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撇撇嘴,“师父?”
“哦——”林慕白反应过来,“看完再去也不迟。”
“师父,你!”暗香娇嗔,用力一跺脚,而后飞奔出门。
林慕白瞧了瞧门外,轻笑两声,“傻丫头!”起身准备出门。可刚站起身来,背后一暖,已有温暖的怀抱,止住了她前行的脚步。
身子僵直,林慕白的笑,凝在了唇角。羽睫微扬,她微微侧过脸,就这样看着那张脸停驻在自己的肩头。他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胛处,硌得她有些微疼。温热的呼吸,就这样在她脸上,在她而后徘徊不去。
“容盈,你怎么了?”她问。
置于腰间的手,逐渐缩紧,无言的拥抱,带着内心深处的微颤与不舍,将她紧紧缠绕。
她小心的掰开他的手,徐徐转身。
抬头迎上他的双眸,林慕白笑了笑,“怎么了?”
他颀长的身姿,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如墨瞳仁中唯有她的一颦一笑,干净而纯粹。外头的光稀稀落落的随风而入,撒在他黑鸦羽般的睫毛上。
她仰望着,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之下,眼睛里的暗影。
除了她,还是她。
“馥儿——抱——”他像个孩子般发音,张开双臂,上前一步将她圈在怀中。她本就纤瘦,此刻被他裹在了怀中,如同嵌了进去,合二为一。
心,一窒。
下意识,她的手抱紧了他的腰肢。鼻间满是他的气息,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有点像药味,隐约中又夹杂着若即若离的清香,甚是好闻。
“容盈,你怎么了?”她在他怀里低低的问。
他却没了下文。
容盈,我不是馥儿,你可懂?
良久,她觉得他应该平复了少许,才缓缓推开他,却被他快速握住了手,十指紧扣。她有些想笑,可一笑又带着莫名的悲凉,“我还要出去办事,不能带着你。你跟世子留在这儿等我,好不好?”她如同哄孩子一般哄着他,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有耐心的一件事。
容盈僵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好像压根没听懂。
“我早晚是要离开的,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就再无交集。你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好好听世子的话。”林慕白笑着,一个傻子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这话却好像说给她自己听的一样。
正说着话,明恒在外头敲门。
“何事?”林慕白问。
“棠梨院来人,说是找你有急事。”因为有容盈在房内,明恒不敢轻易进门。
林慕白微怔,“是如意吗?”掰开容盈紧握的手,林慕白快步朝外头走去,想了想又转身想说点什么。可这一转身,直接撞进了容盈的怀抱。原是他,一直跟在她身后。
这算不算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
快速退开一步,林慕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抬步就走。
林慕白走得着急,容哲修坐在院子里,蹙眉望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继而问道,“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爹的病会传染,她也被传染了?”
明恒道,“林大夫撞进殿下的怀里,连脸都红了。”
闻言。容哲修朝着容盈竖起大拇指,“爹,厉害,服了!”可不是嘛,人都傻了,还能撩妹,还能把如此清高的女子,弄得面红耳赤,这本事可不是常人能学得会的。
容盈置若罔闻,只是站在回廊里,痴痴凝望林慕白消失的方向。他还是会等,她不许他跟着,那他就等着,一直等到她回来为止。
似乎这辈子除了等她,就再也没有别的盼头了。
来的是如意,车子在巷口等着。
“怎么了?”林慕白问。
如意瞧着林慕白绯红的面颊,“林姑娘,你没事吧?脸那么红?”
“方才有些热。是红绡姑娘让你过来的?”林慕白转移话题。
如意点头,眸色微暗,“姑娘有些咳嗽,所以想请林姑娘过去瞧一瞧。如今,红绡姑娘只信你一人,旁的谁也不信了。”
林慕白颔首,“那也简单,白日里棠梨院没什么人,从偏门进去,我也不必再换男儿装了。”
“是。”如意笑道,“林姑娘真是心善。”
林慕白不语,走出两步回头望着院门,容盈是不是又开始等她了?深吸一口气,跟着如意上了马车。暗香远远的看着,见是如意驱车,便知师父这是要去棠梨院,估计是去给红绡姑娘看病,便没吭声。
棠梨院。
红绡不但有些咳,还有些发烧。
“是染了风寒。”林慕白道,“怎么这般不小心,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受了凉?”提笔去写方子,“你该知道自己的身子,是经不得折腾的。若想多活些日子,就该好自珍重。”
“我知道,不小心罢了!”红绡轻咳两声,看上去奄奄一息,似乎病得不轻,“多亏有你。”
“我只是个凡人,不是神,没办法让你不药而愈,所以你最好还是自己保重。”林慕白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如意,“去抓药吧!”
“是!”如意拿了药方快速离开。
林慕白拧了把湿毛巾,替换了红绡额头上的毛巾,“如今天气热了起来,你怎么反而受了凉?夜里自己也不当心吗?”
