀和其中。”事实确实如此,容景垣固然是谨慎的。这么多年的如履薄冰,让他养成格外小心谨慎的性子。
若容景垣收容苏婉,或者直接送去了医馆,若然出了事他必定难逃干系。苏离是恭亲王府的侧妃。苏婉是齐王府的侧妃,若是容景垣见死不救,那么——来日必定落人话柄,还会惹怒御史中丞府。
没办法,容景垣思虑再三,还是找上了林慕白。所幸林慕白就在长街上,也所幸苏婉命不该绝。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放心就是。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不会有人知道。”林慕白轻叹一声,“至于殿下那边,我就帮不上忙了。”
“无妨,我这边都是自己的亲信。”容景垣躬身抱拳,“多谢林侧妃。”
因为不是正妃,所以林慕白算不得容景垣的皇嫂,他这般施礼是极为妥当的。
“殿下客气。”林慕白道,“婉儿命不该绝。”
容景垣没有问及苏婉中毒的因由,林慕白知道,他是不想惹祸上身,是故对于这些事自然是冷淡处理。既然如此,林慕白也不会主动去说。本来就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无谓有太多的牵扯。
“我还有事,告辞!”容景垣转身。
林慕白想了想,又道。“能否求殿下一件事?”
容景垣一愣,“什么事?”
“苏婉的下落,还望殿下保密。”她就怕万一容景甫找到了容景垣,容景垣耐不住说出来,苏婉必定难逃一劫。
容景垣难得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曾见过二小姐。”语罢,已经翻身上马。策马扬长。
一声叹,林慕白眸色微黯,“听说沐王殿下至今未娶?”
蔷薇点了头,“沐王殿下东征西站,没时间顾全儿女之情。而且——殿下不经常在京中,徐婕妤又不得圣宠,所以这婚姻大事嘛自然搁置下来。殿下自己也不着急,这不就成了孤身一人。”
“可惜了。”林慕白叹息着,俄而又问,“沐王殿下的母亲,还没有封妃吗?”
蔷薇摇头,“没有。”对于宫里的事,蔷薇是知道的,毕竟自己是宫里出来的,早前跟着公主没少听到这些。蔷薇继续道,“听说当年沐王殿下不愿处置前朝余孽,还导致了徐婕妤被打入冷宫,所幸得恭亲王殿下保释,以将功折罪之名把沐王殿下调离京城,才算保得沐王母子的周全。所以沐王殿下对恭亲王殿下,是心存感激的。”
林慕白点了头,顾自呢喃,“我道这些年过去了,她已经飞上枝头。却原来也过得不好。”
她说得很轻,蔷薇没听清楚,“主子在说什么?”
“没什么,回去吧!”林慕白敛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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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坊的生意做得很好,这两日使团进京,那些月氏国来的女子,竟是如此喜欢中原之物,是故对着胭脂也是格外好奇。
尤其是红坊的胭脂,谁也不知这红坊的东家到底是谁,只听说是个女子,但经营手段似乎颇为厉害。这才几日光景,连那些富家小姐,官家夫人,都知道了这么个地方。
如意忙得很,她虽然识字不多,但是肯学肯吃亏。专门请了先生教导账目之作。红坊的账目,如意都小心的打理,做得格外仔细,不敢有所纰漏。
叶子在旁站着,一语不发。她只负责保护如意,别的倒也不太懂,毕竟是习武之人,哪里会知道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却听得邢娟在外头叩门。“东家,楼下来人了,是大户。”邢娟自从那件事之后,对如意可谓言听计从,而且特别卖力,算是如意收的第一个心腹。红坊内的一举一动,邢娟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如意。
如意蹙眉,在红坊里。她也不敢掀下脸上的轻纱。师父说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
出了门,如意问,“是哪个大户?”
但凡大户临门,如意自然是要去看一看,且不说接待,至少得记录下来。师父说过,防火防盗防家贼,管天管地管不住后院娘子。所以很多时候,女人的作用丝毫不逊军队之力。
“掌柜的在接待。”邢娟跟在身后,“听说是什么泰安山庄来的。”
一听泰安山庄,叶子的面色陡然变化,快速扭头望着骤然停步不前的如意,“姑娘?”
如意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泰安山庄是什么地方。
“怎么了?”邢娟不解。
“人在哪儿?”如意问。
邢娟道。“按照东家自己定的规矩,凡是大门大户上来,皆是雅阁接待,而且各色胭脂都上过去了。”邢娟顿了顿,“东家,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如意没说话,只是转身去了雅阁的隔壁房间。
叶子疾步跟上。
撩开壁画,里头是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如意终于看清楚了里头那个人。旁人不知道,如意和叶子是心知肚明的,这泰安山庄不就是夜凌云的地盘吗?
那么来的,又会是谁呢?
往缝隙上这么一瞧,如意的身子陡然一怔,“是她。”
“姑娘?”叶子蹙眉,“要不要跟掌柜打声招呼?”