红绡笑得腼腆,没有作答。
“听说,你跟知府大人在长街遇袭,可查出是什么人?”红绡面色微恙,欲语还休。
林慕白是谁,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用意,“你是想问,刘大人有没有事吧?”
红绡垂眸,容色有些窘迫。
“他没事,你不必担心。”林慕白道。
“谁说我担心他了?”红绡抬眸看她,“我就是随口一问,我是在担心你,一个弱女子遇见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些人青天白日的都敢行凶,你以后可要当心。”
林慕白一笑,“以后再来,那就正好,一并抓起来便是。”
“说的真轻松,你可知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吗?能光天化日杀人的,必定不是什么善类,保不齐是雇凶杀人。”红绡担虑的望着她,“你可不能大意。”
“雇凶杀人?”林慕白笑道,“看样子,对方花了不少钱要我的命,说起来我这命还真是金贵了不少。”
“你还好意思开玩笑。”红绡轻咳两声。
林慕白为她掖好被角,“你就别想太多,好好歇着吧,等会如意煎了药过来,我看着你喝完再走。”轻叹一声,“你最近是不是多思多想了些?我方才为你探脉,病情反复,想必自有原因。”
红绡一笑,“怎么会呢?我这几日可都静心养病,并无多思多虑。想来是我身子太弱,所以——”
闻言,林慕白也不再多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的思想。她不喜欢被人左右,自然也不愿左右旁人。起身及至案前,林慕白瞧了一眼书案上搁着的书籍,“红绡姑娘喜欢看书?”
“闲暇时打发时间罢了!”红绡起身。
林慕白拿起案上的书卷,“四书五经?”
红绡面色微白,垂眸苦笑,“一个风尘女子,还读那样的圣贤书,很可笑吧?”
☆、第56章 人还活着吗? 为钻石过800加更
林慕白浅笑摇头,“这没什么,谁规定风尘女子不能看圣贤书?”语罢,她随手翻了翻,“四书五经你喜欢哪部分?诗经?”
“旁的我也不太喜欢,唯诗经中郑风的《出其东门》最合我心。”红绡眸色温暖,低吟浅诵,“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看样子,你是真的喜欢。”林慕白瞧一眼案上的易经,“你也看这个?”
“我看不懂,只是纯粹的喜欢古籍,所以摆着。可叹我才疏学浅。到底不是看书的料。”红绡自嘲般笑了笑,“林姑娘深谙歧黄之术,想必对这些东西也有所涉猎吧?”
“我也看不懂,只是早前我师父看的时候,我瞥过一两眼罢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又见着了,难免睹物思情。”林慕白轻叹一声,想起自己的师父,也想起了师父离开已然多年。
时光荏苒,真当如白驹过隙,匆匆一去不复返。
红绡轻叹,竟是反复念叨着林慕白的那一句,“睹物思情。”唇角苦笑,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同处一室,两个女子却是各怀心事。
等到如意煎好药送来,等着红绡服了药,林慕白才放下心。
“这几日莫要多思多想,你该明白自己的身子状况。”林慕白还是难免叮嘱,“我先走了。”等到日落时分,只怕棠梨院的恩客都会上门。林慕白想着,还是避开麻烦为好。
正欲离开,却见如意端着一小碟甜南瓜进门,“林姑娘这就要走了吗?那我送你回去。”
“无妨,天气正好,我徒步回去便是。”林慕白瞧着如意手中的甜南瓜,“怎么红绡姑娘也喜欢这个?”
如意笑着摇头,“姑娘不喜这些甜食,倒是我自己馋嘴,经常借着姑娘的名头,找那些厨娘们偷吃。你要知道,这甜南瓜乃是外头来的,格外金贵。妈妈又小气,哪舍得随便给人尝。”说着,将甜南瓜递到林慕白跟前,顾自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林姑娘喜欢吗?可好吃了。”
“多谢,不必。”林慕白走出门,却见拐角处有一熟悉的背影,一闪即逝。只是,她没看清是谁。
匆匆一瞥,委实觉得心中熟悉。
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早前长街上闹了一场,如今街上都是巡防军,所以林慕白也不怕那些亡命之徒会再来一次。走在长街上,人头攒动,看上去倒是十分热闹。
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走着走着,她却在一间书店门前停住了脚步。
“师父?”暗香喊了一声,让林慕白骤然回过神来。
抬眸瞧着飞奔而来的暗香,林慕白挽唇一笑,“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师父跟着如意走了,那么久都没回来,我寻思着可别出什么事。赶紧过来了。正巧遇见师父在这儿发愣!”看看一侧的书店匾额,暗香不解,“师父,你发什么愣呢?咱们赶紧回去吧!”
“恩。”林慕白轻吐一口气,与暗香一道往回走。
暗香还在不断的絮絮叨叨,“师父也真是胆儿大。不久前差点被人宰——”许是觉得用词不对,又赔笑道,“不对,是差点被人暗算。如今还敢一个人走在街上?那红绡姑娘也真真小气,便是送一送师父又能怎样?竟然让师父一个人走回来,真不爽气!”