“不必。”如意轻叹一声坐定,“邢娟,你去干活吧!这儿没事。”
“是!”邢娟颔首,不放心的望着如意微白的面色,依言退下。
见着邢娟退下,叶子才道,“姑娘应该知道,泰安山庄是夜家庄的产业。”
如意点了头,掌心握着那枚刚刚镶好的玉簪,玉簪虽碎,但能补好,可是人的心呢?如意眸色微恙,“叶子,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叶子犹豫了一下,而后点了头。
她不知道,如意到底见到了谁,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可下一刻,还不等叶子回过神,如意竟抢先出了门,直接朝着后门走去。
叶子急追,“姑娘你去哪?”
“我去找他!”如意一路小跑,直接跑出了红坊。她有些莫名的心慌,就跟做了贼一样。虽然不是心虚,但她莫名想见他。
正巧。明恒想偷偷的去红坊。
半道的巷子口突然就撞上了,一惯不冷不热的丫头,竟然发了性子,直接冲进他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抱着我。”
明恒一愣,随即喜滋滋的抱紧了怀里的小娘子,“怎么了?”莫不是太想他了?所以这般迫不及待?要不早些请示世子爷。给自己办事?
好主意!
低头一看,如意的手心里还握着那枚刚刚镶好的玉簪。明恒心头大喜,不紧不慢的取下她手中的簪子,缓缓簪在她的发髻之上。顾自欣赏一番,明恒笑道,“真好看,衬你极好,这次可别再掼碎了。还得一代代的传下去呢!”
哪知如意眸色微颤,口吻低沉,“我看见暗香了。”
明恒身子一僵,唇边的笑意突然消弭无踪,慌忙握住如意的双肩,“她看见你了?”
☆、第155章 世子和乌素打架
如意摇头,“没有,是我看到她了,所以我有些不淡定。”她抿唇,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发髻上的簪子。
明恒快速摁住她的手,“别动,就这样挺好的。”这玉器店的手艺还算不错,金镶玉的兆头本来就好,如今待在如意的头上,竟生出吉祥如意的韵味来,正和明恒心意。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吗?”如意有些犹豫。
轻叹一声,明恒握住如意的手,“你急匆匆的拿着这簪子过来,是打算再还给我吗?”
如意没说话。
明恒继续道,“送出去的东西,岂能收回,就好像给出去的心,怎么能要回来?”他拂过如意因为跑得太快,而被风吹乱的青丝,“我跟暗香真的没什么,你别胡思乱想。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吗?我说过,你将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如意,别胡思乱想。”
闻言,如意抬头看他。
棠梨院出来的,毕竟在男人这件事上,如意是很小心的。而明恒似乎也很了解她的心思,给予她的总是最肯定的答案,从不会模棱两可。他给予的绝对,是她所有信任的根源。
“我信你。”她说得很轻,很柔。
明恒想了想,老半天才憋出一段话来。“如意,你信我。对于暗香,我只有愧疚。因为我,暗香出了一些事才会直接导致她变成如今的模样。但是自从她跟了夜凌云,我便再无愧疚之心。我跟她——绝无可能,而我对你是认真的。你若是不信,我能对天发誓。”
他刚要举手,如意一把握住他的手,“不消发誓。”
发誓这种事,能轻易做吗?
“你信了吗?”他问。
如意点了点头,“我信。”
明恒捧起她的脸,如意红了红脸,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在棠梨院的时候,男人眼睛里的欲望会让她觉得害怕,可是现在她正在逐渐适应,明恒眼睛里的东西。不像是欲望,而是一种渴望和期许,和那些肮脏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
唇齿相濡的那一瞬,如意觉得胸腔里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如玉的胳膊紧紧环绕着明恒的脖颈,她正试着去回应他给予的温柔,试着让他从外面的世界,走到自己的心里。
“明大人。”她说,“你别骗我。”
明恒微微一怔,而后笑得有些无奈,“我不会骗你,永远都不会。”
如意觉得很满意这个答案,笑得有些欢愉,眼睛里却含着泪,“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明大人说过的话,要永远作数。”
明恒点了点头,“是。”
十指相扣的瞬间,如意忽然明白了当日红绡的心。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悸动,这样的义无反顾。不管对方给予什么样的承诺,都能成为自己坚守的理由和全部的勇气。
明恒送了如意回去,当然,身为世子爷的随扈,他这张脸的识别度太高,所以不可能前往红坊。他只能远远的目送如意,平安的回到红坊去。
转身的瞬间,明恒觉得甚是知足。
远远的,一道冷厉的眸光就这么无温的落在了明恒的背影处。
“主子?”底下人一声轻唤,暗香这才回过神来,竟是走了神。可明恒身为恭亲王府世子爷的随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看他方才的表情,似乎很高兴。
暗香回眸望着偌大的红坊匾额,这红坊里头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高兴的呢?肯定不是钱财,毕竟明恒这样的人,钱财之物绝对看不上眼。是女人吗?这红坊里的女人?
掌柜的笑着送了暗香上车,“夫人若是觉得欢喜,我们红坊是可以送货上门的。而且,能保证长久供应绝不会断货。”
“高速你们东家,我要的必定新鲜,不新鲜的别指望送进泰安山庄。”暗香拂袖上了马车。
掌柜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需要多久?”暗香问。
掌柜道,“夫人既然喜欢,自然是越快越好,约莫要明日正午才行。”
“好。”暗香点了头,“明日正午把东西送来,另外——告诉你们东家,我家相公要见她。跟泰安山庄合作对你们有好处,到时候红坊可就不单单只是红坊了。”
“老夫一定把话带到。”掌柜颔首。
马车渐行渐远。暗香进了泰安山庄第一件事,就是让残月去查一个人。
“什么人?”残月不解。
“红坊的东家。”暗香总有些莫名的不安,总觉得这个红坊出现得唐突,而且——她有些怀疑这个红坊的东家,是不是某个自己认识的人。或者是明恒的未婚妻之类?
否则明恒那样严谨的人,是不可能轻易出现在红坊附近的。
残月点了头,也不多话。
可到了院子里,夜凌云正在喂养他精心饲养的鱼,荷池底下,各色锦鲤畅游得何其痛快。可痛快归痛快,游不出荷池的鱼,是可悲的。
“你找残月做什么?”夜凌云一开口,暗香便扭头望着一侧的管家。
管家垂头,缓缓退到一旁。这管家自然是夜凌云的管家,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他。只要管家知道了,那么夜凌云必定会知道。
暗香一笑,也不辩驳,只是顺着夜凌云的话往下说,“我就是想知道,红坊的东家是谁。听说是个女子,我很好奇,怎样的女子能把一家胭脂坊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换做是你呢?”夜凌云问。
“你让我侍弄医馆还行,做生意嘛,我不是那块料。”暗香拂袖坐定,瞧着夜凌云坐在荷池边喂鱼的背影,“庄主难道不好奇吗?不过是一家胭脂坊,可如今看来却不单单只是胭脂坊这般简单。”
“此话从何说起?”夜凌云没有回头。
暗香继续道,“庄主难道不知道,这里头有不少自梳女。早前还有人去闹过一场,可后来都偃旗息鼓,没了踪迹。听说去哪儿的人,都心甘情愿的写下一封休书,还那些女子一个自由之身。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否则谁有能力做到这些呢?”
夜凌云挑眉,“继续说。”
“人人都说这红坊的胭脂极好,我今儿个亲自去看过了,确实跟寻常的胭脂不同,里头加了点古方养颜。我突然有个念头,你说能把医药融入胭脂之中,是否需要极为高超的医术?”暗香眸色微沉的盯着夜凌云的背影。
听得这话,夜凌云幽幽然转过身来看她,“你是说,恭亲王府的那位?有证据吗?我不要空口白牙,我要的是真凭实据。”
“我——”她犹豫了一下,而后别过头去,口吻有些低沉,“我看到了明恒。”
“世子随扈?”夜凌云起身,缓步朝着她走来,“在哪看到的?”
“就在红坊附近。”暗香深吸一口气,“明恒似乎很高兴,约莫这红坊里有他极为重视的人。若这人跟恭亲王府没有任何关系,我打死也不信。”
夜凌云突然掐起她的下颚,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俯身下来笑得这般凛冽,“怎么,见到了明恒,就又心动了?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暗香生是庄主的人,死是庄主的魂,不可能有其他的想法。只不过半道上遇见,我总不能当做没看到吧?”她笑得淡淡的,这番云淡风轻竟带着几分林慕白的韵味,“庄主到底在担心什么?我说过,依附着庄主是因为我要报仇,庄主怎么就忘了呢?我要整个恭亲王府都付出代价。”
“所幸你还记得自己的初衷。”夜凌云凝着她那张脸,其实暗香和林慕白并无多大相似,但是——暗香却从妆容和衣着上拼命的向林慕白靠拢。在言行举止上的模仿,更是惟妙惟肖,以至于夜凌云总会在不经意间把她当成了林慕白。
那种恍惚间的熟悉,会让夜凌云为之疯狂,充满了人性的贪婪。
松开手,夜凌云在暗香身边缓缓坐定,暗香很知情识趣,轻柔的将身子伏在他的膝上,“庄主是在担心我吗?”她笑得淡雅。
夜凌云没有说话,只是将她当成了林慕白,指尖轻柔的抚着她白皙的面颊。
“我的肚子里怀着庄主的孩子,庄主大可不必担心。对于恭亲王府,咱们是一样的心思。都是因为恨,不是吗?”她话语低柔,任凭他抚着自己的脸。
她不是不知道。在夜凌云这里,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利用与被利用,是她苟延残喘的全部价值。可那又怎样,如今的她还有选择吗?
不,她已经做了选择。
“吩咐下去,彻查红坊,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