“话太多。”林慕白轻叹,尤其是废话。这牢骚话都能说出长篇大论的,非暗香莫属。这些年跟着她在林氏医馆,也算是收敛了不少。可如今走出医馆,老毛病又犯了。一开口,就噼里啪啦的没完没了,教人的耳朵都能长出茧子。
暗香吐了吐舌头,“我这也是担心师父。”
正说着,却被一帮衙役拦住了去路,那捕头朝着林慕白拱了手。两人打过照面,早前逮着林慕白师徒去见苏离的,便是眼前这位捕头。
“林姑娘。”捕头抱拳,“刘大人请姑娘去一趟府衙。”
“何事?”林慕白蹙眉,隐约觉得莫名不安。
“出事了。”捕头面色沉重,但在长街上也不敢说清,只道,“请姑娘去一趟府衙便知,刘大人在府衙等着呢!”
“好!”林慕白点了头。
出事了,而且出的是大事。
孟家二爷。孟泰失踪了!从昨夜就没有回家,直到现在才慌了神。
“这都一天一夜了,才想起来找官府?”林慕白蹙眉,“心真大!”
“孟家在丹阳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丢不起这个人。早前已经让人在城中四处找过,如今实在找不到。这才找到了府衙,找上了本府。”刘慎行轻叹一声,端坐书案前望着林慕白,“平时倒也罢了,偏偏最近不太平,早前又死了苏晋风和何未济两个举足轻重之人。若是现在孟泰再出事,那事情可就闹大了。连环杀人,事态严重啊!”
林慕白颔首,“具体是何时失踪的?”
“说是昨夜晚饭后便出了家门。”捕头忙道,“据孟家人说,孟二爷喜欢留连烟花柳巷,平素也就好这一口。所以眠花宿柳也是常有的事,府中人也都不怎么在意,因为平时孟二爷即便留宿青楼,第二天必定会回府处理生意上的事务。可这一次,孟府的人发现,直到午饭时间,都没看见孟二爷回来。这才着急的四处找寻。奈何整个丹阳城的花街柳巷,客栈酒肆,除了老鼠洞,凡是能住的都找遍了,愣是没找到孟二爷的踪迹。万般无奈,只得上了府衙。”
“又是一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林慕白一声叹。
刘慎行陡然皱眉看她。眸色微微一滞。
林慕白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想收回这句话,扭头朝着捕头道,“可有出城?”
“城门口查问过,没见到孟二爷出城,人应该还在城里。”捕头答。
“没见到,不代表没出去。”林慕白抿唇,“既然城里找不到,就出城找。一如刘大人所言,这一个可不能再死了,否则真会闹得不可收拾。”
捕头看着刘慎行,有些为难。
刘慎行摆了摆手,“找!找!找!照林姑娘所言去做,无论如何都得把人给本府找到!”想了想,又叹息一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捕头匆匆出门。
“你怀疑,孟二爷被人送出城?”刘慎行问。
“知道孟二爷习惯的人,都会明白,第二天孟府的人肯定会找人。既然如此,若真的要杀人,还得做成狐仙杀人之状,就必须有足够的时间不被孟府的人找到。”林慕白沉吟,“送出城其实也不难,就看守城的够不够仔细了。”
刘慎行颔首,“本府会仔细盘问。”
“但愿刘大人,会有所斩获。”林慕白眸色微沉,然一张平静的脸上,无波无澜,根本看不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深吸一口气,林慕白坐了下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坐等消息了。
日薄西山,斜阳晚照,如此美景却带着几不可闻的血腥,实在大煞风景。
林慕白站在府衙宽敞的院子里,望着远处的残阳似血,眸色晦暗不明。
“师父,你说那个孟二爷会死吗?”暗香问。
林慕白没有回答,她不想做无谓的猜测。会不会死,就要看孟泰的命够不够大了。只不过,林慕白总觉得其中哪个关节好像出了点问题。可到底哪里有问题,一时间也说不出来。许是处于女子本身的敏感,说白了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第六感。
有些人对某些事,有着天生的本能敏感性。
这些,是无法用现有的解释来解释的。
暗香撇撇嘴,“师父,你在等什么?其实这都不关你的事。你说你——这脑袋都提在别人的手里,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看落日。”
“不然呢?”林慕白终于开了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你着急也这样,不着急也这样,还不如淡然处之。结果既定,何必挣扎,反倒让自己不痛快。”
暗香耷拉着脑袋,“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不挣扎一下,不显得师父太惬意了吗?那侧王妃见了,还以为师父仗着有殿下和世子爷撑腰,就——就不把她放眼里。到时候,师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她不就是想看我倒霉吗?”林慕白一笑。
暗香蹙眉,“师父既然知道,那就该装出点倒霉的样子来。”
“她不高兴,难道也要我陪着不高兴?”林慕白挑眉,“若是这样,我那三不治不就是打自己耳光吗?若是如此,早前在清河县在夜家庄——”她一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女子亦是如此。”